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卡倫靠著椅背,有趣地打量著達克。「我不敢相信你要第三次試圖結婚。」

達克自他研究的報表中抬起頭,他不情願地將注意力轉移。「什麼?」

「我說,我不敢相信你已向夢娜求婚。距離你上次的婚禮才兩個月,你確定你又準備租件大禮服了?」

「這一次我不必用租的,」達克說。「為了上次的婚禮,蜜拉堅持要我買了一件,記得嗎?我穿它去參加那場慈善舞會了,但沒理由不能再穿它。」

「我知道,我知道。」卡倫舉起雙手。「我只是開個小玩笑。」

「真好笑。」達克再將注意力集中到報表上。「這是什麼?看來像是南斯所做的『阿肯』第一年的銷售計劃,完全是空中樓閣。」

「我怕的就是這個。」卡倫咕噥。

「那你怎麼沒制止他?」達克拿起一枝紅筆在—行數目下劃出一條直線。「我說過多少次,我要的是保守的成本與銷售估計。」

「南斯是杯子半滿理論的支持者,天生的樂觀。」

「樂觀的財務人員最危險。我知道最壞的狀況是什麼樣時我會更有安全感。」

「我會要他重弄—份。」

「就這麼辦。告訴他,如果他需要人幫忙才會心情鬱悶,我有辦法讓他做到。」

「我說我怕的就是這個時,我指的不是南斯,」卡倫說。「我指的是你的訂婚。」

「它怎麼樣?」達克對著另一排數字皺眉。

「我無法相信你向一個像戴夢娜那種女人求婚。」

達克皺著眉頭看他。「卡倫,我沒聽懂。你究竟想說什麼?」

卡倫的嘴角閃過一抹笑。「我只是在納悶你是否終於落馬了?」

「落馬?」

「你愛戴夢娜嗎?」

「卡倫,以一個聰明人來說,你偶爾問的問題可真蠢。」達克圈出另一排數字。

「我知道,但是公司里有腦筋的是你,不是我。我只是搭到了順風車。」

「這話什麼意思?」

「它的意思是,」卡倫說。「石氏保全顧問公司是你的公司,公司成功與否全看你的表現。沒有你,這公司一文不值。」

「任何公司大到這種規模,都不是個人單獨可以支撐的。」達克繼續研究那些數字。

「你錯了。你走到哪兒都是那裡的主角,」卡倫輕聲說。「在『羅塞達』時是,這裡亦同。永遠拿第一名的滋味如何?」

達克不理他的問題,專註於在下一行的數字上。

***

那天晚上十一點,東尼像關在籠里的大貓在達克的書房中不安地走動。「我不該被你說服來這裡的,搞不好是個陷阱。」

「如果我要害你,」達克說。「我會站開,讓事情自然演變下去就好。不利於你的證據接二連三地出現,遲早會引起警方的注意。」

東尼橫他一眼。「只要你幫一點小忙?」

「有趣的就在這裡,我甚至不需要插手,你自己就有壞事的天賦。」

東尼的眼眸一眯。「每個人都說你聰明,但是你知道我怎麼想嗎?」

「不知道。」

「我認為你是個喜歡利用人的渾球。」

「每個人都有權利表達自己的看法。」達克對「阿肯」下達另一道指令。

「我當然有權利。」東尼走到他後面。「你在做什麼?」

「利用『阿肯』研究那個匿名信箱的檔案,找出信箱和真正使用者之間的聯絡密碼。」

東尼靠近打量螢幕。「你認為你可以破解密碼,找出威龍客戶的真正地址?」

「或許。我有『阿肯』幫忙。」

東尼眉頭一皺。「這個匿名信箱又是在哪裡?」

「不知道,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歐洲、加勒比海的某座孤島、南加州。設立它的人似乎是在替唐威龍這種非法傭兵經營漂白服務,客戶及傭兵之間的一切聯絡都采匿名方式,交貨時或許也同樣用匿名的管道。」

「這件事結束后,你會向當局揭發這種作業?」

「會。」

東尼沉默半晌。「你的公司做的就是這種事?」

「嗯。」

「聽起來滿有趣的。」

「是很有趣,」達克說。「現在你閉上嘴坐下來好嗎?我沒法集中精神。」

「好,我坐下了。」東尼倒進一張椅子。「今晚你為什麼要我來這裡?」

「因為你的境況危險,若是你的小命真的丟了,夢娜會很難過。」

「危險的也可能是你。」

「沒錯,但實際上沒有,不是嗎?不論幕後是誰,他是把槍藏在你家,並且儘力使你顯得有罪。」

「我仍然認為陷害我的人很可能是你。」東尼咬牙切齒。

達克瞄他一眼。「我們談個條件,」他慢慢地說。「如果下面兩小時你可以別顧著演戲,改為試著運用你的大腦,我就不再利用每個機會指出你的罪嫌看起來有多深。」

東尼眉頭一皺。「你為什麼要幫我?」

「我說過,我是為夢娜才這麼做的,不是為你。」

東尼捏緊拳頭。「真不知道她看上你哪一點。」

「俗話說,愛情是盲目的。」達克有點自得其樂。

「是嘍,在你出現之前她的視線從來沒有問題。事實上,她一直過得像個修女。」

「大隱於市,嗯?」

「正是。」東尼拍拍扶手。「我真搞不懂,你對她完全不適合,為什麼她看不出來?」

達克放棄工作。他轉動座椅,打量東尼氣鼓鼓的臉。「戴東尼,你為什麼不試著面對現實?她總會戀愛的。」

「那也不必是你。」

「你知道我怎麼想嗎?我認為不論她決定嫁給誰,你都會有這種反應。你真的認為你可以把她藏一輩子?」

「我沒有要把她藏起來,」東尼站起來走到窗前。「我只是想保護她。」

「她不再是小女孩了。」

「我知道,但她是如此的甜蜜仁慈,我不想她發生任何不幸。」東尼見她轉身,眼神激烈。「你不明白嗎?我是她哥哥,我—直在照顧她,我還救過她一命。」

「我聽說過,」達克輕聲地說。「那也是現在我願意幫你的原因之一。這是我欠你的情。」

「你什麼都不欠我。我不要你感激,我要你別纏著夢娜。」

「那個我辦不到。」

「你對她沒有好處,你看不出來嗎?她需要和戴家同世界的人——劇場人,某個能了解她的人,某個和她一樣會說行話的人,能融入她家族的人。」

「比如,你?」

東尼一時有點茫然。「我?和夢娜?你瘋了不成?我是她哥哥。」

「繼兄。」

東尼聳聳肩。「她和我都當我是她的大哥,救過她一命的人。但是我不能看著她迷戀一個不會欣賞她的人而袖手旁觀。」

「你為什麼會認為我不會欣賞她?」

「你怎麼可能會?」東尼嫌惡地瞪他一眼。「老兄,你的靈魂中沒有詩人的浪漫。」

「或許夢娜看得比你深。」

「鬼扯!你根本沒有深一層可看。你想告訴我,在你那粗俗的外表下跳動著一顆敏感易動的心?你除了微體晶元,還裝配了有各式情緒?你省省吧!」

達克坐著沒動。「你不是在保護她,嗯?正好相反,你需要她的保護以逃避事情的真相。」

東尼的嘴一抿。「什麼真相?」

「你的失敗。看看你的記錄,戴東尼。你是失敗的演員,失敗的劇院財務經理——」

東尼顯得如遭重擊。「你知道那件事?」

「我知道你曾牽涉了一件侵佔公款案。」

「我一毛錢都沒侵佔。」

達克不理會他那激烈的辯白。「最近,你演出那出肥皂劇又失敗。你做過唯一正確的事就是救了夢娜的命,而那就是你無法放開她的原因,嗯?」

東尼瞪著他。「這話什麼意思?」

「你需要她。你需要她長伴左右,以證明你不是完全的廢人。你曾經做對過一件事,而她就是那光輝的一刻的活證明。」

東尼全身一僵。「我的確救過她。」

「沒錯,你是救過。而從那時起,她就一直在還債,不是嗎?」

「你根本不懂,你又不是戴家人。」

「或許那才是我懂的原因。旁觀者清。」達克轉身重新面對電腦。

書房一片安靜。達克暗自慶幸。

半晌之後,東尼自坐著的椅子開口。「她把我變成了英雄。」

達克沒搭理他,逕自操作『阿肯』,深入匿名信箱的聯絡系統。

「一個真正的英雄。」東尼低喃。「那一次,我不是在演戲,而是真正做到了。我將她自那個瘋子手中救了出來,他想要殺死她。」

達克猶豫半晌。「夢娜五歲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蕾雅的前夫羅喬治要抓她和夢娜。他們說羅喬治的神智不正常,那時已完全瘋狂。他跟蹤了她們好幾天後,終於採取了行動。他先抓住了夢娜。」

達克沒有動。「在哪裡?」

「就在一間小劇院門口的停車場。」東尼凝視窗外,注意力集中到過去的時空。「當時我正陪著她,教她騎單車。家人在劇院綵排,要我看著她。我想大概是羅喬治認為我構不上任何威脅。他沒注意我,自行將夢娜塞進後車廂。」

「幽閉恐懼症。」達克自言自語。

「嗯,夢娜的恐懼就是源於此。羅喬治開車載走了夢娜,我大叫救命,但沒人聽見。我想若是等我跑進劇院找到大人,羅喬治早就走遠了。」

「所以你怎麼辦?」

「我知道羅喬治必須經過什麼路線才能轉到大街,因而我跳上腳踏車,抄小路越過幾家後院及一座遊樂場。我到達一個車流量很大的十字路口時,羅喬治正好停下來等紅燈。」

「然後呢?」達克在東尼沉默下來時催促著。

「我騎著腳踏車往他面前直衝,連人帶車一齊倒在他車前。」東尼苦笑。「那是我這輩子最佳的演出,十字路口的人車全被我嚇到了。車子撞到騎腳踏車的孩子,所有的車全停了下來。每個人都下車查看發生了什麼事,有人到鄰近商店打電話叫救護車。」

「幹得好,」石達克說道。「對一個孩子來說,反應很快。事實上,對任何人來說都是。」

「一旦掌握了觀眾的注意力,我迅速爬起來,跑到後車廂猛敲。夢娜在裡面尖叫起來。在場的人強逼羅喬治打開車廂。最後警察來了,這才救出了夢娜。羅喬治被捕入獄,後來他舉槍自盡。」

「而你成了一個英雄。」

「嗯,」東尼說。「夢娜把我變成了英雄。」

「夢娜並沒有把你變成英雄,」達克說。「沒有人可以把人變成英雄,就像沒有人可以把他變成懦夫。英雄也罷,懦夫也罷,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東尼看著他,眉頭一皺。「這話怎麼說?」

「你救夢娜那天,」達克耐著性子說。「你把自已變成了英雄。」

室內又是一陣沉默。

「我從來沒那樣想過。」東尼終於說道。

「那就是你這一生的所有問題,戴東尼。你不常用大腦,你只是直接反應。你過來看看這個。」

「你找到什麼了?」

「『阿肯』已認出了密碼。」

東尼走過來瞪視電腦螢幕。「你是說真的?」

「相信我,一百次中有九十九次你可以用全世界的錢打賭我是說真的。」

「什麼時候你不說真話?」

「我睡著了。」

***

第二天早上蕾雅苦惱地看夢娜一眼。「你要嫁給他?夢娜,我怕的就是這個。你絕對確信他就是你要的男人?」

「確定。」夢娜打量「正點」光潔的內部。一切都恢復原狀,她還要籌劃一個訂婚宴。她自己的訂婚宴。她打算一切都用一流的。

一早上電話響個不停。她無法理解,公司發生了命案卻一點無損生意。甚至,它還增加了公司的知名度。

「別誤會,」蕾雅說。「班迪和我都很喜歡達克。只是他和你曾約會過的人是如此地不同。」

「和他們三個全不同?」

「我相信你交往過的不只三個,親愛的。」

夢娜噗哧一笑。「或許吧!但若達克和其它人不同,或許是因為他是我自己找的,而沒勞煩茱妮和貝絲。」

「你知道她們只是想幫忙。」

夢娜摟住母親的肩抱了一下。「媽,別緊張。一切都不會有問題的,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你確定?東尼不認為他適合你。」蕾雅說。

「你知道做哥哥的都是怎麼樣的。東尼認為任何人都配不上我。」

「在這件事上,茱妮和貝絲卻同意他的看法,甚至亨利都有些存疑。他們擔心達克不是你這一型的人,他們認為他太冷漠了。」

「這就是他們錯誤的地方。相信我,達克一點都不冷漠。」夢娜拿起一迭不鏽鋼碗送去水槽。「他只是不像我們家的人那麼善於表達。別忘了,他缺乏舞台訓練。」

「但是蔻丹說他根本沒有情緒反應。」

「不。他才有情緒哩,他只是非常細膩。」夢娜放下不鏽鋼碗。

「為什麼他那些前未婚妻都臨陣脫逃?」蕾雅質問。「一定有原因。」

「的確有。」夢娜舉起手自架子上拿了一本食譜。「她們不了解他。他要她們簽署婚前協議書時,她們就嚇跑了。」

「婚前協議書?」蕾雅錯愕。「好可怕。太沒君子風度了,難怪她們會怯場。她們意會到他並不愛她們。」

「媽……」

蕾雅突然起了疑心。「他要你簽了沒有?」

「還沒有。」夢娜打開食譜。「我想他因為前兩次的經驗變得有點緊張。這一次他或許會等到最後一分鐘。」

「為什麼?」

「他會告訴自己這一次得技巧一點。想想看,他已經搞砸了前兩次訂婚。我猜他或許會在我就要步上禮壇時,拿出婚前協議書要我簽。那樣我就沒時間反彈,至少他會這麼想。」

蕾雅震驚莫名。「夢娜,你不會是說真的吧?你究竟為什麼要嫁一個如此冷血的人?」

「因為他一點也不冷血。」夢娜耐心解釋。

「但是你才說他會要你簽一份婚前協議書。」

「沒錯,但他不是真心的。你懂我的意思嗎?」

蕾雅瞪著她。「你怎麼知道?親愛的,我不能讓你犯下當年我嫁羅喬治時同樣的錯誤。拜託,你要聽我說。」

「放心,媽,不論達克是怎麼樣的人,他絕不是發瘋的羅喬治。」

「東尼說他是披著人形的電腦。」

「達克不是機器人,你看了證據就知道。」

「什麼證據?」蕾雅問。

「呃,首先,達克收留了兩個從沒見過面的異母弟弟,只因為他明白他們父母的離婚對他們是多大的衝擊。」

「嗯,我知道,貝絲都已經告訴我了。我承認達克肯收留傑生和凱爾過暑假真的很好心。」

「達克不是在表現好心。重點就在這兒,」夢娜說。「他不是刻意為善。他做了這件事只因為依他看事情就該這麼辦。」

蕾雅若有所思。「他收留傑生和凱爾是因為他們是他的家人,嗯?」

「我不認為他是用這個角度去看這件事。他沒有很多和家人來柱的經驗。甚至,他對親戚這層關係仍有存疑。他認為親戚都只會互相利用,互相操縱。」

「那他為什麼要收留傑生和凱爾?」

夢娜勝利地一笑。「因為他的直覺。」

「你要嫁給他只因為他的直覺?若是你看錯了他怎麼辦?」

夢娜自食譜抬起頭。「放心,媽,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夢娜,我要你絕對老實說。你想達克真的愛你嗎?」

「我想他會學著愛上我。」夢娜謹慎措詞。

「老天!他甚至還沒告訴你他愛你?」

「他終究會說的。」夢娜在心裡暗暗畫個十字。「他真的非常聰明,他學得很快。」

「親愛的,」蕾雅嘆口氣。「你為什麼不愛那個可愛的何依安?」

***

「咖啡?」東尼將馬克杯放在桌上。

「謝謝。」達克沒有自電腦抬頭,隱藏的圖型已非常清楚。

傑生坐在哥哥旁邊,手肘撐在桌上,朝東尼瞄一眼。「達克說就快破解了,他說他可以感覺得到。」

「噓,」凱爾低喃。「他在專心。」

東尼坐進椅子,淺啜著咖啡,像傑生及凱爾一樣緊盯著達克敲出更多指令。

一串字母及符號出現了。

「可惡!又一個電子信箱。」東尼站起來,他俯過桌面仔細看清楚。

「讓我看,讓我看。」凱爾擠得更近,傑生緊隨在後。

「這就是那個匿名客戶的電子信箱的地址?」傑生問。

「『阿肯』說它是。」達克盯著螢幕浮現的字母。

「但它仍是匿名的,」傑生指出。「這不是說它還是一個匿名地址?」

「威龍客戶的名字仍是個謎,」東尼解釋。「但是現在我們有了它的座標。達克,我說的對不對?」

「對。」達克說。

凱爾的眉頭鎖住。「我們又要如何去查出這個地址呢?」

「沒問題。」達克說。

東尼瞄他一眼。「你知道那個地址?」

「它就是石氏保全顧問公司的電子信箱的地址。」

「狗屎!」東尼說。

「我有同感。」達克摘下眼鏡,揉揉鼻樑。

***

那晚七點,夢娜的門鈴響了,她按下對講機。

「喂?」

「是我。」達克說。

她一陣輕鬆。「謝天謝地!我一直在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可知道從昨晚起我就沒聽到你的聲音?」

「你開門——」

「東尼呢?他和你在一起嗎?」

「沒有,至少現在沒有。夢娜,開——」

「那他在哪兒?」

「你先放我進——」

「你至少可以偶爾打個電話,讓我知道事情的進展。追根究底,我們應該是同一陣線的,記得嗎?」

「我記得。」達克說。「夢娜,你開門好不好?我上樓後會告訴你一切的。外面在下雨哩。」

「噢,對不起。」夢娜按下按鈕打開樓下大門。

聽到代表達克已進入公寓的喀啦聲后,夢娜連忙跑去打開寓所的大門,靠著外牆等候電梯。

過了似乎是永恆的時間,電梯門開了,滿臉鬍渣,倦容難掩的達克走了出來。他臉色嚴肅地走向她。

夢娜因長時間被蒙在鼓裡而產生的惱怒霎時忘得精光。她二話不說地投進他的懷裡。

他將她緊緊擁住。插在塑膠筆袋中的一枝筆壓著她的臉頰。

「怎麼了?」她低喃。「你發現什麼了?」

「『阿肯』追蹤出匿名信箱的地址是在石氏保全顧問公司。」

「天!」

「我們進去說。」達克展臂摟著她。

「東尼呢?」

「他在我家陪傑生和凱爾。他們叫了外賣。我需要休息一下,因此決定空出兩小時來見你。我必須仔細想想,夢娜。」

「你吃過晚餐沒?」

「沒有。」達克摸摸臉上的鬍渣。「東尼、傑生和凱爾叫了披薩。我實在沒法再去面對它。」

「我去做些蛋餅。」夢娜自他腋下抽身。「隨便坐。」

他脫下外套扔在一旁,在櫥台前坐下。

夢娜打開冰箱。「我想你不知道躲在石氏保全顧問公司里的匿名先生是誰。」

「不知道。任何員工都有可能。見鬼了!甚至我的秘書都有她自己的電腦。她像我一樣熟悉如何收發電子信件,甚至公司的清潔工都有可能在夜間利用電腦作業。」

「老天!」

「而嫌犯名單不僅於此,」達克說。「他也可能不是公司的人,某個懂得用電話聯線到我公司電腦的人。」

夢娜震驚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有人能夠聰明到突破你的保全系統侵入你的電腦?」

「嗯,其中牽涉到的大量金錢,足夠引誘任何一個走錯方向的電腦專才。」達克說。

「你要怎麼追蹤出他來?」

「一小時前我設了一個陷阱。」

夢娜放一鍋水在爐上。「什麼陷阱?」

「我假裝是個想接手威龍未能履行合約的傭兵,送了封信給石氏保全顧問公司里的匿名先生,說我願意折價執行任務。若是能得到回應,我將有機會抓住他。」

夢娜停下切洋菇的動作。「達克,這聽起來很危險。」

「我必須引誘唐威龍的客戶出來,因此我必須先設法聯繫上他。」

她打個寒顫。「我不喜歡這個計劃。」

「我也不喜歡。」達克苦笑。「但是往好一點的地方想,我終於相信東尼不是威龍的客戶了。」

夢娜皺皺鼻子。「我說過吧!」

「嗯,你是說過。」達克瞄一眼手錶。

「在趕時間?」

「只是在想晚餐后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引誘你。」

「鬆餅十分鐘內可以上桌。」夢娜一板正經地說。

「很好。」疲憊的表情自達克眼中消失。「我可以在八點吃。」

耗盡了全副的決心和毅力,他終於在向生理的慾望屈服前將她弄上了床。

四十五分鐘后,達克沉浸在夢娜即將釋放之前的甜美漣漪中。她的整個身體緊攀住他,不可避免地將他拉進閃亮的暴風圈。

「達克,達克。」

他用手肘撐住上身,低頭下望,一如往常地,被她臨界高潮時的表情震懾住了。她的眼眸閉著,唇瓣開啟,皮膚上閃著一層汗濕的光澤。她的指甲戳進他肩膀。

她美得不可思議,性感,一個魔幻的化身,而她就要嫁給他。

感受到她的高潮,他粗吼一聲。他奮力剋制,想要延緩他的釋放直到他完全體會她的。

終於,一切都結束了。

他再次開始在她體內移動。

「不要。」夢娜吻他的喉頭。她睜開眼,推開他的肩。「輪到我了。」

「什麼?」

「噓,讓我來。」她再推他。

他猶豫了。他的身體已經就緒,實在不想抽離她潮濕緊繃的身體,就算幾秒也不想。

但是他察覺到她的決心並為之大感興奮。他依依不捨的翻身仰躺,夢娜俯到他身上,完全融入他。她的眼睛在背光的暗影中閃閃發亮。她的身體仍舊火燙,他不禁納悶他的血怎麼沒被她引燃。

她狂野的乘騎奪走了他的呼吸。

他的眼前閃過介於混亂與複雜的圖型,而在那一瞬間,他完全了解它們。

「達克?」夢娜在日式屏風後面穿衣時,喚道。

「什麼事?」達克拾起遺留在廚房至卧室區半路上的襯衫。他看一眼屏風,夢娜赤裸的身體清楚地在白色的布幔上映出黑影。

「你說唐威龍的客戶是藉由你公司的電腦收到他的電子信件。」

「看起來是。」

「而你也說過,他也可以不是你公司的人,只是他會破解你們的保全體系。」

「嗯。」他打量她姣美的臀部曲線。

「那他必須很懂電腦了?」

「嗯。但是任何電腦一旦和國際網路相連就沒有破解不了的保全體系。石氏保全的電腦也有它的弱點,那就是我總把重大設計的工作以家中的電腦來做的原因。」

「我只是在想,」夢娜說。「你可有敵人?」

達克注視屏風後面誘人的暗影。她舉起雙臂半晌,優美的雙峰因而躍動,一股深沉的滿足在他體內回蕩。滿足之下卻又是另一股饑渴。

「認真算起來或許有一、兩個吧!」他扣好襯衫。「怎麼?」

「我也說不上來,只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夢娜自屏風后出現。她一面系著日式浴袍的腰帶一面抬起頭,一雙美眸充滿了關切。

「這又是你那有名的戴氏直覺?」達克調侃道。

「或許。這件案子非常古怪,你懂我的意思吧?」

他瞧著她光著的腳趾,可惡,他真恨必須離開。「我懂你的意思。」

她眉頭一皺。「我是指那個試圖竊取『阿肯』的幕後主使。達克,這個僱用唐威龍又殺了他的人知道的很多,不只你的事,他也知道我,我們的事。你看不出來?」

達克的手停在襯衫最後一粒扣子上。「你認為這件事的幕後主使也是派唐威龍去『正點』偽裝冰雕師的人?」

「嗯,而那個人也知道萬一事迹敗露,他可以設計東尼頂罪。他一定知道東尼對電腦有所涉獵,而他是那種……呃,你知道的。」

「倒霉人。沒錯。但就算那樣,可疑名單仍然很長,」達克靜靜地說。「甚至包括我的秘書。」

「大概吧!」

「照你的說法,我該擔心的不是我的敵人,而是我的朋友。」

「或許我們該清查的是我的朋友。」夢娜柔聲說。「他們之中有的人懂得的電腦不輸你的秘書。他們全知道我和你的關係,及我急需一名冰雕師。而且不容否認的,他們之中有些人此刻正急缺錢。」

達克系好皮帶。「你是想到何依安?」

夢娜悶悶不樂地看他一眼。「呃,我的確有過這種想法。」

「別想了,」達克說。「相信我,不是何依安。」

「你確定?」

「我確定。我也有我的直覺。」

***

第二天下午,茱妮探頭進夢娜的辦公室。「大家都下班了。地板擦過了,櫥台洗乾淨了,而我這就要去排練了。」

「好,謝謝。」正專心做婚宴策劃的夢娜沒有抬頭。「別忘了明天的慈善午餐會。」

「不會忘。」

夢娜打量她正在考量的菜單。「這場婚宴實在需要冰雕,不知道替唐威龍雕冰的賴瑞會不會有興趣替我做一、兩件。」

「以我個人來說,就算永遠看不到冰雕我也不在乎,」茱妮說。「每次一看到冰雕,我就會想起威龍和這場混亂。」

「我也是。」夢娜放下筆,靠著椅背。「我會很高興事情終於結束了。」

「我們都會很高興——」茱妮說到一半停住。「什麼聲音?」

一個模糊的嗶嗶聲在室內響起。

夢娜意會地看一眼掛在牆上的外套。「我相信那是我那最新高科技的個人數據助理所發出的聲音。」

茱妮扮個鬼臉。「或許是要給你最新的氣象報告。」

「或是全美職籃的最新積分表。」夢娜自外套口袋拿出小電腦。

「那些其實你都不感興趣,老實說,夢娜,你真的要嫁給一個會送你迷你電腦做生日禮物的人?」

「重要的是心意。別忘了,若非這個禮物,我不知道要和威龍的屍體困在冰櫃里多久呢。」

「說得也是。」茱妮微微一笑。「呃,我就讓你獨個兒打理你的高科技產品吧!我要去追求我的演藝事業了。」

「拜拜。」夢娜將迷你電腦放在桌上。

茱妮揮手後走了,「正點」的大門隨之關上。

寂靜降臨了廚房及夢娜的辦公室,室內唯一的聲音就只有迷你電腦的持續嗶嗶聲。夢娜希望她能搞懂如何將聲音關掉。

她仔細看了螢幕上的字:新信件

有人用電腦送信給她。或許是東尼,要不就是達克改變了他的計劃。夢娜按下進入鍵,螢幕上出現一段給她的文字。

夢娜:亨利說他有個很棒的消息,他和依安已找到一個讓「聚光燈」的財務轉危為安的方法。他們要我們儘快過去和他們會合。待會兒見,蔻丹。

夢娜考慮用電腦回蔻丹,繼而一想還是打電話方便一點。她拿起話筒,撥了「狂野情趣」的號碼。

沒人接,夢娜看一眼手錶。過了五點半,蔻丹已經打烊趕往「聚光燈」了。

或許亨利和依安真的找到辦法說服一位守護天使再支持「聚光燈」一季。

夢娜將迷你電腦收回口袋。她拿好皮包,鎖上辦公室,又四下巡視一圈,確定一切均已就緒。

如同往常,那些光潔的櫥台、閃亮的瓷磚給了她極大的滿足。她站在廚房中央,緩緩轉一圈,檢視她的私人舞台。一切均已歸位,準備了一場的演出。

夢娜微微一笑,走出了「正點」。她仔細把門鎖好后才離開。

溫暖的仲夏夜色籠罩著先鋒廣場,最後一批購物客正從街道兩旁的精品店、畫廊冒出頭來。酒廊及俱樂部則仍靜謐無聲。這些店要到入夜許久才會洋溢生機。

夢娜沿著一條巷道往海岸走。她繞過一座高加橋,再經過一排漆黑老舊的倉庫後到達「聚光燈」。劇院入口沒有停車,或許亨利和蔻丹像她一樣也是徒步前來。劇院前不見人煙,高加橋上的車輛引擎聲是唯一生命的跡象。

夢娜用力敲「聚光燈」的大門。沒有人回應。蔻丹和亨利或許已經進去了。

夢娜打開門踏進陰暗的接待廳,一盞黯淡的燈光點亮通往觀眾席的走道。

「蔻丹?亨利?」

她關上門阻絕屋外的車聲,依安裝修的隔音設備意外地非常有效。接待廳一片靜默。

「依安?」夢娜的神經末梢一陣不安。戴氏直覺。她想起昨天達克離開她寓所時和她的對話。

你是想到何依安?

呃,我的確有過這種想法。

相信我,不是何依安。

達克知道這種事的,夢娜提醒自己。如果依安真有嫌疑,他會第一個把他揪出來。不論如何,又不是他把她叫來這裡的。是蔻丹發出的電子信件。

夢娜鼓起勇氣撩起隔開接待廳與觀眾席的厚重黑幕。

微弱的腳燈照著狹窄的舞台,映出一個人影,他躺著沒動,臉朝向舞台後方。但是夢娜認出了那頭馬尾及金耳環。

「依安?我的天,依安。」夢娜奔過走道,內心一陣恐慌,她怕又碰到一具死屍。

她跳上舞台,跨過腳燈,急急趕往依安寂然不動的身軀。

令她大大鬆一口氣的是,依安在她靠近時呻吟了一聲。他還活著。

「不要動。」夢娜在他身旁蹲下。「讓我看你有沒有流血,然後我就去打電話叫一一九。」

她俯下身檢查一個傷口,接著她幾乎尖叫出聲,依安的眼睛是睜著的,而且充滿了警告的神色。他沒法說出口他的警告,因為他的嘴巴已被膠帶封死。

「我的天!」夢娜看到他的手被繩子綁死,她抖著手撕掉他嘴上的膠帶。

依安喘著大氣,胸膛劇烈起伏。「快走,夢娜,現在,叫警察。」

「我這就去。」夢娜搖晃地站起來。

一道耀眼的光束點亮了舞台,夢娜被白光照得呆立在現場。

「現在才要做女英雄怕是太遲了。」朝舞台直轟而下的聲音被刻意調亂的麥克風及音響扭曲得面目全非,像是發自機器人,機械化而完全無法辨認。「今晚還們要在這兒演出一場獨幕劇,謝幕之前不得有人離開。」

「狗屎!」依安咕噥,他的頭挫敗地倒在舞台上。「我就是怕他還在那裡。」

「誰?」夢娜低喃。

「不知逍,一直沒看到他。他從後面攻擊我。」

夢娜抬起手徒勞無功地試圖擋住刺眼的白光。她看向控制室。水銀燈的光束亮得刺痛她的眼睛,她根本什麼都看不見。

「我不知道你是誰,」她大聲說。「但是你最好趁還有機會時趕快走,其它人就要來了。」

「你堂哥亨利和他妻子蔻丹?別妄想了,戴小姐,你收到的那封電子信是我發的。你那些親戚一點都不知情。」

夢娜極力和心底的恐懼掙扎。「你想要什麼?若是為了錢,你可選錯了人。依安和我都不是有錢人。『聚光燈』就快破產,而我所有的積蓄都投資在生意上。」

依安扭動身體。「不會破產,『聚光燈』撐得下去,」他咕噥。「我有新計劃。」

夢娜不理他。

擴音器繼續自控制室發聲。「我要的不是你的錢,戴小姐,而我才不管何依安是不是要破產。不幸的是,我來這裡辦事被他闖了進來。我要的是你,現在我也抓住你了。」

「我不懂。」夢娜說。

「我知道你不懂,」機器人聲音似乎變得更破裂。「但是石達克會懂。」

「石達克?」夢娜的心跳加劇。「他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了。」

「為了『阿肯』對不對?」

「正是,戴小姐,」破裂的聲音說道。「為了『阿肯』。一直是為了『阿肯』。」

「接下來你要怎麼辦?」

「等待。」

「等待什麼?」

「等石達克帶『阿肯』來給我。」

「你瘋了不成?」夢娜說。「他絕不會答應的。」

「你錯了,戴小姐,他會心甘情願地用『阿肯』交換你。」

夢娜咽口口水。「那就是你把我騙來的原因?做你的人質?」

「戴小姐,你還是坐下好了。我才發了電子信給石達克,要過一會兒他才趕得過來。」

「或許帶著警察一起來。」夢娜警告。

「我可不這麼想,」機械聲音說。「我告訴過他若是他帶了警察,你會有什麼後果。他以為自己是大明星,但這一次我是導演。這一次換我發號施令。」

「我會有什麼後果?」她大膽地回嘴。

「我會殺死你,戴小姐,」冷峻空洞的聲音在四壁之間回蕩。「就像我殺死唐威龍。何依安也會一併解決。現在,你坐下。」

最後幾個字像音爆般充塞了劇院,夢娜用雙手搗住耳朵,在依安身旁蹲下。

兩人在白亮刺眼的水銀燈光下默默地等著。

夢娜暗想了十幾種逃身之計,每種都牽涉到兩個基本問題。其一,她必須在控制室的人扣動扳機之前跳出光圈;其二,她必須丟下依安獨自面對兇手。她做不到。

夢娜抱著雙膝,將前額枕在交迭的雙臂上。這是她能逃避那刺眼的燈光的唯一方式。

直到達黨的聲音從觀眾席尾端傳來,她才知道他已經到了。

「你還好吧,夢娜?」

「達克。」她掙扎著站起來,直覺地往舞台邊緣走。

「別動,」機械聲音轟然作響。「不準動,戴小姐,一步都不可以。」

夢娜踉蹌止步。她試著看達克,但是根本不可能。「我沒事。」

「好。」達克的聲音靠近,粗壯的身影漸漸可辨。他走下中央走道。

「到舞台上。」機械聲音命令。「走到燈光下。我沒有時間和你耗。」

達克跨過腳燈走進光圈,他的臉不再黑暗。夢娜對他咧個顫抖的微笑。他的燈芯絨外套、牛仔褲、慢跑鞋給她一種熟悉的安慰。他的一手提著一個公事箱大小的電腦。夢娜突然比幾分鐘前鎮定多了。

「對不起,」夢娜靜靜地說。「我看到那則電子信件,就這麼走進了陷阱。」

「我懂。」達克仔細地瞧她,彷彿要確定她真的無恙。接著他看著地上的依安。「你在這裡又是為什麼?」

依安苦笑。「我在夢娜之前幾分淌進這趟渾水。那混蛋躲在布幕後面,敲了我的腦袋。我雖沒昏死過去,也著實暈了一陣。他綁住我,封住我的嘴,再把我拖到舞台上。」

「你們倆滿忙的。」達克溫和地說。

「石達克,」機械聲音再次從控制室傳了出來。「『阿肯』帶來了嗎?」

達克舉起小電腦。「都在這裡。」

「我必須確定這不是你的另一個花招。打開電腦叫出『阿里』,把螢幕轉向我。」

「隨你。」達克走到燈光邊緣,單膝蹲下。

他將電腦放在舞台上,打開盒蓋,按下一連出指令。

從夢娜置身處她看不到螢幕,但她聽到擴音器傳出來的急促抽氣聲。螢幕顯然亮了。

舞台後面傳出動靜,夢娜轉頭,嚇了一大跳。那個發出機械聲音的人已經離開了控制室,他走過中央走道,手中拿著麥克風,在身後強力的水銀燈照耀下,他的黑色身影仍然無法辨視。

「很好,」機械聲音說。「我不認為你敢耍花樣,你不敢危及她的生命。」

「沒錯。」達克說。

「我一直了解人性,懂得人的動機,你從來不會這種事。」

「大概是吧!」

「將電腦推到舞台邊緣,然後退後。」雖然這個看不清臉的人已走到觀眾席第二排的走道,他仍透過麥克風說話。

達克將電腦推至舞台邊緣,離開了光圈,接著他退回夢娜及依安置身處。

「謝謝你的合作。」擴大后的怪聲說。

一隻戴著黑手套的手自暗處伸出去關電腦盒蓋。

無臉人的手觸及金屬盒的那一剎那,一聲憤怒的尖叫恐怖地劃過擴音器。

夢娜一個瑟縮,直覺地搗住耳朵抵擋那聲金屬般凄厲的叫聲。

「怎麼搞的……」依安低喃。

夢娜自眼角瞟到達克有了動作,他撲向那個無臉的人影。什麼東西掉到地板上。

「槍。」夢娜向前沖。

一旦脫離耀眼的白光,她陷入了無邊的黑暗。她停下腳,迅速眨眼睛試圖適應黑暗。

第一排座椅前的打鬥聲令她猛地右轉。

她只能依稀看出達克和無臉人交纏的暗影。他們起身、扭曲,翻倒至第二排座椅,她聽到粗重的格鬥聲及無言的悶哼。

夢娜往前一步,隨即猝然止步。她的腳趾踢到什麼東西。

她彎下腰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摸索。一把槍。她小心翼翼地拾起來,沒想到手槍竟會這麼重。

隨著時間過去,她看得越來越清楚,達克的頭和肩自第二排座椅探出來,她看到他的拳頭揚起。

他猛力一擊。

隨著無聲的嘆息,那個發出機械聲音的人癱倒在兩排座位之間。

劇院頓時陷入岑寂。

「達克,你沒事吧?」

「去開燈。」他站直身體,凝視躺在地板上的人。

夢娜看向依安。「大廳的燈光控制板在哪兒?」

「燈光室。」依安迅速說。

夢娜將槍放在第一排座椅,急急奔過走道。她登上通往燈光室的樓梯,進入燈光室后,整面牆的開關儀錶板令她愕然。

她迅速動作,胡亂測試每個開關直到她熄掉了水銀探照燈,並打開了大廳的照明燈光,接著她自燈光室的窗口向外望。

達克已將他的手下敗將扶至走道座位,那個人像條死魚般癱在那裡。夢娜只看得到他的後腦及肩膀,她眉頭一皺。這個人有點眼熟。

「是誰?」她問。

達克抬頭看向燈光室,他的眉毛訝異地揚起。「我以為你知道了。」

「不,依安和我都沒看到他的臉。」

「或許因為他不想你們認出他,」達克說。他看看座位上的人。「你是希望你不需要再殺人,是不是,麥卡倫?第一次時並不容易,嗯?」

「那混蛋事沒辦成卻想勒索我。」不再有機械偽裝后的卡倫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他透過匿名信箱傳信給我,說他知道我是誰,他是在撒謊,但是當時我沒想通。」

「唐威龍只追蹤到石氏保全顧問公司,」達克說。「像我一樣。接著他虛幌一招把你逼了出來。」

「我著慌了,告訴他在『正點』付頭款。」

「結果你殺了唐威龍,然後試著讓戴東尼背黑鍋。你知道我已經懷疑他了。」

「他是明顯的替死鬼,」卡倫疲憊地說。「我需要他擋你一陣子。」

「你正要離開『正點』時,夢娜到了。」

「我不想殺她,只是要嚇唬她。我知道她沒有認出我,但是自此以後一切事都不對勁了。今天下午我看到那則電子信時,我就知道事情出了差錯,我看得出那是個陷阱。」

「你的判斷正確,」達克說。「你為什麼還是要拿到『阿肯』?為什麼不一走了之?」

卡倫抬起頭。「沒有『阿肯』我不能走。我和某人有約。」

「我認識的嗎?」

卡倫沉默半晌。「柯博恩。」

「柯博恩?『羅塞達中心』的叛徒?你這個呆瓜,卡倫。和柯博恩打交道無異是自找死路。」

「可惡!這是我的主意,」卡倫的聲音出乎意料的粗暴。「整個計劃都是我想的。是我主動聯絡柯博恩,找出唐威龍並派他去當夢娜的員工。天才的設計。」

「現在計劃全垮了。」達克靜靜地說。

卡倫的頭挫敗地下垂。「你—直是公司的主腦。」

「這你就錯了,」達克說。「我不可能那樣精明。畢竟,我信任了你,不是嗎?」

***

夢娜很擔心達克。

那天晚上,坐在她最喜歡的紅皮沙發中,她不時偷瞧板著臉回答來自戴氏一族、異母弟弟及何依安等人各種問題的達克。

甚至在警方到達押走麥卡倫之前,他的情緒已嚴肅而寂寥。

達克拒絕討論他的情緒何以低沉至此,但是他也不用明講,夢娜知道他是在責怪自己危及她的安全。

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撫他的心靈。達克一向待人以寬,責已以嚴。

「你在電腦上施了什麼魔法?」亨利問。「依安說它像雷射槍。」

「的確是。」達克伸長腿,審視眼前這群熱切的觀眾。「我設定它在任何人碰到箱蓋時發出電波,指令是在我替他叫出『阿肯』時同時鍵入的。」

「聰明,」亨利的笑容飽含讚賞。「就像OO七電影中的情形。」

「只除了達克的英雄顯然是Q先生,那些高科技玩具的設計人,不是龐德。」班迪發表意見。

東尼拉張椅子橫跨坐下,兩手擱在椅背上。「就在今天下午,達克意會到企圖竊取『阿肯』的人是麥卡倫時,他才在電腦盒上動了手腳。」

「傑生和我幫他,」凱爾驕傲地說。「是不是啊,達克?」

「沒有你們還成不了事。」達克說。

夢娜欠個身。「卡倫嫉妒達克,那就是他做這件事的原因,他想證明他比達克聰明,而他可以是業界的大明星。」

達克眉頭一皺。「你怎麼知道?」

她聳聳肩。「由他所說的話。」

大夥各自咀嚼夢娜的說法,室內陷入短暫的岑寂,接著東尼開口了。

「達克知道遲早那竊賊會再出手,而他要先準備好,結果成功了,嗯?」

「嗯,」達克說。「但和我的計劃不大相同。我沒考慮到麥卡倫會用夢娜做人質。」

「你怎麼會知道?」夢娜迅速介面。「達克,你不可以責怪自己。」

他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她的心一沉。

班迪眉頭一皺。「你是什麼時候推論出麥卡倫是這些事件的主謀?」

達克摘下眼鏡,揉揉鼻樑。「夢娜提醒了我,殺唐威龍的兇手知道許多我的私生活,還有她的。」

夢娜臉色一紅。「我是病急亂投醫,甚至差一點錯怪了依安。」

「我?」何依安面露痛苦。

「老天!」蔻丹的眼睛大睜。「依安?」

「那也不是太離譜的猜測。」達克戴上眼鏡。「能夠進入石氏保全電腦的人為數眾多,但是既懂電腦又知道我和夢娜的關係,還有戴家人的狀況的名單就短多了。」

「今早他開始列出可能的名單,麥卡倫列名第一,」東尼說。「就此他在電腦上做了手腳。他已經發出電子信,希望能引誘兇手現身,而魚兒果然上鉤了。」

「沒想到魚兒又自備了尖牙。」達克看著夢娜。「我要強調後來發生的事並非出於我的計劃。」

「我覺得安慰多了,」依安咕噥。他微顫地摸摸頭。「那個場面對我或夢娜都沒有好處。」

「的確,」達克語調沉重。「你們倆的遭遇都是我的錯。何依安,我欠你一個情。」

依安臉色一亮,他企盼地看著達克。「呃,既然你提出來……」

「而我也欠夢娜。」達克說。

「沒關係,我日後再討回來。」夢娜摸摸他的手,他沒有像她希望地握住她。

「你是英雄,達克。」東尼表示。

夢娜看到達克的下顎繃緊。「重要的是大家全平安無事,惡夢已經結束。」

「還沒完全結束。」達克說。

大夥全瞪著他。

「我想逮到柯博恩,」達克說。「根據麥卡倫的說法,他會在今晚到機場取貨。」

東尼若有所思地蹙起眉頭。「他知道麥卡倫被捕就不會現身了。」

「他不會知道。聯邦調查局負責這件案子,他們會封鎖一切消冒直到明天。」

「他們可以那樣做?」亨利問。

「可以,」達克說。「這個案子牽涉到竊取保密的科技並私運出國,所以歸聯邦調查局管。」

「現在怎麼辦?」東尼好奇地問。

「我們要設另一個陷阱。」達克說。

東尼在椅中坐直。「真的?」

傑生跳上跳下,興奮得不得了。「什麼樣的陷阱?」

「聯邦探員想在柯博恩買『阿肯』時,當場活捉他。達克看著東尼。「因此他們需要一位演員,一個能假冒麥卡倫誘騙柯博恩進行交易。」

東尼緩緩咧開嘴笑。「真想不到。目前我正好失業。」

蕾雅警覺地先瞄視東尼,接著看達克。「會不會危險?」

「當然不會,」東尼迅速說道。「沒什麼好擔心的,是不是啊,達克?」

「我不能保證,」達克謹慎措詞。「但應當是相當安全。根據麥卡代的供詞,交易定在今晚的海達機場。柯博恩會搭機來西雅圖,收取『阿肯』,隨即搭乘國際航線的班機離美。屆時,聯邦探員會埋伏在那裡,一等柯博恩拿了『阿肯』就進行逮捕。」

「小事一樁。」東尼說。

夢娜微微一笑。「東尼,你一向擅長扮演英雄。」

東尼咧嘴一笑。許久以來,他的眸中第一次沒有了怒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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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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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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