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方南心急如焚。

他已經找過所有能找的地方，還是找不到楊紫苑。

她去了哪裡？會不會出意外？萬一她想不開……

他不敢往下想，在南非時曾有過的極大恐慌再次籠罩著他。

前些日子楊紫苑黯然離開倪宅的時候，他不是不想立即把她追回來，可是他不能。

因為現在長風集團正是改朝換代的緊要關頭，讓她離開他反而好，這樣敵人就少了一個能牽制他的目標。

沒有得到任何遺產的楊紫苑是安全的，如果能讓別人誤會他已經甩掉這個沒用的替身，她會更安全，再也不會有人對她感興趣。

這段日子，他每夜都驅車到楊紫苑家，看著她的窗口，直到她房間的燈光熄滅才離開。

有時候他會有種衝動，想把所有的心事都向她傾訴，但是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在大局已定之前，他必須忍耐。

可是，她終於沒辦法忍耐了吧？

沒有女人能夠忍受丈夫的冷落，而且，她連離婚協議書都準備好了，只等他簽字……

該死！她到底去了哪裡？

方南的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忽然瞥見手上的戒指。這是結婚的時候楊紫苑替他戴上的，她的手上有著同款式的對戒。

剛才他真是昏頭了，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工具！

這對戒指並非普通的鑽戒，裡面有極為先進的超微型衛星定位設定，這是他透過非常手段從美國高價買來的。

因為楊紫苑喜歡拍照，經常到一些偏僻的地方取景，那些地區大部分是手機信號無法覆蓋的地帶，無法用手機聯絡，所以他才想到這個方式。

他就是透過這個裝置，才知道她在南非出事了。

為了她，他真的付出了很多、很多，多到如果她知道真相，一定會對他死心塌地。

但是，他當然不會說，因為他的個性就是如此彆扭。

「嫣然不會對不起我、嫣然不會對不起我、嫣然不會對不起我……」

擎天崗上，楊紫苑像自我催眠一般，不停的重複著這句話。

嫣然不會對不起我，所以不是嫣然不好，全都是那個混蛋的錯！

對，一定是那個精蟲上腦的大混蛋存心招惹嫣然！

楊紫苑看著落日，第一次覺得那種艷麗的顏色好刺眼。

她的頸子上掛著八年前來這裡時所帶的那台相機，她將它舉起來，又放下，恍惚又想起八年前遇到的那個奇怪的男人。

他的影像已經模糊，和方南的樣子混淆了，可是她記得他的話，他說：「我的夢想就是擁有一位可愛的新娘子，你要不要幫我圓夢啊？」

楊紫苑苦澀的抱住自己的頭，好想哭。

那是第一次有男人向她示好，儘管可能只是個玩笑。

就因為他的話讓她印象太過深刻，一直無法忘記，所以她才在看到方南的時候就放鬆了防備，甚至暗中期望方南就是那個人。

她畢竟是個女孩子，有著所有女孩都有的浪漫情懷。

如果沒有八年前的那次邂逅，她是不是就不會輕易上方南的當，不會輕易讓他得逞？

她傻傻的交出了身體后，一顆心也淪陷了。

她口口聲聲對顧嫣然說她只是個替身，可是真正忘記替身身分的就是她自己啊。

替身就是替身，是個影子，是不配得到真愛的。

倪萬雄三天前去世了，她知道。

她依然沒有被邀請參加喪禮。

所有的新聞媒體都大肆報導這件事，猜測長風集團會不會因為倪萬雄的去世而風雨飄搖，她知道方南的辛苦。

所以她願意忍耐、等待。

即使簽了離婚協議書，她還是等待著，心存最後一絲幻想，也許方南會拒絕離婚，沒想到他竟然……

「方南，你是個超級大混蛋！」對著山谷，她大聲喊了出來。

「超級大混蛋的夢想就是擁有一位可愛的新娘子，你要不要幫我圓夢啊？」背後忽然響起一道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

楊紫苑驚得猛然回過頭。

方南戴著一副無框眼睛，有著雕塑般冷漠的臉，身著深藍色的運動裝，站在懸崖邊，玉樹臨風。

是他？還是那身運動裝，還是那個姿勢！

楊紫苑神情恍惚的看著他。

「和你一樣，我也是個孤兒。」他託了托鼻樑上的眼鏡，慢慢地說：「今天我也是因為很苦惱，才跑到山上來散心的。」

「咦？」楊紫苑張大了嘴巴。

一樣的場景，一樣的對話，和八年前一模一樣……

「真是了不起，我的苦惱被你一席話就解決了。」方南走近她，拉起她的手。

如同八年前一樣，她掙扎了一下，但是那隻溫暖的大手讓她最終還是放棄了，乖乖的任他握著。

墨黑的頭髮，鏡片后漂亮的眼睛，線條完美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表情冷淡卻非常俊美的臉，脖子上突起的男性喉結，無不充滿魅力。

這個男人一如過往的吸引著她。

不，是比那時候更加吸引她，讓她光是看著就心悸不已。

「那麼，可不可以告訴我小恩人的名字呢？」

夕陽下，他猶如天神降臨一般，雕塑般的面容俊美無比，楊紫苑的眼睛濕潤了，不禁抽了下鼻子。

「楊……楊紫苑。」

「紫苑？是紫色的紫，草字苑？」

「嗯，是一種花的名字。」停頓了一下，楊紫苑凝視著他的眼睛，補充道：「紫苑是一種很不起眼的小花，像雛菊一樣有著嫩黃的蕊，在花束中從來不是主角。我就是和紫苑花一樣的人，不是艷麗的海棠花。」說完最後一句，她哽咽了。

「那麼，我不起眼的小花兒，真的不考慮繼續做我的妻子，要離開我嗎？」方南的目光變得溫柔，深情無限的問。

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你……」

「我從來沒想過要離婚，最初我不就再三向你聲明過了嗎？我是認真的。我是和楊紫苑結婚，而不是和倪海棠。我從頭到尾都比你清楚，知道我想要的人是誰。」方南把眼鏡摘下來，收進口袋裡，雙手握住她纖細的肩頭，注視著她。

楊紫苑獃獃的回望著他。

過了很久，她才喃喃地說：「那……你不怪我……沒能得到遺產？」

「我從來沒想過要得到什麼遺產。」

「可是你一開始……」

「那是逗你的，誰教你比誰都絕情，開口閉口就是契約、財產？」他有些戲謔地望著她說。

「可……可是……」楊紫苑不由得昏昏然，事情到底哪裡不對了？「可是你剛才和嫣然……」

「你不相信我的為人，還是不相信你的朋友？」他的眼神變得銳利無比，直視著她。

「我……」她只覺得好想哭，「可是……我真的不是替身嗎？」

「小傻瓜。」方南把她攬進懷裡，揉著她的小腦袋。

「那……為什麼結婚那天……我問你，你卻不承認？」她為此還失落了好久，可惡；．

他沒有說話，臉上難得有些羞澀，只是她埋首在他懷中，看不到這罕見的表情。

好一會兒后他才道：「這是男人的矜持。」

「矜持？」她的心不由得一軟。呵，他害羞了吧？

「知道嗎？八年前我來這裡的前一晚，倪萬雄告訴了我倪海棠的事，他說，等倪海棠長大了，我就要娶她。」

「真的？」楊紫苑好奇的在他懷中仰起小臉。

「我父親曾經擁有一家小型船塢，後來被倪萬雄收購了，母親也因此離開了父親，父親一無所有之後投海自盡。」

楊紫苑震驚地望著他。

「我曾經把所有罪過都歸咎到倪萬雄身上，並打算長大之後報復他，可是，在他身邊生活越久，我就越相信他不是那種殘忍的人，而是商場如戰場，自古以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倪萬雄培育我，把我立為集團繼承人，唯一希望的就是我能娶他的孫女。」

「倪海棠一定很可愛吧？」楊紫苑酸溜溜地問。

方南忽然笑起來，雙手掐了掐她的臉蛋，「沒有你可愛。」

她低哼了一聲，心裡卻甜蜜蜜的。

「那天，我心裡很煩躁，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娶一個自己並不愛的人，難道我就沒有選擇的權利嗎？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幸好那天遇到了你，讓我擁有了夢想。」

「真的嗎？」楊紫苑的眼睛閃閃發一見，「你的夢想是什麼？」

「擁有一位可愛的新娘子啊。」

她目瞪口呆，半晌才滿臉腓紅地瞪他一眼，剛想問可愛的新娘子人選是誰，方南忽然接著開口。

「我的夢想很簡單，愛上一個人，最好也能被她所愛。」

楊紫苑愣住了，說不出話來。

「母親無情的背叛了父親，父親無情的拋棄了我，我被倪萬雄收養，當成一個賺錢機器般培養。我一度對這個世界很絕望，我沒有夢想，沒有熱血，沒有……愛。」

楊紫苑的眼有些泛紅，這是方南第一次向她表露心底的秘密。

「可是，我畢竟不是印鈔機，我是人，所以我比印鈔機痛苦。」方南抱緊她，「你不會知道，你無意間所說的夢想拯救了我。在那一刻我突然想，如果我愛上這個擁有夢想的女孩，也許我也會因此擁有夢想，等待她長大，看著她實現夢想，好好愛護她。如果她愛我，我就娶她，如果她不愛我……」

「就默默祝她幸福嗎？」楊紫苑天真地問。

「才不！」他露出惡劣猙獰的笑，「她不愛我的話，我就綁住她，強迫她愛我！」

「你好恐怖！」楊紫苑瞪大雙眼，最後卻微笑起來，她知道他說的不是真的。

「那麼，你是真的愛她嗎？」楊紫苑喃喃地問，心坪坪跳。

「當然。」方南低頭啄了一下她的唇，「現在，我想問的是，她愛不愛我呢？」

楊紫苑嚶嚀一聲，投進他的懷中，只覺一陣頭暈目眩。

幸福來得太突然，真相太令人驚訝，她幾乎有些承受不住。

「所以，你從頭至尾都不是替身。如果倪海棠還活著，我也不會娶她。我寧願不要繼承權，也要把我的夢想娶回家。」方南溫柔地說。

「騙人！」她嘟嚷了一句，他明明那麼愛錢的。

「現在更好，有可愛的美人在懷，又可以得到長風集團，呵呵呵……」方南笑得得立息，上天實在太厚愛他了，讓他情場商場兩得意。

楊紫苑瞥了他一眼，小聲罵道：「奸商！」

「什麼？」他沒有聽清楚。

她將他的頭拉下來，手指深深地插進他的發中，輕輕地撫摸著。方南的發質比她的要硬一些，一些較短的發輕輕刺著她的手心，痒痒的，非常舒服。

「紫苑？」他的眼神越發深邃，慢慢多了慾望的光芒。

「我想……吻你。」楊紫苑終於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渴望。

方南笑起來，然後閉上雙眼，奉上自己的唇。

楊紫苑先以手指細細描摹著那性感薄唇的輪廓，直到手指顫抖，指腹發熱，才戀戀不捨地放下。她的唇慢慢地覆上去，輕輕地探出柔軟的舌，在方南的唇上滑過，滿意的感受著他繃緊的身體和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當她的丁香小舌再次回到最初碰觸的唇角時，方南突然發出一聲嘆息，伸手猛地摟住她纖細的腰肢，把她用力的攬進懷裡，同時毫不客氣地奪回這個吻的主控權，手托住她的後腦，深深的吻著。

這激烈的吻好似要把她肺里的空氣全部抽出，重新注入屬於他的氣息。

楊紫苑顫抖著身子，覺得有道強烈的電流流竄全身，連最私密的所在也不放過，在她體內點燃一把灼熱的火。

「我真的好想……吃了你。」方南將頭深深埋在楊紫苑頸邊，好半天才嘆息著說。

楊紫苑的臉紅了，耳朵紅了，連身體都紅了。

因為……她也好想吃了他。

他抵著她的額頭輕聲問：「回家去？」

她點頭，笑得好幸福。

「先不要小孩……」窩在方南的胸膛里，楊紫苑小聲的開口。「嗯？」

「我想讀完大學后再生小孩。」

「當然可以。」

「我還是想做攝影師。」她更加小聲地道。

「可以，可是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以後要去外頭拍照，必須有我陪同。」

「咦？」

「不同意就不許你去。」他霸道的說。

「可是……你工作很忙耶。」

「這個你不用操心。」

「可是……」

她還想找理由回絕，話語卻消失在他的熱吻中。

算了，就讓他霸道這一回吧。

她醺醺然地想著，手臂不自覺地攀上他的頸項。

這輩子！她願意就這樣沉醉在他的擁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