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暖暖從服飾店回來后，情緒就一直很不穩定，當晚就作惡夢了。

在夢中，她看到了一個個頭嬌小的小女孩，躲在屏風後頭。

小女孩有雙晶亮的眼睛，看似靈黠，卻蒙上了一層揮不掉的陰霾，當她望向眼前正狂飲著酒的美麗少婦時，害怕地縮了縮身子。

下一秒，少婦發現了她，美麓的臉龐霎時變得陰沉，沒多說一句話就嫌惡地拿著花瓶朝她擲去，當下碎了一地。

小女孩雖反應靈敏的躲開了，卻還是被濺起的花瓶碎片划傷了手臂。

她好痛！卻不敢哭、不敢喊痛，只發著抖，就怕少婦會拎起她痛打。

暖暖幾乎能感受到小女孩的疼痛，彷佛小女孩就是她，正歷經著再現實不過的惡夢……

她不懂，瞧她們相似的臉龐，她們一定是母女，只是，那少婦為什麼要這麼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

才這麼想，她的頭痛乍起，痛得她抱著頭，緩緩地彎下身子……

「啊——」她猛地睜眼醒來，流了一身汗。

她急喘著，整個思緒還停留在夢境中，悲傷得難以自拔。

那個小女孩……是她嗎？那個少婦呢?她是……

暖暖的心好亂，她想清醒、想找個答案解釋今天在服飾店遇到的女人是誰？

她對她說的話是真是假？在夢中夢到的小女孩又是怎麼回事?

暖暖瑟縮了，她只要一思考就會頭痛，但她討厭自己這麼怯怯懦。總不能就這麼—輩子都想不起來，—輩子欺騙自己，她的名字就叫暖暖……

也許，她還有家人正等著她回家……她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下了床，她到浴室洗臉。她拚命地洗著，歇斯底里地想把自己洗醒，好讓自己能想起些什麼。

她必須想起來，必須……

自答應暖暖住下，關尹哲就把主卧房讓給她，自己則另購一張大床，把書房當成卧房睡，沒想到半夜醒來想喝個水，一經過主卧房，就聽到了嘩啦嘩啦的水聲。

原本他不想理會的，但他擔心她會像上回一樣跑去洗冷水澡，把自己洗到發燒。

暗忖著，他推開房門走入，果然，暖暖沒在床上，正在浴室洗著臉。

他就站在門口，看到她洗臉洗了一遍又一遍，備覺怪異地出聲問道：

「暖暖，你在做什麼?」關尹哲走上前想拉走她，暖暖卻不斷地掙扎，口中念念有詞——

「我要想起來……我一定要想起來……」

「暖暖，你冷靜一點，」關尹哲捉住她的肩膀，制止了她的動作。

暖暖定定看著他，不明白他怎麼會在她房裡頭，但她沒有追問，像是因他的出現而感到安心，緩緩地閉上眼，軟綿綿地倒在他懷裡。

現在是怎麼回事?她睡著了嗎？

關尹哲無奈地嘆了口氣，想把她抱上床睡，但她上身幾乎都被水濺濕了，就這麼穿著濕衣睡，一定會著涼的！

可上回他還能無所謂地幫她換衣服，現在呢?

躺在床上的她，小嘴正倔強地抿著，嫩嫩的粉紅色像極了玫瑰花瓣……

看著看著，他的眼光不由得往下移。咽了下口水，喉頭滾動著，他無法忽略那沾著水氣，服貼著曲線的衣料……

該死的！她不是他收留的小女孩嗎？他怎麼能有染指她的念頭!

「要命!」關尹哲頗有怨言，真想當場開溜，但又怕她著涼，還是很認命地幫她換下濕衣服。

她似乎成了他最甜蜜的負荷……

換好衣服，他也鬆了口氣，想早點回房休息，好打斷那些亂七八糟的遐想，可卻在望見暖暖熟睡的臉龐時，心口撞動了下。他以為他和她之間是安全的，誰知，情況已經偏離原有的軌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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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跟她解釋，為什麼她一大早起床，穿的不是昨晚的睡衣?

暖暖習慣性地歪斜著小腦袋思考，隱約想起了昨晚半夜她猛洗著臉時，關尹哲似乎有出現，還要她冷靜一點，不過接下來的事，她就完全想不起來了……

她身上的衣服……該不會又是關尹哲幫她換的吧?

暖暖紅著臉蛋，神遊太虛地煮著咖哩雞肉，直到聽到腳步聲，她才意識到雞肉快煮焦了，趕緊熄火，小跑步到廚房門口。

「早安，我做了你最喜歡的法式吐司加熱咖啡……」她朝他盈盈一笑，

以為他會如往日般，惡意地揉亂她的發，滿足的吃著她為他做的早餐。

沒想到他今天卻一反常態，不但沒搭理她，更沒走進餐廳。

暖暖怔愣了幾秒，連忙跟上他。「咖啡冷了就不好喝了喔……」

「不吃了。」關尹哲面無表情地提起沙發上的公文包，拿了車鑰匙，顯然想直接去上班。

暖暖愣了下，把他過於冷漠的反應解讀成他早上要開會，沒時間用餐。

「喔，那你等等我，只要一分鐘就好，我馬上把你的便當裝好。」她奔回廚房，沒讓他發覺她微悶的心情。

通常公司都八點上班，現在才七點，到公司也才十來分鐘，他趕什麼開會啊？！

她是笨蛋！幹嘛還為他找理由?

她最想知道的是，平常對她的料理愛不釋口的他，怎麼會突然不想吃早餐，還擺出一副冷淡的表情，比壞脾氣的他更難以捉摸……

「不用了。」

暖暖僵硬地轉身，「不用了」三個字像潑了她一桶冷水，讓她連笑容都快擠不出來。

「為什麼?」怎麼連她的便當他都不吃了?他不是說公司餐廳的飯菜，都沒她親手做的好吃嗎？

關尹哲別過臉，不去看她一臉受傷的表情。

「你以後都不用為我做便當了。」

「啊?」以後?暖暖的喉頭哽著，說不出其它話。

然後呢?她等著他接下來的反應，整個情緒完全被他牽動。

關尹哲說著便越過廚房門口，當暖暖回過神跑到玄關處時，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怎麼回事?他吃錯藥了嗎？還是說昨晚她又麻煩他幫她換衣服，所以他生氣不理她了?

可是暖暖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關尹哲的態度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暖暖沮喪地回到廚房，看著一大早為他做的早餐和鍋上熱騰騰的咖喱，她真想眼不見為凈地扔掉，可是……

「食物無罪，我要把它吃光光！」說完，她坐在餐桌前，用力地咬了口法式吐司，然後混著咖啡咽下口。

她的嘴巴在動，小腦袋瓜子也不停地轉動著。

關尹哲厭煩她了嗎？不，應該說，打從她想賴定他之前，她就知道他討厭她了。

可是，想歸想，她仍不死心地等著關尹哲向她道歉，但他並沒有打上任何一通電話，等得她嘴裡咀嚼著三明治，卻食不知味，等得她柔順的性子都冒出小火了！

可惡，別看她一副乖乖牌的模樣，她也是有脾氣哦！

暖暖努力地想發泄心口的怨懟，於是又到冰箱拿出了一大盒的巧克力。這是她前幾天吵著關尹哲買給她的，哼嗯，她就一口氣把它吃光，怎樣？

暖暖大口大口地吃著，管他淑女不淑女，可巧克力的味道苦苦甜甜的，她的心也是苦苦甜甜的……怎麼會這樣？

而且……好奇怪喔！為什麼一整盒巧克力都快被她吃光了，她還是一點都不感到快活?還拚命想著關尹哲態度大變的原因。

「啊——」吃著吃著，暖暖突然慘叫了聲，臉色大變。

她搗住嘴，淚水在眼底打轉著，什麼都無法思考了。這是報應嗎？想報復關尹哲，結果害慘自己了……

嗚嗚……怎麼辦？她好痛好痛……她快死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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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尹哲的火氣很大，任誰都看得出他現在很不爽，就只有關夫人笑得花枝招展。看兒子始終沉默寡言，她桌底下的手忍不住想捏兒子大腿一把。

「媽，我不是三歲小孩了。」關尹哲捉住母親飛來的魔手，依然面無表情。

「那你笑啊！跟人家說幾句話啊！」關夫人使了使眼色。

他笑得出來嗎？

以生意為名把他騙來和這個只會傻笑的女人見面，這擺明是場相親宴，他可是商業圈中最有價值的單身漢之一，還需要想親嗎？不過，沒依母親的話去做，恐怕他也走不了。

關尹哲向來很清楚自己對女人有幾分影響力，他微微咧開笑，幽黑的眸直勾著她，「請問林小姐目前在哪間公司服務？」

林小姐顯然被他的眼神電昏了，突然結巴了起來。「我……我從畢業后就一直待在父親的公司幫忙，不……不過我最大的心愿是成為新娘，結……結婚後我一定會把工作辭掉的……」

花痴！

他是問她在哪裡就業，可不是要聽她說一堆廢話的。

關尹哲諷刺地扯扯嘴角，頭一轉，對上了母親那樂不可支的表情，擺明要他再接再厲。

「那……林小姐有什麼興趣嗎？」

「我……我的興趣就是插花、泡茶、畫畫、彈古箏……關……關先生，你呢?」

「我?」關尹哲眯緊眼眸，太過客套的笑容帶著一絲不懷好意。「我的興趣就是交女朋友，你知道我的女朋友有多少嗎？大概有二、三百個吧!也許不止……」

「關……關先生真愛說笑……」林小姐不以為意。她知道像他這種黃金單身漢向來是不缺女人的，但也不可能那麼誠實地把事實說出來。

關夫人聽到兒子這麼說，差點噴出口中的咖啡。她瞪著陰尹哲，非要他消毒不可。

關尹哲當作沒看到，繼續說著：「我從來不說笑的，如果林小姐有興趣，可以到我的公司報名，不過因為我的約會行程太多了，排到今年底還排不完，林小姐可能要排到五百號之後，我想，至少要等個一、兩年……」

「五……五百號？」林小姐顯然大受打擊。她人長得美，愛慕她的小開不在少數，一下子讓好人第一順位跌到第五百號，她豈能接受！

「林小姐，我兒子就是愛開玩笑，你別聽他胡說，他分明是個工作狂，怎麼會有女朋友！阿哲，你把晚上的時間空下來，陪林小姐去吃飯！」

「晚上我要回家……」吃晚飯。關尹哲差點這麼說。

這些日子以來，他早習慣了回去吃暖暖為他煮的飯菜，遇到他加班時，她也會等他回來，再幫他把飯菜加熱。

可是他今早卻對她說，她不用再為他準備便當了，換言之，他就是不吃她做的飯菜了，他鐵定是哪根神經不正常，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好啊！那你順便把林小姐帶回家，聽說林小姐手藝很好……」關夫人加把勁地撮合他們，林小姐也紅著臉等他約她。

「不要。」關尹哲拒艷，一點都不留情面。

廚房是暖暖專用的，相信她也不會喜歡有人搶了她的地盤吧……等等，他怎麼又想起她了？！他不是想跟她保持距離嗎？

關夫人真的會被兒子的快言快語給嚇死，她小小聲的朝他咬著耳朵：「林小姐可是我國中同學的女兒，人家長得漂亮又有氣質，哪一點配不上你了?」

兒子不近女色的事實，讓她忙著把他推銷出去都來不及了，哪顧得了對方的家境夠不夠門當戶對，基本上，只要女方品性端正，她就舉雙手贊成。

關尹哲顯然沒把母親的話聽進去，他突然站了起來，拿起賬單。

再過半個小時，他還有一場會議要開，要不是怕讓女方太沒面子，回去會挨母親大人的罵，他早在被騙來的那一刻就走人了。

他的這個動作惹得母親和林小姐大為不滿。

「阿哲，你想去哪……」

關尹哲還沒解釋，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原本想直接掛是，卻在看到來電顯示時遲疑了下，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喂?」怎麼不說話，光是哭個不停?「暖暖，你怎麼了?」

緊接著，他像聽到了什麼，臉色大變，立刻轉身走人。

「慢著，關先生，我到底哪一點配不上你?」林小姐打一開始就被忽略到現在，她也是有脾氣的。

「你一點都不像小狗。」關尹哲瞟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哇……不像小狗這也是我的錯嗎？」他……他分明是在羞辱她！林小姐當場哇哇大哭，哪顧得了淑女的風範和氣質。

「別哭啊！阿哲不是有意要這麼說你的。」關夫人安慰著她，也搞不懂兒子的腦袋裝了什麼，不過她敢確定，兒子一定有女人了。

暖暖……這是那女人的名字吧?

瞧兒子走得那麼快，那個叫暖暖的一定對他很重要！

先前到公司時，聽到兒子喊這兩個字，又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她就懷疑兒子有心上人了，但礙於他什麼都不肯透露，她只好繼續幫他介紹女朋友。

現在總算知道他的心上人叫暖暖，那她這個當媽的也不用太雞婆了。

不過，說也奇怪，兒子拒絕林小姐的原因居然是她一點都不像小狗？！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她未來的媳婦長得很像小狗?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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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痛、痛……痛死她了！

暖暖忍無可忍，她幾乎流幹了淚，仍是止不住那要命的疼痛。

受不了了，她只好拿起電話，按上了一組熟悉的號碼，直到聽到那令她安心的聲音，她開始放聲大哭，幾秒后才找到開口的力氣——

「關尹哲，我快死了……」她還想說下去，沒想到對方已經切斷了電話。

掛了？！她還沒說完，他就掛了她的電話？！

嗚嗚……他就真的那麼討厭她嗎？

暖暖越想越委屈，越哭越大聲，病懨懨地縮在沙發上流眼淚。關尹哲會回來嗎？她會不會等不到他回來，就死在他屋子裡了？

雖然說牙痛不是病，但痛起來要人命啊！早知道吃了那一盒巧克力，會讓自己陷入牙痛的深淵中，她違碰都不敢碰了！

對了，止痛藥！止痛藥放在哪？

暖暖拖著身子，到置滿各種藥品的柜子前找著止痛藥。

「找到了……」可是好高，她拿得到嗎？

暖暖拿了張小板凳，站在上頭，伸展手臂，眼見就要撈到藥品，蛀牙處倏地一陣抽痛，她痛得冒著冷汗，重心一個不穩，直直往後一摔……

「小心！」關尹哲一打開門，就見到驚心駭目的這一幕，他立刻反射性地飛奔過去，自背後抱住她。

暖暖軟綿綿地倒入他懷裡，一觸及他那溫熱的胸膛，她又想哭了。

他掛了她的電話，害她以為他不理她了，結果，他還是回來了，嗚嗚……好感動喔！

「幹嘛又哭了?」眼淚都沾濕他的襯衫了，真受不了她！

「我快死了……」她嗚咽著。

「你明明好好的。除了那張哭得醜死了的大花臉外，一切OK。

「我牙痛啊！痛得快死了……」暖暖強調著她有多可憐。關尹哲眼一瞥，看到了垃圾桶內的巧克力盒。

「你一口氣把巧克力吃完了?」

暖暖心虛極了，小小聲的、似埋怨又似撒嬌似地道：「誰教你不理我……」

關尹哲聽了真想大笑，他沒有一絲怒氣，一絲怒氣，只是快被她幼稚的行徑笑死「你啊……真像個孩子。」說完，他把她抱入房裡，為她蓋上棉被，就想離開。

「別走。」他又要丟下她了嗎？

「我只是去幫你拿止痛藥。」關尹哲簡直難以想象，萬一他沒有及時趕回來，她會摔成什麼樣子。

一會兒，他拿了止痛藥和溫開水回房，親自喂她吃藥。

「先睡一下，晚點我再帶你去看牙醫。」暖暖臉色大變，歇斯底里地叫喊著：「不，我不要撥牙……死都不要……」她整個人埋入棉被內，視醫牙為死敵。

關尹哲拉下被子，看著她那張懼怕的小臉。「那你就乖乖休息，如果牙不痛了，我就不帶你去看牙醫。」

「真的嗎？」

「當然。」

暖暖咬了咬唇。「你說謊！你今天像變了個人似的，不跟我說早安，對我也愛理不理的，還要我以後都不用為你準備便當了，我哪知道你現在說好，等等是不是又改變主意了……」

關尹哲一言不發，只是伸手抹去她的淚水。

「是我煮的飯變難吃嗎？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沒關係……」只要是不討厭她，她什麼事都可以為他改。

「笨蛋！」關尹哲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搞的，單單看著她淚流不止，他的心就不知所措了。

可，他一個大男人怎麼也無法放下姿態去解釋，他今天的怪異是為了什麼。叫他怎麼說得出口，是因為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太在乎她了，所以才想和她保持距離？！

他以為這麼做他會好過些，誰知一到公司，他竟反常的心不在焉，滿腦子想著她各種失望的反應，也因此，他才會那麼輕易地被母親騙去相親。

「我們和好好不好?」

「笨蛋！」她怎麼一點怪他的意思都沒有?

「不要叫我笨蛋，我是認真的。」

「好。」

暖暖一時沒仔細聽，還把手置在心窩處，逕自說著：「你知道嗎？你不理我時，我好難過，比牙痛還痛，連這裡都好痛了……」說到一半，她頓了頓，像回想起什麼，怪異地看著他。「等等……你剛才說好?」

那她幹嘛說了一連串令她難為情的話？

「你真像小狗。」不僅忠實，還把整顆心都獻給他了，他怎麼捨得推開她?

一下子說她是笨蛋，又一下子說她像小狗，真過分！

暖暖想著，心底卻甜滋滋的。她認識的關尹哲又回到她身邊了！

「對了，」暖暖又把臉蛋埋入棉被內，悶悶地道：「以後不準幫我換衣服了。」

她的聲音好小，但關尹哲仍是聽見了，他大笑著，心情開朗無比。

生平第一次，他為了一個女人忘了半個小時后的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