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碧波粼粼、白浪翻騰,一葉扁舟輕靈的穿梭於浪濤之間,逐波而起、隨潮而落,與

四周的青山、碧水、白波構成一幅如夢似幻的幽靜畫面。

碧水上,起伏不定的船艙內,為了不讓休憩中的梅漱因隨波晃動、不住搖擺的船艙

而難以成眠,宮諭謹慎且仔細的將梅漱擁至自己厚實的懷中,將他穩穩的固定在雙臂與

胸膛間,讓梅漱在自己的雙臂間睡得更安穩。

暖玉溫香,此刻的宮諭已能深切了解這一句話的真諦。

『公子。』艙門微啟,白髮蒼蒼的老福伯探頭進門輕喚。

『噓。』宮諭朝老福伯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以眼神向老福伯示意,有什麼話到艙外

說。

老福伯心領神會,立即明白宮諭以眼示意的真正用心。他輕巧的放下艙門上的竹簾

,不發一絲聲響的移至離艙門最遠處的船首等候宮諭。

直至聽不見老福伯那幾不可聞的輕巧腳步聲后,宮諭收回深情凝視著梅漱的眸光,

以不驚擾熟睡中人兒的力道,輕巧且小心翼翼的替梅漱將錦被蓋好、收緊,才戀戀不捨

的將懷中的嬌軀移至軟榻上。

卧榻上,熟睡中的梅漱不出自覺的縮了縮身子,發出一聲不滿的低喃,似是因為所

棲之處不再是溫暖、熟悉的宮諭懷抱之故,故不高興的埋怨著。

因梅漱這一聲輕若無聲的低喃,引得宮諭好不容易平緩的心緒又是一陣情潮激昂。

輕撫著梅漱熟睡中的細嫩臉龐,見他少了擋風遮雨的暖和胸膛后緊緊縮著的小小身

軀,宮諭不由得心疼不己的將身上的玄色披風解下,輕輕的覆蓋至梅漱的身上。

如視珍寶般,宮諭以著珍惜、不舍的眸光凝視著,直至艙門外,久候不見宮諭現身

的老福伯忍不住以一聲輕咳提醒。

咳聲總算喚回宮諭的神智,此刻,再三留戀梅漱的他,只得依依不捨的離開卧榻探

出艙外。

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艙外,一輪明月高掛,江上漁火點點,陣

陣夜風夾帶著江面霧氣與涼意襲人而來。

『公子。』一見宮諭,老福伯立即追不及待地張口欲言,卻見宮諭雙眉微蹙的示意

他噤聲,唯恐深夜中的談話聲吵醒了艙內的人兒。

服侍宮諭多年的老福伯早已與其心意相通,明白宮諭心思的他立即趨近宮諭身側,

低聲的將才剛接獲的消息一一陳報。

『適才接獲任總管自岸上所傳來的訊息。目前,任總管一行人等正在連日快馬加鞭

趕路,估計不到半個月即可返抵宮家。』

老福伯頓了頓,見宮諭不做任何錶示,便繼續稟報。

『另外,根據沿途宮家商號的回報,已確定大公子將於三個月後月圓之時正式迎娶

燕家大小姐。目前燕大小姐的嫁妝已由燕家堡的副堡主之一的施宣疇率侍衛先行自塞北

送出,估計兩個半月後即可抵達揚州。而此刻宮家上下為了這樁婚事已進入緊鑼密鼓的

狀態,盡其所能的動員所有人力、物力打點成親的事宜。』

聽完老福伯的報告后,宮諭面無表情的背過身子面江而立,良久不發一言。

老福伯刻意壓低的稟報早已消散在江面霧氣中,然而消不散的是每一則消息為宮諭

所帶來的困擾與煩心。

即便是自小看著宮諭長大成人的老福伯,亦只能沉默的立於一旁等候他的決定。這

件事就算是身為三代總管的任吾昕也沒有立場與資格開口,更何況是卑微如他!

沉默瀰漫在主僕之間,就如同江霧籠罩著他們倆一般,摸不著卻凝聚於四周。

『福伯,預計什麼時候可以抵達杭州?』沉默良久,直至霧氣浸濕衣衫之時,背對

著一切的宮諭緩緩開口。

『再三天不到即可抵達。』

『這樣啊……沒事了,你先下去吧!』低聲說完這一句,宮諭即不再開口,依舊維

持著相同的姿勢立於船舷。

老福伯本待再說些什麼,然而宮諭挺直的背影無言的散發著拒絕之意,令他無從開

口,無奈的只能嘆出一聲長長的唏吁。

『是,老奴告退。』

深切明白宮諭個性的老福伯十分知曉此刻宮諭內心的掙扎。只是,身為人仆,他什

么也不能說,只能聽從宮諭的命令安靜的退下,留給主人冷靜思考的空間。

天邊明月西斜,繁星漸稀,陣陣鳥鳴聲中,天色乍白。

在此時節,寒冷的北方仍舊是飄降著片片瑞雪的早春,南方卻已是萬物復甦,為一

片嫩綠的新芽所環抱。

早春的南方之夜,四下雖已是一片生氣昂然的春之氣息,卻仍帶著些許涼意,立於

船舷的宮諭就這樣如石般動也不動的任由夜露沾濕、寒意侵透自己地站了大半夜。

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黎明破曉,微風輕拂,送來陣陣鳥鳴與若

有似無的清雅梅香……梅漱無聲的將一件玄色披風披上默默凝視著江面的宮諭肩上。

『宮諭……』將那件昨夜宮諭為自己所覆上、染有他身上幽然淡香的披風還給晨霧

中面江而立的宮諭后,梅漱輕喚。

『你醒啦!』回過身來,瞧見一身單薄衣衫的梅漱,宮諭面無表情的容顏上不自覺

的雙眉緊蹙。『艙外霧大風寒,怎不多加件衣服呢?』

話落,他自然的將梅漱拉入自己的懷中,以雙臂及披風將他緊緊的圍住。

將梅漱困在自己的氣息中,也讓自己為梅漱身上自然散發的香氣所包圍。

沒有半點抗拒之意,梅漱依從的任由宮諭擺布。只因他清楚的知道,此刻的宮諭急

需他這麼做。

說不出為什麼,更沒有理由,他就是知道。

『還說別人,你自己呢?』偎在宮諭懷中的梅漱輕嗔怨道。

『好香!』感受著梅漱指責背後的關切,宮諭輕笑中雙眉舒展,神情亦為之和緩。

合上雙眸,宮諭將輕鬆且充滿笑意的臉龐埋入梅漱的頸項間,汲取梅漱身上自然的

幽香。

這般親匿依偎的舉動,已然成了兩人獨處時宮諭必然的習慣動作。

他總是忍不住的擁住梅漱纖細的身軀,總是忍不住的埋首於梅漱的頸項間,如果可

以,宮諭甚至想永遠將梅漱就此困在自己身邊。

對於這憑空出現的愛戀,宮諭的心中充滿了無止境的不安。兩人相處的時間愈長,

他心中的恐懼就愈形擴大,生怕哪一天,他的梅會如同突然出現那般無聲的消逝…□

『別擔心,我答應過了,我將陪著你,一直陪著你。』看穿了宮諭眼底的不安,梅

漱自宮諭懷中伸出纖白如玉的手,輕撫著宮諭的臉龐說道:『別這般的不安,相信我好

嗎?我不會食言的。』

『嗯……』享受著梅漱纖纖玉手的撫觸,緊閉雙眼的宮諭輕緩的點頭應道。

『所以,告訴我,你在煩惱些什麼?』察覺到宮諭心境的變化,他低訴:『雖然,

我沒什麼力量,更談不上幫忙,但,至少聽你訴說煩惱這點小事我還辦得到。』

梅漱的柔聲軟語,淡化了宮諭的憂愁;和似春風的關懷則溫暖了宮諭的心,他渾身

上下充滿著源自梅漱身上所得到的暖意與窩心。

感動不己中,宮諭摟著梅漱的雙臂,不由自主的又是一緊,『你的存在就是我至大

的安慰了。』

梅漱無言睇凝著。

『是真的,你可知道,當你說願意隨我一起走時,我的心境是何等的……』

宮諭抬起頭,忍不住將厚實的大手疊上梅漱撫上自己臉頰的縴手,將其帶往唇邊輕

吻,一根、一根的,十分仔細、愛憐的輕吻著每根指頭。

『宮諭……』他不由得低聲驚呼。心底莫名升起一陣燥熱,染紅了梅漱似白梅般的

粉嫩雙頰。

兩人獨處時,宮諭奇怪而羞人的舉動教他愈來愈無從招架。

因宮諭而起的莫名羞怯總是輕易的令他雙頰緋紅,心中更是隱隱有股說不出的懼意

與莫名的甜蜜。

然而卻又說不上為什麼,梅漱心底卻十分明白的知曉自己不願阻止那每回皆讓他無

比難為情的舉止,那是種不知道該如何防禦卻又捨不得阻撓的矛盾啊……『嗯!』

梅漱數度張口,卻又默然無語。

『後悔嗎?還是思念梅嶺?』

梅漱仍是默然。

『當真……當真後悔隨我南下,遠離生長的家鄉千里遠?』皺著眉宇,宮諭不安的

問道。

無論這份情之於他是如何的篤定,再怎麼說,心底仍舊存有些許不安。

『怎麼會?』感受到宮諭言語間的不安,梅漱主動的反摟住宮諭的腰身。

從這段時日的相處經驗得知,這般微不足道的舉動總能輕易的鬆懈、安撫宮諭的心

『我……並不後悔!』將頭枕靠在宮諭健碩的胸膛上,梅漱淡淡的開口。『春去秋

來間,行經梅嶺的雁鳥總會在短暫停留時訴說著南方令人心生嚮往的一切,那如茵的綠

草,岸邊的垂楊與和緩的徐風……』

益加的偎入宮諭懷中后,梅漱緩緩開口:『曾經,我以為自己只能就這樣一年又一

年的聽聞著每一批經過的雁鳥們訴說著他們的故事,而沒有親眼目睹何謂江南風光的時

日,而今……』

聲音漸輕漸淡,自埋在宮諭懷中傳出的話語,宛如梅漱的心一般的模糊不清。

『所以我一點也不後悔。』

這並不是謊言,只是,未說出口的是梅漱內心的困惑。

將頭埋在宮諭的懷中,梅漱不明白的是自己的心。究竟是何等動力驅使自己離開數

百年來生長的所在,心甘情願隨著宮諭南下千里?

往昔,聆聽著雁鳥們的故事,他雖會心生嚮往並期待來季的新消息,卻也從不曾想

過離開梅嶺啊!

而今,因為宮諭,他離開了梅嶺,雖然心生疑惑,卻也沒有半點悔意……凝視著宮

諭擔憂不已的眼眸,梅漱心知只因是他。不論這段情緣將來會如何結束,他終將無怨無

悔。

『在想什麼?』

宮諭不住的輕吻落在梅漱細嫩的雙頰上,只為喚醒身在自己懷中卻魂游四方的心上

人。

梅漱無言的搖了搖頭,反手環往宮諭的腰身。

畢竟是練武之人呀!

雙臂間的觸感不由得讓梅漱又是一陣感嘆。

雖然身著寬鬆儒服的宮諭總是一副衣帶飄飄、看似弱不經風的纖細模樣,但在實際

上,衣衫底下的宮諭有著一副壯碩、充滿力道的強健身軀。

不由自主的,梅漱將自己的身子更加往宮諭懷中偎緊。

內心清楚的知道,無論在何種狀況下,這副健碩身軀的主人永遠會為自己遮風擋雨

……感受著雙臂下的有力身軀的強健,飛霞逐漸染上雙頰,而梅漱的心思亦不禁飄遠…

…得知宮諭練就一身高深的武藝是在離開尋梅園之時。

梅嶺雖然不似各大名岳般的高峻險惡,但因位處北地及正逢季節交替之際,山上變

化多端的氣候造就該地的險惡地勢。

在此時節,即使是向來走慣了的山路亦是極其難行,而梅漱雖是由寒梅所幻化而成

,然而化為人形的他在體質及氣力上卻遠不如一般的凡人。

這樣的他之所以能平安無事的抵達山下,全賴宮諭一路上細心的呵護,為他擋風遮

雨。

一開始,遲鈍的梅漱並未察覺宮諭細心的呵護,只覺得宮諭總是神奇的在他有所狀

況時適時伸出援手。直到那一日老天爺突然變臉,早春的氣候宛如晚娘的面孔,變化的

速度是這般迅速,自風和日麗至大雪突降只是瞬息之間的事。

幻化成人形的他已然失去身為梅時所具有的抗寒能耐,只是不明就裡的他雖已冷得

渾身顫抖不已,卻還不知這種感覺就叫作寒冷。

當然,梅漱的反應自然逃不過宮諭一路上呵護倍至的目光。

宮諭捨不得讓心愛的梅漱受苦、受凍,但礙於天候及地勢卻又無法停留,經過冷靜

的評斷,唯一的解決之道就是將梅漱抱在懷中繼續趕路。而他亦如此行事,心疼不已的

將已縮成一團的梅漱攬至懷中。

『不要,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困在宮諭的懷中,梅漱極力掙扎。

雖然宮諭的懷抱是這般有效的止住了自己的顫抖,但成為宮諭的絆腳石卻是他最不

想看見的事實啊!

『別動!』訝異於懷中人兒冰冷的身軀,宮諭的心重重一擰,疼惜的將梅漱冰冷的

身軀益加偎向自己火熱的胸膛,以雙臂與身上輕暖的銀狐皮裘緊緊的將他包裹,『都已

經凍成這樣了還逞強!』

『凍?!』直至此刻,後知後覺的梅漱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種感覺就叫作寒冷呀!

看穿梅漱眼底的疑惑,宮諭又愛又憐的將梅漱緊摟了摟,『真是後知後覺呀!』

宮諭愛憐不己的笑著,溫熱的氣息直接吹拂至梅漱的頸項。

承受著因宮諭而起的羞怯與不滿,拙於口舌之利的梅漱自知無能在唇舌上與宮諭那

幾近調戲的言詞相抗衡,索性扭頭望向一旁,打算來個相應不理之際,卻見周遭眾人以

著驚異不已的目光凝視著自己。

霎時,紅霞染上了他白皙無瑕的雙頰,莫名的羞怯與不安湧上心頭,教他不由自主

的在宮諭懷中掙扎著要離開。

『放開啦!我自己可以走。』

『不放。』簡單扼要的一句話就將梅漱的反抗堵得死死的,『別動,再動我就當眾

吻你!』

雙頰的粉紅加深,他忍不住將熱燙的臉埋進宮諭懷中嘟嚷著:『我……才不要呢!

雖不明白為什麼,但梅漱隱約明白吻是種絕不可在人前出現的親密舉動。

『那就乖乖聽話。』滿足於梅漱偎進雙臂間的嬌軀所傳來逐漸升高的溫度的觸感,

宮諭笑開懷的道:『對,就像現在這樣。』

在風雪中,爭不過宮諭的梅漱只得熱燙著雙頰,順從的依偎在宮諭懷中,讓宮諭以

雙臂、狐裘將他緊緊的、密不透風的圈在懷抱中細細呵護。

不察半絲風寒雪冷的溫暖懷抱與連日來的旅途辛勞,讓梅漱禁不住舒適的環境與宮

諭那和煦若春日的氣息、平穩心跳聲的催眠,逐漸墜入無意識的熟睡深淵。

憐惜不已的輕吻著睡夢中梅漱微微上揚的細緻唇角,對宮諭來說,知曉梅漱的存在

令他無欲無求的生命增添了不少的企圖與慾望。

一抹微笑、一記輕吻、一個擁抱……凡是與梅漱有關的一切,他均以飛快的速度增

加野心,如果可以,希望這一段路永無止境,好讓他能就此將梅漱永遠擁在懷中……風

雪中山路雖難行,宮諭心中卻甘之如飴。

當然,情人間的甜蜜時光自是不容有旁人在一邊打擾,更因為心疼梅漱的宮諭不忍

見嬌弱的他為自己舟車勞頓。因此,雖然搭船所需耗費的時間較長,但下山後的宮諭仍

當機立斷的決定循水路南下,命令任吾昕一行人由陸路先行返回宮家,只留下一名驅趕

不走的老福伯跟在兩人身旁服侍,而這已是一個多月前的事。

一路行來,不知人間世事的梅漱雖仍不明白與宮諭間的情感是什麼,卻也愈來愈能

感受到宮諭那熱切、炙燒、訴盡情衷的凝望眼神。

情,在兩人間瀰漫、滋長,綿綿不已、根深蒂固、盤聚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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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取寒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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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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