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
暴吼聲隨著金屬儀器碰撞掉落的聲音,充斥在白色的實驗室里。
發出這一聲怒吼之人正是奉詳岳,他不僅一反平日在教授面前的冷靜有禮,而是額暴青筋、面孔扭曲,強壯有力的手裡正捉著嚇白了臉的教授。
「為什麼完全查不出有任何異狀!」他怒吼著,神情瘋狂。
原來申玉烙在接受了一連串的實驗后,奉詳岳與教授赫然發現呈現在兩人面前的結果竟是出乎意料的正常,申玉烙與常人完全一樣並沒有任何異樣之處,無論他們用電擊、掃瞄、照腦波、抽血液……種種檢查都顯示著申玉烙除了比別人還健康外,並無其他特異之處。
這消息讓奉詳岳所有的怒氣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這怎麼可能!這是不可能的事,也不該會發生的事!奉詳岳狂亂思索著哪裡搞錯了。
而瘦小的教授讓他給捉在半空中又晃又搖的,臉孔也因脖子上無情的鉗制而一陣青一陣白,又因缺少氧氣而漲成紅色最後快成為紫色了。
所幸理智及時跑回奉詳岳的腦子裡,記起還得讓老頭找出原因,不過,這可不代表他會輕易放了老頭讓他好過。他手臂一揚,毫不留情的將教授瘦弱的身子往牆上甩去。
教授年老的身體怎經得起這般折磨?他當場口吐鮮血,倒在地上苟延殘喘著。
「你、你這……個忘……忘恩……負義的……傢伙……」教授吃力地喘著息,生命像風中的殘燭隨時有熄滅的危險。
「你對我又有何恩惠!」奉詳岳譏諷怒道。「這十年來你所給我的只有屈辱與殘忍,就為了你的實驗而讓我生不如死,活著比任何人都可憐,這也叫做恩惠嗎?」
「我讓你……有……幸成為……為史上第、第一個……豹豹豹人,你你有……什麼不不……滿!」
教授不說不打緊,一提起卻讓奉詳岳更加怒不可遏,也更加接近瘋狂的邊緣。
他十分生氣啐道:「誰希罕了,像這種不人不鬼的怪物有什麼好!告訴你,就算你成功了,世人也不會如你所願把你當成神一樣崇拜你,因為在他們眼中你是個比惡魔恐怖還邪惡的魔鬼!」若非是魔鬼又怎麼會有如此邪惡的念頭與舉止,企圖違反大自然法則,將人類推向毀滅的深淵之中。「你知道是什麼原因讓我下定決心要殺了你嗎?」他問道。
「是什……么?」教授氣若遊絲地問著,要死也得死的明白。
始終安靜待在一旁的凌霜仔細認真的聽著,惟恐不小心漏聽了一字一句,正是師生相殘精彩之時焉能錯過。
「是你失敗的實驗讓我失去了我惟一的親人!」奉詳岳痛苦的喊出聲,「你知道自己的親妹妹慘死在自己手上是什麼感覺嗎?你知道嗎?」喪失親人的痛楚讓他難以克制地用力搖著老人,「菲兒是我的親妹妹,親妹妹你知不知道!」
當恢復意識、了解自己做了什麼事後,他幾乎要當場自我了斷,立即奔至黃泉求妹妹的原諒。但是做了如此泯滅人性、罪大惡極之事,連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又怎能奢求菲兒的諒解!
凌霜震驚不已地瞪視著滿臉愧疚痛苦的奉詳岳,結結實實地嚇壞了,彷彿遭逢大雷劈到一樣,久久無法反應。這個消息讓她的三魂七魄都嚇掉了,膽子更是嚇得四處亂飛,怎麼都無相信奉詳岳所說之事。
奉詳岳真的是芸菲的親哥哥,但他卻親手結束她年輕的生命!
這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倫悲劇!
凌霜嚇飛的神志還未歸位,耳邊又傳來奉詳岳咆哮的聲音——
「臭老頭,你給我醒來,要死等找出原因再死!」他用力搖著昏死過去的教授吼著,但是老人仍是動也不動。
「可惡!」他忿忿咒罵著,無情的又將老人給甩回牆角,轉而問凌霜:「你昨天說他的血怎麼樣了?」
凌霜害怕的摟住申玉烙的身子,一連串的實驗做下來,雖沒任何結果,但卻讓他的身體變得虛弱,元氣大為受損。
「他的血比你們好、比你們高尚、比你們純潔乾淨不知幾百倍。」她放大膽子大聲說。
她緊緊的抱著申玉烙,好似如此便能讓他不受奉詳岳的傷害。申玉烙吃力的抬起右手覆上她微顫的芬唇,虛弱的笑里有著深切的憐惜與愛意,從未有過比此刻更令他感動想哭的情緒了。
沒想到區區幾項實驗會讓他元氣大傷,自己真是怠懶太久了。不過,即使他此時是如此的狼狽不堪,他也不會放任他人欺凌他心愛的女人,就算要同歸於盡他也要讓她平安離去。
「廢話少說!你,快點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和你一樣隨意變身。」
申玉烙冷嘲一笑,「你修鍊個五千年也不可能。」
他冷凝的眼眸密切注意著奉詳岳與教授兩人的動靜,以他現在的體力根本不能與之硬碰硬,所以只能智取,準備趁其不備之際奮力反擊,才能帶霜兒脫離險境。
「混賬,出來!」奉詳岳狂怒的打開鐵條上的大鎖,現在他已經陷入半瘋狂的地步。「你不到黃河心不死,是不是?你出來!」
就在這時,昏倒的教授突然醒來,他悄悄地拿起地上的滅火器用力的往奉詳岳的頭顱砸了下去,凌霜瞪大雙眼驚駭的看著這師生兩人互相殘殺。
實驗室里頓時一片混亂,電線走火讓燈光忽明忽暗,而火苗更以著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的竄了出來,隨即濃煙冒出。
「沒時間發獃了。」申玉烙溺愛的輕聲斥著,「快點扶我出去。」
凌霜這才突然驚醒,奮力又吃力地扶起申玉烙沉重的身體,步履蹣跚地慢慢走出籠子。他看似精瘦可重量一點也不輕,才走了幾步就讓她喘得像跑百米賽跑一樣。就在兩人愈來愈接近門口之際,奉詳岳突然咆哮的奔了過來,但是教授緊捉著他不放。
「別想走,全都不準走!」他狂嘯吼道,「要死就全都一起同歸於盡!」
說罷,他拿出預藏的炸彈大笑的往火堆里丟。申玉烙一驚,隨著暴吼放出潛藏的所有能力,迅雷不及掩耳的以自己的身體替凌霜擋住爆炸時所產生的殺傷力,然後頂著一口氣帶著凌霜奔出災區,逃離火海之中。
***
轟然作響的爆炸聲不斷的傳來,不過凌霜並沒有精神去注意,因為申玉烙蒼白的臉色嚇壞了她。
為了預防萬一,申玉烙帶兩人登上距實驗室不遠處的山壁,上頭有個洞穴正好可以讓兩人藏身。
方才在千鈞一髮之際,為了救兩人之命,申玉烙孤注一擲,放出潛在所有的能力換得一次致命的攻擊。不過這卻會讓其道行受阻,他將回復豹子的面貌生活,千年修行毀於一旦,再加上方才他擋住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爆炸殺傷力,導致他原本長生不死的性命現在是岌岌可危了。
凌霜雖然不明白這箇中奧妙,但卻也看得出他受傷極重,相當危險。
「你不是說你能自行療傷嗎?為什麼傷口還是一直冒出血來!」
她心急如焚,不停的用雙手壓住傷口處阻止血液的流失,但是鮮紅的血還是自她的指縫汩汩流出,看得她心慌意亂,慌了手腳。
「所以我告訴過你,不死之身並不代表不會死,只是比較不容易見閻王。記得嗎?」他氣若遊絲,淡淡笑道。金黃色的眼眸專註而深情的看著他以生命所愛的女人,將她的容貌、一顰一笑仔細的記在腦海之中。
他知道自己是逃不過這次的千年死劫。
或許是命中注定的,她與他兩人是有緣無分,沒有結果,必須以這樣的方式走這麼一遭。雖然不甘心卻無力更改,但是他真的很捨不得與她分離,他還有好多好多事要和她一起分享,一起編織許許多多隻屬於兩人的絢爛、美麗的人生……然而真的不行了。
他絕望而深情的看著她,不甘心,真的太不甘心了!
「那怎麼辦?」她急得淚水盈眶,不知如何是好。「走,我馬上帶你到醫院。」
說什麼她都不能讓他就這麼走了,她不能失去他,更無法想像沒有他的日子是多麼可怕。
天啊,誰能告訴她該怎麼做才能救他!
「不用了,來不及了。」他費力的阻止她,喘著氣息說:「這回的傷口太大了,你別白費力氣了——」
「不!」她用力搖著頭,不讓他說完。
他的答案不會是她所想的那個意思!
拒絕正視這個昭然若揭的答案,只覺一廂情願的不承認,那麼他便還有救,她真的這麼想著。
很顯然地,申玉烙比她有勇氣多了,他坦然面對這個即將成真的事實,縱然他有千百個不願意與痛苦。
「有些事情你必須要知道——」
他話聲未落,凌霜又搖著頭拒絕聽。「我不要現在聽,等你好了再告訴我。」
「不行,我沒時間了。」他的氣息一刻比一刻又喘了些,「很抱歉,原本是要陪著你到地老天荒,做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美眷,可是現在不得不拋下你先走一步了。」
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滑了下來,凌霜哽咽著無法開口,只能不停的搖著頭。
「要不是因為我的緣故,你現在還是和以前一樣生活得好好的。咳咳,是我不該介入你的生活,不僅弄亂了你的人生,還改變了你今後的命運,咳咳……」
「你別再說了,別說了!」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在這個荒郊野外連個可以求救的人影都沒有,就算她有力氣背著他下山又如何送他去醫院?他傷得如此之重,不可能支撐到山下的,胡亂的移動只是加速他生命的流逝罷了。
申玉烙微微抬起手,如此簡單的動作卻令他萬分吃力。「你仔細聽著,只要沒有致命的傷口,你將不再會經歷人生中的生老病死。在我輸血給你之後,你就已經擁有不死之身,永遠擺脫輪迴之苦。」
凌霜愕然注視著他,吶吶地說:「你說我不會死亡,就算活了五百年也不會死?!」
他點頭,說得更仔細,「不只是如此,就連你的容貌亦不會有多大的改變。」
她傻傻的不能言語,嚇得淚珠凝結在睫毛上沒滑落,心中突然湧出一陣恐慌。
「我不要!你要放我一個人不管,讓我獨自一人,以後的日子都將只有我一個人,沒有任何親人也沒有任何人認識我,孤獨一人到地老天荒。這樣的生活我不要!」
這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雖然擁有永恆的生命,但是沒有親人、朋友一起和她分享,只不過是一大堆的孤寂、數不完的空虛,更重要的是沒有他的陪伴,任何事都不再具有意義。
他連忙疼惜的安慰她:「你不會是獨自一人的,去找穎華和陶紹謙,讓他們帶你去找長老他們,壽喜福三位長老們會照顧你的——」
「我不要。」她再一次打斷他的話,吼道:「任何人我都不要!除了你,其他人對我都沒有意義。」他輕聲一嘆,「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金黃色眼眸滿是複雜的神情,太多太多的不舍與心疼充斥在其中,而她梨花帶淚的傷心模樣更是將他的心揪緊得發痛,痛到骨子裡去了。
「我不管,既然是你造成的,你就要負責,不能放我一人獨自離去,你聽到了沒!」凌霜大聲的喊出她的任性。
申玉烙搖頭輕笑!眸子柔的快漾出水來,「你真是任性,但是我連你的任性都愛入心底里了。」「我不要聽,你不要再說了!」她雙手捂住耳朵,不要聽也不敢聽,心裡的恐慌是愈來愈大。
「你不是一直要我說,當真說了又不聽。」溫柔的嘆息自他蒼白的薄唇逸了出來。
「我要你二十年後再說給我聽。」見他只是包容的強扮起笑睨著她,凌霜不由得嗚咽控訴著:「你太殘忍了。你走了卻留下我孤獨的待在人世間,就連死後相會在黃泉的機會都不給我,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怎麼可以!」
「別哭了,哭得我的心好痛咧!」申玉烙鼻酸的讓嗓音更為喑啞,沒有體力的他只能奮力瞠著雙眼款款深情地將她瞧個夠,但是他永遠看不夠她。「記得要跟著長老們好好的修鍊,一定要練出一番成就來。別再迷糊了,知不知道?」
凌霜已經傷心的說不出話,只得搖頭再搖頭。
申玉烙嘆息,沉聲道:「我死後,你這麼怕冷該怎麼辦?」
「你都要狠心的拋棄我,還管我的死活做啥!」
他對她的賭氣笑了笑,「我想到一個好法子,你把我的毛皮取下當大衣,如此一來你便不會冷了,而我也可以一直陪著你。你說好不好?」
用意要逗她一笑,不過卻適得其反。
「不要,我不要!」她哽咽一聲,眼淚落得更凶。
見狀,他更加不忍心,痛苦的開口:「我和你一樣,也是幾千個幾萬個不願意離開你,也想遵守諾言一輩子和你長相廝守。但是,我這次真的是傷得太重,失血過多,就算長老們也救不了我了。」
「你失血過多我的血給你!」原本蓄滿淚水的眼眸霎時迸出亮晶晶的光芒,她渴求的開口問道:「只要你的血夠,你就不會死了對不對?」
她真笨,怎麼沒想到呢!凌霜在心中斥責自己是個大笨蛋。
他的傷口之所以無法自動癒合就是因為缺血,而她體內的血早已和他同化,與他同樣是不死之身了,當然可以輸血給他,更可以挽回他的性命,這麼簡單的道理她為何沒有想到呢?
白白讓他浪費了那麼多的血以及體力,還有自己一大缸的眼淚,真是蠢得無可救藥!
思及此,她不再浪費時間,馬上將滴著血的手臂伸向他,決心要救活他。他不能死,她不會讓他死的。
「不行,你快點住手,你會和我一樣沒命的!」申玉烙急切的咆哮出聲,阻止她瘋狂的行為。但是體力早已殆盡的他哪還有吼人的力氣,更何況凌霜根本將他的反對置若罔聞,任何天大之事先救他再說。
一知道他還有救,她整個人都活了過來,甚至於還有心情調侃自己,「好呀,我們就做一對同命鴛鴦,同生共死,生雖不能同時但死能同穴,這不是很好、很浪漫。再說,這裡的風景不錯,是個長眠的好地方。」
雖是說笑,但是猶淌著淚珠的俏臉上是再認真不過的神情。與其一人獨活於世,她寧可與他兩人共赴黃泉,期盼來生再度締結良緣。
兩人置身的洞穴是在突出的崖上,放眼望去視線極佳、看得極廣極遠,而穴口有一半是垂流而下的泉水,形成了一幕水簾,很美很詩情畫意,絕對是個長眠的好地方。
申玉烙十分的不贊同,「你別傻了,我不會和你死在這裡的,你再不住手我要生氣了!」他氣自己虛弱的竟然無法掙開她的鉗制,任由她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流到他體內。
沒錯,他虛弱的身體確實因為凌霜的鮮血而感到活力的復甦,但是相對的,在她體內的精力也正一點一滴的消耗,更將她逐漸推向危險的境地。
「你聽到了沒?快點住手。」
「你都快活不了了,我還管你生不生氣,要教訓我等你命保住了再說。」凌霜勉為其難露出個笑容並睨了他一眼。
申玉烙心疼的看到血色自她臉龐慢慢褪去,沉聲道:「你怎麼這麼傻呢,為什麼傻得讓人心疼?傻瓜!」
「還不都是讓你叫傻的!」凌霜努力露出最美最甜的笑容,存心要他記得自己最漂亮時的模樣,眼裡的情意濃得化不開。
手掌輕輕的拂上他俊朗的面孔,她情深意濃的開口——
「不管經過多久我都要和你相識相戀,生生世世都要和你在一起,不論歡喜悲傷都要和你共同經歷。答應我,假如我沒找到你,你一定要記得來找我,知不知道?」
申玉烙不再掙扎反對,眸中深濃的情緊緊勾住她問著堅定愛戀的眼,許下永遠的誓言:「好,不管有多困難、或是過了多久的時光,我都一定會找到你,把你再次帶回我身邊。記住你所承諾的,我生生世世的妻子與情人非你莫屬!」
***
「凌助理,凌助理!」
一聲接著一聲的叫喚引起全會議室里所有人的注意,但是主角卻仍是充耳不聞,直到位居首席的男子幾乎要咆哮出聲,她才有了些微的反應。
「啊?」凌霜一頭霧水,眼裡儘是茫然若失,很顯然方才她神遊太虛去了。
「凌助理,我了解你剛結束長假,鬆散的心一時還收不回來,但是請你拿出你的職業道德與敬業精神,現在是上班時間,請你專心開會!」最後兩句幾乎是用吼的出聲。
「哦,我知道了。」
面對上司嚴厲的指責與同事幸災樂禍的表情,凌霜只能這麼回答了事,再怎麼說都是自己理虧,自己不對。
但是,這陣子她真的很不對勁,不只是她自己連其他人都感覺得出來。她經常心不在焉,注意力不集中,有時還會發獃到近乎痴傻,旁人的叫喚都聽不見,就像剛才一樣,別人氣得快吐血、腦中風,但是她還是不曉得,甚至有時還誇張到不知對方為何而生氣,諸如此類的情形自她恢復上班后便層出不窮。
她是怎麼了?她自己問自己,卻找不到答案。
只是最近怪怪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很沉重,心頭就像是被一塊大石壓得緊緊的,而且總覺得似乎遺落了什麼對她很重要的事。這非常沒道理,既然是重要之事怎麼可能會忘了呢?
究竟是什麼事?
為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會議就在她思緒雜亂的情況下結束了,她自己還不曉得已經散會了,直到有人拍了她的肩。
「啊?」凌霜一臉迷茫,看到在她休假期間新來的櫃檯小姐馮香湘正和善的對自己笑了笑。
以前的那一個呢?她思忖著,卻沒有任何印象。
「凌助理,你是不是太累了?」馮香湘關心問著,圓圓的蘋果臉相當令人討喜。
「沒事,只是為了點想不開的事煩心。」
「既然是想不開就先別管那些事了。走,我帶你去看好玩的東西。」拉著她的手欲走,馮香湘熱絡的又道:「早上業務課的何小姐把她新買的小白兔放在我那兒——」
她話還未說完,一旁經過的女同事A便插嘴說:「哎呀,香湘,你別忙了,凌助理是不會去的。」
「Why?」
回答的是另一名女同事B。「唉?你不知道這個眾所周知的事?」
先前的女同事A又說了,「哎啊,你忘了,香湘來公司時凌助理還沒回來,自然不知道她過敏之事。」
「對哦。」女同事B恍然大悟,跟著好心的告訴馮香湘:「反正你只要記著凡是有毛動物一律不要接近凌助理,否則,你可會害她今天過得很慘的。」
「對對對,沒錯,我們嬌貴的凌助理是碰不得那些髒東西的。」刻薄的女同事A細聲笑著。
同事的取笑與嘲弄凌霜並未聽到多少,因為她腦子裡突然想到自己似乎好久好久不曾過敏了,久到自己都忘了。
又是一件忘掉之事。
莫非,自己的老年痴呆症提早向她報到?但是未免太早了吧,早了三十年。
於是在衝動之餘,她故意接近櫃檯,嚇得馮香湘緊張兮兮的,趁此將小白兔給湊到鼻子前面,但是啥事也沒發生,她好得很。
事情真的很不對勁,在她休假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
她忘了!
她竟然忘了整整半年的記憶!
她把半年前的記憶給丟了!
凌霜茫然不知地望著川流不息的大馬路發獃,久久沒移動。
由於埋藏在她心中的疑慮愈來愈大,冒出的問題也愈來愈多,於是今天她特地上了趟醫院,想確定自己是不是當真出了毛病,或者只是自己神經過敏,胡思亂想。
不過,沒想到所得到的竟是這樣子的結果,她半年的記憶不翼而飛了。這半年來有斷斷續續的日子是空白的,她記得移民到澳洲的家人,也記得她要休假之事,還記得經理換了人,更記得許多事,但是,在這些記得之事的中間總會有些微的片刻是空白的,她不知道這些空白的時間她做了什麼事,人在哪裡,其中甚至有長達一個多月的時間是完全空白。
這太詭異了!
她曾受到刺激嗎?或是腦子受過撞擊受傷?還是吃了奇怪的東西所引起的?
就算以上有個答案是Yes,還是怪極了的奇怪。
這些空白的記憶一定有個關聯所串成的,那麼是什麼呢?
凌霜站在醫院門口百般苦思,想的頭都快炸了仍是沒頭緒,卻引來一陣茫然與迷惘深深籠罩住她,而心中突然竄起的恐懼也愈來愈大,幾乎要將她給吞噬殆盡。
她緊緊的抱住自己微微顫抖的身子,彷彿有種天地之間只剩她一人的孤寡寂寞。天下何其大她卻不知該何去何從,哪兒又是她的家,她又將歸屬何處?
誰能給她這些問題的答案?
凌霜抱住頭顱低聲呻吟著,一連串的問題擾得她頭痛欲裂,再思索下去她的頭說不定真的會爆炸了,為了自己著想她是不應該再這般虐待自己。但是教她就這麼放棄,任由那些失去的記憶一去不復返,若無其事的繼續過日子嗎?
不,她辦不到,她非找出來不可,那是她的東西她必須要回來。
因此,凌霜為了找回失落的記憶便開始尋問朋友、同事、鄰居……所有與自己扯得上關係或認識的人她都去問,但是卻毫無所獲,反倒發現一件很怪異的事。
在她周圍的人有些竟然也有與她相類似的情況,遺忘了某些東西,不過都是只有幾小時或是幾天,不像她是長時間的。
難不成這是會傳染的?!
為此,公司好心的讓她再休息一個禮拜,這用意再明顯不過了,若是她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復正常進入軌道,那麼她只好回家吃自己。
喝西北風在此時對她無疑是雪上加霜,但是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催促著她要去找回記憶來。
而在假期的倒數第二天,她又漫無目的的走在路上,因為不算太大的蝸居突然讓她覺得大得嚇人,那份空曠讓她感到害怕,好像隨時都會讓孤寂的漩渦給卷了進去,再也出不來。於是她沖了出來凈往人群多的地方跑,豈知反倒讓她感到寂寞更加的如影隨行地跟著她,甩也甩不掉。
突然,她一個踉蹌不小心撞到了人,她道歉的話才跑上舌尖,對方便不客氣的開罵了。
「你瞎了是不是,沒長眼睛呀!」
凌霜茫然地看到一名漂亮時髦又潑辣的女子正橫眉怒目地瞪著她,她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對方卻開口了。
「咦,凌霜,是你!」沈月蓉先是驚訝,繼而不懷好意的笑了,「真是冤家路窄!你的那一位守護天使呢?」
最後一句話她是自牙縫迸出的。她永遠記得那個該死又沒眼光的傢伙竟舍她而就這個沒半點姿色的女人,自己哪一點比不上她了!
而在那一次之後,隔天她回到公司竟然莫名其妙讓人給炒了魷魚,雖然她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她相信絕對是與那個可惡的傢伙脫不了干係。這口怨氣足足讓她氣了一個禮拜之久,倒不是說她很看重這份才做不到三個月的工作,而是忍不下這口怨氣。若非是因為那傢伙守她守得令人嫉妒又可惡,她早出手整治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了。
看來,老天爺亦為她打抱不平,好心的讓她自己送上門來了。陰沉的光芒在沈月蓉的眼裡乍現,這可休怪她狠心無情了。
「你認識我!」
凌霜不待她出手報復便迫不及待的牢牢捉住她的手,像是看到救世主一樣眼裡充滿了希冀,此舉不只嚇了沈月蓉一跳,亦讓她心頭湧上了驚悚。
她聲音頓時揚高八度,「你要做什麼!放手。」
「你認識我是不是,是不是?」凌霜彷彿沒瞧見她眼中的奇詭,心急的問著。現在只要是認識自己之人她都不會放過。
「廢話!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沈月蓉警戒的看著她,心想她不知又要搞什麼鬼了。奇怪,她所認識的凌霜可不會這麼親熱的拉著她的手敘舊,肯定有陰謀。
她得小心點,說不定是為了陷害自己讓人以為自己欺凌她,造成別人的誤會,好教自己難堪。申玉烙的那一巴掌她可還記得清清楚楚,至今想起還隱約感覺得到臉頰上燒灼的痛楚。
凌霜欣喜若狂,「真的!我們什麼時候認識的?在哪裡?」
「放手!你在搞什麼,別鬧了。」沈月蓉再也忍不住用力甩開她鉗制的手,怒道:「一個月前我們還是同事,我們還喜歡上同一個男人,別告訴我你這麼快就全忘了。」
凌霜驚愕地杏眼圓瞠,對她的話有點消化不良,怯怯的再次求證,「我們真的喜歡上同一個人?!」
「沒錯,我們喜歡上同一個男人,但是他最後選擇的是你,而且還甩了我一巴掌,這樣你滿意嗎?」沈月蓉齜牙咧嘴的告訴她,決定改變主意離凌霜遠一點,她可不想再讓臉頰腫上一個禮拜。「不管你要做什麼都與我無關,以後倒霉的碰面了也請你當做不認識我,永遠不要再見。」
「你還不可以走!」凌霜趕忙又捉住她的手臂不讓她走,她好不容易才有點頭緒,怎麼可以讓她就這麼離開。「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我們怎麼認識的,他現在人又在哪裡?」
沈月蓉像是見到凌霜是個怪物般地瞪著她,「你現在是在說外國話嗎?為什麼我都聽不懂!」
聽了,凌霜又將自己的問題重複說了一遍,並且又冒出更多的問題出來。
不待她將問題問完,沈月蓉便受不了的阻止她,「你是存心整我是不是?還是這個又是電視上最新的整人方式,你問我的那些問題你比我還清楚,你問個屁!」
「你只要回答我就行了。」
「可惡!你欺人太甚。」沈月蓉忿忿咒罵著,罵完之後才兇巴巴的一一回答她莫名其妙的問話,氣不過的她還在回答之中加油添醋的顛倒是非。「告訴你,你才是第三者聽到了沒有。」她毫無形象地大吼著,也不管兩人是在大街上。
「帶我去。」凌霜說。
「啥?」
「帶我去申玉烙的住處。」
這回沈月蓉真的像是撞鬼的瞪著她生氣,有沒有搞錯,就算她很恨她,也用不著如此羞辱她吧!
「好,你要玩我就陪你玩到底,」她氣急敗壞的朝她吼。
於是,怒氣沖沖的沈月蓉帶著凌霜前往讓她美夢破碎的地方,一下車,她便陰霾的指著一棟兩層樓的木造屋子。
「就是這裡,你們兩人愛的小屋,也是他狠心……喂,你哭什麼!我才是那個要哭的人耶!」沈月蓉驚駭的叫著,她還沒說到什麼惡毒的話,這個女人怎麼看著屋子便淚流滿面了。
她又在耍什麼花樣了!
不只她訝異,連凌霜自己也愕然注視著手指上所抹掉的淚珠。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落淚,為什麼只是看著木屋她的心就緊抽著讓她痛得受不了,心底不斷湧上來的悲慟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不玩了,要玩你自己玩。」
沈月蓉再也忍不住地拔腿就跑。上回她所說的話只是讓凌霜發獃,自己就挨了一巴掌;而這次凌霜竟哭了,若讓申玉烙那個無情的傢伙撞見以為是她欺負了她,那個臭男人鐵定不會輕饒她的。但是,她真的不知道她在哭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