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楊紫苑發現自己最近總是追逐著方南的身影。

她很愛看他穿著鐵灰色高級西裝的樣子，寬闊的肩膀讓他看來非常有氣勢。

工作的時候，他的頭髮總是向後梳，毫無一絲雜亂，十分整潔。

方南常常給人一種禁慾的感覺，總是冷靜少言，面無表情。

雖然這樣的他有著異樣的魅力，但楊紫苑卻為他心疼。

因為每個生命都有著最原始的姿態，該哭的時候哭，該笑的時候笑，該咆哮的時候就咆哮，那才是生命最純粹、最幸福的狀態。

顯然方南不是這樣的。

或許是身為長風集團繼承人的重擔把他逼迫成了這樣吧？

如果不嚴肅，不保有威嚴，就無法讓那些比他年紀大、比他和倪萬雄更親近的人們臣服。

人想坐上高位就一定要付出代價，方南付出的代價就是失去了歡笑的能力。

楊紫苑看著方南的身影，心總是隱隱作痛。

其實，她最愛看的，是方南不穿衣服的時候，或者緊緊里著」條浴巾的時候。

因為只有此刻，他不必偽裝什麼。

他穿著衣服時只讓人覺得他很高大，但是脫掉衣服就會發現，他其實有著削瘦而勻稱的身軀，那是長年鍛鏈出來的完美體格。

以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而言，他的腰顯得十分纖細，背部肌肉雖不特別明顯，卻充滿力與美，流暢的線條每每讓楊紫苑好想拿起相機拍下他。

她喜歡拍攝大自然的景觀與野生動物，可是，眼前的男人讓她有了拍攝人體的衝動。

他如一頭正在休憩的黑豹，優雅卻又潛伏著隨時予以獵物一擊的爆發力，水滴沿著他完美的背部曲線流下，最後滲入浴巾中，這模樣在幽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性感。

每當這個時候，楊紫苑總是會像顧嫣然曾經形容的那樣，臉紅心跳，荷爾蒙飆升。

方南幾乎每個晚上都擁著她入眠。

她發現自己已經不排斥這件事，如果哪一天他因為工作太累早早入睡，沒能抱著她，她反而還會失眠。

歡愛的時候，她總是盯著方南的唇。他的嘴唇很好看，顏色淡淡的，很薄，很性感，卻總是抿得很緊。

楊紫苑很想好好摸一摸他的嘴唇，輕輕的，慢慢的，以指腹掃過他雙唇的輪廓。

每次這樣想，她的身體就會麻麻的，酥酥的，很容易達到高chao。

她很想和他接吻。

雖然之前已經被他強吻過好幾次了，可是這是她第一次想主動吻他。

在南非時，因為藥物的作用，她完全失控了，不記得自己到底吻了他多少次，被他吻了多少次，只知道後來她清醒的時候，嘴唇腫腫的，舌頭疼了整整一天。

或許接吻真的有種魔力，從那時候起，她就被他吻走了靈魂。

她發現自己真的愛上了他。

為此，她不禁有些焦躁，也越來越難以保持寧靜的心。

當初在簽約的時候，她的心頭也曾閃現過這樣的結局，但很快的被她否定了，因為這是最糟糕的結局，沒想到最後還是事與願違。

她愛上了他，可是，她和他之間只有契約，不允許有感情。

誰來告訴她，她究竟該怎麼辦？

因為放暑假，楊紫苑便天天往醫院跑，有時一待就是大半天，儘管倪萬雄從不見她。

她祈禱倪萬雄能夠永遠活下去，最好活得比她還久。

倪萬雄只要活著一天，她就能在方南的身邊多待一天。

哪怕只是替身，哪怕只是因為契約才結合，楊紫苑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顧嫣然說的對，女人總是很輕易就愛上她的第一個男人。

或許，她早已在潛意識中愛上了他，所以才半推半就的接受他在新婚之夜的侵犯。

她實在太狡猾了，明明心底深處也是願立忌的，卻把自己假想成受害人，說方南是野獸。

楊紫苑一邊鄙視著自己，一邊又矛盾的為自己還能待在方南身邊而暗自欣喜。

顧嫣然給她看了蔡遠倫寄給她的照片，那是經過合成的裸照，將她的頭接在別人的身體上。那個卑鄙無恥至極的男人想用這種方式逼她就範，否則就讓照片在媒體曝光，讓她這個攀上高枝，變成鳳凰的灰姑娘現出原形。

難怪方南會那樣對待蔡遠倫。看到照片的時候，她忽然覺得，就算達蔡遠倫的左手一起廢掉都不為過。

楊紫苑發現自己不太了解方南，他默默為她做了這一切，卻什麼也不說。

為什麼呢？

楊紫苑越來越焦躁，越來越不安，一方面暗自祈禱這種日子永遠繼續下去，一方面心中又為這種不上不下的契約生活而備受折磨。

就算能賴在方南的身邊又怎樣？

他不愛她，他只是為了獲得十億美金的財產和集團繼承人的寶座。

日子一天天過去，楊紫苑越來越消瘦。

這天，她站在院子里，正拿著相機拍攝天空中的雲，許嫂急匆匆的來找她。

「太太，先生要你立即去醫院。」

「難道……倪先生……」楊紫苑的心一沉。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嗎？

「不，老爺的身體好像還好，聽說他今天要律師提前宣讀遺囑。」

楊紫苑更加吃驚，但還是隨即跑回房間，匆匆換了一套衣服，讓司機送她前去醫院。

倪萬雄的特別病房裡人滿為患。

凡是沾點親帶點故的人都來了，每個人都像等待著一場盛宴那般，目光閃爍，十分興奮。

他們沒料到倪萬雄會在生前就宣讀遺囑。

這個縱橫商場的老狐狸果然不同凡響，做事總是出人意表。

「啊，方太太，請止步。」見楊紫苑想走進內室，護士急忙上前攔住她。

「爺爺……倪先生怎麼樣了？」她著急地問。

「倪先生精神很好，請你不用擔心。」護士輕聲道：「但是倪先生特別吩咐，方太太在外間聽就可以了，不必進去。」

楊紫苑的心陡然一沉，手腳冰涼。

倪萬雄還是知道了她是假的倪海棠吧？

她苦笑一聲，頹然坐在沙發上，眼前有些發黑。

本來就該這樣，她又不是倪萬雄的什麼人，他請律師宣讀遺囑，甚至不必請她到場的，能讓她在外面聽，已經給足她面子了。

倪萬雄的遺囑，將他的財產大致分成兩部分。其一，他現有的銀行存款，包括台幣以及各種外幣，以及拍賣名下的房地產、古董珍玩的所得，共約十億美金，一分為二，一半捐給各慈善機構以及政府應急儲備基金，一半均分給他的血親與姻親。其二，他手中持有的長風集團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全部由方南繼承，方南並接下他原來的職位，擔任集團的總裁。

因為方南原本已握有長風集團百分之十的股份，現在再加上倪萬雄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等於已經完全掌控了長風集團。

另外，遺囑最後特別重申，如果有人對遺囑不滿，試圖爭奪他人的財產或地位，就等於自動棄權，他應得的那份財產將平均分配給其它受益人。

顯然的，倪萬雄這份聲明是為了保護方南，他身為唯一與倪萬雄沒有血緣關係的繼承人，卻能擁有長風集團，其它人難免會不服。

最後，倪萬雄特別提到楊紫苑，他感謝楊紫苑願意替代真正的倪海棠安慰他人生最後的歲月，但是楊紫苑終究不是倪海棠，因此她並未得到任何遺產。

至於楊紫苑與方南的婚姻，他將不再干涉，任由兩位當事人決定繼續或者離婚。

聽到最後，楊紫苑黯然離去。

她不介意自己得不到一分錢，因為她的確不是倪海棠，本來就不該得到什麼，她介意的是倪萬雄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見她。

她對自己是個替身感到抱歉，可是，她真的莫名的喜歡這位有著鷹一般雙眼的老人，在他的目光中，她看到了他的孤獨與對親情的渴望。

她好希望哪怕是最後讓她握住他的手，陪著他走完人生最後一秒也好，那樣她的心裡多少會好過一些。

可是，倪萬雄不肯見她。

假的畢竟是假的，一旦真相暴露，她在倪萬雄面前就再也沒有任何立足之地了。

方南站在病房裡的窗前，望著樓下遠去的纖細背影，被遮掩在眼鏡下的眼神充滿痛楚和無奈。

他知道楊紫苑現在一定很難受，因為她是個太心軟的小東西。

可是，他無法在這個時候擁抱她一下，當遺囑宣布之後，就是戰爭正式開始的時候，急風暴雨洶湧而來，他必須儘快撥雲見日才行。

暫時把楊紫苑完全摒除在他的生活在外，對她來說才是最安全的。

他必須如此。

楊紫苑回到了倪宅。

之後，她等了三天三夜，想和方南開誠布公的談談，可是方南三天三夜都未回家。

她未能以倪海棠的身分得到遺產，方南應該很失望吧？儘管他獲得了長風集團，但是人的心總是貪婪的，就像她渴望得到他更多的擁抱與關愛一樣。

最好他整個人完完全全都是她的，是她楊紫苑的，而非什麼倪海棠的。

第四天，天還未亮，楊紫苑便離開了倪宅。

她只留下一樣東西——已經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

回到原來的家后，楊紫苑開始像夢遊一樣生活。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吃了再睡，睡了再吃，過得渾渾噩噩。

她媽媽雖然擔心，但又不知該對女兒說些什麼，只好悄悄從旁關懷著她。

某天午後，她接到顧嫣然打來的電話。

「紫苑，好久沒聯絡了，沒良心的，你是不是忘了我？」顧嫣然在電話那頭指責道。

她苦笑了聲，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真是的，她真的忘了顧嫣然，忘了她最要好的朋友。

其實，她這段時間幾乎忘記了一切，過得極為空虛。

「笑什麼笑？心虛了是吧？女人果然是結不得婚的，一結婚就只有老公沒有姊妹了！」顧嫣然似假似真的抱怨著。

楊紫苑還是只能苦笑。

「方才伯母告訴我，你都快變成望夫石了，笨蛋！如果那個男人不希罕你，你又何必希罕他？離婚就離婚嘛，幹嘛搞得好像天塌了一樣？你不是還有夢想嗎？」

夢想？楊紫苑愣住了。

天啊，她有多久沒有碰過相機了？她根本就忘了自己還有夢想。

「紫苑？」一直沒聽到她回應，顧嫣然有些擔憂的輕喚。

楊紫苑忽然低聲啜泣起來。

她在幹什麼？她竟然把什麼都忘記了，連自己賴以生存的夢想都丟在腦後，她這個傻瓜！

「天哪！你在哭嗎？別嚇我好不好？」顧嫣然驚慌的大叫。「我現在正在芙蘿咖啡館，就是以前你打過工的地方，角落的那個包廂里。我……有件難以啟齒的事要和你談，不見不散！」

沒等她回應，顧嫣然便逕自結束通話。

楊紫苑不禁苦笑。顧嫣然太熟悉她的個性，這樣掛斷電話，她就不得不走這一趟了。

半個小時后，楊紫苑推開咖啡館的門走進去。

當她走進角落那個包廂，卻沒想到自己會像八點檔肥皂劇里所演的那樣，看到裡面有對男女正在接吻。

女的是顧嫣然，男的是她想見又最怕見到的，曾經是她丈夫的男人。

方南一呆，立刻皺緊眉頭推開顧嫣然。

楊紫苑呆住了，咬住下唇。

顧嫣然見到她，臉上浮現出一抹艷麗的笑，「紫苑，你來了。」

楊紫苑沒有理會她，目光直直盯著方南，咬牙道：「你怎麼解釋？」

「這……是個誤會。」方南試圖推開坐在他大腿上的顧嫣然，顧嫣然卻摟緊他的頸項，說什麼也不離開。

「誤會？」楊紫苑只覺眼前漆黑」片，氣得將手中的背包狠狠地朝他的頭砸過去。「和我的朋友接吻只是誤會？為什麼我就遇不到這麼香艷的誤會？」

她迅速轉過身朝外跑，因為再多留一秒，她就會崩潰大哭。

混蛋！王八蛋！臭雞蛋！

他本來就是個來者不拒的傢伙，連一個替身都肯擁抱的人，她還能對他懷有什麼幻想？

流氓、惡魔、色狼、下流胚，最好被人性虐待，然後讓衛星二十四小時全球同步播放！

方南推開依然賴在他身上的可惡女人，恨不得把她撕成兩半。

顧嫣然打電話給他，說楊紫苑出了點事，他立刻丟下手邊的工作飛車而來，結果呢？

竟然莫名其妙的掉入這個陷阱。

他實在不知道顧嫣然為什麼要設計他。

「方總裁，你真的對我不感興趣嗎？我可比那朵小花漂亮多了，迷人多了，性感多了，不是嗎？」顧嫣然笑得千嬌百媚，故意用電力十足的眼神電他。

「小心眼睛眨多了會故障。」方南拿起外套大步朝外走。「不管你是出於何意設計我，如果是為了紫苑好，我感激你；如果傷害了紫苑，我會讓你生不如死。」走到門口，他又撂下這句話才匆匆離開。

顧嫣然愣了一下，隨後放聲大笑，邊笑邊捶打桌面，甚至笑出了眼淚。

這個方南太有意思了，正如某人所說的，是個悶騷的傢伙，什麼都間在心裡不肯說，真有人傷害了他的寶貝，卻又比任何人都著急。

「喂，你該出來了吧？拜託我演這場戲，我有什麼報酬？」顧嫣然敲了敲包廂的隔間。

隨後，一個迷人的長辮子男子走了進來，眼睛裡帶著比顧嫣然瞼上更邪惡的笑意。

「知道了吧？方南絕對不是不愛楊紫苑的。」歐陽臨風笑咪咪地道。

顧嫣然哼了聲，「那又怎樣？如果他不說，紫苑永遠不會明白，她就是那麼遲鈍的人。用行動表示一切的做法已經太古老了，這年頭還是說出來最重要。」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問題了，能做的我們都做了，催化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歐陽臨風挨著她坐下，試圖握住她的小手。

「少動手動腳的。」顧嫣然一把拍開他不安分的手。

「呵呵……顧小姐，嫣然姑娘，顧嫣然姑奶奶，你什麼時候答應小生在下我的求愛啊？」歐陽臨風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好噁心！」顧嫣然抖落一地雞皮疙瘩，「本姑奶奶對你這種比女人還漂亮的男人沒興趣！」

「難道美麗也是我的錯？」他雙手抱胸，一副受傷的模樣，「喔，我好可憐，天生麗質難自棄，我又有什麼辦法？」

顧嫣然趕緊奪門而出，再多待一秒，她就要吐出來了。

看著她的背影，歐陽臨風邪魅的一笑。

顧嫣然是他遇到過最奇妙的女人，敢在別人的新婚之夜送SM用具，敢闖進「斬閻羅」方南的辦公室拍桌子，敢勾引好朋友的男人而臉不紅心不跳，如此有趣的女人，他怎麼可以放過呢？

何況她居然敢唾棄他最引以為傲的美貌！

小女人，我歐陽臨風要定你了，你就等著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