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砰！砰！砰！」

拍門的聲音驚天動地，是嚇死人不償命的那種。

「閣下是？」前來應門的書院管事氣喘吁吁地望著眼前的龐然大物，當下難掩一絲驚慌。

「在下紫宮無敵，有事請教貴院山長。」紫宮無敵簡潔有力的說。

「山長不——」

「嗯？」兩眼頗具威脅性地眯起，令人不寒而慄。

「請稍等！」不敢拖延，立刻下去稟報。

趁管事下去通報的空檔，紫宮無敵兀自在書院裡頭閑逛了起來。

根據萬事通的說法，白雲書院是一家專收幼童的書院，果真不假，放眼望去全是一些矮不隆冬的小鬼頭，最高的學童也不過只到他的腰際而已。

白雲書院佔地頗廣，大致可分為四區，分別是講堂、藏書樓、射騎場，以及專供外地學童住宿的學舍。

這時，紫宮無敵正好經過講堂，他意興闌珊地往裡頭瞥了一眼，一群學童正襟危坐，搖頭晃腦地背誦著論語。

「子日：『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聽到這裡，已經略微出現頭痛耳嗚癥狀的紫宮無敵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下意識地加快腳步通過，七彎八拐后，不知不覺走到學舍附近。

他看了一下，打算隨意覽過一回便回前院等候消息，可卻意外地發現角落的廂房門窗緊閉，令人好奇不已。於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紫宮無敵無聲地走到門前一窺究竟。

巧的是，裡頭傳出一男一女的聲音。

說實在話，男的聲音實在有點娘娘腔，至於女的聲音嘛……咦，奇怪了，怎麼覺得這聲音有點似曾相識？細細軟軟、輕輕柔柔的，好像在哪裡聽過似地？等一等！這不是他家救命恩人的聲音嗎？她怎麼會在這裡？

孤男寡女關起門來共處一室，只有一個可能——

偷情！

突然，一個遭人背叛的念頭乍然從他腦海中閃過，理智瞬間被強烈的妒意所取代，而裡頭的對話更是曖昧得讓紫宮無敵想衝進去殺人！

可惡！她居然背著他偷偷和別的男人私會？！一對姦夫淫婦，他非宰了他們不可

等等！萬一要是弄錯了，那他豈不是糗大了？忍住，要忍住！還是先聽他們說些什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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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來這裡？」名喚於歡歡同時也是於星星親弟的男孩以超齡的成熟語氣問道，聲音聽起來比同齡的孩子低沉許多。

「我碰巧經過這裡。」她淡笑，眼裡沒有一絲大驚小怪，似乎早就習慣男孩用這種超齡的語氣說話。

「碰巧經過？！」於歡歡聞言，忍不住跳腳，低沉的童音哀怨地問：「這麼說來，你一點都不想我羅？」說時遲，那時快，兩泡童子淚已經在眼眶裡面蓄勢待發啦！

於星星見狀，忙不迭地柔聲安撫：「別這樣嘛，我當然想你呀。瞧，我這不是來看你了嗎？」

「算你有良心。」於歡歡扁扁嘴，努力把淚意收回去。

半晌，換她反問：「你呢？有沒有想我？」

「怎麼可能會不想？一年就見這麼幾次面，不想才有鬼哩！」於歡歡老大不高興的撇撇唇，對兩人現下的狀況頗有微辭。

要不是她那個愛替人亂補一通的壞習慣怎麼改都改不掉，而他對過去那些慘痛的「進補」經驗也還心存餘悸，他們姊弟倆又何須分隔兩地？他根本就不想離鄉背井好嗎？

一想起這段不得不分離的往事，於歡歡心中不禁充滿了無限的感慨，用力蹭蹭鼻間的酸意，高仰著圓圓的臉兒，不害躁地拉著於星星一吐相思之苦。

「星星，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我也好想歡歡喔！」

「真的？」

「當然啊！」

「那你有多想我？」

「很想很想……」

接下來的對話皆不外如是，聽得門外的紫宮無敵一肚子火氣不停燒啊燒的，愈燒愈旺盛，內心咒罵連連。

靠！這兩人說話一定要這麼噁心嗎？怕人家不知道他倆感情好啊？有必要這般刺激他脆弱的心靈嗎？可惡！

已經氣到無孔不生煙的紫宮無敵仰頭翻了一個白眼，一邊咬牙忍抑著心火，一邊繼續在心中默念他的忍字訣。

他忍，他忍忍忍，就算忍到額暴青筋、頭頂冒煙也還需再忍下去，忍人所不能忍也，才是王道！

驀地——

「星星，我想抱抱。」裡頭的人如是說，氣炸了紫宮無敵。

啥？抱抱？紫宮無敵兩眼猛地暴凸，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好想抱抱你喔！」於歡歡撒嬌著，而不明就裡的紫宮無敵照樣只有氣急敗壞的份。

喂喂喂，大白天的有沒有必要這般猴急啊？都不怕隔牆有耳的嗎？

紫官無敵非常用力的倒吸一口大氣，本想繼續忍抑的他想想覺得不對，再「忍」下去，裡頭那對男女可要生米煮成熟飯啦！那他面子往哪裡擺啊？

簡單一句話，忍無可忍，那就毋需再忍了！

隨即將忍字訣拋到腦後，紫宮無敵抬起大腳用力一踹，「砰」地一聲，哪裡還有什麼門啊，根本只剩下一堆木屑渣渣啦！

屋內，相談甚歡的姊弟兩人同時轉首看向那位突然「毀」門而入、臉上還泛著熊熊怒濤、渾身氣勢經由結實的肌肉債張而出的不速之客紫宮無敵。

「是你？」他怎麼會找來這裡？於星星不由得瞠大眼睛，獃獃地瞪著紫宮無敵以最快的速度翻到自己面前，狂噴怒焰，小麥色的俊顏再輪番上演著猙獰的表情，實在令人啼笑皆非。

這大塊頭是誰？出場就不能含蓄一點嗎？非得這麼驚天動地才甘心？瞧，房門都給踹壞啦！

於歡歡頗為光火地瞪著眼前這位破壞力驚人的大熊男，內心莫名地產生一股排斥感。

「姦夫呢？跑去哪裡了？給我死出來！本大爺非剝了他的皮不可！」壓根就不管姊弟兩人異樣的眼光，紫宮無敵喃喃地捲起兩管袖子，在房裡翻來找去，決定回頭再來好好料理於星星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

好夫？於歡歡困惑地挑了挑眉，一雙眸子機靈地掃向猶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於星星，很快會意過來是怎麼一回事。

約莫是看不慣紫宮無敵在自己的地盤上撒野，於歡歡慢條斯理地走上前，戳戳對方腰部以上一點點的背肉……呃，因為礙於身高的限制，所以最多只能戳到這裡啦！

「喂，那個虎背熊腰的！」一點都不屬於這年紀該有的聲音冷冷地從於歡歡的嘴裡脫出。

感覺有人不斷用手指搔他的背，紫宮無敵不得不暫時停下手邊的動作，轉過身。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隱隱還有火光在跳動的兩雙眼睛就這麼對上了！

「小鬼，你叫我？」紫宮無敵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的姿態迅速將眼前這名不知死活的小鬼從頭到腳打量過一遍。

「要不然？」於歡歡也不客氣地將紫宮無敵從上到下瞧了一回，氣勢一點也不輸給他。

哎呀，這小鬼，夠帶種喔！膽敢用這種態度和他說話。

紫宮無敵微微露出讚賞的神情，不過顯然對方並不領情，直接以挑釁的眼神當作回應。

「有何貴事？」他問，語氣還算和藹親切。

「你！」胖胖短短的手指頭搭配著低沉且極度不友善的童音，堅定無比地指向他。

「我怎樣？」紫宮無敵從善如流的問。

看在小鬼頭這麼帶種的面子上，決定捺著性子聽他把話說完，至於那個姦夫嘛……就讓他多苟延殘喘一會兒吧！

「你要找的姦夫——」才剛要切入重點，隨即遭人打斷。

「在哪裡？」渾然未覺小鬼頭以殺人眼光射向自己，紫宮無敵四處張望了起來。

「笨蛋，是我啦！」於歡歡氣急敗壞的嚷。事實上，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麼好夫，是這傢伙自己弄錯好嗎？

「你？」紫宮無敵不以為然的笑了笑。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笑什麼笑，牙齒白啊他！於歡歡咬牙死瞪著紫宮無敵。

「哼，我沒空聽你廢話。」特地撥冗似地睨了他一眼，隨後沒好氣地揮揮手，端出一副「我懶得理你」的表情，氣煞了於歡歡。

「大猩猩！」

「你叫我什麼？」這小鬼，欠揍嗎？皮癢的話就說一聲，他絕對樂意送他幾拳當紀念。

「你聽到了，就是那幾個字。要是再不清楚的話，旁邊有鏡子，包準你一目了然。」

這小鬼的語氣酸得讓人想狠狠海扁他一頓，紫宮無敵費了很大的勁才沒有這麼做。

紫宮無敵火大地瞪向小鬼頭，十足威脅的口吻，「小鬼，欠扁是不是？」大眼瞪小眼，他瞪瞪瞪，用力瞪死這個討人厭的死小鬼，從此人間就少了一個禍害，他功不可沒。

「君子動口不動手，你要承認自己是小人就動手啊！」於歡歡則完全不吃這一套，照樣牙尖嘴利得讓人想送他一拳。

「死小鬼！」

「大猩猩！」

瞬間，兩人火氣全都上來了，紫宮無敵咬牙怒瞪著於歡歡，而於歡歡也悻悻然地怒視紫宮無敵，兩人你來我往、針鋒相對，誰也不肯認輸。

就在這僵持不下的一刻，眼看這一大一小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任由他們繼續吵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星星索性充當和事佬，站出來勸架。

「請問，兩位吵架的動機在哪兒？」與其說是勸架，不如說她這個旁觀者清的局外人一語驚醒夢中人。

屋內忽然陷入一片寂靜。

對喔！他堂堂一個大人怎麼會跟一個小鬼頭吵得這麼開心？怪哉！

奇怪，他沒事跟大猩猩浪費口水做啥？人和動物本來就無法溝通嘛！

心思各異的兩人這時不約而同地看了對方一眼，跟著再動作一致的轉首瞧瞧那個讓他們啞口無一言口的於星星，一個天大的問號頓時自心底湧上來。

這小鬼（傢伙）是誰？

相同的問號在兩人心中停棲片刻，並且在看穿彼此的意圖之後，忙不迭地拉著於星星指著對方鼻子爭先問道——

「星星，這個目中無人、囂張欠扁的臭小子是誰？」

「星星，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大塊頭是誰？！」

這句話之後，一高一低的視線又再度對上，無聲無息地殺向對方。在確定光靠眼神無法消滅敵人後，這才又徐徐調回視線，望向一臉甚是茫然的於星星。

這兩人啊，不知道打哪來這麼好的默契，連動作都是一致的，教她這個被問到的人都不曉得先回答哪一方才好呢！

這時，兩人不斷以眼神朝她逼近，備感壓力的於星星只好無奈的啟口：「你們兩位，介不介意坐下來再說？」

語畢，逕自拉著一大一小坐下，而她自己則是毫無選擇地坐在兩人中間，免得他們一言不和打了起來。

「星星，你怎麼會在這裡？」這會兒早就把來這裡的目的忘得一乾二淨，紫宮無敵拉著心上人好聲好氣的問，簡直像是變了個人。

星星？聽見他過從甚密的稱呼，頗有意見的於歡歡立刻聳起兩道眉，口氣甚是不佳的問：「喂，大猩猩，你知不知道我家星星是黃花閨女？」閨女的名字是這樣隨便給人喊的嗎？不要臉的傢伙！

紫宮無敵投給他一個「那又怎麼樣」的眼神。

哼！他這是什麼態度！可愛的臉兒迅速一沉，骨碌碌的圓眸隨著惡劣的心情兇狠地眯了起來。

「我問你，你憑什麼喊她的閨名？」於歡歡冷冷地問，覺得有必要釐清兩人的關係。

憑什麼？這回輪到紫宮無敵眯起眼睛，「不憑什麼，就憑我喜歡她！」他大言不慚的說，一點都不覺得害臊，而一旁聽見他大方示愛的於星星則害羞地垂下臉兒，一顆心卜通亂跳。

「哈哈！」於歡歡仰頭大笑幾聲，再鄙視地覷向他，「告訴你，她的事歸我管，我不准你喜歡她。」不是勸導也不是警告，直接就是命令了。

這小鬼在說什麼鬼話，他怎麼一句都聽不懂？紫官無敵納悶的皺皺眉，心情惡劣得想砍人。

「你以為你命令得了我？」紫宮無敵臉色陰寒地掃向小鬼頭，懷疑自己哪來的耐性同他在這邊瞎扯，直接掐死他既省時又不會浪費口水，他幹嘛不這麼做？

「不管你怎麼說，總之我不會把星星交給你的。」談判破裂，乾脆直接宣布主權。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小孩就該有小孩的模樣，沒事裝老成只會惹人厭，知道嗎？」他戲謔地拍拍小鬼的頭，再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喃喃：「再說了，這事也不是你說想管就管得了的，你說是不？星星。」他朝她眨眨眼睛，神情極為曖昧。

「啊？！」被他這麼一問，於星星心跳當場漏了一拍，差點忘了怎麼呼吸，很想裝傻，但她知道他不會應允。

一直等不到她回答，紫官無敵半強迫地扳過她的肩，再將她低頭向壁的俏臉扳向自己。

「你怎麼不說話？咱們倆不是說好了要培養感情的嗎？你該不會是忘了吧？」他好生哀怨的問。

「別煩她，星星才不會跟你培養感情，你少作夢了。」於歡歡氣呼呼的走到兩人中間，使出吃奶的力量將這對愈靠愈近的男女給拉了開。

約莫是嫌小鬼頭太吵，紫宮無敵索性挪出一手將礙事的於歡歡「請」到一旁涼快去，然後含情脈脈的看著心上人。

於星星對紫宮無敵這種深情款款的眼神是很沒招架之力的，被他看得心慌慌意亂亂之後，桃靨無法抑制地染上一抹紅暈，相對她這副羞怯懷春的模樣，卻氣壞了於歡歡。

不會吧，星星喜歡這傢伙？

於歡歡扼腕的瞪著自家老姊，默默在心中盤算可能性究竟有多大？突然一個驚悚到不行的畫面震飛他的思緒。

有沒有搞錯！這傢伙居然強吻他老姊？！於歡歡簡直傻眼了，「震驚」兩字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

一切發生得太快，於星星根本還搞不清楚狀況，只知道錯愕的視線里倏然俯下一張霸氣俊朗的臉，滾燙的唇瞬間欺上她的軟唇，連一絲喘息的餘地都不留，將她重重封緘。

「唔……」

天哪，怎麼會這樣？用力眨眨眼睛，再用力多眨幾下好了，不敢置信他竟這樣肆無忌憚的吻了自己！望著他眸子里激射而出的光芒，彷佛他所有的專註都在這四片唇瓣的契合上，這就是他展現柔情的方式嗎？那麼霸道專橫、那麼不可理喻，奇異的是她卻一點都不討厭。

在感情方面，她畢竟還是懵懵懂懂的，不識情是何物的她哪裡懂得自己的這般反應就叫作「少女情懷」呢？

這頭兩人吻得渾然忘我，那頭已經氣到渾身發抖、臉色發青，兼想殺人泄恨。於歡歡在兩人難分難捨之際，衝上前大聲嚷嚷：「你們倆，停下來！不許親！不許親！」

真吵！紫宮無敵偏首惱火地瞪向不斷製造噪音的於歡歡。

「小鬼，你到底想幹嘛？」明顯有些欲罷不能的紫宮無敵啟口了。

「想幹嘛？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怎麼可以吻她？」

「怎麼，我吻她還要經過你的同意？」太可笑了，這小鬼以為他是誰啊？

「不好意思，我是她弟弟。她的事，我自然有權過問。」嗯，雖然有點咬牙切齒，不過語意還算表達清楚。

「就算你是她弟，也沒有權利阻止我這麼做。」

以為在宣告他們的姊弟關係之後，眼前這大塊頭會收斂一點，誰知道他還是那副死樣子，於歡歡氣極大罵。

「你這個該死的大色狼！死淫蟲！」

「小鬼，注意你的措辭。」紫宮無敵鄭重的警告，有股想掐死他的衝動。

「怎麼，難不成你想打我？」於歡歡不怕死的挑釁道。

「是有這個打算。」紫宮無敵冷冷一笑。

「那你打啊！你打啊！」

眼看這極度不對盤的一大一小又要杠上，於星星默默倒吸一口氣，趕在兩人吵得不可開交之前輕輕地吼：「你們倆，不要吵了！」

從來沒發過脾氣、更沒大聲說過話的於星星只不過是輕輕一吼，就讓這對八字不合的冤家乖乖閉上嘴巴，並且在兩人吃驚不已的望向她之際，徐徐地再補上一句：「我出去走走。」

「星星……生氣了？」

「怎麼會……」

望著那抹拂袖而去的身影，這時已經沒心思再吵的兩人皆不敢置信的看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