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顏色
沒有人懂得，
該為青春譜下什麼色彩，
但在我青春的調色盤上，
只有兩個顏色，
黑與白……
舞嫣在廚房幫母親洗碗，聽到了由客廳傳來的電視新聞播報。?
本臺新聞快報：在海岸公路上發生青少年飆車，引起車禍事件，經記者查證，目前是兩死一傷，死者名單為江羽風、韓世堯，傷者為方筱青，目前已送往仁愛醫院。政府呼籲父母應注意青少年深夜晚歸問題，學校和家庭也應徹底檢討孩子的管教問題，記者陳進興報導。
舞嫣聽到這個消息，手中的碗不禁摔落，她驚喊：「筱青！」
筱青出事了！
當時她應該阻止她不要和那群人在一起的！
?
舞嫣趕緊離開廚房，往外頭跑去，此刻她心裡十分關切方筱青的情形。
江嚴澤看見舞嫣的舉動問道：「舞嫣，你今晚還有補習，你要去哪裡？你功課退步了，補習不能再遲到……」
「爸，今天我不去補習了，我要去仁愛醫院。」
「你去醫院做什麼？」
「我去看筱青。」在她心中，方筱青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不管她是怎樣看待她的，她仍非常的重視她們的友誼，因為她們曾共同走過一段青春歲月。
仁愛醫院急診室
舞嫣趕到醫院，看見了醫生和護士正在進行急救。
她向護士小姐詢問道：「護士小姐，現在病房內的病人怎麼樣？」
「病人大量失血，左腿有骨折的現象，她失血過多，需要輸血，但是我們血庫裡現在缺型血。」
「輸我的血給她，我是型的。」雖然她很怕針筒，但此刻方筱青能平安無事纔是最重要的。?
「好，我帶你去驗血！」
舞嫣和護士小姐去抽血。
不久，輸完血，臉色有點蒼白的舞嫣，仍坐在急診室外等待消息。
她坐在椅上，合上雙眼靜靜的等待，腦中不禁回憶起很多從前和方筱青一起相處過的畫面。
是什麼讓她們之間的友誼出了問題？
嫉妒，競爭？在講究陞學率的校園內，要有真誠的友誼本來就不容易。
如果可以重新來過，她願意再和方筱青好好地溝通一遍。
時間在舞嫣的等待中流逝，不久，她感覺到來自身旁的一道灼熱目光，於是她抬起了頭。
「你怎麼到這裡來了？」現在她的心情很煩，但沒想到看到向日飛，卻讓她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平靜。
「我記得你今天要補習，想到你家接你，但你父親卻說你到醫院來了，我就到這裡來找你。」
「嗯！」
舞嫣低著頭看著地板，在一旁的向日飛注意到她的眼眶紅紅的。?
他坐在她的身旁，拍著她的肩膀說：「別難過，有我陪你。」如果可以，他願意為她牴御世上所有的傷痛。
舞嫣聲音略帶哽咽的說：「人的生命好脆弱，筱青會不會平安無事呢？剛纔護士說，她的腿可能骨折，可我希望看到一個健健康康的筱青，和我在功課上公平競爭的筱青。」
「我們現在所能做的只有祈禱，有些事並不是人可以決定的。」人生的聚散離合，冥冥中或許早有定數。
「我還有很多話要告訴筱青，筱青一定會醒來的，是不是？」
「她會的，因為她有一個真心待她的朋友……」他對她難以忘懷，可能也是因為她的善良。
在警察的通知下，方筱青的父母也趕到醫院來了。
「我的女兒——」
舞嫣走上前去對他們說：「伯父、伯母，筱青正在急診室內進行急救。」
「怎麼會這樣呢？筱青說她去補習，怎麼會出車禍呢？如果不是警察通知我們，我們還不知道女兒跑去跟人家學飆車，筱青一直很乖，難道前幾天她說去同學家念書也都是假的？」
「這孩子，我們都還沒注意到她的改變，她就出事了……」
在焦急的等待中，醫生從急診室裡走了出來。
「病人已經脫離險境，但左腿骨折，往後可能要做復健。」
「謝謝你，醫生。」
「日飛，筱青沒事了。」舞嫣興奮的說。
「嗯！我聽護士說，你捐了五百的血給方筱青，我先帶你回家好好休息吧！」她臉色蒼白的模樣，揪痛他的心。
「好！」
向日飛帶著舞嫣一起離開醫院，走到醫院外時，他注意到她只穿著單薄的衣服，於是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披到她的身上。
舞嫣低聲的說：「謝謝！」
厚實的大衣，彷彿也將他身上的溫暖傳遞到她的身上來，也曾有那麼一晚，他的體溫溫暖了她的心。?
她發現自己愈來愈眷戀他身上的溫度了！
三天後
向日飛在舞嫣放學時，依舞嫣的要求帶著她到醫院看方筱青。
舞嫣帶著一束鮮花來到了病房門口。
?
「叩、叩。」
方筱青正神情鬱悶的看著自己高吊著石膏的大腿，揚聲說：「進來。」
一看進來的人是舞嫣，方筱青便神色不善的說：「你來這裡做什麼？」她討厭看到比她還健康的人，她感覺這世界的人都背棄了她。
「我們是朋友，我關心你。」
「我討厭我這雙腿殘廢，我痛恨——看到比我快樂的人，你是來向我炫耀的嗎？看到我不幸的遭遇，讓你感到快樂，是嗎？」她一定是來向她示威、嘲弄她的失敗。
!
「筱青……我是關心你、重視我們之間的友情。」她們曾經那麼快樂，她想重拾兩人往日快樂的回憶。
「是嗎？我不希罕。」
「筱青，我想修補我們之間的友情。」
「你以為我會感激你的好意嗎？你只是想來看我的失敗。」
向日飛在一旁看著方筱青倔強、驕傲的臉龐，不禁搖了搖頭，他開口說：「舞嫣這樣對你，事事為你著想，為什麼你不接受她的好意？」
「因為她有的我都沒有！我討厭她，她樣樣比我優秀，我不甘心輸給她，不管是在功課、還是人生上！」方筱青恨恨的說。
「如果你不能打開心房，去接受人與人之間不平的差異，那舞嫣說再多也是沒用的，幸福是要靠人主動去爭取的。」
方筱青不理會向日飛的話，拍著身旁的床說：「我不想看見你們，你們走。」這一切都是舞嫣害的，如果沒有她，李老師就不會不喜歡她，而她也不會因為心情不好，去和人飆車……造成她今天的不幸，都是江舞嫣的過錯。
「我正想帶她走，免得在這裡讓你對她造成更多的傷害。」說完，向日飛幾乎是半強迫的帶著舞嫣離開病房。
向日飛帶舞嫣離開后，她低聲的說：「我想到海邊看海。」
他應允的說：「好！」
藍天白雲朵朵飄，翱翔的小鳥在天空上自由的飛著，車子駛離市區，映入眼眸的是寬敞的大道和碧藍的海洋。
向日飛將車停在沙灘的一處空地上，舞嫣下車，走向那片閃爍著金光的海面。
兩人在沙灘上坐下，沉默許久后，舞嫣開口說：「我和筱青也曾來過這兒，沒有學校模擬考的時候，或是大考、小考告一段落時，我們都會來這裡放鬆心情。我從不知道她那麼介意我考第一名的事，雖然拿第一名對我來說很重要，但她的友情我也很重視，如果她可以多告訴我一點她心裡的感受，那我……」
「你想將第一名讓給她嗎？」!
「其實我經過一次補考，已經不可能拿第一名了，我不知道筱青為什麼還那麼介意以前我贏過她的事，畢竟我也曾輸過呀！」
「你並沒有真正的輸，而她或許並不以此為滿足。」人是從自我的觀點出發，會對很多事覺得不平衡，若不能調適，就會過得很痛苦。
「那我該怎麼做？為什麼筱青這麼討厭我？我們以前很要好的。」
「很多事是沒有理由的。」複雜的問題很難找出判斷標準。
!
「我以前和筱青來看夕陽時，也曾談過許多的夢想，但現在看來，那些都太遙遠，成為往事了。」!
「每個人一生中都會有不同的遭遇，或喜、或悲，但都會在其中領悟成長的喜悅。」他安慰她道。
「我想唱一首歌——青春的雨季。」
!
向日飛在一旁默默的傾聽她悅耳的聲音。
沒有人懂得該為青春譜下什麼色彩
但在我青春的調色盤上
只有兩個顏色
黑與白
沒有人懂得年輕的心在想什麼
想掙脫牢籠
在廣闊的天空翱翔
碰到的卻是一面面無形的牆
當天空昇上彩虹
我希望為青春譜下七彩光芒
當光芒逐漸黯去
我看見蒙上淚光的一道虹?
十八歲的雨季來臨
成長太過苦澀
「這首歌很好聽。」
「是我自己編的，我的家人要我學鋼琴，只是希望我多一項才藝，但我是真的喜歡學鋼琴。」
?
「我明天再帶你來這個地方，你再唱一次這首歌給我聽好嗎？」
「我本來很討厭你的。」她好像愈來愈習慣他的存在了，有他在的地方，她就會感覺到一種幸福感。
「人對人的看法也是會改變的。」他真想看她的容顏一生一世……一生一世？！好像有什麼鎖鏈將他綁住了！
「如果不是遇見你，我相信在我的生命中，很多事都是不會改變的。」她略帶抱怨的說。!
「每一個人都會遇到生命中的關鍵人物。」
「你是我生命中的關鍵人物嗎？」
!
「那得由你自己來判斷，而不是由我。」他其實好想騙她，他就是她生命中的男人。
「我現在可以知道的是，如果讓我選擇，我不想在這個年紀遇見你。」
「為什麼？」
「因為你有危險性。」她只想過平靜的學生生活，而不是驚濤駭浪般起伏甚大的日子。
向日飛的脣旁勾起一抹不在乎的輕邪笑容后，抬起她的下巴，深情的覆上她嬌艷的櫻脣。
滿天絢爛的紅霞彷彿也映著他們的吻，橘紅色起伏的海平面波光瀲濫。
一個月後
「這次考試的第一名是江舞嫣，第二名是方筱青，請上臺領獎。」
舞嫣走到方筱青的身旁對她說：「筱青，我扶你上臺。」
「不用你的假好心，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有舞嫣的存在，不管她再怎麼努力，還是只能拿第二名。
舞嫣看著方筱青倔強的眼神，內心感到一股深沉的悲哀，但又不知該如何幫她從陰霾的世界走出來。
像往常一般，舞嫣放學，向日飛來接她，第一迴舞嫣主動的坐上他的車，惹人憐愛的小臉蛋寫上「懮愁」兩字。
「怎麼了？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雖然他很高興她主動坐上他的車，但他希望看見的是她快快樂樂的笑靨。
「我在想該怎樣修補逝去的友誼？在我心中，成績固然是很重要，但我更重視身旁的人。」這些日子來，她學到很多，成績的追求並不是人生的唯一，所以不該為那些符號！而犧牲人與人之間的真情。
「你只能依照你心裡所想的去做，但別人的想法你無法主宰。」如果太在意別人的想法，會生活得很辛苦。
「我……感覺自己的心很痛，做什麼事都無法開懷起來。」
「考試和生活帶給你的壓力太大了，我帶你去兜風，你就會發現外面世界的遼闊，偶爾看看大自然，會讓你領會到自然界的美好事物，我想，你是整日在課本堆裡呼吸，因而呼吸出問題來了。」
「有什麼問題？我還是我，只是心情有點煩。」
「別感覺到煩，這樣是無法靜下心念書的。我們去海邊看夕陽好嗎？」他從前的成績很爛，對念書這方面是絕對不行的，所以他幫不了她。
「看完夕陽，我的心是不是就不會再感到煩了？」
「人的心境會隨著景物而變，或許看完夕陽后，你的心會感到平靜。」
看著他英俊的側臉，她感覺自己的心更加的迷惘與困惑了。為什麼每次在她心中有困擾時，總是適時的出現在她的身邊？
「你不用工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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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呀！不過我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那就是來見你。」他工作常分心，其實每次見到她，他的小弟弟都會不聽使喚，強要出頭，不過，他都非常有自制力的控制下來，因為他內心對她產生的愛憐，已經超過身體感官的需要。
「你說的話很容易讓女人心動。」
「我也這麼覺得，不過，現在我只想讓你對我動心。」
「為什麼？」
「因為我對你動心了。」若不是對她動了心，他就不會花這麼多時間陪她、寵愛她了。
舞嫣看著他默默無語，沒有回應他不經意吐露的情感。
翌日在校園
「這一次江舞嫣又和你爭奪第一名，要不要我們幫你教訓她？」
「我恨她！為什麼所有的好東西都被她擁有呢？上天把一切的好運都給她了，而我卻是這麼的悲慘。好！你們幫我把她約在天台上見。」
「我們一定會幫你好好教訓她的。」
舞嫣在教室內收拾著東西，就在此時，下段班的人來找她說：「江舞嫣，方筱青約你在天台上見，有事要告訴你。」
「好，我知道了。」舞嫣邊收著書包，邊對美君說：「麻煩你幫我告訴向日飛，我要和筱青見面，會比較慢離開學校。」向日飛今天也會來接她回家，她不好意思讓他等太久。
美君拍著胸脯說：「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不久后，舞嫣依約來到天台，但一走入天台，就驚訝的看見，除了方筱青外，還有兩個隔壁班的女生在那裡。
「抓住她！」方筱青下達指令，而在她身旁的兩個女生立刻動作迅速的上前抓住舞嫣。
舞嫣掙扎著說：「筱青，你為什麼這樣對我？我們是朋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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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我和你上臺領獎，可你每次都領第一名，而我只是領第二名時，在我心中，你就不算是我的好朋友了。師長們老愛將我們兩人做比較，我樣樣不如你，活在你陰影下的我，只是個影子。我恨你，你永遠無法瞭解我的心情，因為你只會沉醉在你勝利的喜悅中。」她恨舞嫣擁有了原本應該屬於她的一切。
「筱青，我並不像你所說的那個樣子，我以為我們之間不應該計較這些外在的事物。」
「是！我是不介意，但為什麼我身旁的人都喜歡你？你有哪一點好？你把所有的光芒都搶走，而我……不甘心當第二名。」
「筱青……」
「我現在要你和我一樣，變成一個殘廢的人！你的臉很吸引李老師的注意是不是？那我就要讓它變成花臉，看它還會不會吸引那麼多的注意！」
「筱青，我的心裡還是認為我們是好朋友，別這樣對我。」
「你放心！痛苦只是一瞬間的，別怕！」方筱青手上拿著刀子，一步步的逼近她。
「不要！」?
舞嫣將臉別過去，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刻，一個人闖入了天台——
「筱青，不可以。」李文成大喊。放學時，他看見舞嫣的書包放在教室，他覺得不太對勁，問了美君纔知道她在這裡。
「別過來。」方筱青的刀於抵在舞嫣的脖子上，帶著舞嫣一起爬上矮牆，「你再過來，我們就一起跳下去。」
「筱青，聽老師的勸，你們不是敵人，只是功課上的對手。放下刀子，慢慢定過來，老師相信你是個好孩子。」
「我是好孩子，但老師只喜歡她而不喜歡我，我討厭她，要划花她的臉。」
「不！老師對你們的感覺都是一樣的，都當你們是優秀的孩子，老師喜歡你們每一個人。」
「騙人！老師明明對江舞嫣比較好。」
李文成不看舞嫣的臉龐，只看著閃爍銀色光輝的刀子，對方筱青說：「筱青，你誤會了，老師是老師，對待你們是一視同仁的。」
方筱青精神不穩定的說：「我不信！她這張臉迷惑了老師，如果上面有一道疤，就不會再吸引老師的注意了。」
「筱青……」
就在此時，經由美君的通知，向日飛也奔上了天台，看到這驚險的畫面，他抑不住激動的情緒大喊：「筱青，放開舞嫣，你們是朋友呀！」
「在我的心中，我從沒把她當作是我的朋友，我恨她！」
「你這麼恨她，那你知道你受傷時，是誰輸血給你的？」
「是誰？」她聽護士提起是一個女孩捐血給她，她纔脫離生命危險。
「是舞嫣輸血救你的！因為在她心中，你仍是她的好朋友，她常對我提起你的事，你們只是陞學主義下的受害者啊！放下刀子，兩人一起慢慢的走過來，你們還有輝煌的年代和美好的前程正要展開。」
方筱青手上的刀子不禁有些放鬆，她轉向舞嫣問道：「是你輸血給我的？為什麼？」在她那樣對舞嫣之後，為什麼她還願意輸血給她呢？
「因為在學校我只有你一個好朋友，我不想失去我們的友情。筱青，第一名對我來說，比不上我們的友情，我相信再給我們兩人多一點的時間和空間，我們還會是好朋友的，我希望有一個和我在人生旅途上公平競爭的朋友，讓我們一起成長吧！
「筱青，我們曾分享很多的祕密和煩惱，這是應該要珍惜的，我曾經很想不開，以為得第一就是人生的全部，事實上並不然，人生的戰役並沒有那麼簡單，有很多在學校拿第一的學生，將來出去社會，仍有另一番奮鬥的旅程，我們是朋友，就讓我們在人生的旅途上共同勉勵、成長，好不好？」這番話是在她認識向日飛之後學習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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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筱青因她的話，像有所領悟，又喃喃低語，「太遲了，我已經厭倦競爭，我也不想繼續當追逐你的影子。謝謝你，舞嫣，到這一刻還當我是你的好友，如果我們不是在這個年代認識的就好了。」
「筱青……」
突然，方筱青將舞嫣推開，獨自往下跳，她的身體傾斜的墜落……在這一剎那，她感覺靈魂如小鳥般的自由自在，在廣闊的天空裡飛翔……
舞嫣跌倒在地，但又立即站起奔到牆邊往下看，看見了方筱青對她綻露出最後一抹燦爛的笑容。!
「砰！」!
她看著方筱青的身體碰到地面，濺出血花，她的眼前一花，身體往後倒，暈了過去，向日飛奔過去抱起她。!
水泥地上沾染了鮮紅的血，就像是一朵朵在原野上綻開的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