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晨使這棟獨門獨院的別墅在光線的照射下營造出不同的風情,自窗口厘士窗帘間曲曲折折透進來的陽光,將獨特的暖意映在嘉琪臉上,她伸伸懶腰,躺在床上聆聽著啁啾的雀鳥聲。沒有聽慣了的車聲或孩子們上學經過時的叫囂,這裡充滿了一種真正的寧靜,只有大自然的天籟。
推開窗戶,她貪婪地多吸幾口清新的空氣。很快地換上菊生昨晚拿給她的衣服,順著香氣來到寬敞且簡潔的廚房。
廚房裡面沒有人,但餐桌上卻鋪上了可愛的碎花布,上面有用藤籃裝著的多士、丹麥奶酥麵包、德國麵包,甚至還有可口的黑森林和栗子蛋糕,晶瑩剔透的水晶瓶里有色澤艷麗的鮮橙汁,一旁的咖啡壺中正傳來濃郁的香氣。
除此之外,餐桌上還擺滿了各式各樣可口味美的食物,如殷紅的香腸、黃白分明的荷包蛋、方形或圓形的火腿、煮熟雞蛋、嫩黃的炒蛋,正對她旺盛的食慾招著手,她走近餐桌,拿起了那張別著鮮紅致瑰的卡片:
「先到先吃,別等我。」
沒有署名,她聳聳肩,拿起刀叉愉快地在多士上抹著奶油及果醬,喝著鮮甜的橙汁。窗外有蔚藍的天空,淡淡的幾抹白雲浮遊其間,不時有幾隻鳥雀掠過窗畔,這一切是那麼的美好,使好幾乎要以為自己置身於天堂之中。
該想想要怎麼辦了,在她放下杯子后,如此的自忖著。這裡的生活雖然悠閑舒適,但畢竟不是她的身份所享有的,再說這整件事跟這個叫於菊生的人根本就沒有關係,她沒有理由讓他牽扯進這場糾紛之中。
望向樓梯方向,她嘆口氣拎起自己的皮包——我應該到警察局去自首,昨天他被送往深切治療部,那我真的傷他傷得很重。也罷,敢做敢當,如果他死了,我也要負責到底,絕不能讓無辜的於菊生去為我背黑鍋。
迎向清晨的曙光,嘉琪才剛跨出大門,腳都還沒落地即被那陣尖銳的警報聲及燈光嚇了一大跳,在她還弄不清楚情況前,菊生已經像火燒屁股般的自樓上沖了下來。
「不要動,嘉琪,我馬上把開關關掉。」菊生跑到一座像是壁飾般的木雕後面,摸索了一陣子之後,聲音和響亮的閃光才停止。他赤著腳走向愕然的嘉琪,抹抹惺忪的睡眼。
「我忘了告訴你,這房子的保安系統很靈敏,一有動靜就響個不停。」他打個電話,告訴保安公司的人是誤鳴之後,轉身看到打扮整齊的嘉琪,神色大變地走向她。「你……要走了?」
「嗯,謝謝你昨天晚上收留我。我想還是面對現實的好,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就該接受法律的制裁,而且,我不想拖累你。」
「你說那是什麼鬼話,如果有責任的話,我們也是一半一半,況且,還不知道那個傢伙到底死了沒了?」
「無論如何,我還是該告辭了,謝謝你。」
「喂,嘉琪,你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看到她錯愕的表情,菊生心焦的找著理由想留住她。「呃,你還沒吃早餐,我帶你去吃白粥油菜好了。」
嘉琪困惑地盯著他看了半晌。「你不是做好早餐了?」
「我?做早餐?」這回輪到菊生莫名其妙了。
「嗯,在廚房桌子上。」看他的表情不像故意裝糊塗,嘉琪立刻快步走進廚房。桌上那些食物都還在,最奇怪的是,她剛吃完一片多士,但現在籃子里仍是完好的四片多士;鮮橙汁也維持滿滿的樣子;而她用過的杯子已不翼而飛,桌子上的東西都如未使用前般整齊。
「這是怎麼回事?」菊生看著嘉琪臉色有異的摸摸杯子,又摸摸餐巾,心知有怪的問道。
「我……」嘉琪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她無奈地攤攤手。「我剛才喝了鮮橙汁,還吃了一片多士,可是這裡的東西卻又恢復原來的樣子……」
「你確定你已經吃了東西?」
「不信你聞聞我的唇,我嘴上都還有鮮橙汁的酸甜味。」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搞錯,嘉琪朝他嘟起了唇瓣。
半信半疑地湊過頭去,其實菊生根本已經相信她的話,只是他實在不能阻止自己想靠近她的念頭。所以,對接下來發生的事,他真的可以發誓自己絕對不是故意的,但他可一點兒也不反對它的發生——
天知道他只是想順著她的話,聞聞她說的酸甜味兒,但不知哪來的一顆,不,是一枚十元硬幣,卻使他因為小腿受到重擊而不由自主向前傾去,好巧不巧地與她四唇交貼,而且有一發不可收拾之態勢。
在最初的訝異和尷尬之後,他不只聞到了她所說的酸甜味,也嘗到了。其中還包含了難以言喻的麻辣及刺激感。吻著她柔似浮雲般的唇瓣,菊生愛憐地輕撫著她紅緋遍布的雙頰。
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推開他溫暖的胸膛,在清晨亮麗的陽光中,嘉琪第一次察覺到人體的美感,在她嬌羞地垂下頭后,菊生體貼地將她擁進懷裡,輕輕地撫摸著她柔軟的長發。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也無法否認自己對你的感覺,你生氣了嗎?」帶點擔心,菊生激動地又漲紅了臉。
聽著他原本平穩現在卻急如擂鼓的心跳聲,嘉琪遲疑了一會兒才輕輕地搖搖頭。感覺到他僵硬的肌肉線條隨之鬆懈下來。她抬起頭,張著晶亮的大眼,眨也不眨的望著正凝視著自己的菊生。
「我相信你已經喝了鮮橙汁,但這些東西不是我做的,我是被警報聲吵醒的。」菊生握住她的手,兩個人面對一桌豐盛的食物,百思不解的無言對看。
想到剛才的親密關係,菊生忍不住又心猿意馬了起來——不行,我不能夠再想下去了,但願天可憐見,她那紅彤彤的粉頰,微噘的雙唇……
感受到菊生的視線在自己的唇上來回不停地梭巡,嘉琪輕輕地抿抿唇——為何只要他的眼睛這樣看著,就令我全身發軟,四腳無力,難道他有什麼魔法?
完了,完了,菊生用力地吞了口口水——完了,見到她抿下唇的動作,就令我口乾舌燥,幾乎要剋制不住地朝她撲過去。不行,我可是個受過教育的人,我怎麼可以這麼……這麼……思緒還有腦海里徘徊不散,心仍在卜卜地跳,他的頭已經迫不及待地向嘉琪探過去。在她秀氣的臉龐上泛著淡淡的笑意,這更使菊生像是受到鼓勵般的捧起她的頭,熱情地輕咬著她的唇和耳垂。
嘉琪將那些困擾自己的念頭全都拋到腦後,閉上眼睛感受那股奇妙的電流,一波接著一波的襲向自己。這樣是不是就叫放蕩?忠於自我的感覺也有錯嗎?老實說,她並不討厭這種奇異的刺激感,她該為自己的大膽而內疚嗎?
「嘉琪,我……我最好先離開你幾分鐘,噢,我的天!」菊生在察覺自己生理的變化后,帶著苦笑地將嘉琪推到桌子的另一頭,努力深呼吸以穩住紊亂的節奏。
「怎麼了?」不明所的睜大眼,嘉琪在見到他明顯的變化后,漲紅了臉的轉過頭去。「呃,我看,我還是先出去好了。」
「不,不,我先去把衣服穿上,你在這裡等我,我馬上下來,好不好?你留在這裡……」菊生邊向後退,在叫嚷聲中,順手拿起抹布遮在自己小腹,倒退地走出去。
坐在餐桌畔雙手撐著下顎,嘉琪視而不見的瞪著那片透明天窗外綠意盎然的庭院,對心裡突然升起的甜蜜感到不解。
他好可愛!像個小男生般的手忙腳亂,笨拙地想掩飾自己的窘態。嘉琪倒了杯鮮橙汁,一口一口慢慢地啜飲著。對這個可愛的陌生人,又有了一番不同的觀感。
成長以來的第一次,嘉琪頭一回發現自己對別的男人有著濃厚的興趣。以往的經驗中,男人只不過是她做生意的對象,所謂的男歡女愛從未進入到她腦海中,因為她太忙也太累了。沒有時間精力,也沒有那個心情去找個男人好好的談談戀愛,而現在這個於菊生,卻令她……
胡亂的將昨晚脫下后隨手搭在椅背上的衣服和褲筆套上身,菊生忍不住傾聽著樓下的動靜。她還在吧?不會在他穿衣服的時候離去吧?
太美妙了,他從沒想到她是這麼的甜蜜,原來愛上一個人的滋味是如此美妙,嗯,一想到就教人心花怒放,真想拋開一切,只要天天這樣與她相處。
將散落在椅子和地板上的皮帶及襪子撿起來,在瞥見鏡中的那顆人頭時,他先是愣了一下,但緊接著嘴角逸出了一抹瞭然於胸的笑。
好哇!原來是他們搞的「鬼」!這個發現令他擔憂了大半夜的心情整個放鬆下來,他露出個惡作劇般的表情,沉思了幾分鐘,拿起了電話。
「喂,老林,我是於菊生,麻煩幫我跟經理講一聲,我這陣子可能都沒辦法到辦公室。至於我手邊的CASE,我可以用電腦直接在這裡弄好,再傳過去給你們。」菊生打量著那扇划滿了希臘神的牆面,若有所思的盯著其中一幅畫著特洛伊的海倫,在右下角的一匹馬,它的眼睛竟然黑白分明,而且會移動!
「可以啊,菊生,你在玩啥花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最近挺少見到你。」電話中傳來陣陣印表機快速列印、電話鈴及傳真機的混亂音響,聽到那些一直以來很熟悉的辦公室行有噪音,菊生突然感到很煩。
「沒事,只是不想現待在辦公室里而已。有事直接用E-MAIL傳到我的信箱就好。」
「喲,你這小子!還逃得挺徹底的嘛,幹嘛,想隱居到深山裡當隱士呢?」
「嗯,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謝謝啦!」一言驚醒夢中人,菊生開始愛上這個建議。
「喂喂喂,你還當真啊?電腦展跟資訊月快到了,你可別放我們鴿子,『視窗九五』中文版的前途,全都要看你了。不要到時候開天窗,那可就難看啦!」
同事在電話里哇啦哇啦的說了一大串,但菊生壓根兒就沒聽進去半句,心思完全被那個誘人的念頭所佔滿了。
草草掛掉電話,菊生故意踱到那幅碩大的畫屏牆前,誇張地嘆口氣:「唉,這麼漂亮的房子,可惜鬧鬼,要不然住在這麼古香古色的老房子里,倒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只不過,我比較喜歡白粥油菜跟燒餅油條豆漿什麼的,大概這房子里的鬼是外國鬼吧!」
說完做了個鬼臉,吹著口哨的走下樓——哼,你們想合力捉弄我,還早哩!我早該料到你們必然會跟我來這套,如果我還不懂得事先防備,那不就是標標準準的大白痴了,哈,我就等著看你們接下來要怎麼搞!
「亞力,這下子怎麼辦?」阿諾打著呵欠,推了推陷入沉思中的亞力一下。
「嗯,我看還是先跟大哥、蘭生他們商量一下好了。怪了,竹影明明說菊生最怕鬼的。唔,這裡面恐怕有文章,會不會他已經知道我們的事?」
「不會吧!他又看不到我們。」阿諾不以為意的伸伸懶腰。「哎喲,我得出去透透氣了。反正菊生又不怕,我看這個主意已經失敗,再想過別的吧!」
疲倦地捏捏後頸背,亞力不置可否地尾隨壯碩的阿諾穿越錯綜複雜的地道,自廚房後面的小儲物室,探頭探腦的打量著坐在桌旁想事情的嘉琪。
「亞力,嘉琪堵在那裡,咱們怎麼出去?」阿諾指指外頭,皺起眉心。
「那就再等一會兒吧,否則咱們這一走出去,不就露出破綻了。」聳聳肩,亞力迷起眼睛盯著幾乎是連蹦帶跳晃進廚房的菊生。「怪了,這傢伙怎麼突然間像喝了十杯咖啡似的有精神?」
阿諾並沒有答腔,事實上連亞力也沒有力氣再開口,兩個人的注意力全被廚房中的那兩個人所吸引住了。
左顧右盼的觀察許久,雖然還沒有找到蹊蹺,但菊生心知肚明姊夫、大哥、二哥還有剛剛打呵欠映在鏡子里被他逮到的阿諾,他們八成正在注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血液中最不馴的狂野因子轉念間全部滲透進他向來循規蹈矩的腦袋瓜里。好吧,既然你們想玩遊戲,那大家就好好的玩一場吧!
綻放出極具魅力的笑容,菊生緩緩走向嘉琪。在見到她聽到自己的腳步聲,自然而然的回眸一笑之際,他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要酥軟墮地了。
「菊生,我還是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帶著略暈眩的心情,嘉琪兩手無意識的指指桌上仍完好如初的食物和擺設。
——不管有沒有穿上衣服,這個於菊生一舉一動是那麼的亮眼,使人幾乎要移不開眼。嘉琪如被蠱惑了般,眼神隨著菊生而在室內游移。
「管它去的,既然有人要為我們準備餐點,那我們又何需客氣,盡情享受就好啦。」拉開椅子,菊生體貼地要嘉琪坐下,將綉著百合的麻質餐巾鋪在她腿上。
困擾的將她垂到耳畔的髮絲掠到耳後,嘉琪有些靦腆地注意到他身上傳來一陣清新似青草苔蘚的古龍水味道。
倒滿兩支高腳杯的鮮橙汁,菊生嘴角一牽遞了一杯給她,在她伸出的手指還未碰觸到杯子前,菊生俯下頭一根根地親吻著她的手指,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嘉琪。
「呃……嗯……」嘉琪窘得渾身像浸在酒精,沸騰般地令她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菊生,你……」
「嘉琪,我們有很多的時間,我要帶你好好的享受人生。」啞著嗓子,菊生的聲音猶如浸過蜜般的滑潤,又似天鵝絨般的細緻且溫柔。
緊張地眨眨眼,嘉琪猶豫地在心裡分析他話中的意思。天曉得她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一段羅曼史、一件綺麗的韻事、一種在她生命中從未曾想像過的事……
多美好啊,女人生來就該被疼愛的。在她心深處一直被層層封鎖住的希望,如今有人願給她一片天,只是……
想到媽媽悲戚的容貌和哥哥要錢的態度,剛燃起的那絲興奮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有談戀愛的資格嗎?肩上仍背負著如此沉重的負擔,而且,我又極有可能涉入一件官司之中。愛情,對我而言是如此的遙遠,我……我該接受他的感情嗎?
看出她的表情有異,菊生將她的手握住抵在自己的唇上。「嘉琪,不要去想那麼多其他的牽絆,在這裡我們只是兩個渴望有人相伴的男人跟女人。」
「現實總是現實,我們不能總是逃避。」嘉琪幽幽地嘆了口氣,想起了自己拚命賺錢的目的,為的卻只是想要換取自己的自由,不禁黯然。
「為什麼?我們可以逃,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帶著熱切的急迫,菊生思潮早如脫韁野馬般不受拘禁了。
「逃?能逃到什麼地方?又能逃得了多久呢?」雖然菊生所說的話很令她怦然心動,但心裡總是有個聲音,一再反覆地投著反對票。
菊生溫厚的大手團團地將她的手包住。「相信我,我會保護你。能逃一天是一天,逃到不能逃為止,即使要去坐牢,我也會陪著你的。」
面對他朗朗大方的笑容,嘉琪突然鼻頭一酸,眨眨著淚光的眼睛,她乾脆點點頭。「好,我跟你走,多一天是一天。只是,恐怕我不會是個很好的同伴,因為我好像還沒有放開一切出去玩過……」
想到阿諾所提及嘉琪似乎生活中有著什麼令她困擾的事,菊生殷勤地扶起她,得意洋洋的走出大門。
不同於菊生所說的「逃」,嘉琪懷疑地瞪著開起車來如拚命三郎的菊生,對他葫蘆里到底在賣些什麼葯,一點頭緒也沒有。哪有人說要逃,卻大搖大擺的到大街上晃來晃去,還租了輛漂亮的紅色小開篷車,呼囂過街,招搖過市!
——若那人真的被我殺成重傷或死了,他那些嘍羅們見到我們,八成想立即將我們大卸作塊,而菊生卻……嘆口氣,嘉琪將頭髮用橡皮圈束成馬尾,不發一聲的看著小紅車在香港街頭穿梭,對路人的艷羨眼光視而不見。
「嘉琪,笑一笑嘛,坐這麼漂亮的車,幹嘛崩著一張臉,高興點啊,我們要開始我們的冒險逃亡生活了!」菊生說著忍不住地手舞足蹈了起來。在險象環生地閃過幾輛巴士、小巴以及計程車后,嘉琪捏把冷汗地握住門旁把手。
「菊生,你認真一點開車嘛,我可不想還沒開始逃亡就被閻羅王抓了去!」嘉琪佯怒帶嗔的抱怨道。
菊生聞言打量了她幾眼,仰頭放聲大笑。「哈哈,很好,你總算有些開竅了。嘉琪,你不覺得你似乎活得太辛苦了?生活本來就該加些點綴,才會多彩多姿。」
「多彩多姿不是我這種命的人該奢望的。」
「我倒不是這麼認為,快樂是每個人都可以追求的事,哪有限定誰可以,而誰又沒資格享有呢!」
定定地看了菊生幾秒鐘后,嘉琪重重地嘆口氣。「我該怎麼告訴你,你才能明白呢?我問你,你有沒有因為籌不出學費而差點沒法子念完中七的經驗?曾經因為繳不起錢而不能去遠足旅行、買畢業紀念冊而受盡同學嘲笑和老師白眼的紀錄?」
大感意外而放鬆踩油門的力道,菊生仰起頭望著前方高懸的紅燈。「沒有。從小時候開始,我從沒有因為匱乏而缺少過什麼東西,甚至每天都有用不完的零用錢,而我一直以為所有的人都跟我一樣。」
「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只是為了最基本的自尊,所以我們竭力去隱藏真相而已。」嘉琪漠不關心地看著一群鴿子飛越過灰濛濛的天際,越行越遠,車子正賓士在有些髒亂的郊區公路上。
菊生默然地握著方向盤,對她所描述出來的世界,他沒辦法產生強烈的共鳴。自幼生活在優裕的環境里,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所有關於現實生活的壓力和醜陋面,只有從書本或報章雜誌得來的殘章片語。
「你知道嗎?我甚至有過豉油泡飯的生活經驗,對你們這種好家庭出生的人而言,恐怕不會明了那種朝不保夕的感覺,而我,卻是從小就過著這種日子。」嘉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生活對我們這種人而言,不是辛不辛苦的問題,是活不活得下去的掙扎。」
感應到她語氣中的無奈和自嘲,菊生捏捏她因被凌勁的風凍冷的手。「嘿,別這樣嘛,我們要高高興興的,你忘了嗎?我們是在逃亡的人咧,想那麼多幹什麼?」
「菊生,你不必為了我而做……」想到他原是個無辜的第三者,卻無緣無故捲入這場糾紛中,嘉琪很不安。
「噓,別想太多了。有沒有想到要去哪裡玩?」菊生迎向亮得越來越刺眼的陽光,將太陽眼鏡架上鼻樑。
「不知道。」想了半天仍沒有結論,嘉琪老實答道。
「赤柱?西貢?海洋公園?鯉魚門?虎豹別墅?都沒有你想去的地方?」看到她連著搖頭,菊生詫異地叫著。
「不是,這些地方我都沒去過,所以不知道該到哪裡去!」看到菊生訝異的表情,嘉琪咬著唇地低下頭去。
緩緩地露出個弔兒郎當的笑容,菊生輕輕地一彈手指。「那就更好辦了,我會為你策劃個完美的旅行,讓你永生難忘。」
不明白是為什麼,但嘉琪卻在不經意之間,突然察覺到自己心境的轉變。一直以來對他人總是客客氣氣的保持距離,以冷漠客套來阻止別人的接近。但對眼前這個有著明朗笑靨,像個大男孩般友善風趣的男人,她卻沒法子再擺出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為什麼呢?這個問題不停地困擾著她,直到眼皮似鉛塊般沉重而睡著前,她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眼尾的餘光看到嘉琪如小貓般地蜷縮在旁,隨著車子律動而打著瞌睡,菊生拉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輕輕地為她披上,眼神也逐漸溫柔起來——
這個女孩……我不知道,甚至不能確知她在我生命中會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但是我不在乎,我只要現在就好,誰管他明天會變得如何,我只求今天能過得盡興就好。
轉念想到大哥、二哥、亞力姊夫和阿諾他們做的好事,那種揚眉吐氣的感覺令他在瞬間又愉悅了起來——
想整我,哼,還早著呢!既然他們背著我玩陰謀,那等他們收到帳單時,我就要看他們還笑不笑得出來了。
想到這裡,他高興地哼著輕快的調子,風馳電掣地往目的地而去。
「你是說他們跑了?」梅生叼著煙迷起眼睛,自桌上成堆的文件中抬起頭。
「是啊,還說什麼要去『逃亡』。我真佩服菊生,他把自己當成什麼悲劇大英雄了!」亞力一副消受不了的樣子,將自己重重地摔進一旁的小牛皮沙發中。
「逃亡?有這個必要嗎?事情不是都擺平了?」梅生仔細地將鋼筆套入筆套內,揚起眉轉向匆匆趕到的蘭生。
「是啊,不管是那個叫土龍的流氓或是他底下的那些小嘍羅們,應該是沒有問題了。麻煩在於嘉琪的哥哥,他越來越沉迷於賭博這玩意,我看再這麼下去,我們可就有收不完的爛攤子。」亞力用手抓抓凌亂的頭髮,嘴角掛著明顯的倦態。
雙手交握而用拳頭抵住下巴,梅生若有所思的環視了在場的每個人一眼。「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最重要的,菊生對嘉琪是認真的嗎?我知道他跟蹤人家已經挺久一段日子了,但這種事很難講的。再說,嘉琪呢?她對菊生又有何觀感?」
「早上我跟阿諾在那裡,菊生對嘉琪是沒話說,我看那小子是完完全全的陷進去了,至於嘉琪嘛……」亞力說著瞄向自顧自倒著酒喝的阿諾。
看到於家的兄弟和亞力眼光全向自己掃過來,阿諾用力地清清喉嚨,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別看我,我又不是嘉琪,我哪會明白那個女孩子心裡在想些什麼!但是依常理判斷,她應當也是對菊生挺有好感的,要不然她幹嘛跟著菊生跑?」
「說得也是,那麼我們是同意幫菊生把她弄進家門了?」梅生像個主席似的徵詢所有人的意見。
「是。」亞力肯定地同意道。
「沒錯。」蘭生簡單地附和。
「附議。」阿諾舉起杯子,並且一仰而盡。
梅生搓著手。「好,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從嘉琪的家庭下手吧,基本上我不在乎我們親家的財勢如何,但我可不希望找到個存心釣金龜婿的家庭,菊生或許在電腦界里是個頂尖的天才,但有時候在人際應對方面,他還嫌太嫩了些!」
「大哥,好歹這總是菊生的私事,我們這樣會不會幹涉太多了?」一直靜靜地佇立旁的蘭生,接過阿諾遞給他的酒杯,突然迸出這令眾人相顧失色的話。
亞力、梅生和阿諾面面相覷許久之後,梅生才皺起眉迎向蘭生。「你的意思是?」
「大哥,就像當初我們在追求我們自己的老婆時,對別人的干涉,心裡有什麼感覺呢?想必你還沒忘吧?」
「我沒有忘。」梅生脫口而出的說。
「我根本忘不了你們三兄弟的傑作。」亞力一臉恐怖地大搖其頭。
「當初我們都只是基於幫自己兄弟的立場,卻從沒有想過要計劃對人家的家庭下手,為什麼……」
亞力搭著蘭生的肩,朝著窗戶走過去。「蘭生,不是我們硬要插手管人家的閑事。而是菊生那小子滿腦子的浪漫想法,你也知道的嘛,戀愛中的人是最盲目的。我們相信嘉琪或許不是個存心不良的女孩子,但是……」
「但是什麼?你們十萬火急的把我從會議中揪出來,應該有更重要的原因吧?」蘭生用手抹把臉,懶懶問道。
梅生自抽屜中拿出個牛皮紙袋,略一使勁兒地扔到蘭生面前。「你自己看吧,自從我們上次幫趙永慶還了那些債務之後,現在他乾脆到處簽帳,要那些人直接到我這裡收錢,這個月還沒過完,我已經付了二十幾萬出去,再這樣下去,我也負擔不起的。」
「他憑什麼?」蘭生詫異的看著一張張的借據簽單。
「憑什麼?他不知道到哪兒去探聽出來嘉琪跟菊生在交往的事,吃定菊生有我們這些兄弟姊夫會替他解決問題,他在外面放風聲,說我們會替他還款。」
蘭生先是怔了一下,然後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怎麼,他存心拿我們當猴子耍?」
「恐怕他就是有這個打算。」梅生頷首。「昨天晚上我跟爸媽大致上提了一下,如果可能的話,讓菊生跟嘉琪分開一陣子,最好讓時間來冷卻他們的事。但是我剛聽亞力跟阿諾提起菊生跟嘉琪的事之後……我看,分開他們可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是我們也不能老是處在挨打的地位,讓趙永慶把我們當成金礦。」蘭生拗著指關節,弄得卡卡響。
「所以我才說要從她的家庭下手,如果不擺平她那個哥哥,我看菊生以後還有苦頭吃。」
「大哥的意思是……」亞力贊成的點點頭問道。
「既然他好賭,我就陪他好好的賭幾把,讓他以後不敢再賭了。」梅生露出個莫測高深的表情,蘭生他們見狀心裡明白老大已經胸有成竹,一個個湊了過來。
挪動頭,在撞到一堵結實的肌肉時,嘉琪才一睜開眼,立即望著菊生含笑的眸子里。她抬起頭這才發現自己整個人依偎在他懷裡。車停在一棵大榕樹下,沙沙響著的樹葉和鬚根在眼前飛舞著。
慌慌張張的自他懷裡坐了起來,嘉琪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髮,又整理著身上睡皺了的衣服,眼神左躲右閃,就是不敢直視菊生。
「醒來了?我將車停在這裡,就等著你醒過來時,能第一眼就看到那邊的景色。」看到她睡得紅撲撲的臉頰,菊生感到一股照顧人所帶來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順著菊生所指的方向望去,嘉琪訝異的看著那群鴿子在空中盤旋后飛向一座山谷,不一會兒又有另一群鴿子乘著風勢,在頭頂上來回翻迎翔風而舞。
「好漂亮,這麼多的鴿子……」嘉琪簡直沒法子說出內心的悸動,從小鴿子就是她寄託心聲的信物,但這麼一大群的鴿子翱翔而過所帶來的盎然生氣,卻使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菊生髮動引擎,讓車子順著窄窄的山路朝著山谷而行。大概是因為位於山谷低地的關係,氣溫不像剛剛在山頭上般冷涼,沿著山路是條涓涓淙淙的小溪,溪岸有株株潔白幽香的野薑花和桃紅、鮮黃的月桃花,繞過一個大彎道后,眼前呈現的是間漂亮的紅瓦白牆的平房,屋前有大片大片的花圃,屋后是濃密的樹林迎風婆娑招搖。
緩緩地讓車子停在花圃旁的空地上,菊生推開車門和正從屋內走出來的那個女郎一打照面,那女郎立即飛奔而來,自然而然地投入菊生懷抱里,而菊生也興高采烈的抱著她在原地繞著圈子。
驚愕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嘉琪只覺得心底似乎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正在醞釀,令她一口氣梗在喉頭,不知該如何反應出那種困惑又難受的情緒。
「小蝶,你沒看到哥哥有朋友跟他一起來嗎?」後面走出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她一出聲,那個被她稱呼小蝶的女郎,立刻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般垂下手,惶惶然的看著菊生和嘉琪。「沒關係的,張姊,我想帶我的朋友來這裡住一陣子。」菊生說著將嘉琪拉近自己身旁。「她是趙嘉琪。嘉琪,這位是秀鈴姊,還有她的女兒小蝶。」
莫名其妙的跟她們打著招呼,嘉琪意外的看著那個一身淺粉紅衣裙的女郎,正兩眼眨也不眨的盯著自己看。被她專註的神態所吸引,嘉琪也不客氣地回望著她,漸漸的,嘉琪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因為小蝶……怎麼說呢!
依外表看起來,她大概有十七、八歲左右的光景,但她臉上還帶著一股稚氣未脫的天真爛漫。就像她現在一直盯著嘉琪看,卻不由自主的將拇指放進口裡吸吮,那種神情有如小孩子般的自然。
「小蝶,你又吃指頭口羅。」菊生輕輕的將小蝶的拇指自她嘴裡拉出來,板起面孔道。
「哥哥不要生氣,小蝶不吃指頭了。」看看菊生的表情仍然沒有改變,小蝶慌慌張張的跑到母親身旁。「媽媽,你告訴哥哥,小蝶很乖。」
秀鈴拍拍女兒的臉蛋。「嗯,你快去把你畫的圖拿給哥哥看。」
等小蝶像只粉紅色的蝶般飄進屋裡,秀鈴才正色的轉向菊生和嘉琪。「嘉琪,很抱歉,怠慢了你,快請進屋吧!小蝶她沒什麼心思,剛才的事,你可不要放在心頭上,你還是個孩子……」
滿頭霧水的嘉琪還來不及說什麼,小蝶已經去而復返,捧著一大疊的素描紙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哥哥,你看,都是小蝶畫的!」像是獻寶似的,小蝶推開了嘉琪,把嘉琪跟菊生硬是給隔開。
「嗯,很漂亮,小蝶可不可以告訴哥哥,這是什麼?」菊生慈祥的抽出一張較簡單的畫,詢問著小蝶。
「這是小蝶,這是哥哥,這是我們的家。哥哥跟小蝶要永遠在一起。」小蝶指著畫上的人物和房子,理所當然的說道。
菊生的腳步頓了一下,看到小蝶奇怪的表情,他才又繼續往前走。「噢,那小蝶的媽媽呢?」
「媽媽?媽媽去幫小蝶拿葯了啊!」
故意落後在他們後頭幾步,嘉琪心裡有些疑惑的自問自己在這裡做什麼?看那個小蝶毫不掩飾的目光,嘉琪敏感的察覺到那可不是一個女孩子對「哥哥」該有的態度。
而這個菊生稱之為張姊的女人,則是微笑的看著女兒用那種毫無保留的目光,亦步亦趨的跟在菊生身畔。
發現嘉琪的神態有異,秀鈴停下腳步等著她。「嘉琪,你是菊生的同事吧?他常帶同事來住一陣子,你有沒有打算好要住多久?」
「呃,還沒有。」對她的問題根本不知該如何回答,嘉琪只有含糊以對。
「小蝶盼了好久,菊生工作忙,不能常來陪她,她便畫畫,一天要畫十幾幅呢!」
「看得出來她很喜歡菊生。」嘉琪盡量想以平常心視之,但心頭卻有股失落感逐漸冒起。
「嗯,不只小蝶喜歡菊生,菊生也向來也都很喜歡小蝶。就像小蝶的圖畫一樣,我還真希望菊生能一直這樣的照顧小蝶下去。那是我這個當媽的,就是死也沒有遺憾了。」
秀鈴的話令嘉琪凜然一怔。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希望菊生永遠照顧小蝶……
三言兩語這字,她們已經跟在菊生和小蝶身後,踏進那間擺設樸實幽靜的平房內。
從屋外絕對想像不出室內的陳設是如此的豪華,上好的法式傢俱在裝璜良好的客廳里如同它們本來就應該在那兒似的,金色系的米白鑲金黃,細緻典雅地呈現出與它的外觀不搭軌的衝突美感。
「坐,嘉琪,你先坐會兒。阿來,泡茶。」秀鈴朝後頭喊了幾聲,立即有個膚色黝黑帶著淳樸羞澀笑意的婦人,垂著雙手靜靜點著頭,消失在漂亮的屏風後頭。
嘉琪懷著複雜的心情會在那裡,嘴裡心不在焉地應付著秀鈴的詢問,實際上卻提高警覺地聆聽著自另扇屏風後傳來小蝶銀鈴般的笑聲。他們在幹什麼?她納悶極了……
「嘉琪……嘉琪?」濃濃的眼線圈著秀鈴凌厲眼光。
被秀鈴輕輕一拍,嘉琪恍如大夢初醒的極力掩飾自己的失態。「呃……什麼事?」
帶著審視的意味兒,秀錐的眼光在嘉琪臉上駐留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你跟菊生是同事嗎?我以前似乎都沒有見過你。」
「我……我是最近才認識他。」嘉琪不明就裡答道。
「嗯,你覺得菊生是個怎麼樣的人?我是指,以一個女人而不是同事的身份去看他的話。」秀鈴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但嘉琪卻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肅殺之氣,一股來自秀鈴身上的濃厚壓迫感,使她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低下頭撥撥皮包扣,過了一會兒抬起頭,見秀鈴還在等著自己的回答,嘉琪吞了吞口水。「我不知道,我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對她的答案似乎感到滿意,秀鈴一拍手掌,那個叫阿來的僕人端著一套漂亮精緻的茶具,笑盈盈地放在桌上,又無聲無息地退下去。
「小蝶是我的女兒,我要她快快樂樂的過日子,身為一個母親,我會用盡所有手段跟方法,除去所有令小蝶不快樂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斟了一杯茶,秀鈴端給嘉琪時,意味深長地盯著她緩緩說道。
對她話中的威嚇語氣感到毛骨悚然,但嘉琪根本搞不懂她的意圖,她只是輕輕地點點頭。
和風拂過樹林傳來陣陣婆娑私語,遠處有唧唧喳喳蛙噪蟲鳴,黯沉的天幕中不時飄來濃得化不開的香氣。嘉琪沿著那條小溪,漫無目的地向前走。
「嘉琪,你要到哪裡去?」如黑暗中突然冒出來的鬼魅,菊生趕緊握住她的手,免得她尖聲叫了起來。
「哪也不去,我只是在想事情。」對那些困擾著自己念頭,她努力地想擺脫它們的糾纏,但它們卻總是不請自來的令她心情越來越煩。
「有什麼心事嗎?」菊生心下也明白了七、八分,但他不想說破,只是牽著她,走到溪畔那顆巨石坐下。
勉強地牽動唇角,嘉琪不太成功地別過頭去。「菊生,我覺得很不安。」
「是因為那個叫土龍的流氓的事?」
「呃……」胡亂地點點頭,但嘉琪心裡明白,自己之所以如此煩悶,並不全然是為了這件事。
「我剛剛打過電話,他已經沒事出院了,事實上他只是皮肉之傷。」菊生將雙手枕在腦後,仰躺在石台上,凝視著在微弱光線下,宛若一具石塑美女像的嘉琪。
「真的,那太,我們就沒有……」雖然心裡有些隱隱作痛,嘉琪仍試圖用輕快的口氣說出早已準備好的台詞。
「噓,什麼都不要說。」菊生捧起她的臉,溫柔地吻著她的唇。「嘉琪,我要你記住我的承諾:我要帶著你奔走天涯,這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可是,如果那個叫土龍的人已經沒事了,你跟我就沒有必要再……」這回她連話都還未說完,菊生的唇已經堵了上來。
像是五彩星幻,也像煙花飛瀑令人天旋地轉,又如失速直墜的星子,直到嘉琪認為自己已經迷失飄浮在宇宙星河中,想要放棄掙扎時,菊生才緩緩地將她推到和自己相距約一個拳頭的距離,濃重的氣喘聲充斥在彼此之間。
「嘉琪,暫時把那些事都忘掉好嗎?我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要給你快樂,我……」菊生突然地頓了一頓,像是很疑惑的偏著頭想了想,然後才開懷地咧嘴一笑。「我明白了。嘉琪,我愛你,原來我早就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你了。」
訝異地瞪大眼睛,嘉琪渾身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她用力掙脫菊生有力的雙臂,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身體,一言不發地朝溪的上遊走去。
對自己的告白竟得到這種反應,菊生結結實實的愣了幾秒鐘,然後是個性中那股不認輸的因子促使他邁開大步地追了過去。
「嘉琪,等等,嘉琪?」將她僵硬的身子扳過來,菊生百思不解地盯著兩行淚不停地從嘉琪頰畔流過。「你是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話?還是,你……」
連連地搖頭頭,嘉琪抿緊了唇,但是卻制止不住滾滾而落的淚珠。
「嘉琪,我……我……我是真的真的好愛你,或許一開始只是被你獨特的個性所吸引,但在我一天天跟蹤你,然後帶著你到處跑之後,我已經很確定,這輩子我再也不會再愛別的女人,如同我愛你這般的深刻了。」握住嘉琪的雙手,菊生懇切地說著,兩眼不停梭巡著嘉琪的表情。「嘉琪,你說說話啊!嘉琪!」
嚶嚶地發出一串啜泣,嘉琪閉上了眼睛。「別這樣,菊生,我很感激你對我這麼好。可是,可是請你不要輕易地對我說出那三個字好嗎?」
「為什麼?我愛你,我一直很納悶自己為什麼不能稍減一些你的關心。只要一天、一小時、一分鐘、一秒鐘沒有見到你,我就想你想得心慌,想得幾乎要發狂,嘉琪,我愛你,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愛你。」看到嘉琪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並隨著他所說的話而連連搖頭。菊生索性牢牢地抱住她,對著天上明滅的星星,誠懇而堅定地說:
「我於菊生今生今世只愛趙嘉琪一個人,永遠不變,永遠不變!」
嘉琪垂下頭,在淚眼迷離中感受那種喜悅和焦慮、痛苦不停地衝擊著自己。「菊生,你何苦呢?我們就像天與地般有著那麼大的距離。你不是說過嗎?能逃一天是一天,逃到不能逃為止。不要再談以後了好嗎?我只要現在跟你在一起,明天、後天,到了再說吧!」
菊生欲言又止的看著她良久,但最後也只得妥協的嘆口氣。「嘉琪,我不提以後,並不表示我就不在乎。好好,你別哭了,我們回去吧,晚上很冷的。」
各懷心事的回屋子,菊生慶幸著自己能掌握時機吐露心聲,雖然嘉琪反應有些奇怪,但他有信心可以化解她心中的疙瘩;而想到彼此的差異如此之大,嘉琪的心情卻更加沉重,無語地走進阿來預備好的客房。
茂密的草叢后,一雙晶亮的眼睛卻閃啊閃的,露出尖銳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