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拍戲、練歌、上通告、拍照、拍廣告、出席各種場合各種需求的記者會……簡單來說,就是工作、工作、工作。

忙得要命,尹浬的心情卻不錯。因為,他和諸宜庭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

他知道和她最親的家人不是父母,而是外婆。

原來諸宜庭每隔幾天都會固定失蹤幾個小時,是為了去看外婆。

而在其他兩個同伴及司機的掩護下,只要抽得出空檔,他都會陪她去醫院的護理之家,即使只能逗留短短十五分鐘也好。

「你已經這麼忙了,真的不要這樣,硬抽時間出來……」並肩走在醫院的長廊上,諸宜庭很焦慮地說著。「還有,拜託你,別這麼招蜂引蝶行不行?」

「哪有?我又不是馬克。」

話雖這樣說,尹浬還是對那些瞪著他看的病友、家屬等露出充滿魅力的微笑,甚至點頭致意。

當然,院內又是奔相走告,不一會兒,來看明星的人,不分男女,無論老少,就會慢慢開始聚集在阿嬤那一樓的交誼廳……

諸宜庭也因此重新體認到,要當明星,群眾魅力絕對少不了。雖然沒有麥克風、聚光燈或舞台,但是只要在人群之前,尹浬就硬是比任何人都搶眼,也比誰都有人緣:大家搶著跟他說話,不是問問題,就是迫不及待要和他分享大小事件。

「你真的不用在這裡陪我,去忙你的……」諸宜庭要喂外婆吃點心,回頭望望那個已經被群眾包圍的大帥哥,忍不住要說。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事。」

「沒事?」諸宜庭很懷疑。「你該看的劇本,看完了嗎?」

尹浬立刻按住心口,正色道:「你不相信我?.我為你做了這麼多,難道你都沒有感動過?只把你當普通朋友的話,我根本不用這麼辛苦!你到底懂不懂?」

突如其來的告白,並沒有讓諸宜庭雙膝發軟、頭暈腦脹,她只是噗哧一笑。

「好啦,我知道你有看劇本了。」要不然怎麼背得這麼熟。

「知道就好。」尹浬深情到有點扭曲的俊臉這才恢復正常。

「可是你不只要看劇本,還要練新歌……」看他聞言后深吸一口氣,諸宜庭趕快舉手制止:「不要唱,不用證明給我看。」

尹浬有點困惑地看著她。「你不想聽?」

「不需要在這裡唱吧?這是公共場所。」

結果,顯然大眾的想法和諸宜庭有所出入。尹浬最後順從熱烈民意要求,在小小交誼廳開了一場迷你獨唱會,開放接受聽眾點歌,有求必應。

「唱包青天啦!」「燒肉粽或望春風,會不會唱?」「唱為著十萬塊!」「挽仙桃!挽仙桃!不然就采紅菱!」

「怎麼都是這些歌……」諸宜庭傻眼。

眼看興奮的聽眾們已經自動聚集,期待地仰望著高大帥氣的年輕偶像:偶像當然不能讓大家失望。

只見他微笑開口,一首接一首,台語國語都來,老歌顯然一點都難不倒他。厲害的是,歌詞也記得清清楚楚,毫不打混。

可見得他做了多少功課!要當歌手出唱片,也許不用太認真,但是,想要紅,至少要有點實力吧。

等到他用低沉迷人的好嗓音唱完「路邊的野花不要采」時,眾人的掌聲和叫好聲,已經把駐診醫師、護理站小姐等都吸引過來了。場面之熱烈,簡直像是回到了餐廳秀時代。

連一向眼神有些獃滯的外婆,都興緻勃勃地翹首仰望,坐在輪椅上的她努力伸長脖子,想看看到底在熱鬧什麼。

外婆能有這麼簡單的反應,就已經讓諸宜庭很開心了。

唱到一個段落,也該休息一下:在一片喧鬧中,尹浬來到她們祖孫面前。

「阿嬤,我唱得好不好聽?」他彎下腰,露出那老少通吃、所向無敵的帶電微笑,好溫柔地問。

阿嬤混濁的眼盯著他看,笑眯眯的,半晌,才說:「志雄也很愛聽歌。他昨天還來帶我去歌廳玩,裡面的人,都很會唱歌。」

「真的嗎?去哪一家聽?」現在還有歌廳這種東西嗎?志雄又是誰?尹浬疑惑地看了諸宜庭一眼。

「志雄是我舅舅。」諸宜庭回答,臉色有些黯淡。「我舅舅不可能來過。他最近根本不在國內,阿嬤是隨便說的。醫生說,她的記憶已經很混亂。」

頓時,尹浬突然接不上話來。望著那張低低的小臉,他胸口微微的疼痛著。

如果可能,他會盡全力哄得她重展笑顏……

「我去裝熱水,麻煩幫我看一下阿嬤。」她顯然不想多說,隨便找個借口,暫時離開了。

回來的時候,雖然聚集的人少了些,但還是有不想午睡的阿公阿婆或看護小姐留在交誼廳。有的看電視,有的發獃,而尹浬,正盡責地守在她外婆身旁,和一個打扮入時的女子聊天。

記者!才看一眼,諸宜庭心中的警報器馬上響起。那是記者!怎麼會找到這裡?

只見記者小姐很熱絡的和尹浬閑談,狀似悠閑,但那雙銳利的眼如雷達一般,沒有放過一絲二暈細節。

「你好,我是尹浬的助理。請問您是哪位?」立刻堆上職業性的笑容,諸宜庭迎上前去,硬生生打斷兩人的相談甚歡。

「哦,我親戚剛好在這邊住院。真巧,居然剛好遇到尹浬來看阿嬤。我剛還在想誰唱歌這麼好聽呢。」記者小姐笑得好像給雞拜年的黃鼠狼。

真巧?真有這麼巧?諸宜庭才不信。「請問您是……報紙?雜誌?電子媒體?」

「我、我是賓果日報的,敝姓邱,這是我的名片。」嗯,這個白白嫩嫩的小女生不容小覷,如此篤定又敏銳。記者小姐有點不甘願地想要扳回一城。「阿嬤看起來很有精神,很勇健喔!不然,我打電話給我們攝影,請他過來幫尹浬跟阿嬤拍幾張照,發個新聞,好下好?」

「那不是他阿嬤。」諸宜庭簡潔回答。「抱歉,私人時間,可能不大方便採訪,我們約下次好不好?」

「不要這樣嘛,只是拍幾張照,這是好事呀。」記者小姐上下打量了一下諸宜庭,隨口扯謊:「你是鄭哥請的人?我跟你們鄭哥很熟,他一定不會反對採訪的。」

拿大老闆壓人?諸宜庭還是不上當,她微笑回道:「是,鄭哥是我老闆。我們不方便作主,既然邱小姐跟鄭哥很熟,那請你打電話給他問問看好不好?我可以在這裡等。」

記者小姐下不了台,臉色一陣變化,相當尷尬。

本來在旁邊看好戲的尹浬,此刻才收斂起一臉忍也忍不住的笑意。

「邱小姐,很高興認識你。我們下次再聊嘍?」

「呃……」記者呆住。

尹浬的笑容,可以讓尋常女生暫時失去思考能力約五秒,若是近距離的話,威力可以延續到十秒。他們就趁著這個空檔脫身。

「真好用,比FM2還有效。「諸宜庭拉著尹浬快步走過長廊,一面走,一面忍不住讚歎。

「過獎了。」尹浬也笑。「不過,怎麼在你身上好像就沒用?」

沒用才怪。諸宜庭忍不住回想起他寬闊光裸的胸膛,一身淺麥色的肌膚,配上他帶電的燦爛笑容……

難怪行銷部門回報,他之前拍的廣告海報,被偷撕的頻率高到要緊急加印!!這是在印暢銷書嗎?海報還搞到再刷!

男人,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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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果然是禍水。

鄭哥帶著邵恩到香港和唱片公司開會,一回來,便急電召見尹浬。

一進辦公室,看到鄭哥的臉色,尹浬就知道事情不妙。

「我記得我曾經告誡過你,不要繼續跟助理糾纏不清。」鄭哥的語氣很和藹,但是,一點溫度都沒有。

尹浬心一驚,表面不動聲色,暗地裡卻已經閃電般把最近的行程想了一遍。

他們都很小心,應該不會有問題才對呀。

「我下午接到貳周刊李小姐的電話。」看尹浬露出困惑的神情,鄭哥解釋。

啊,原來。今天是禮拜二。圈內人都知道的黑色星期二。

要是在今天接到某周刊的編輯部電話,就知道接下來要出的這期裡面,自己被寫了。

可是……寫了什麼,會讓鄭哥臉色如此陰沉?

隔著光亮的辦公桌,一坐一立,遙遙相對。

「你最近去了好幾趟和愛醫院?」鄭哥開口了。「你應該知道各大醫院現在都有記者駐守?」

尹浬微微皺眉。「去醫院有什麼問題嗎?又不是出入不良場所。」

鄭哥的嘴角扯了扯,有點嘲諷。「依你現在的知名度,就算只是去路邊攤買個飲料,都會被寫。你還沒有自覺嗎?」

說著,鄭哥把原本擱在桌上的傳真文件交給他。「你自己看吧。」

感熱紙握在手中,尹浬低頭,一個字一個字,開始閱讀報導的草稿摘要。

一開始還好,越讀,就越吃驚。

名經紀人狠心棄母……

報導相當聳動,把一名忘恩負義的不肖子寫得活靈活現。

名經紀人為了前途拋棄家人,重病癱瘓的母親被長年丟在安養院,不曾探望、照顧。和愛醫院附設安養中心方面表示,不曾見過這位名經紀人,反而是名經紀人的外甥女,數年來……

外甥女……讀到這裡,尹浬猛然抬頭。

「如果不是你跟著宜庭過去,這整件事情不會曝光。」鄭哥很平靜地說。

「她……跟你……」

「我是她舅舅。」鄭哥扯扯嘴角。

尹浬說不出話來,英挺的臉上滿滿都是詫異至極的表情。

而同一時間,在城市另一端,錄音室外,佳晶姐也正是相似的表情。

「你從來沒說過鄭哥是你舅舅!」佳晶姐把諸宜庭拉到一旁,急躁追問:「為什麼要瞞著大家?」

問題來勢洶洶,比記者還兇狠。諸宜庭常掛在臉上的笑容此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罕見的嚴肅。

「他是我舅舅沒錯,可是,他已經離家很多年,我們都不清楚他的行蹤,很久沒聯絡了。」諸宜庭解釋著。面對著如大姐姐一樣、一直很照顧她的上司,她不會、也不願意含糊其詞。

「可是,在公司見到面的時候……」

諸宜庭笑了笑,笑容很落寞。「我們很少見到面。他是大老闆,我只是小小助理。何況……不熟的親戚,也就跟路人差不多。」www..net

佳晶姐直覺情況並不完全是這樣:不過,她先不去追問,因為有更嚴重的事情要解決。

「你跟尹浬又是怎麼回事?我不是交代過你,要盡量避開嗎?怎麼會被拍到你們私下偷偷在一起?」

「是我不好。」諸宜庭早已想好該如何應對,不過,面對佳晶姐氣急敗壞的指控,她還是低下了頭。

「發生這種事情,公司不可能對尹浬怎麼樣,頂多是罰錢、口頭責備而已。你為什麼不為自己想想呢?」佳晶姐急得要跳腳。「要解僱你一個小助理,是很簡單的事情啊!助理跟藝人牽扯不清之後,你就算離開我們公司,到別地方也很難找工作,我上次已經幫你擋過,你怎麼又……」

情急之下說溜嘴,諸宜庭卻立刻警覺了。她抬眼,望著真心在為她著急的佳晶姐。「老闆上次已經解僱我了?」

「呃……」佳日陽姐這才發現自己說溜嘴,她趕快設法補救:「只是說說而已,而且,他是你舅舅……」

諸宜庭的表情轉為冷硬。在那張圓圓的、可愛的臉蛋上,出現這樣的表情,真是一點都不搭。「沒關係,我會自己辭職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佳晶姐,這段時間以來,謝謝你的照顧。我真的很高興有機會能和你一起工作。」她認真地說,黑白分明的眼眸望著佳晶姐,誠懇而率直。

「我也知道讓你為難了,抱歉。」

錄音室外,指示的紅燈熄滅,表示裡面錄音已經結束,佳晶姐要進去和製作人、錄音師等人打招呼。她一面走,一面急著回頭說話。

「你跟尹浬……真的不應該這樣……唉!你先等等,我先進去打個招呼,等一下再繼續跟你說!」

「不用麻煩了,真的。」她的回答淡淡的。

一點也不意外會有這樣的結果。她知道他們不可能長久,但是,有機會可以待在他身邊……她還是會想把握這樣的機會,即使很短暫。

望著她,佳晶姐這才真正體認到,在諸宜庭那無害又平凡的外表下,除了有認真到極點的工作態度之外,還有下為人知的堅硬個性。

「胖子!我的水呢?」馬克配唱完畢,一出來就大呼小叫、差遺助理。「裡面乾死了!快把水給我!」

諸宜庭立刻獻上準備好的甘草澎大海泡茶,溫熱甘甜,對嗓子非常好。她微笑著看馬克一大口一大口灌,一下子就灌完了一壺。

「哈!」滿足地吐出大氣,馬克把罐子丟還給諸宜庭,手一伸,剛好接過她遞上來的濕巾,擦了擦臉。

一切動作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助理和主子間的默契,可說是無懈可擊。

像這樣的助理,要去哪裡找?

但在場眾人都心知肚明,這個看起來乖乖的、很認命的小助理,其實有著驚人的脾氣。上次看她教訓邵恩,就知道她並不像外表看來那樣柔順、沒主見。

遇上堅持的事,誰都不能改變她。

一行四人上了保姆車,氣氛有些凝重。好半天,都沒有人開口。

「我看,找個時間大家坐下來談一談,怎麼樣?」佳晶姐最後不大確定地提議。

「真的不用了。」諸宜庭已經恢復正常,完全看不出任何負面情緒。她小小聲對焦急莫名的佳晶姐說:「我再繼續待下去,對公司、對條碼都會造成困擾。我想,公司現在有那麼多助理,應該可以順利找到勝任愉快的。」

「咦!你要走了?」馬克這才聽出端倪,他很詫異地回頭,望望後座的兩位女生。「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她跟尹浬的事情曝光了。」邵恩閉目休息中,此刻連眼皮也沒動一下,淡然回答。

「喔!」馬克恍然,隨即趕快補充說明:「不關我的事喔,我只是偶爾順便幫他們私下見個面而已。真的是順便。」

不說還好,一說之下,真是越描越黑。佳晶姐狐疑地問:「幫忙?你們怎麼幫忙?原來你們兩個也是幫凶?」

「只是……嗷!」馬克本來還想解釋,被邵恩踢了一腳。「幹嘛踢我啊!L

「先跟鄭哥……呃,我是說你舅舅,稍微談一下,應該會比較好。」佳晶姐提議。「你們雖然不親,但終究是家人,他會顧及情分的。」

「可是,我不想跟他談呀。」諸宜庭睜大眼,一臉無辜。

也許,諸宜庭真的跟這個所謂的舅舅感情很淡薄,但是、但是……

「如果是這樣,你當初又為什麼會願意到他的公司上班呢?」佳晶姐提出了她的疑惑。

「那還不簡單,」帥哥搶答。「當然是因為……」

本來大家以為馬克會說出「當然是因為迷戀我」這種話,不過,這次馬克倒是出人意料之外。

「……因為尹浬啊。佳晶姐,這還用問!」馬克洋洋自得。「我就說我眼睛最好了。我都看得出來!」

被猜中了。

皮膚白的人,有時候比較吃虧:就像現在,一點點紅暈,都看得清清楚楚。

諸宜庭沒有反駁。她糗糗地、有些抱歉地看了佳晶姐一眼。

佳日陽姐懊惱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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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宜庭真的離職了。

對很多人來說,八卦新聞,是茶餘飯後閑嗑牙的題材而已,但是,它也可能會對某些人的生活造成很大的改變。

比如說,諸宜庭因此沒了工作。

不過她可沒有待業太久。新工作,在七十二小時內就找上門。

諸宜庭作夢也沒想到,她會是別人挖角的對象:不過因為現在正好沒工作,所以不算挖角,頂多算……雪中送炭?

好心人來自模特兒經紀公司。

「請問你是哪位?」接到電話時,她一開始還傻住,怎麼說,她也絕對不是當模特兒的材料呀。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對方很客氣,笑著解釋:「我姓藍。上次你帶條碼他們到馬爾地夫拍照時,我們見過面,記得嗎?」

「啊,藍姐!」她想起來了。「你是呂愛湘的經紀人!」

呂愛湘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名模,各大名牌走秀、代言都看得到她高姚修長、充滿時尚感的身影。條碼曾經和呂愛湘一起拍過照,效果絕佳,俊男美女的合作賞心悅目到極點。

不過,這不是諸宜庭對呂愛湘印象深刻的主要原因。她最記得的是,在拍照的過程中,整整四天,她沒有看過呂愛湘吃優酪乳或水果以外的任何東西。

太恐怖了!怎樣的毅力才能做到?怎麼不會暈倒?她還跟三個大男生一樣上山下海、從日出拍到日落!

「上次拍完照之後,我們都對你印象深刻。你把條碼照顧得非常好。」名模經紀人藍姐個性爽朗大方,直接切入主題:「不過,聽說你已經不在鄭哥那邊了,要不要來我們這邊幫忙?」

「哇!」她訝異得差點把手機掉在桌上,嘴巴都合不上。「你……你怎麼會知道……我現在……」

反應真可愛,就是個單純的小女生。藍姐忍不住笑。

Robert講的。你記得Robert吧?他前兩天幫條碼化妝時聽說的。L藍姐笑著解釋。「出來談談怎麼樣?我相信我們可以合作愉快。」

直到約好時間、掛了電話之後,諸宜庭還是覺得受寵若驚。

來挖角耶!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難道是期望她把模特兒們不吃的東西全部幫忙吃光嗎?那她應該可以勝任愉快,沒問題!

結果事實證明,她真的沒問題。當名模的助理,比帶三個當紅男偶像要輕鬆太多太多了。

她的生活作息變得正常多了。通告時間比較人性化,不用拍戲一拍就兩三個月、每天班表滿滿的,晚班之後馬上接拍外景,也沒有出片宣傳期兩個月要跑六百個通告這種地獄般的磨練。

可是,她發現自己居然偶爾會偷偷想念那段日子。

尤其,能和尹浬並肩……

他最近怎麼樣呢?新任助理好不好?她在離職前寫了整整二十頁的memo留給接手的人,不知道夠不夠詳細、有沒有問題?

想到尹浬的脾氣……外表客氣有禮、家教極好,但骨子裡卻是個狠角色。就算再蠢再簡單的通告,他也從不抱怨或打混,絕對認真準備,一定要做到無懈可擊,導致的結果就是──總有一天,他會把自己累死。

看看手中的雜誌彩頁……這一期又有他。照片好好看,拍照時他永遠會保持最佳狀態,攝影師都很愛他。

這就是敬業。

可是,他真的把自己逼得好緊……

「宜庭?」喚她的嗓音柔軟客氣,跟以前動輒被粗聲呼喝「胖於!過來!」的時光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抬頭,一個高挑修長的美麗身影來到眼前。

「啊!結束了嗎?今天的fitting很快喔。「本來窩在陰暗樓梯問翻雜誌的諸宜庭,趕快站起來迎上前去,準備接過呂愛湘肩背的大包包。

「沒關係,我拿就好。」呂愛湘從來不會擺架子:長得那麼漂亮,卻毫無驕氣,這是諸宜庭很欣賞的地方。只見她纖纖玉手伸出,遞過來一小盒包裝精美的點心。「剛剛有人帶來的,我幫你拿了。」

嗚……諸宜庭好感動。

要是在以前,食物哪裡輪得到她手上!三個大男人外加司機先生要喂,她光是張羅都來不及,自己的份還常被搶走:哪像現在,名模不能吃的各式山珍海味,統統都交給助理。

她們一起下樓、走出飯店,呂愛湘戴上了墨鏡。雖然打扮輕便、素著一張俏臉,但不管怎麼看,都是個散發時尚魅力的大美女。

此刻,大美女線條優美的唇輕啟,悅耳的話聲傳出:「我可以自己回去,你不用陪我。你有事就去忙吧。」

嗚……諸宜庭又想哭了。為什麼、為什麼就是有如此完美的人?呂愛湘個性獨立,除非必要,她不會麻煩助理接送。換工作以來,諸宜庭能去看外婆的機會增加數倍,都要謝謝呂愛湘。

這種肥缺,明明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啊!一直到手裡拿著精緻點心,一面走進位在郊區、花木扶疏的安養中心時,諸宜庭還在想,既然如此,到底為什麼她會覺得心裡空空的呢?

之前她辭職的時候,尹浬不在國內,他剛好有工作去英國,去了一個禮拜,回來,風雲變色。

這樣也好。如果尹浬在的話,一定會有變數。她對於他的要求,一向沒有辦法硬起心腸拒絕。而且,說實話吧,她不放心讓別人照顧他。只要他開口,她一定會心軟、會留下來。

可是,都已經鬧成這樣……鄭哥的新聞出來那一陣子,大家都被記者們追著跑,連外婆都得連夜搬出住慣了的安養中心,因為不堪騷擾,也造成醫護人員及其他病友的不便。諸宜庭不得不立刻快刀斬亂麻,做出即時的決定。

新的安養中心位置比較偏遠,但很清幽:雖然不像之前醫院附設的有眾多醫護人員,但設備和環境都不錯。諸宜庭傍晚都會來陪阿嬤,推輪椅出去逛逛,祖孫倆仿彿回到從前。

以前,是阿嬤牽著她的小手:而現在,她推著輪椅的手已經很強壯了。

「阿嬤,你看,我帶蛋糕來了,等一下我們一起吃。」她找到在走廊上曬太陽發獃的阿嬤,堆上一個甜甜的笑,在輪椅旁蹲下,一面把精緻小盒獻寶似的放在阿嬤膝上。

下午的陽光直射,阿嬤額上有微汗。諸宜庭找出面紙,溫柔擦拭著。不管阿嬤眼神只是獃滯地望著她,也沒有回應,她自顧自地講下去:「阿嬤,你沒有睡午覺哦?那要不要出去逛一逛?我帶你去看花園好不好?就是前天去的那裡,有池塘,裡面還有魚的,你要不要去?」

「我剛剛推阿嬤去過了。」一個低沉的男聲突然在她身後響起,把她嚇了一大跳!

回頭,燦爛的陽光下,高大身影只看得出輪廓。

來人戴著棒球帽,帽沿底下有墨鏡,還戴著口罩:一件地攤四九九買得到的薄夾克、可能一百九有找的運動褲、爛到無法估價的球鞋……偽裝非常徹底。

但那嗓音、那身材……化成灰,她也認得出來。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台詞真老,但她詫異到只說得出這句。然後!!「你是要去搶銀行嗎?!戴口罩幹什麼!這樣很像變態耶!」

尹浬摸摸鼻子,把口罩拉低。「我有點感冒,不想傳染給阿嬤。」

那不是重點!「你為什麼會知道這裡?」

「哦,是我弟弟……簡單來說,我弟弟很厲害,托他找人,沒有找不到的。」尹浬沖著她一笑,好像很驕傲似地獻寶。

「騙人!」諸宜庭立刻反駁,她才不信。「是不是鄭哥告訴你的……

好吧,我想不是,他根本不會知道我阿嬤換安養中心了。」

語氣轉冷。很明顯地,這對舅甥之間,誤解很深。

尹浬無聲嘆了一口氣。「他知道。你誤會他了。」

諸宜庭睜大圓圓的眼睛,好像聽到天方夜譚似的。「誤會?一個人要被誤會五、六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相信我,很容易。」他在她身旁蹲下,摘掉了墨鏡,那雙深邃似海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

諸宜庭張嘴,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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