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行，重寫!」

「為什麼要重寫?我寫的有哪裡不對?」

「從頭到尾都不對!你都沒有考量到現實的狀況，只會一味的理想化，那是無法生存的。」

「為什麼不說你的判斷是錯誤的?」

「好極了，你敢當面指責總裁錯誤?」

「不行嗎?你想為了這點事開除我嗎?」

「我不會隨便遷怒，不過我鄭重告訴你，你這種自負的態度最好改一下，否則你到哪裡都無法生存。」

「什麼叫我這種態度?我只是就事論事……」

「大小姐脾氣，凡事都認為自己是對的。」

「什麼？！」

「拿去重寫，只要換成其他角度，就寫得出的東西，你不會寫不出來吧?」

她蔣若雅豈會寫不出來，沖著他這句話，她非要做給他看!

結果就變成這幾天以來，她忙得焦頭爛額，除了重寫她的報告，還要應付韓旭森丟來的其他工作，或記錄會議過程。

韓旭森說謊!什麼當他的秘書，往後一定不會耽誤到她的用餐時間，還會讓她準時下班，他根本一項都沒有做到!

雖然說他沒有強制她加班，但他給她的工作量太多了，初來上班，她又不想被認定是花瓶，只好陪他耗下去。

但，這個工作她真的勝任愉快嗎?

對她來說，工作就是工作，沒有什麼快不快樂的，韓旭森要她重寫，她只好重寫，哪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畢竟她只是個小小的秘書。

來到明貫，要說她有學到什麼，就是學到對他服從到底吧，她的脾氣也被他磨得差不多了，就算氣得半死，最後她還是一定會照辦，而且一定要做到最好。

為此，她好幾天都睡眠不足，這次重寫的報告，一定要讓韓旭森滿意才行。

「太好了，我要去吃飯了。」最後一張報告印好了，蔣若雅鬆了口氣。她稍微整理了下，擱在桌上，想等吃完飯回來，再裝訂好交出去。

蔣若雅在走出辦公室之前，發現他還在工作，想說幫他帶個便當上來，不過，她一看到蘇意婷提著便當上門，就打消這個念頭。

「我特地為總裁做了便當，你快去吃飯吧，省得當電燈泡。」

「是嗎?希望你做的便當不會毒死人。」

輸人不輸陣，蔣若雅也惡毒的奉送一句，然後提著包包到員工餐廳吃飯。

她知道蘇意婷追韓旭森追得很動，但韓旭森的態度如何她不知道，他似乎是個緋聞絕緣體，沒聽他跟哪個女人傳過緋聞……

算了，這不關她的事。

吃完飯後，蔣若雅回到了辦公室，韓旭森剛好不在，她想趁他回來前，把報告放在他桌上，可是詭異的是，她放在桌上的報告居然不翼而飛了!

「奇怪，我明明放在桌上啊!」難道報告會自己飛走嗎?

蔣若雅焦急的找著，連抽屜也不放過，深怕自己記錯了位置。

韓旭森一進來，就看到她跪在辦公桌下找著什麼。她背對著他，臀部圓渾挺翹，大腿膚如凝脂，讓人心猿意馬……

吸了口氣，他別過眼，想假裝若無其事的回到工作崗位。

蔣若雅發現他了，突然叫住他，賭氣地把矛頭指向他。「韓旭森，你是不是把我重寫的報告藏起來了?」

「什麼報告?」韓旭森這才看清楚她此時的模樣。她的長發亂了，眼眶也紅紅的……發生什麼事了?

「就是我的……」一說她就想哭，可是，哭給他聽有用嗎?「唉呀，就是不見了啦!」連檔案都不見了，她明明有儲存的，見鬼了嗎?

她的意思是，她重寫的報告不見了?

韓旭森看她找得那麼辛苦，有些不忍。「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我自己找就好了。」蔣若雅其實是很需要有人幫她的，但，哀求他幫忙?她的臉拉不下來。

「是嗎?」韓旭森也隨她了，開始他下午的工作。

他懂她的，她的個性是這麼倔強，他硬要幫她，她一定覺得很沒面子吧!

他還真的就這麼算了!

「真沒誠意。」蔣若雅抱怨著，坐回位子，拍了拍臉頰，好讓自己清醒點，回想在她離開辦公室之前，還有誰進了辦公室。

韓旭森行事光明磊落，不至於小心眼的偷藏她的報告……對了，蘇意婷中午帶了便當過來，她又老是看她不順眼，一定是她乾的!

找到嫌疑犯，蔣若雅跑出了辦公室，想找蘇意婷問個清楚。

一在走廊上攔截到她，她劈頭便問：「蘇經理，你把我的報告拿去哪了?」

「什麼報告?你說什麼我聽不懂。」蘇意婷裝傻。

蔣若雅激動得握痛她的手臂。「你還敢裝蒜!中午時間，就只有你進了總裁辦公室……」除了她，她想不出還有誰會陷害她。

「放開你的手，痛死我了!我什麼都不知道!」蘇意婷厭惡地甩開她的手。「不過呢，中午時清潔組有進去過，搞不好是把你的報告當廢紙扔了。」

扔了?

「你……」蔣若雅傻了，沒想到會聽到這個答案。

蘇意婷冷冷一哼，轉身離開。

蔣若雅真想再衝過去跟她問個清楚，但她拚命地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太衝動，要不她真的會賞她兩巴掌，先找找辦公室的垃圾桶吧，也許還找得到……

沖回辦公室，她立刻翻起垃圾桶。

「你在找什麼?」韓旭森蹙眉，這個舉動真不符合她的氣質。

「沒事。」蔣若雅才不想讓他知道。「不在這裡……」

「若雅，難道你還沒找到……」韓旭森看出了什麼，想問問她。

「我去找外頭的垃圾桶一下!」沒時間解釋，蔣若雅又衝出辦公室，特地到一樓的清潔組問了清潔人員，這才知道中午處理的垃圾，早就被垃圾車載走了。

她瞬間震住，被設計的感覺非常不悅，她好想哭。

她的心血沒了，又要重寫了嗎?

從小到大，爸媽雖然對她的管教很嚴格，但她一直是個養尊處優的蔣家小姐，何時受過這種委屈了?

走回辦公室的途中，她還真想辭職，她發現她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工作，她想畫畫，好想畫……

「蔣若雅，你別得意!」

蔣若雅回神，蘇意婷正站在她面前，還狼狽的紅著眼眶，當著她的面跑走。

「她是怎麼了?」她又有什麼好得意的?她才要叫苦連天呢!

就這麼決定了，她要向韓旭森遞出辭呈!

蔣若雅奔回到辦公室，打定主意就這麼照辦，可一見桌上裝訂好的報告，她驚訝的怔住了，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

「怎麼會有這個……」不是她原先那份，排版不一樣，難不成……

瞥了眼正在辦公的韓旭森，蔣若雅不得不這麼想。

會是他幫她印的嗎?可是他怎麼會有檔案?檔案不是都不見了?

「若雅，幫我煮杯咖啡。」

蔣若雅沒那心情，抱著報告到他面前。「你先說，這份報告是從哪找到的?」

韓旭森銜起一抹笑，「你知道嗎?你還有一個垃圾桶沒找，就是電腦螢幕上的資源回收桶。」

「啊?」蔣若雅差點放聲大叫，她急著找遍全公司的垃圾桶，卻忘了找最重要的資源回收桶……

她也終於知道，為什麼蘇意婷會憎恨地對她說，她少得意了，一定是韓旭森為了她，跟她說了什麼……

看不出來他還挺細膩的嘛!雖然她總是說他不會英雄救美，但比起逞兇鬥狠，他默默為她做的才叫人感動。

「還不快去煮咖啡!」韓旭森仍是用一貫嚴肅的表情，命令道。

「是。」

蔣若雅還是第一次那麼心甘情願為他煮咖啡，她的心情愉快到快飛上天，剛剛湧起想辭職的念頭也消失了。

她到茶水間煮好咖啡，恭恭敬敬地端到他面前，「請喝。」

「對了，這個重寫的報告，也麻煩總裁你過目。」她將報告遞給他。

韓旭森接過報告，其實在幫她列印時，他早就看過內容了，但他敵不過她此刻甜美的笑容，又翻了一次。

她的情緒總是那麼變化萬千，一下子生氣、一下子紅著眼眶，這會兒又笑了，攪和得他的心都亂了……

他為什麼要幫她?還為了她親自打電話給蘇意婷套話，將她訓了一頓?

是因為看到驕傲的她放下身段翻垃圾桶，所以他心疼了嗎?

還是她肯為了他幾句話改變她的態度，寫出他所要求的內容，他心軟了?

報告不見了，她可以用無所謂的態度敷衍他，反正丟了就丟了，但她沒有逃避，她是很重視她的心血，很認真在工作的，他知道，他不能再小看她了。

「對了，以後不準說我大小姐脾氣了，我早就不是什麼大小姐了。」說完她想說的，蔣若雅乖乖回到她的位子坐好，繼續她的工作。

「不是大小姐嗎?」韓旭森喃喃道，自抽屜取出一張相親照，擺在桌上。

上頭的蔣若雅穿著一襲洋裝，一頭及腰長發烏黑秀麗的披在肩上，她像是被硬逼來拍照的，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卻毫不折損她的美。

這張照片是爸媽塞給他的，但他一直沒心思談結婚大事，所以就一直放在抽屜里，長達一年的時間裡連看都沒看一眼。

直到最近調查她履歷表上的資料，他才得知原來她竟是堂堂的蔣氏集團千金，爸媽為他安排的未婚妻，難怪他對她的名字會那麼熟悉了。

當時他不想結婚，也不想妥協，在訂婚宴的前一晚，找了借口躲到國外去，回國后才得知連蔣家小姐都失蹤了，據說是離家出走，他還因此鬆了口氣。

可是他怎麼都沒想到，他和她居然會在一年後相遇!如果讓她知道，他是她避之不及的未婚夫，她會做出什麼反應?

他只知道，一年後和她相遇，他一點都不後悔。

但他們之間，就只能是總裁與秘書的關係嗎?雖然她說她不想當鳳凰，但不代表他連追求的權利都沒有吧!

韓旭森向來是行動派的人，他馬上撥了內線電話：「若雅，今晚有空嗎?」

電話的對端，蔣若雅突然像換了個人，結結巴巴地道：「嗯，有空……」

「那我請你吃飯吧!」

「你不會請蘇經理吃飯嗎?她中午還特地為了你做便當……」

「她的便當我沒吃。」韓旭森似乎聞到了一點醋味。

蔣若雅一愣，聽他這麼說，她突然安心了下……安心什麼?她甩甩頭，喃喃念著別胡思亂想了。

「一句話，去不去?」

不去不去!

「……好。」嘴巴還是背叛了理智，說完，她才發現她的臉好燙。

見鬼了，她在臉紅什麼勁啊!

可是說真的，她好期待今晚的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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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香檳、沒有蠟燭，更沒有美味、入口即化的牛小排。

蔣若雅看到的只有很傳統的五菜一湯，麻婆豆腐、糖醋排骨、清蒸鱈魚、紅燒獅子頭、炒青菜和佛跳牆，都是她很愛吃的菜。

她幻想了一個下午，還真沒想到韓旭森會帶她回家吃飯，那樣的感覺好微妙，好像被他當成女朋友了，但實際上他們並不是那樣的關係……

「小雅，多吃點，你太瘦了，女孩子還是圓潤一點比較健康。」韓母拚命的為她夾菜，自她走進家門后，就一直呵呵笑個不停。

她一直很想要個媳婦，無奈兒子對工作的狂熱大過女人，她一年前擅自為他訂下婚約，還讓他嚇得躲到國外去，現在他主動帶了個女孩回來，她真開心呀!

「韓媽媽，別看我那麼瘦，我可是很會吃的，而且這些菜都好好吃喔!我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菜了!」

小碗上的食物被堆得滿滿的，蔣若雅努力的吃，吃的好滿足，還不忘討韓母歡心的稱讚著。

蔣若雅的個性大刺刺的，韓母也沒有長輩的架子，她倆一見面就相見歡，吱吱喳喳的說個沒停，感情如同真正的母女般。

「這可是我親手煮的菜，真的很好吃嗎?」韓母可樂得不得了。

「原來是韓媽媽做的，難怪有媽媽的味道，真的好好吃呢!」蔣若雅邊吃邊笑著，也幫韓母夾起菜來。「韓媽媽，偷偷跟你說，我媽她不會煮飯，我們家吃的都是廚師煮的，但都沒有你煮的好吃……」

「孩子當然要吃母親自己煮的飯，這樣才有家庭的溫暖嘛，所以就算家裡有請傭人，我也堅持自己做菜。」

這就是家庭的溫暖嗎?

蔣若雅的心酸酸的，好想一直都有這麼熱騰騰的飯菜吃。

韓媽媽開朗親切，韓爸爸雖然不多話，但看起來是個很慈祥的人，韓旭森擁有這麼好的父母，她真羨慕他啊!

相對於女人們的七嘴八舌，在場的男人們就很安靜的吃著飯，幾乎讓人忘了他們的存在。

「我媽做的菜真的有那麼好吃嗎?我從小吃到大，也沒什麼感覺……」韓旭森悄悄說上一句，不敢讓母親聽見。

他還真沒想到，蔣若雅和他母親會那麼合得來，也因為她沒有說出自己的全名，

加上她的髮型和一年前有所不同，母親一時也沒認出她來。

「當然了，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蔣若雅懶得理他，又繼續和韓母聊天。

「小森，你過來書房一下。」韓父吃完飯，把兒子叫了過去。

韓旭森知道父親的用意，離開了座位。

韓父很精明，雖然事隔一年，但他仍一下子就認出了蔣若雅的身分。「她就是你在電話中說的驚喜?兒子，你在打什麼主意?」

「她並不知道我是她無緣的未婚夫，我想繼續保密下去。」韓旭森點到為止，並不想多解釋他的用意，但他很清楚，他是喜歡她的，他無法漠視。

一年前，他和她都在那場訂婚宴上逃了；一年後，他們相遇了，他想試試看，他們之間隱隱約約的火花，能燃燒到什麼地步……

「那她當時為什麼要逃婚?蔣家只含糊的說，她臨時到國外遊學，但就我所知她是離家出走，現在你又想和她再續前緣，這樣不是太奇怪了?」

韓父早就很想取消與蔣氏的聯姻了，但礙於雙方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想做得太絕。

「爸，別忘了，當時我也躲到國外去，我們是半斤八兩。」沒有女人會想嫁給一個沒有感情基礎的陌生男人，他可以體會她離家出走的心情。

「隨便你吧，不過要是讓你媽知道蔣小姐的身分，那我就不管了。」

「知道了，媽那邊我會處理的。」當年女方疑似離家出走，媽可是記恨了很久，他得先瞞著蔣若雅的身分，免得媽對她印象變差。

談妥后，韓旭森走出了書房，剛好看到蔣若雅拿著手機在角落發呆。他沒有打擾她，只是待在她身後，等她說完電話。

真的要打嗎?

蔣若雅深深吸了口氣，按下了熟悉的電話號碼。「喂，我找夫人……」

是管家接的，管家一下子就認出她的聲音，興奮的叫夫人過來。

「媽，好久不見了，你過得好不好?」

「你這孩子到底是跑到哪躲起來了?你王叔找到你，你為什麼不跟他回來?你真是讓我和你爸太失望了!」

電話換人接聽，傳來的是怒罵聲——

「若雅，你就只會讓我和你媽丟臉，然後拍拍屁股走人嗎?一年前你敢給我離家出走，最好就別被我逮到，否則我會要你好看的!」

蔣若雅聽不下去了，她的情緒激動著，好幾次都快要流淚，最後乾脆直接關機。

「我沒有你們這種父母，連我過得好不好都不問，就只會罵我，說我害你們丟臉……早知道就不打了!」

她到底是做了什麼傻事啊？！看著韓旭森和父母之間自然流露的親情，她就好羨慕好羨慕，突然間她想起了她爸媽，不由自主打了那通電話……

蔣若雅肩膀抖了抖，抹抹淚，轉身，發現韓旭森就在她身後，她尷尬的沖著他一笑，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韓媽媽說你是自己創業的，真的假的?未免太厲害了吧!」

韓旭森配合她回答，讓她得以轉移心情。「很簡單，我對我爸的公司沒興趣，所以才會想創造自己的事業王國，這沒什麼厲不厲害的。」

父親經營的韓氏集團是以投資為主，可是他對服飾業比較有興趣，所以就利用父親給他的創業基金炒股票，然後單槍匹馬的自行創業，還招兵買馬的網羅服飾業人才，花了很多年時間才有現在的成就。

「你也會謙虛啊？！真是看不出來。」蔣若雅嘻笑著。

韓旭森卻看穿她根本是強顏歡笑，禁不住問：「為什麼哭了?」她的眼眶都紅了，她的爸媽說了什麼傷害她的話嗎?

蔣若雅搖搖頭，什麼都不想說。

「對了，我已經跟你媽約好了，下次到你家吃飯，我會帶上畫具幫她畫畫的。」

她一定要把韓媽媽的Q圖，畫得很可愛很可愛，好把她逗得哈哈笑。」

她期待的眼光如孩子般真誠，正毫不保留地表露出她的渴望，她似乎很羨慕他……

望著她，韓旭森回想起她和母親間的熱絡，和她在電話中滿是哀怨的語氣。他的心一悸，心疼至極，剋制著自己不去吻她。

「嗯，我送你回家吧!」

和韓家夫婦打聲招呼后，蔣若雅隨他走出屋外，看著圓潤的月亮，她突然「呀」了一聲，停住腳步。

「怎麼了?」

蔣若雅把頻頻亂飛的發勾入耳際下，笑得傻呼呼的。「我忘了一件事。」她的頰灑著幾分淡紅，黑白分明的美眸就這麼定住了他。

「韓旭森，謝謝你給了我這麼一頓溫馨的晚餐。」

除了難得享受到家庭的溫暖外，她也是第一次發現，他是個很溫柔的男人。

或許他本身沒有發覺，甚至覺得他為她做的微不足道，但她知道，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今天的……

韓旭森看得失神了，對她是愈來愈心動，她的嬌美也教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月光下的兩人就這麼佇立著、對看著，難得也有和睦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