第九章

「叩叩！」敲門后，石信揚呼喚女兒，「採薇，有客人要找你。」

「是誰呀？」一打開房門，採薇整個人呆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怡華不愧是氣功老師，雙手一推，便將女婿送進女兒房間，並下令道：「你們慢慢談，沒有結果不準出來。」

不等他們回答，王怡華立即反鎖房門，讓小倆口自己去溝通，有些事情不需教導，而要他們自己領悟。

石信揚拉起妻子的手，「好久沒跟你約會了，今晚可以留給我嗎？」

王怡華早準備好出門，「隨你帶我到什麼地方都行，只要不用聽你彈琴。」

「真不給面子。」石信揚做出失望表情，「難道要我陪你練氣功？我已經二十幾年沒練習，拜託你饒了我！」

夫妻倆數十年如一日，談笑個沒完，走向他們晚風中的約會。

房裡，康哲維和採薇對立而視，反而默默無語。這段日子不見，他變得好瘦、好憔悴；她卻因懷孕而豐腴，彷彿又更對不起他了。

「你……你好嗎？」他一開口，她才驚覺到他的虛弱，像個病人。

她沒有回答，拿起桌上的檸檬水，「你口渴不渴？先喝點東西。」

他接過杯子，碰到她的手指，立刻激起電流，她趕緊收回手，她不該有這感覺的。

康哲維喝了半杯，聲音仍然沙啞，「我都聽說了，你有了孩子，是我們的孩子，還有那件意外，你也不想發生的，是不是？」

她走到窗口，無法正視他的表情，「你可以盡量罵我，或者提出離婚，我沒意見。」

然而，他的回答出乎她意料之外，他只有一個請求，「請回到我身邊。」

「你是為了孩子才這麼說的吧？」她早該想到，他太善良了。

「你可以說孩子是個藉口，讓我更有理由照顧你。」他忽然雙膝一落，抱住她的身體，感受她略微隆起的小腹，「但真正的原因是……我不能沒有你，我愛你。」

他的舉動讓她震驚無比，「你為什麼要下跪？錯的人明明是我，你要我更痛苦、更自責是嗎？拜託你快站起來！」

康哲維堅定的搖頭，「錯的人其實是我，當你要走的時候，我沒有勇氣留住你，我只會默默承受一切，如果我曾努力挽回你的心，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別這樣說你自己！」淚水已在眼中打轉，她哽咽道：「你是個好男人，我是個壞女人……事實證明我配不上你，我活該自找苦吃……」

「我不知道什麼叫好、什麼叫壞，我只知道沒有你的日子，我一分一秒也過不下去，如果你不肯回到我身邊，我就該勇敢追求你，讓你回心轉意！」他的臉龐雖然瘦削，卻有種前所未見的光芒，那是他深思之後的領悟，他必須主動出擊。

「為什麼你這麼傻？世界上還有那麼多的好女人，她們才值得你去愛……」她的淚滴落在他額頭，無法掩飾自己的脆弱和感動。

他忽然微笑，像個傻氣的小孩，「你說什麼都沒用，我要定你了，你可以拒絕我一百年，我偏偏要糾纏你一千年。」

「笨蛋、笨蛋、大笨蛋……」情緒崩潰、淚水賓士，她雙腳一跪，緊緊抱住他，再也無法否認，她愛他愛到心痛的地步。

他環住她顫抖的肩膀，「我確實很笨，所以你應該保護我，別讓別人玩弄我的感情，只有你才懂得怎麼愛我，對不對？」

「難道你不怕我又發脾氣、離家出走？」

他早有對策，「那是不可能的，我會先把你綁起來、關起來、鎖起來。」

他的話讓她噗哧一笑，「你是不是矯枉過正了？一點都不像你！」

「我的個性還是像月亮，隨便地球和太陽要怎麼變化，但是我也很固執，我一定要繞著你公轉，不管你說好或不好，我離不開你。」

「如果我見異思遷、紅杏出牆呢？」她還是不肯定，她真的值得被愛嗎？

「那也是不可能的，從現在起，我不要再做懦弱、自卑的男人，我要成為全世界最性感、最有吸引力的男人，讓你的眼光捨不得離開我身上。」

他這信心是打哪兒來的？她雖不了解，卻必須承認，他變得更帥氣迷人了。

「現在沒問題了吧？讓我告訴你一件事，那個曾經跟我訂婚的女人，前幾天又跑來找我，這次我有萬全的準備，我找了所有的婦女協助單位，印出厚厚一疊資料送給她，這比給她錢更有用一百倍。」

她立刻笑了起來，「你做得真是好極了！」

他挺起驕傲的胸膛，「像我這麼優秀的男人，你怎麼可以放棄我呢？快告訴我，你比以前更愛我了，對不對？」

「是的，我愛你，我每天都會更愛你。」

愛語表白后，兩人終於吻上對方，在這美好春日中，北方的雪已融化成水，輕輕柔柔的流向南方，使冬眠的種子得以發芽，很快的，便是一片生機盎然、鳥語花香了。

幾天後，某家婦產科醫院裡，一對準父母正在「媽媽教室」上課，原來懷孕有這麼多學問，他們勤做筆記、認真聽講，非要做好萬全準備。

上完課，採薇靠在丈夫肩膀，「你會不會緊張？有好多地方要注意。」

康哲維收拾好資料，「放心，我腦中有部超強電腦，什麼事都記得清清楚楚。」

兩人走出婦產科，邊聊天邊逛街，如同所有的新手父母，幻想孩子的一舉一動，並且深深期待。

「糟糕，我們買的書放在醫院忘了拿。」採薇發現提袋有點輕，原來是這麼回事。

「我去拿就好，你在這裡等著。」康哲維找了張長椅，讓妻子先坐下休息。

「謝謝！」採薇再次為他的溫柔心折，她何其有幸碰到這麼好的男人？

當她坐在長椅，看街上孩童玩耍，那天真面孔多可愛，是否他們的孩子將來也會一樣，像個小天使般發出銀鈴的笑聲？

養兒方知父母恩，她忽然發覺，爸媽對她的愛有多深長、多寬闊。

冷不防的，有個男人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咦？請問你是Monica的朋友嗎？」

「你是誰？」採薇眯眼注視，赫然認出，那是她在賓館碰到的金髮男！

對方帶著微笑說：「應該沒錯吧？雖然你今天打扮不太一樣，但我記得你的長相。」

「你給我滾遠一點，不準靠近我！」採薇立刻站起來，轉身想逃開，她不要想起那段過去，那是她最深的恥辱！

「等等！你先聽我說……」

她狠狠瞪住他，警告道：「你到底想怎樣？再纏著我不放，我要叫警察羅！」

「我想跟你說聲對不起！」男子向她鞠躬致歉，滿懷愧疚，「那天我剛被女友拋棄，心情很差，莫名其妙對你說了那些話，希望你全都忘了。」

「你的意思是……你說謊？」採薇終於恍然大悟。

「是的，那時我恨透了女人，只想讓你以為我很厲害，其實我是最差勁的男人，明知你跟老公吵架情緒不穩，還故意說那種囂張的話……」

「你確實造成我的痛苦，你無法了解，我有多愧對我丈夫……」淚水再次翻湧，多少個夜晚里，她輾轉反側、心痛如絞，只為自己犯下的錯。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雖然我說得太晚了，請你原諒我好嗎？」

看他誠懇道歉的模樣，她彷彿看到自己，那個祈求被寬容的自己，而後公公、婆婆的話浮現她心中，她決定做一件從未做過的事。

「幸好，我和我丈夫已經複合，他選擇了原諒我，所以我也原諒你，希望你找到自己的幸福。」說完后，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那股怨恨已消失無蹤。

金髮男子大為感動，「謝謝！祝你們永遠快樂。」

「你先走吧！我不想讓我丈夫看到你，我怕他還是會很受傷。」

「我了解，再次說聲對不起，還有謝謝！」男子轉身大踏步離去，那昂揚的神情說明被寬恕的神奇，想必他也受了不少內心掙扎。

採薇站在原地，暗自感謝公公和婆婆，若非他們的智慧箴言，或許她仍然做不到。

一轉頭，卻見康哲維含笑望著她，「老師？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都聽到了，你不用再自責了。」他伸手擦去她的淚痕，眼中只有平靜。

「我……我……」她低下頭，不知如何面對他。

「你做得很好，我以你為榮。」他捧起她的臉，深情款款，「我想給你一個吻做獎勵，你說怎麼樣？」

「一個吻？可能還不夠……我想要一百個吻！」

「一千個也沒問題，就怕你會昏倒！」

「不曉得誰會先昏倒？放馬過來吧！」

這對夫妻當街擁吻起來，引來行人紛紛注視，以為他們是熱戀中的情侶，只有路旁的小野花才知道，他們已經吻了第一萬次呢！

「真愛複合感恩茶會？這啥玩意？」

四月的一個上午，於鳳和採薇坐在公園長椅上，採薇拿出了親筆寫的「企畫書」，讓於鳳看得一頭霧水。

「小傻瓜，連這都看不懂？」即將為人母的採薇，聲音也變得溫柔，「我和老師真心相愛，歷經波折終於複合，所以要辦一場感恩茶會呀！」

「有這麼了不起嗎？」於鳳不以為然的問：「為什麼不是酒會，而是茶會？」

「我已經戒酒了，以後除了進補加點米酒，我是不會再碰那害人精了。」

「這倒是很了不起。」於鳳知道好友是朵「酒國名花」，就此告別輝煌生涯，確實有感恩的必要。

「所以羅～～你要好好加油，做茶會的總召兼司儀。」採薇指出最重要的一點，以免阿鳳痴獃眼花沒看見。

「什麼？」於鳳緊握企畫書，「你又想拉我下水？！」

「小聲點，孩子會被你嚇到的。」採薇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不行、不行，於鳳決定翻案，「你要想清楚，你離家出走還不到兩個月，怎麼可以亂吃回頭草？」

採薇一臉無辜，拍拍好友的手說：「哎喲～～我們是因誤會而分開，當然要因了解而複合，否則會對不起自己。」

「你這豬頭，反反覆覆的，當我是笨蛋呀！」這段時間裡，她擔心煩惱得要命，全都是白忙一場。

「你別激動，先聽我說。」採薇拿出自備的蔬果汁，現在她什麼都講求健康，「如果有個男人跪在你面前認錯，你要不要原諒他？況且他根本就沒錯。」

「康老師對你下跪？」於鳳聽得呆了，那古板的男人怎麼可能下跪？若是對祖宗、神明還有點可能，但是……對這壞女人？

採薇王今仍覺心動，嘆口氣說：「當他跪著說愛我，我想裝酷都沒辦法，眼淚就這麼嘩啦啦的掉下來了。」

「他是為了小孩才這麼做嗎？」

「我本來也這麼以為。」採薇摸摸隆起的肚皮，「可他說他不能沒有我，不管小孩的父親是誰，他只希望有理由跟我在一起。」

「真不敢相信！」於鳳發出長長的感嘆，「這麼好的男人竟然會被你撿到！」

「人家好歹也是哭得半死才破鏡重圓的，你就祝福我們吧～～」

「恭喜、恭喜！」於鳳拱手作揖，衷心佩服這兩人的勇氣。

「多謝！別忘了你要當我的司儀，除了你之外，我不好意思拜託別人。」

「算我上輩子欠你的，等會兒去吃飯你請客！」於鳳不客氣的要求。

「沒問題，公公、婆婆為了歡迎我回家，給我包了好大的紅包，現在我可是個小富婆喔～～」採薇若無其事的掏出皮夾，「還有，老師辦了張副卡給我，額度不知道有多少？今天就來刷刷看吧！」

「你這可惡的女人，少在我面前愛現！」於鳳的耐性霎時瀕臨崩潰！

「沒辦法，幸福就是這樣，藏也藏不住呀～～」她發出得意笑聲，「只有我自己開心真不好意思，替你介紹對象怎麼樣？」

「用、不、著！」於鳳氣得咬牙切齒。

採薇拉起好友的手，情深意切的說：「小鳳，你是我唯一的知己，希望你不要嫉護我、排擠我，否則我會很難過的。」

於鳳收手握拳，「石採薇，信不信我當場揍你？」

「好殘忍喔～～人家肚子里有小寶寶，你怎麼狠心傷害我們母子？」

「你就別生出個小惡男或小惡女，活活把你氣死！」

無論活到幾十歲、碰到什麼轉折，這兩人永遠不會停止鬥嘴，這是她們表達友情的方式，獨一無二，並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