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宋喬臻！」

霍京澤一路跟著宋喬臻走出辦公大樓，他喊她，她卻連頭也不回。

「宋喬臻！」他見她快跑到車流往來的路口，伸手欲招來計程車，一把將她從危險的道路邊拉回來。

「不要走。」他企盼的說。

「你答應我不說的，你答應過的！」宋喬臻責備他。

霍京澤握住她的手，不管她如何掙扎，就是不願放開。

「你到底要我怎樣？我都已經讓步到這個程度了，你還要我怎麼樣？」他終於失去了理智，低頭大聲對她吼。

「我就是不要你怎樣！我什麼都不要！我說過了，我……」

他打斷她。「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很好啊！你為什麼還不放開我？」她生氣地看著他。

他咬著牙，看著眼前深愛的女人，恨不得就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綁架她，讓她永遠永遠也不離開他。

「我就是放不開你！」

霍京澤也不甘示弱的回吼，宋喬臻第一次看他失去理性，啞口無言地愣住。

他放軟了口氣。「你為什麼要這麼逞強？」

「我沒有……我只是想要掌握自己的未來，我不想靠任何男人。」

「你這個笨女人，你是我見過最固執！最任性！最膽小的女人！」

「我才不膽小！」她低吼。

「你就是！你的愛就像被驚嚇過的小綿羊，以為全世界所有的男人都是會變心、會劈腿的大野狼。你怕了，連嘗試都不敢，就這樣躲在洞里，以為這樣就天下太平了嗎？」他的幾句話道盡了她內心的恐懼。

「對！我就是這樣，那你呢？你苦心經營的愛情不也變了？連未婚妻都留不住，還像個笨蛋一樣計畫你的未來。你以為愛上一個人很容易嗎？你以為計畫一個完美的未來易如反掌嗎？所有人都應該照著你的計畫走才對嗎？你太有自信了，就因為如此，你的未婚妻才會劈腿，所以……你才是全世界最笨的大笨蛋！」

罵過癮了，逞了口舌之快，心裡卻一點也不快樂；傷害他，只會讓她更痛苦。她閉上眼睛，恨不得把剛剛的話全都收回來。

霍京澤是受傷了——被人背叛的感覺的確不好受，而且還被宋喬臻如此毫不留情的說出癥結，好像臉上被人猛然打了一拳。

「你說得沒錯，或許我……真的錯了。」第一次他終於承認錯誤。不是真心經營的愛情，怎麼能贏得別人真心的對待呢？他的前未婚妻選擇了愛情並沒有錯，錯的是他。

宋喬臻的口氣再也不像先前那麼尖銳，她放軟語調說；「沒有關係，幸好你沒有結婚，否則要是在結婚以後才發現錯誤，不是更悲哀？這個世界不幸福的婚姻已經太多了，你又何苦束縛自己？」

霍京澤緊皺著眉頭，一貫開朗的神情全都消失了，她好想伸手將他的眉心撫平，安慰他不要對愛情太過期待——愛情的變化就像月圓月缺一樣，是生活的一部分，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不必期待，更不用苦苦追求。

「好，你走吧！」他的聲音隱含一種壓抑的痛苦。

「京澤……」她的語氣不似先前的堅決。

霍京澤撇開頭，望著遠方說：「走啊！我知道了！我不會再糾纏你，帶著我的孩子過你覺得快樂幸福的日子吧！」

他放開手了，可是她的腳卻釘在原地好像拔不開似的。

她愣在原地怔怔地看著他，彷彿體會得到他內心理智和感情的掙扎。

「不管你怎麼說，我還是相信，我會找到一個讓我深愛的女人。我相信我會愛她、寵她、照顧她一生一世。」

「我相信你會找到的。」宋喬臻輕聲地說。

「我想知道，你愛我嗎？」霍京澤生平第一次開口問女人這個問題，第一次這麼渴望想知道答案。

她微笑著，眼中卻閃著淚光。「嗯……我愛你，你已經是我的一部分了，我怎麼可能會不愛你。二十幾年來，我都不知道我會對一個男人產生這樣深刻的感覺，現在我才發現，原來這就是愛。」

「那麼你為什麼……」他有些哽咽，一句話都問不完整。

「如果我還相信愛情，或許我會和你在一起。我姐姐當初同樣相信愛情，結果呢……她還是離婚了，我看著她經歷離婚的過程，不希望自己將來也和她一樣。京澤，你值得找到一個還相信愛情的女人。」

她終於開始移動腳步，一陣冷風從他們兩人身邊捲起。

「謝謝。」他客氣地道謝，將兩人的距離遠遠拉開，雖然還在眼前，卻彷彿相隔了一道鴻溝。

「在你走之前，答應我一件事情。」他說。

「什麼事？」

「孩子出生以後，讓我看看孩子。」

宋喬臻凝視著他，許久才微微揚起嘴角，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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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別墅里。

打從宋喬臻離開公司的那一天起，霍京澤就搬到了別墅，想要一個人圖個清靜。

星期日的早晨，霍京澤睡在曾經和宋喬臻溫存的大床上，思念著那一個激情的夜晚，她的體香……她的喘息……

清晨的冥想被樓下車庫鐵門卷上的聲音打斷，顯然有人來了。

他想要的清靜在第三天就被瓦解了。

父母和姐姐來到了別墅，他們都有別墅的鑰匙，不用敲門就逕自進入客廳，一臉要興師問罪的表情。

「京澤！京澤！」霍母馬上扯開喉嚨大喊兒子的名字。

霍京澤勉強撐起沉重的身體，簡單的套上運動長褲，光著上身，不管秋涼的氣溫，裸著腳踏在大理石地上——

「怎麼了……你們怎麼都來了？」他扶著樓梯的扶把，一級一級懶懶地走了下來。

「京澤，你說！我聽到的消息是不是真的？」霍母性急地問。

「你這個臭小子，這麼天大的事情也沒有告訴我！」姐姐霍嘉澤兩手插腰，不悅地指責。

「兒子啊——快點說，你快把你老媽急出心臟病來了。」霍父指了指老妻。

「你們怎麼一大早就來？我都還沒有睡夠呢！」霍京澤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還在狀況外。

「你還睡？京澤，我要你老老實實、一五一十的告訴媽媽，我聽公司的人說，你要做爸爸了？」霍母強拉著慢吞吞下樓的兒子，將他一把拉到了客廳的沙發上，準備好好拷問一番。

「是啊！我要做姑姑了。」霍嘉澤抱著胸口，一臉興奮的說。

「我要做阿公了！」霍父得意的說。

「好了——你們都不要插嘴，讓京澤好好的說。」霍母揮手示意大家安靜。

所有人都坐定了以後，三個人六隻眼睛不曾離開過睡眼惺忪的霍京澤。

霍京澤懶懶地仰躺在沙發上，知道家人正迫不及待地等待著他的答案，只能故意裝不清醒，心底完全不知該怎麼對家人交代。

「快說啊！」霍母大喝一聲。

躲不了了，霍京澤馬上張開眼睛，撥撥還雜亂一團的短髮，身體坐直，炯炯有神的眼睛望著母親、父親，還有愛管閑事的姐姐。

「是的，你們聽到的都是事實。」他一字一字清晰的說出口。

「你怎麼都沒有告訴我們？」姐姐問。

「我想要先靜一靜再說。」

霍母既興奮又驚訝的愣在沙發上，張著嘴什麼話都說下出口。

倒是霍父比較冷靜，問道：「那你現在可以說了吧！對方是什麼樣的女孩？為什麼你們不結婚？」

「是啊是啊！老弟，你確定是你的嗎？」

霍京澤先回答姐姐這個簡單的問題，對著姐姐點點頭．

「那……那我們要趕快辦婚宴，我……我要做阿嬤了！天啊！我有好多事情要做！京澤，那個女孩子在哪裡？我們什麼時候去拜訪她的家人？對了！婚禮全都包在媽媽身上，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十年了，還有，那個女孩子的肚子多大了？預產期什麼時候？看過醫生了沒有？如果這一、兩個月辦婚禮，肚子應該還看不出來吧？那——」

霍父打斷老婆一連串連珠炮似的問話，簡單又抓住重點的問：「京澤，你到底要不要結婚？」

終於老爸問到了重點，霍京澤聳了聳肩。「爸！媽！她是一個典型的不婚族。」

「什麼不婚族？」霍母一頭霧水。

霍嘉澤一陣搶白。「媽，不婚族就是——不昏頭，不想被家庭綁住，不願意有婚姻束縛的人，這就叫做不婚族。」

「這……這世界上有這種人嗎？」霍母一臉茫然。

霍嘉澤翻了個白眼，暗忖老媽少見多怪。「太多了！哪裡像我這麼笨，男人一求婚就傻傻地嫁了，以為自己嫁不出去似的，這下好了，做什麼都不自由，一天到晚被公公婆婆念，要侍奉一天到晚早出晚歸的老公，還要管一堆跟自己無關的事情。」

「難怪你一天到晚躲回娘家！」霍父不高興的說。女兒晚婚，兩年前好不容易風風光光的出嫁，卻老是躲回家裡，看這種情勢，女兒早晚都要被休了。

「爸！你女兒被人家欺負，你都不會為我說話。」霍嘉澤嘟起嘴說。

霍母靠近女兒，拉起她的手說。．「沒關係，你老媽幫你撐腰，想回來就回來。」

「都是你把女兒寵壞的！」霍父瞪了老婆一眼。

霍母理直氣壯的回：「有什麼辦法？又沒有孫子可以寵！」

說完這一句話后，大家才又想起來這裡興師問罪的重點。

三人看向霍京澤，只見他又躺回沙發上，似乎又快要睡著。

「京澤！」霍母又吼了一聲。把兒子叫起來。

「你們都聊完了嗎？我來這裡就是想圖安靜的，你們來不到五分鐘，又開始吵翻天了。」霍京澤抱怨著。

「我們哪裡有吵？你不要轉移話題——」霍母說。

霍嘉澤也等不及地問：「老弟，對方到底是誰？為什麼不要你？你怎麼可能會這麼沒有魅力？」

霍京澤伸手壓住自己的太陽穴，爸媽和姐姐的一番吵鬧，讓他頭痛了起來。

「她叫宋喬臻，我們是在喜宴上認識的。」

「是那個我無緣的媳婦的喜宴？」霍母問。想到兒子的未婚妻，她還一肚子火，當時她都已經開始籌備婚禮了，哪知道會突然全部取消！聽說那男人的條件也不錯，但還不及霍家財富的千分之一呢！

霍京澤點點頭。「她的男朋友是那一天喜宴的新郎。」

「啊！你們還真有緣……」霍嘉澤驚奇地下結論。

「然後呢？然後呢？」霍母等不及地問。

「然後……然後他們就同病相憐，互相安慰，一時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的發生了關係，對不對？」霍嘉澤眼睛閃閃發亮，替弟弟編織充滿戲劇性的發展。

「謝謝哦！老姐，你都替我說完了。」

「不客氣。」

「可是……可是……京澤，你們都發生關係了，為什麼不結婚呢？這女孩子的名節很重要的！難道……這個女生很隨便嗎？」霍母怎麼都想不通。

「媽！她不是那種女人，我知道，因為我是她的第一個男人。」霍京澤趕忙說明，免得母親誤解宋喬臻。

「那這樣更應該要娶人家了。」霍父沉重的說。

「沒有這麼簡單，爸媽、老姐，你們相信嗎？我只是被利用來安撫傷痛的，生孩子只是意外的發展，我從來沒有被她列入過未來的計劃里，她的未來根本不想有我出現。因為她根本不相信男人，不相信婚姻。」

「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孩？」霍母還是不敢置信。

霍嘉澤和霍父靜靜地在一旁沉思，沒想到事情會這麼複雜，情路一向平坦順利的兒子，這一次不但踢到了鐵板，還是栽在一個固執得不可思議的女孩子手上。

「你愛她嗎？」霍嘉澤想了許久，只想問這個最重要的問題。

霍京澤看著了解他的姐姐，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你是愛她的。」霍嘉澤不禁為弟弟感到高興。

太好了！他終於懂了什麼叫做愛情。這個弟弟，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光環中，聰明俊秀、功課好，運動更是難不倒他，女孩子就像是他優秀條件下的獎勵品，他不必付出真心就能擁有，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真心，連結婚對象都是父母為他選定，他毫無意見，幾次攻勢就輕易得到女孩子的首肯，不到半年，他便有了一個人人稱羨的未婚妻。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那個未婚妻到最後突然拋棄了霍京澤？

所有人都不能理解，條件比任何人都還優秀的霍京澤為什麼會被甩？

只有她最清楚，原因就在子弟弟的心裡根本沒有愛情，只有成家的責任。

「哈哈哈……也有你追不到的女生啊？哈哈哈！」霍嘉澤忍不住笑了開來。

她太感動了，如果有一天能夠遇見這個女孩子，她肯定要好好對她道謝一番。

霍京澤狠狠地瞪著姐姐。

「怎麼可能呢？我的兒子這麼優秀，條件這麼好，怎麼會追不到女生呢？更何況人家都有你的孩子了，她還不嫁給你？那個無緣的媳婦也是，都已經答應要嫁了，竟然跑了！京澤，你老實告訴媽媽，你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毛病？」

「媽！」霍京澤終於忍無可忍，抓亂了一頭短髮，面露凶光，滿眼血絲。

老爸用失望的眼神看他。

老媽懷疑他有問題，姐姐幸災樂禍地等著看好戲。

人家說，親人應該是每個人最大的精神支柱，他怎麼覺得家人是來把他搞得更混亂的？

「怎麼了？」霍母還很無辜的問。

「爸！媽！老姐！你們可不可以不要管我？」

所有人都頓時停住，啞口無言。

接下來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突然——

霍嘉澤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愉快的宣布。

「我有了！」

「什麼？你也有了？」霍母摸著不太強壯的心臟問。

「不是啦！我是說，我有一個辦法逼那個女生回頭。」霍嘉澤說。

「什麼辦法？」霍家父母異口同聲的問。

「這個辦法肯定可以逼她好好的考慮嫁給這個臭小子。」霍嘉澤指了指滿臉鬍渣、垂頭喪氣的弟弟。

「到底是什麼辦法？」霍家父母焦慮地又問。

「這個辦法，就是利用女人最無法抵擋的弱點——我們都知道，女人天生就是有愛心、耐心，更有豐富的同情心，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的人陷入痛苦的深淵中，就算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霍嘉澤越說越得意，連霍京澤都提起精神聆聽。

「到底是什麼辦法啦！」霍家父母幾乎要吼了起來。

「不要急啦！這個辦法只有在對方也喜歡你的情況下，才會成功。」霍嘉澤對弟弟說。「老弟，她愛你嗎？」

「嗯……」霍京澤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愛他又有什麼用？現在愛情對她來說，已經沒有影響力了，想到此，他又頹喪的躺回沙發里。

霍嘉澤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向所有人保證說：「不要擔心，如果她愛你，那一切就都好辦了！爸！媽！我跟你們擔保，幾個月後就可以等著見媳婦、抱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