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抹黑影不是游國彥!國彥答應他的事,不會輕易地反悔,他是個守信用的人,他不該懷疑他的心,縱使只有一瞬間,夏靖嵐為自己對他起的疑心自責不已,他是他的學生,更是像親弟弟般的人,他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地就對他產生疑心病,這對他不斥是種侮辱。
就在夏靖嵐深深自責的當口,蒙面人拿著會反光的兇器襲向他。
「啊!」
回過神的夏靖嵐驚覺那刺目的兇刀正擊向他,還好他反射神經頗佳,他狼狽地閃過,卻被門旁的衣帽架絆倒,電光火石間,眼看著逮著機會再次攻擊的蒙面人即將得逞……
「國彥!」腦海中閃過求救的人,唯一的人,夏靖嵐直覺地驚呼出聲。
嚇得閉上眼不敢,等待著錐心刺骨痛楚的夏靖嵐卻不感絲毫疼痛,耳內傳進預料之外的聲息,他忍不住將眼瞼瞠開一小縫,這一看,不得了,他從來不曉得游國彥的身手這麼了得,瞧他手一伸,腳一踹,便將那個蒙面人打得落花流水,哀號聲不斷。
「好!」夏靖嵐忍不住大聲喝彩,真是太精彩了!想不到,真令人想不到,他有學過什麼武術嗎?一股驕傲感油然而生。
都怪夏靖嵐出聲使游國彥分心,蒙面歹徒趁機逃之夭夭,無心戀戰的游國彥也不向前追擊。
「啊,別放過他,別放過他呀!」夏靖嵐拉扯游國彥的手臂,不停地喊道,不將他交給警方怎成?要是他又回來或襲擊別戶人家,那怎麼得了!
「你有沒有怎樣?他有沒有傷到你?」與其去追捕歹徒,他還比較關心那人有沒有傷到他的心上人,在他心裡位居首席之地的人兒。
且窮寇莫追。
「啊!」
游國彥被他的慘叫聲嚇到,難道……不可以!
「傷到哪兒?快告訴我,傷到哪兒了?」焦急之情溢於言表,令一旁的夏靖嵐感動萬分。
「你的手,你的手……流血了……流血了。」
說著說著,夏靖嵐眼淚禁不住落了下來,淚迷濛了雙眼,
乍見朱紅鮮血,和一般人一樣也會害怕的夏靖嵐,又怯又不忍地將手伸向那深深刺入游國彥右手臂上的刀痕,血不停地流,流成一片驚悸的血塘,他的淚似欲和血較量般愈益奔流。
「別哭,別哭。」夏靖嵐的淚比自己流的血更教游國彥困擾,如果止住他的血就能止住他的淚,那他得快點將血止住才成。
游國彥咬牙硬忍住劇痛,笨拙地以另一隻手撕下衣衫想綁住手臂,但他不擅長使用的左手駑鈍得令他生氣。
「我幫你……我幫你……」一面哭一面又想讓自己堅強得不再落淚,一面又想代替游國彥的左手的夏靖嵐,一副受盡委屈的小媳婦樣,教人不仔細看還真不知傷患究竟為誰?
「我沒事的,沒事……你別哭呀!」奇怪燈光好象變暗了些,游國彥努力地眨了又眨,燈卻愈來愈暗。
「國彥,你還好吧?國彥!」察覺到在他懷裡的身子,逐漸沉重,重到他倍感吃力,夏靖嵐陡地恐懼,他好害怕,好害怕游國彥支撐不住,血流過多,他好慌好慌。
遇事本就容易緊張的夏靖嵐一看到血更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大腦完全無法正常思索,冷靜地判斷他目前能做的是什麼?該怎麼做?尤其受傷的是游國彥,一個在他心裡有著無可忽視地位的人,他更是慌亂得只能任淚泗流滿面。
「靖嵐,你原諒我好嗎?」好不虛弱的聲音。
什麼?他早就原諒他了,而且這時刻還說什麼原不原諒的,他只要他的血能止住,他的傷不痛,他願意拿任何東西交換,夏靖嵐真心乞求著。
「我早就不怪你了,你別說話,別說話。」那聲音楸痛他的心,他……好虛弱!
游國彥吃力地將沒受傷的左手舉向夏靖嵐的臉頰,輕柔地搓撫。
「答應我,成為我的人好嗎?這是我一生最終的奢求……唔!」一陣激痛擰皺了游國彥稚氣未脫的俏臉,也褪光他所有的血色。
「答應,我什麼都答應!」此刻就算游國彥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不要命地去攀折它,都是為了救他才會害他挨了那一刀,他欠他的,怎還得起?怎還得完?要不是血流太多……那游國彥的性命……
不!不要!
「真的……我太高興了……高興……」語未盡,游國彥昏迷在夏靖嵐的臂膀中,帶著慘白的容顏。
「國彥!」夏靖嵐瘋狂地叫喚著他的名,不要,不要!他不可以昏倒,不可以!
「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此刻有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解救了驚慌失措的夏靖嵐。
「方管家,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方日生瞧見那一大攤血漬,大事不妙,他強自鎮定地面向夏靖嵐,此情此景再沒有人能鎮靜地處理事情,恐怕小少爺的小命真會不保。
「快,快扶少爺到車上,快!」
過了沒幾天,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一個不象病人的病人,吵著不肯履行病人的義務--乖乖地躺在醫院的病榻上。
「我要回去,我不要待在這裡霸佔真正需要病床床位的人的位置,我要回去!」
「國彥,你要聽從醫生的指示,醫生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夏靖嵐好聲好氣,好言勸道。
「是嗎?真的有問過醫生嗎?我傷口不是早就動過縫合手術,再來只要定期至醫院換藥作觀察就好,沒有必要天天住在醫院裡,把這可憎的地方當家住。」
可憎?難道游國彥以前在醫院有過什麼可怕的經驗?
「國彥,你要聽話,傷口才會好得快。」
「我不要,如果傷口好了,你是不是就會離開我,那我情願它永遠都好不起來。」游國彥竟以自己完好的左手打自己未愈的傷口。
「國彥!」氣他不知節制的童言童語,又不忍心責罵臉色還沒恢復往日紅潤的他,夏靖嵐真不知該怎麼辦?但,亦誠如他所言,一旦他傷好了,新學期也展開了,他也再沒有適宜的借口能守在他身邊。
他們原局勢不同世界的人……
「醫生說少爺可以出院了,只要定期回來複診,小心別讓傷口受到感染,就沒什麼大礙。」
方管家飄忽的眼神看來有點心虛,為什麼?
還來不及解除心頭疑慮的夏靖嵐,便被欣喜的游國彥拖著幫他整理東西,他終於可以出院了,他怎不雀躍?
「那我先下樓開車,馬上送少爺回家。」
「等等,我不要回家,暑假還沒過完呢,我不回去。」
「少爺,這……」
「說什麼都沒用,我要回別墅去。」游國彥說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圜的餘地。
「這……」勸不動的方管家只好轉向夏靖嵐求助。
接收到訊息的夏靖嵐向他微微點了頭,示意他如他所言先行下樓開車。
待方管家離去后,接手游國彥收拾一半的衣物,夏靖嵐試著說服他。
「國彥,你的手受傷,別亂動,我來就好。」
「這沒什麼,我的手又沒廢,就算廢了也還有左手,放心好了。」游國彥自顧自地說完,才發現他的老師也是他的心上人早已紅了眼眶,眼看著淚珠即將落下……
「別……都怪我不好,我亂說話,我嘴賤,靖,你別往心裡擱,靖……」他急得語無倫次。
夏靖嵐也不喜歡動不動就掉淚的自己,可是他
又剋制不住,這些日子,他的淚嚇急了游國彥也嚇壞了自己,從不知道自己那麼愛哭,但他也發現只要他的淚在眼眶蓄勢待發,游國彥便會急得什麼都依他,竭心儘力地哄他。
究竟誰的年紀比較大?
「那你回家。」
「不……」游國彥見喜愛的俊臉皺了起來,連忙轉移話鋒,換個說法,換個更能哄人的說法。
「我如果回家,那你會和我一起回去嗎?」偷覷了覷夏靖嵐的神色,果真他也不舍,這一刀沒把白挨,痛得幾夜沒睡好,總算值得。
暑假也才剩沒幾天,他這個暑期家庭老師也該功成身退,實在沒資格可以陪同游國彥住在他家裡,那他們就只剩短短的三天可以朝夕相處,可以伴著他幫他換藥,陪他解悶,注意他身體復原的情況……
夏靖嵐的心突然籠上一片難以滲透光華的烏雲,鬱積得讓他的眉心結上難解的結。
「才只剩三天而已,我不想連這三天都捨棄,就算只有三天我也想好好珍惜,珍惜每一個可以和你廝守的日子。」游國彥以沒傷痛的左手使出不讓夏靖嵐疼痛的利導握緊了他。
敗了,敗慘了,被小狗般大又澄亮的眼眸一求,在他痛下決策前,他的口已先答應了游國彥的懇求。
「好。」話一衝出口,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咬掉,游國彥已經受了重傷,怎麼還可以讓他待在那個邊皮的別墅里,萬一有什麼萬一……
夏靖嵐的一萬,萬一,全被游國彥燦爛如陽光的笑容一掃而空,並被他的笑靨傳染,他開心,他也開心。
「少爺、夏先生,吃飯了!」看到夏靖嵐面對他一臉窘澀地和少爺走出醫院大門,他就知道夏先生的遊說失敗了,斗得過他們家骨子裡精明得像鬼的小少爺?夏先生還太嫩。
「真是不好意思,原該是我做的事,卻讓方管家代勞。」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原本就是方管家應該做的事。」游國彥插嘴。
「國彥!」就算是人家的僱主,可是對長輩還是要有該有的禮貌,夏靖嵐就是這麼守舊的人。
游國彥明了,但十餘年的積習,他改不了也不想改,但在夏靖嵐的面前,演戲的天分還是要適時發揮。
「是,方管家牢煩你了。」
「少爺快別這麼說,我今天煮的都是你愛吃的,還有一道湯,我去端來,就可以開動了。」轉身向廚房走去的方日生,捲去袖子的手剛好落入夏靖嵐的視野。
「呀!方管家,你的手怎麼了,怎麼會有那麼大塊的瘀青,要不要緊?」夏靖嵐開口,怎麼國彥受傷,方管家也受傷?
方日生躲開夏靖嵐欲察看的眼光,說道,「沒什麼,一點小傷,就是少爺受傷那天,都怪車子臨時拋錨,害得下車查看的我一不小心跌個狗吃屎,而我又修了老半天才將車子修好,所以我才會那麼晚才回到別墅,都怪我,要是我早一點回來,少爺也就不會受那麼重的傷了……」方管家自責的眼淚幾快落下。
「又不關你的事。」游國彥斥道。
「少爺,可是……」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都怪我學藝不精才會被小人得逞,和你無關。」游國彥說得倔氣。
「少爺……」
「你不是要去端湯嗎?還不快去。」游國彥阻斷方日生的話。
「怎麼了?為什麼方管家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難道你的傷……」夏靖嵐也被自己的臆測孩到,不會吧…可是方管家為何面色如此凝重,從他問過醫師國彥的傷勢后……
「靖嵐哥,你別胡思亂想,方管家只是因為我的傷而無法向爸爸交代而煩心,我沒事的,這一點點小傷,馬上就會好。」
「可是……」算了,問他也不會誠實回答,還會顧左右而言他,待會兒找個時間去探一探方管家的口風。
夏靖嵐暗下決定的當兒,正巧方管家上湯而將話題打斷。
「方管家你也一起坐下來吃吧,這兒不是游家主宅,我們隨心所欲,不要太拘束。」
「是,少爺。」
晚飯就在這平淡的閑聊間度過。
嚴正地巨斥了游國彥一起洗澡的邀約,而他偏偏又不肯讓夏靖嵐幫他洗,說什麼只有他一個人被看光,不公平,他不要。
這小鬼真是的!
夏靖嵐在幫他綁好護住手部傷口的塑膠套后,趁著他去洗澡的時間,找到在廚房做點心的方日生。
「方管家。」
「夏先生,還沒洗澡嗎?餓不餓,要不要吃些宵夜?」
「不用了,趁著國彥在洗澡,我有個問題想請你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拜託!」為表誠摯,夏靖嵐深深地一鞠躬。
「夏先生,你別折煞我了,有什麼話你就問吧。」
「今天醫生究竟是怎麼跟你說的?國彥的傷是不是真的沒事,很快就會好起來?請你告訴我實情。」
「這……當然沒事……怎麼會有事呢?」
那有何必支吾其詞,還閃躲他的視線?
「你老老實告訴我,拜託你!」不論事實如何,不論國彥的傷勢有多嚴重,他都想知道,他只想好好照料他,直到他完全痊癒。
「這……」方日生好不為難。
「拜託你!」夏靖嵐就差沒跪下來了。方管家的遲滯教他心亂,很嚴重嗎?不然為何不能明說?
「醫生說……」方日生實在不忍心說出口。他不忍心,說出來會讓夏先生內疚一輩子的,這麼重大的責任。
「快說!」夏靖嵐緊抓方日生的手臂,懇求他快說。
方日生把心一橫將話脫口說出,「醫生說,那刀深及筋脈,失血過多,又因距離太遠,延誤了就醫的最佳時段,少爺……少爺他的手廢了!」
他沒注意到方日生眼中閃著愧色,夏靖嵐完全被這個訊息震懾住,他不相信!教他如何相信!
為何不將游國彥送往最好的醫院,甚至於出國尋求名醫,做最完善的治療,以方日生能長年待在游家所培養的精明幹練,不可能沒想到,也不可能沒和游際東報備如此重大的事?若真有此事,游國彥不可能還隨他的意,留在這鳥不生蛋的荒郊別墅,為著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不可能輕信放棄。
這些疑點,心慌意亂又單純的夏靖嵐完全想不到,他只能想到,他害了游國彥一輩子,一輩子啊!他害了他,他的右手廢了,真的廢了!
如晴天霹靂!他害他的手廢了!身後傳來異響聲,讓又流淚的夏靖嵐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