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距離杜子昂的離去已是第四天的早晨了,也是自那天被他怒罵過後旋即就不告而別的弟弟失去連絡的第四天。
這四天里展氏上下莫不為了展弄雲的失蹤而著急萬分,怕的是展弄雲會在想不開的情況下做出什麼無法挽救的事情來。
只是在這些人之中展弄潮卻發現,自己的心並沒有放在那個可以說因為他才不告而別的手足上,四天來-他想的全是那天杜子昂的臉,他的告白、他在他懷中因激情而落淚的表情……
連同這次,他已經是第二次見到他哭泣的模樣了,而每一次的淚水就像水銀般的鑽入他的身體,鑽入心底。每想一次就多了一份憐惜,每想一次就多了一份牽挂,多想一次就更多一股想再次擁抱著那個總喜歡在人前強裝堅強的人兒。
他想,無限的想,渴望般的想!可是想歸想,實際上他就是提不出勇氣飛到紐約找人;想歸想,想了四天後的他還是只能呆坐在房內繼續他無止盡的遐想。
適然,一陣力道適中的敲門聲驚回了他沉澱思緒中的神智。
「弄潮大哥,我可以進去嗎?」
「進來吧。」響應同時,將緊握手中的東西往口袋一放。
門開,走進的竟然是展弄聲。「我打擾你了嗎?」
「如果你沒有正事的話,那算。」展弄潮皺起眉頭,總覺得展弄聲似乎是明知故問!
「這就有點麻煩了,不知道我所以為的正事弄潮大哥認不認同……」遲疑的語音在展弄潮不耐地揚起眉鋒時緩而沉聲道:「不知道杜子昂醫師的事算不算是正事呢?」
子昂?
「說!」
「嗯,聽說杜醫師目前人在加護病房」
「加護病房!?」心頭一跳,展弄潮臉色驟失而吼。
「他怎麼會在加護病房?他生了什麼病?上回離開時他明明好好的,怎麼會在加護病--」迫不及待的逼問在瞧見展弄聲瞼上的笑容時嘎然而止,理智回籠的他突想。
到什麼般的瞠目怒吼。「你敢騙我!?」竟然用杜子昂病危的假消息來欺騙他!?
「我有嗎?」對於展弄潮的指控展弄聲笑得從容道:「我只說杜醫師目前人在加護病房還有說什麼嗎?是弄潮大哥自己不聽我說完就急急呼呼的。」所以不能怪他。
「你--」展弄潮猛然一窒,因為展弄聲說得沒錯,他的確什麼都沒說,只是起了頭讓他自己接尾!「是你誤導我!」
「我不否認我是故意誤導你,只是人家說事不關己,不知道弄潮大哥和杜醫師是什麼樣的關係,竟然讓你到了關己則亂的地步?就連聽到弄雲失蹤時都不見你這麼著急。」
眉頭因為展弄聲意有所指的話而蹙起。話中不只明說他和杜子昂間的關係曖昧,甚至還暗指他不關心弄雲。
「有什麼話你乾脆明白的說了,別和外面那些勢利眼的一樣說話夾槍帶棍。」
「既然弄潮大哥這麼說了,那弄聲就更乾脆了。」話落原本還笑吟吟的臉頓時一整,正經的竟隱含某種威嚴道:「我不知道弄潮大哥還想任性到什麼時候,不過我想告訴弄潮大哥的是,世事多變化,今天的安好不代表明天的存在,弄潮大哥難道真要等到方才那句戲言成真時,才肯面對自己對杜醫師的真正感情嗎!」
展弄潮霍然一顫。「你在胡說什麼!什麼真正的感情?我……我對子昂不過是懷著一份感恩,什麼……什麼真正的感情!我……我是……」
看著展弄潮那急切地想澄清,卻是越急越口吃的心虛模樣,展弄聲緩聲截口道:「自欺欺人多數仍逃不過悔恨下場!弄潮大哥,我知道你一直不能認同我和遙之間的感情,所以就算在得知日本發生地震時你仍沒一絲為遙擔心的表情,但是你又怎會知道在我和遙決定攜手終生之前,我和他是否也經過了重重的考驗和內心的掙扎?」
「當時的我也和你一樣害怕自己的性向,我也曾痛苦過自己竟然會愛上同性,我也曾和現在的你一樣選擇了逃避,可是就在我以為我將永遠的失去遙的剎那我後悔了,在我以為我再也見不著遙溫柔的笑容時,那錐心蝕骨的痛楚就像剜心剮肉般不斷地侵襲我的良心,在那時我才知道遙的性別早已不是問題,唯一的問題是出在我自己的真心上!弄潮大哥別犯下和我一樣的錯,那後果誰也無法預料的。」
展弄潮啞口無語,甚至可說是被展弄聲的一番話給震懾住了。他從沒想過一直文靜內斂的弄聲原來也曾經歷過如此沉重的掙扎,他從沒想過他和遙之間竟也是經過無數考驗后才決定廝守終生,他從沒想過在弄聲心目中的他竟會是那麼自私--
手猛然緊握-觸及一直握於掌心的東西后,一個笑中帶淚的俊秀臉龐就這麼在腦海深處浮起。深深地吸了口氣,展弄潮眼神無比堅定地的望著展弄聲:「我不會像你!
我會追回屬於我自己的真情!」
紐約,龍氏附屬醫院裡,今天仍舊是人滿為患的情景。院內可見的是忙得不可開交的白袍醫生和白衣護士,可見的是有悲傷或欣喜若狂神情的家屬。有悲有喜,有生有死,今世的分離是來世相聚的開端,而醫院只是一道送往迎來的門罷了。
「下一位。」內科門診內,一聲清澈的招呼從門診室內傳出。
「呃…副院長,已經是最後一位了。」
「最後一位了?」翻閱的手微頓了頓,「今天看診的人那麼少?」
「不是少,是已經到休息時間了。」
「院長。」看到龍氏附屬醫院的院長突然出現,一旁的護士難免出現些許的緊張。
「已經到休息時間了?」杜子昂再度怔住,隨即看瞧見杜亞斯那明顯寫著我有話要說的表情后,對著一旁的護士道:「你先去休息吧,這兒我待會再收就可以了。」
「那就麻煩副院長,我先出去了。」看得出今天院長親自出馬不是沒有原因的護士,聰明的沒和杜子昂多加客氣的轉身離去,順手還帶上了門。
這聰明的女孩,真是難得啊!杜亞斯讚許地看著女護士的貼心舉動,而後才重新將眼光移回正專心整理著病患資料的杜子昂身上。
「我說兒子啊這時候就別再和我裝傻了。」
突如其來的話讓杜子昂忙碌的手頓時停格了三秒,隨後才一派閑適的口吻道:「你不是就只為了跟我說這句話才來找我的吧?」沒頭沒尾的,誰聽得懂?
「唔,我想我來找你應該會好過喬親自來要好得多是吧?」自動地拉過椅子坐到杜子昂身邊,然後伸手握住杜子昂坐著的椅子手把,微微施力讓椅子轉了半圈,也讓杜子昂和他成了面對面的模樣。
「你做什麼?」揚眉卻不帶半點怒氣地望著杜亞斯,杜子昂問得平靜--異常的平靜。
「找你聊聊天並不過分吧?」他們父子倆平日除了會暗鬥外,可難得好好聊聊呢。
「不過分,不過若你能讓我先將這些資料整理好,我想我會更有精神陪你好好的聊一聊。」淡淡地丟出一記軟釘子。
「整理數據費神又耗時間,不如先陪陪我如何?」杜亞斯無關痛癢地依舊揚著笑容道,語中含意不難讓杜子昂聽出他的堅持。
看來這會兒不陪是不行了?凝視著里一常正經的親叔叔兼養父的杜亞斯,神色依然不見多大變化的杜子昂只是淡然聳肩道:「是,不知道院長大人有何指教啊?」
「指教是沒有,不過想來和我兒子好好培養一下父子間的親情,免得在難得的休假日子裡,偶爾在家中遇上時互指著對方問先生是誰?那可就真的傷感情了。」
瞧他說得是感慨又嘆息,彷佛確有其事似的只差沒做出捧心嚎啕的模樣,原本成熟的斯文氣息在這時全消失得無影無蹤,說搞笑又偏偏帶著讓人聽得出的哀怨,叫杜子昂不禁嘴角微扯的失笑出聲。
「你這是在指控我的不孝順嘍?也不想想我的忙碌來自何人的因素,怎麼丁點也沒考慮到我遠在異鄉辛苦地渡過十個月,某人卻幸福又美滿的在家裡抱老婆?」還敢來他面前抱怨和他們聚少離多?有沒有天良啊?
「誒,在你出發前我也說明了嘛?老爹我是體諒吾兒平日一臉閑不住表情,以為你覺得日子過得太無聊,又正逢某家大少爺的惡名實在是太過響亮,非常值得我那傑出的乖兒子去治治他,所以老爹我才不得不忍著思念的痛苦推薦你,怎麼現在又說得這麼傷感情了。」
「好哀怨吶大院長,那你就可以恣意任憑自己天天在家抱老婆?」自己幸福卻將他推向萬惡之首?公不公平啊?
「冤枉喔,杜青天!」杜亞斯瞪大雙眼。「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呢?你想想,少了你這遠近馳名的華陀坐鎮,老爹我哪能閑得下來?要知道在你遠離他鄉時你的病人可是我一肩擔起,忙得連回家吃個飯的時間都沒有了,哪有空暇抱抱親親老婆?你老爹我在你吃苦之時可也沒自私地獨享清福的。」
嘴上說得可憐兮兮,表情也一副我好無辜,我也是出自一片善意,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的指控表情,惹得杜子昂再也忍不住而哈哈大笑。
「這麼說來還真是兒子我冤枉你了?」
「本來就是!」
還真的咧!杜子昂忍笑揚眉道:「還本來就是,我想你是急著想挖坑讓我跳,而沒想過臨危受命的我不在醫院時的後果是什麼,如果你有想到的話,那麼就不會是我到新加坡,而會是展弄潮硬被綁到醫院來是不是?」真以為他不知道他算計著什麼樣的主意嗎?太小看他了吧?
「咦?說得還直一是正確得沒半點誤差耶!我就知道我兒聰敏過人,不會不知道他老爹我的真正想法。」就算被戳破陰謀,杜亞斯依然不改其色地打蛇隨棍上,從容自在的反應讓杜子昂也不得不臣服在他那厚有三尺的瞼皮下。
「你兒子我的聰敏不是只有你知道,不新鮮了。是說,你就只為了來向我抱怨我的忙碌而已嗎?應該是不只吧?」哈啦夠了,也該說說正事了吧?要不然他捨棄整理病患數據的寶也貝時間和他盡說些沒建設的事,這會讓他覺得是浪費了。
「當然不止,老爹我今日可是身負重任的。」
「啊?是嗎?」回以一瞼的不以為然。在他身上還能找得到重任?
「就是就是,信我者得永生。」
我還天堂就離你不遠了咧!翻了記白眼,杜子昂忍住想要踹人的衝動道:「那麼可以請你為我一解心中疑惑了嗎?」
「可以,可以,自然是可以了。只不過請容許我將這句話原封不動的送還,我聰穎又睿智的乖兒,依你那凡事不成功便成仁,處事絕對從一而終的個性來說,這次怎麼不到完全復原就包袱款款的回家了?」
沒料到杜亞斯竟是提出這事,毫無心理準備的杜子昂暗自一凜道:「蘿倫總裁打電話給你的?」
「不是,只不過外頭傳得風風雨雨就連展氏上下也同樣說得是繪聲繪影,你也知道口耳相傳下必無好話,這流言八卦的傳播率又是比任何電報郵件都還要快速,今天上午傳開下午就可以傳到世界各地,免不了,你喬爹地身旁那些八卦集中地都也收到消息了,所以我想裝做不知道都不成了。」
雙手在杜子昂沒察覺時早已握上了他,因此縱然杜子昂臉上依舊維持著慣有的平淡笑容,但微微顫抖的手可是騙不了人的,為此杜亞斯更加可以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測率高達幾分。
「當然,你喬爹地老爹我並不採信那些流言,只是會有流言出現必是有所徵兆才能生話,這徵兆就是今天老爹我臨危受命的主因。子昂乖兒,願意和我說說這徵兆的發生嗎?」
「既然不採信又那麼相信我,那麼彼此心照不宣如何?」淡然一笑,擺明了不願多說。
這回杜亞斯沒有更進一步的逼問,他只是筆直地凝視著杜子昂不語,平日嘻嘻哈哈慣了的眼神正經起來可也氣勢十足得讓人不敢回視,就連杜子昂也不例外,所以就算明知不能逃避的眼神仍然在心虛下做出了逃離的舉動。
杜子昂的態度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最佳證明,他心中的確有事,只是不願向他說明,有了這項認知的杜亞斯不怒,反而深嘆了口氣,之後在杜子昂訝異的注視中伸起雙臂將坐在眼前的杜子昂擁入懷中。
完全沒料到杜亞斯會是這種反應的杜子昂著實怔住,但同時,一股強烈的酸楚伴隨著暖流由心升起,叫他在剎那間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
「有些事需要靠你自己去想通去克服,旁人是幫不上忙的,所以我不逼你說;但是在今天上午,我接到了一通來自法國的越洋電話,對方希望你能繼續這項復健直到病患可以行動自如,我想你明白我指的是誰。只是不論發生什麼樣的事,也不論你最後的決定是什麼,爹地都希望你明白,在這世上還是有人可以讓你依靠,還是有人樂意為你築起憩息的港口,更有人願意隨時聆聽你心中的悶、心中的苦,不然我和喬這父親的身份可就真是當假的了,你真願意有朝一日不得不將我和喬裱框起來當模特兒嗎?」
最後的一句話讓靠枕在厚實胸腔的人噗嗤一聲的破涕為笑,原本還被他的話而感動到亂七八糟的傷感,頓時就炸開的氣球「砰」的一聲化整為零,消聲匿跡!
真是別出心裁、獨樹一幟的安慰方式啊!
傷感去了一大半,回籠的理智讓他暗暗蹙起了眉頭,展家希望他繼續為展弄潮做復健?坦白說,依展弄潮的情況根本就已經不需要他這個復健師了,那麼展氏今天再打這通電話究竟意義何在?
依靠在溫暖的胸膛里,聞的是令他安心的熟悉氣息,聽著頭頂上方不見停歇的吱喳聲,杜子昂唇角一揚的笑了。
沖著外界不實的傳言八卦,也為了自己的名譽,杜子昂答應了展氏提出的續聘要求,只不過這次他多了個條件--要依展弄潮目前的恢復情況,後續的醫療過程算得上是簡單,需要的不過是一段不算短的日子,所以他並不必再像先前那般的只當他專屬的復健師,因此他可以在不影響自己院內工作的情況下勉強為展弄潮騰出時段來,所以這回不是他出差,而是展弄潮得移駕到龍氏附屬醫院。
只是叫杜子昂感到意外的是,他本以為條件會讓展弄潮為之跳腳的,畢竟在經過那件事後,他該是巴不得不再見到自己的,誰知道條件才說出口,對方竟是連想都沒想的就一口答應了,而且還用一副迫不及待的口吻和他定下了日期,彷佛怕他變卦似的。與其要怕他變卦,還不如去擔心他們那任性妄為、口是心非的大少爺還比較實際吧?
不過這畢竟都已經不關他的事了不是嗎?既然決定要忘了,那就做好他身為醫者應盡的本份和責任,其它的又和他有什麼關係呢?因此在排下了展弄潮的case之後,杜子昂依然過著他早上門診,下午治療,晚上應某人要求回家進行「親子同樂」的忙碌生活。
所以當他在結束門診回到自己專屬的辦公室里,看到那個站立在辦公桌前的身影時,著實的怔住了,而門開啟的聲音同樣也驚動了人影,在回身的同時也同樣的看到了站在門前愕然望著自己的杜子昂,然後就在杜子昂更加訝異的表情中,他緩緩地笑了。
「一個月不見了,你好嗎?」
沒有之前的怒目相向,沒有記憶中急欲撇清的嫌惡表情,更沒有心虛毒辣的斥責怒罵,明朗而開懷的笑容和成熟穩重的表現,讓杜子昂一度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和展弄潮生得一模一樣的陌生人。
驚訝未過,卻在察覺到那個在他的認知里應該還需要靠著拐杖的人,此刻卻不靠任何輔助就可以站得筆直的事實時,藏在眼鏡下的雙眼不禁微微地眯了起來。
「你什麼時候到的?」轉身不動聲色地關上門。
「十一點。」一雙手臂就在他轉身的同時,驟然地穿過耳鬢兩旁抵在門板上,隨著距離的拉近杜子昂甚至可以聞到來自展弄潮身上那微淡的香味。
「可以請你恢復一下正常說話的姿勢嗎?」縱使面對展弄潮突如其來的舉動,杜子昂仍只是挑了挑眉。
「我好想你。」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杜子昂又是一怔,還搞不清楚自己是否耳誤聽錯,展弄潮接下來的行為更讓他頓時忘了反應。他:竟然在他失神之時吻了他!
由於事出突然讓杜子昂一點防備也沒有,因此讓展弄潮的舌尖輕易地闖入他微啟的口中,任由他席捲、挑逗著自己。
不能說自己沒被展弄潮突然的轉變和熱情嚇到,就算是再聰穎的腦袋也搞不清楚展弄潮到底是在想什麼了。在新加坡他沒命般地想證明自己的性向,在展家他鄙視的字眼不斷,但是現在他竟然親自主動吻他?這算什麼?
被吻的事實沒有讓杜子昂跟著迷亂,取而代之的反是一股被戲謔的忿怒,情緒難以平覆的他想也未想地,狠狠地反咬回去。
突來的劇痛讓展弄潮吃痛而終止索吻,腥味讓他知道唇瓣被咬出傷口了,看著杜子昂怒目相向的眼神,展弄潮苦笑了。「你還在生我的氣是嗎?」
「不敢,只是希望你可以自愛一點,堂堂展氏未來的接班人之一若是被告上法庭,罪名是性騷擾那可就難看了。」
「不,只怕到時候性騷擾醜聞變成了家喻戶曉供人在茶餘飯後的八卦話題,苦惱的可就不會只有我一人了,畢竟同性情侶間的吵架演變成騷擾案,應該算得上是奇聞吧?」
同性情侶?杜子昂微微仲怔了半晌:「誰跟你是同性情侶?」
「不就是此時站我面前,名字叫杜子昂的你嗎?」
他?杜子昂難掩錯愕地眨了眨眼,他說他們兩個是同性情侶?他們兩個?!」不否認
的,這笑話實在很好笑,所以杜子昂也不客氣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同性情侶?我和你?」好笑,好笑!這真是他聽過的笑話中最好笑的了。
開懷的笑應該是快樂的,但是杜子昂此時的笑卻如利刃般一聲聲地割著展弄潮的肉,那笑聲好苦,而他當然知道杜子昂的苦從何而來,不就是因為他這個始作俑者嗎?
「子昂……」將他輕輕地攬向自己抱著。」想到自己先前對杜子昂所做的傷害,展弄潮就更加自責。」我知道你很氣我,也知道我先前的作為有多麼的自私,可是現在我後悔了,在你離開踏出我房門的那一刻起我就後悔了,天知道我多麼想追出去,天知道我多麼想留下你,可是……可是我就是該死的提不起勇氣……」
「……」
「之後的日子裡,我還是想你,撕心裂肺般的想你,直到弄聲跟我說你人在加護病房時,你不會知道那時我聽到時心中有多麼不敢置信,有多麼的震驚難過,雖然在事後我知道是弄聲騙我,可是也在那時候我才知道你對我有多麼的重要,你的笑容、你的聲音、你惡意譏諷想激起我鬥志的表情,甚至是你溫暖的身軀…我無法想象,我實在是無法想象失去這麼教我想念的你時,我會是怎樣……」
「我錯了,子昂,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求你原諒也不敢奢求你原諒,可是我懇求你再給我一次的機會,再給我們之間一次的機會好嗎?」
「我記得在展家時我說的已經夠明白了。」
「不!我不明白!」想到在展家杜子昂所說的話,展弄潮害怕的加深了擁抱的力道,「這樣子不公平,子昂你不能在我還沒完全察覺到你在我心目中的重要性之前就擅自決定了一切,你不能在我終於看清自己對你的感情時才否定我!這不公平,不公平的。」
「公平?你在傷害我的時候怎麼沒想過對我公不公平?你在用亞斯和喬來打擊我的時候怎麼沒有想過這對我公不公平?而在我被你傷得滿目瘡痍的此刻,在我終於可以忘了你的此刻你才來對我說我不公平?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知道我對你的所做所為有多麼的惡劣不可原諒,但是…但是那是因為那時候我不知道你在我心目中不只是單純的愛戀對象的而己;可是,可是現在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知道我沒有你的聰明沒有你的理智,不以我跟不上你的腳步,所以我才會深深地傷害了你的一片真心……所以我來了,我帶著滿心的愧疚來了,不論你要打要罵我都認了,只求你……只求你不要就此將我摒除在心門外,只求你再給我一次的機會,一次能夠向你贖罪愛你的機會。」
耳邊聽著展弄潮帶著哭腔的聲聲要求,杜子昂無法否認自己的心早已原諒他了。
其實他也明白,在愛情的世界里沒有誰對誰錯,在愛情的世界里不是我愛誰,誰就一定要響應的,所以他不怪展弄潮的逃避,他不怪展弄潮的否認,真正讓他無法釋懷的是他竟然以他所敬愛的人來攻擊他,就這點他無法也不能忍受。
「我可以原諒你對我的種種傷害。」冷靜的話燃起了展弄潮一股希望,可這希望在下一秒又立即被杜子昂打破。「但是我無法再愛你,至少目前我對你的感情已不如一個月前去找你時的深厚,你知道時光是可以沖淡一切的。」
「那就換我來追你!只要你肯給我機會,就換我來追你!」只要有機會,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換你來追我?」仲怔了下,隨之揚眉一笑道:「想追我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我不怕!」展弄潮就怕杜子昂會突然變卦迫不及待地說著。
倒是很有自信怎樣?「即然你不怕,何妨就試看看?」
聞言展弄潮幾乎想放聲狂呼,他終於得到子昂的允諾了。
「但是在這之前有件事我得搞清楚。」這事可是從剛才忍到現在了,不問太對不起自己了。
「什麼事?」處於興奮中的展弄潮一點也沒注意到杜子昂的模樣。
「你--能夠自由行走了?」
「是可以。」不然撐著拐杖怎麼追人?
眼再度危險地眯起。「那麼外面的傳聞是怎麼來的?」
「呃?」興高采烈的臉色一僵,這才發現懷中人的眼神不太正常。
「而這次的復健要求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汗,心虛地直冒,支吾其詞卻說不出什麼來。「我……我怕你不願意見我……所以……所以……」
「所以就向蘿倫總裁說我醫人醫到一半?」
「呃……我知道這麼做很卑鄙,但是……但是我也是出於無奈……」垂著眉,展弄潮一臉的懺悔,然後在杜子昂寒霜般的眼神下,大有壯士斷腕般的氣勢道:「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看你要怎麼罰我我都欣然接受,絕對沒有第二句話!」
「哦?是嗎?」
「就是!」
「那好,你準備好了。」
「準備什--唔!!」疑問頓時化成一聲痛悶,本能下的反應讓展弄潮鬆開了杜子昂,抱著被正面一擊的腹部疼到不得不半彎腰。
痛……痛啊!!
瞪著展弄潮,杜子昂不帶任何愧疚地冷哼,走向自己的辦公桌。在經過展弄潮身旁時丟下了句:「你該感謝我用的是右手。」甚少人知道他杜子昂其實是個左撇子。
生平不是沒追過人,也不是沒談過戀情,只是追一個同性他算是大姑娘上花轎是頭一遭,而和個男人談戀愛也是第一次嘗試,所以縱使在出車禍前獵愛經驗無數,在真正要他追起男人來才知道--不如他所想的那麼簡單!而且對像還是個理智又聰慧的人,所以遇到的狀況和挫折也更多了。
不過展弄潮可沒因為這樣就退縮,反而還越挫越勇追得更勤。更何況他還算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合,靠著杜子昂必須為他「復健」之便親近他,靠著他趁著杜子昂忙碌時在院中當起免費義工賺來的人氣,再靠射將先射馬的道理之下,他還自動去向杜子昂的養父負荊請罪,雖然過程中吃了不少苦頭,但是最少他得到了兩個最佳助力,兩個對杜子昂有絕佳影響力的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相信他會成功的。
所以今天吃了閉門羹沒關係,明日碰了個軟釘子更算不了什麼,正所謂有志者事竟成!成功就在不遠處向他招手,擁抱情人在懷的念頭將不會是他的遐想而已!
日子就在他信心滿滿努力不懈的追求中又過了將近兩個月,而就在子昂終於點頭將下個星期日借給他時,一場來自台灣的空難報導讓他不敢置信地險些痛哭。
他的手足,他的血親,他那個無辜的承受他在心緒煩亂下所說出的難堪惡言,而出走的弟弟展弄雲竟然死了!?
因為身為展氏繼承人之一的展三少的不幸罹難,不論是新聞還是報章雜誌,都爭相報導有關展弄雲生前的相關事件,尤其在罹難現場狄恩.卡爾和展弄潮的那番爭執和險些大打出手的模樣,更是讓狄恩和展弄雲之間的戀情曝光!
商業巨子和展氏下任總裁人選之一竟是對愛人同志的事情,似乎比飛機為何爆炸還要來得嚴重似的,連日來,所看得到的新聞幾乎全圍繞在同性戀人的話題上,有人說天妒英才,有人說英天早逝,但也有人說這是神的處罰!
而這些沸沸揚揚的流言八卦就在事件后的第三天完全的消聲匿跡,至於是誰有那般大的力量能夠影響到向來崇尚新聞自由的媒體閉嘴,卻是沒人知道,而知道的也多數非常識時務沒敢講,於是從第四天起,空難新聞的後續報導仍斷斷續續著,只是不再帶有任何一絲不應該有的色彩了。
開門的剎那,杜子昂怔住了,他沒料到竟然會在這時候看到他,他這時不是應該在台灣才對嗎?
心中雖對展弄潮的出現產生疑問,然而叫他揪心的是展弄潮臉上的那抹黯然,叫他的心陣陣生疼的是展弄潮眼中的痛苦。
數日難眠而帶著血絲的眼凝望著杜子昂,剎那間酸澀直逼鼻樑,忍不住熱淚盈眶的啞著聲道:「我從沒想過逼死他……我從沒這麼想過……」
如果他知道他不會那麼說他……如果他知道結果是這樣,他不會這般無情地怒罵逼走他……如果……如果……
摟抱著嘶啞哭泣的展弄潮,明白眼前這人心中帶著許多的苦楚和自責,更知道眼前這人的良心必定是從事件發生后就時時不停地苛責自己,那股對於自己逼走血親手足的悔恨如荊棘般不停地鞭打他的良知。
只是這世上有太多的如果,誰又能料想到日後會是怎樣的變化?意外又會在何時發生?說如果已經太遲了不是嗎?
一聲輕嘆,只能將悲痛非常的展弄潮摟得更緊,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吻去他悔不當初的淚水。
「別離開我……陪著我……哪怕是失去繼承人的身份也好,哪怕是死後上不了天堂也行……別離開我,子昂……別離開我……」
一次又一次地吻著,展弄潮渴求的聲音也一次高過一次。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那真的好痛……好痛……
而回應他的是杜子昂溫柔又深邃的吻。
上不了天堂又如何?早在發現愛上他時他就知道天堂--只在自己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