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路上,尚可茵一直閉著眼假寐,而坐在她身旁的陸騰也沒敢開口吵她,只是用心疼不舍的眼神默默注視著她。
從日本奪得世界盃溜冰賽的金牌回到台灣后,她每天忙著接受密集的新聞媒體採訪,接受各個地方接踵而來的邀宴。
看她每天早出晚歸的忙於應酬,他這個做父親的實在是不忍心,但她又深陷其中而樂此不疲,還撒嬌地要他不必替她擔心。
幾天下來,體力當然無法負荷,現在她就疲累地在車上睡著了。而這趟花蓮之行,他原本是要取消的,但她一直堅持非到花蓮一趟不可,除了要向對她有養育之恩的孤兒院杜院長報告她奪得金牌以外,最重要的是,她要向他證明她所言非虛,翡翠玉佛確確實實是屬於她的,她不願意他一輩子都處在懷疑之中。
她這份坦然面對的作為讓陸騰深為讚賞,更加深了對她的信任;他並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他一直以鴕鳥心態來看待這問題,如今她願意用行動來粉碎他的疑慮,她說她要光明正大地成為陸嬿兒,他自是十分樂於成全她的意願。
陸騰哪裡知道正在閉目養神的街可茵心中可是七上八下的,她那緊握在住的手掌心更是滲出了汗水。她的心正不住的祈禱,希望老天能夠助她一臂之力,大發慈悲地保佑她能安然通過這一關,順利地瞞混過去。
縱然古天涯再三向她保證絕對會掌控一切,但他真的能夠讓一條生命無聲無息的消逝在眾人面前,而不會出現任何差錯嗎?
「小姐,是不是前面的巷子左轉就到育幼真、院了?」江金田放慢車子的速度回頭問著尚可茵。
被驚醒的她輕微地打了個令人不易察覺的寒顫。她緩緩地睜開眼;既來之則安之,該面對的問題還是跑不掉的。
她點了一下千斤重的頭,江金田立即將方向盤左轉。
放眼望去,這裡仍是一大片尚未開發的純仆小村落;山明水秀,彷彿世外桃源般的自成一格,完全沒有受到現代文明的污染,依舊保持一份自然的田野風光。
但也因為育幼院地處偏僻,所以它的設備顯得較為老舊,更使得它在募款時均較其他名氣響亮地慈善機構困難許多;據尚可茵所言,恩慈育幼院完全是由邵氏企業在背後支肋才能支撐下去。
「小嬿兒,過兩天我會再存一千萬進你的銀行戶頭,你看看育幼院在哪些地方需要幫忙的,請他們儘管開口,不必客氣!院長對你有大恩,我們是該幫忙育幼院的。」陸騰總是喚尚可茵為小嬿兒,那是他對女兒的匿稱。
「我先替那些孩子謝謝爸爸!」
車子在育幼院的大門口停妥后,陸騰開了車門先下去。尚可茵緊抿著唇,強行壓抑住狂跳的一顆心后才隨後下車。
育幼院收養了上百名的小朋友,在這種時間本該是有吵吵嚷嚷的童稚聲才對,但現在,一反常態的竟沒有半個小朋友或老師在操場上上課或遊戲。
沁涼的空氣充塞在四周,整座育幼院出奇的寧靜,散發出一股無法言喻的哀傷——如喪考妣。
這份寧靜,靜得太過離譜,也靜得太過傷感。陸騰和尚可茵帶著濃濃的疑問面面相覷,向著育幼院的辦公室走去。
終於,迎面走來一位在育幼院里的工作人員,她是教小朋友們唱遊的林薇老師。
她的臉色一如白紙,一雙眼睛紅腫不堪,似乎才大哭過一場。
「林老師,小朋友呢?怎麼今天操場上連一個小朋友都沒有呢?」街可茵沙啞地問道。
「可茵,你來啦?張老師——是張老師聯絡上你的吧?」她聲音是哽咽的。
「張老師?我沒有跟張老師聯絡上啊!哎!我知道了,可能是我搬離邵氏宿舍才會錯過了,我還來不及把這個消息通知院長呢!林老師,這位是我父親,我們一大早就從台北出發趕到花蓮,就是要找院長,向院長報告我找到親生父親的好消息!對了,院長在下在?」
「院長——院長她……」林老師再也說下下去,緊接著眼淚就成串成串的掉了下來。
「院長怎麼啦?林老師!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你快告訴我啊!」
林薇努力地平穩心緒,聲音雖然細微,但所說的每個字、每句話,都具有驚天動地之勢。
「杜院長——杜院長她今天早上八點鐘左右的時候,因為心臟病發,不幸逝世了。」
「逝世?」尚可茵瞠目結舌,明知會有這樣的結果,但仍然是震驚得無法相信。她眼前頓時一片黑暗,心底傳來一陣陣的冰涼。「你說——院長心臟病發過世了?」她的臉都扭曲了。
「是的。」林薇一邊拭淚,一邊說道:「院長以前心臟是有一點小小的毛病,可是並不太嚴重,誰知道——誰知道會突然發作——等我們發現後送她到醫院時,已經來不及——來不及了。」
尚可茵寒毛直豎,全身輕輕地發顫,整個人陷入恐懼的深淵中。她很害怕,也很內疚;她暗自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她絕不是故意要造成這種局面的,可是事已至此,她完全沒有回頭的餘地了。她喃喃地安慰自己:「沒事的——沒事的……」
陸騰摟著她的肩,輕聲地安慰道:「小嬿兒,你也別太傷心了。」他作夢都難以想像.尚可茵根本不是為院長之死傷心,這只是在極度恐懼下所產生的自然反應。
林薇抹掉眼淚,繼續說道:「曉語待會兒應該也會趕到;張老師應當有通知到她才對。」
「曉語——」尚可茵訝異的一楞,側頭看著陸騰;她絕對不能讓曉語和陸騰見面,血緣關係是永遠無法抹煞的牽繫,如果讓他們面對面的碰上了,她無法預知會出現何種讓她不能掌控的情況。不能!絕不能對他們見面的……
「林老師,那院長現在人在哪裡?」尚可茵想到支開陸騰的方法。
「已經轉送到殯儀館安放了。」
尚可茵臉色慘綠地對著陸騰道:「爸!我們去看看院長。」
陸騰點了點頭。
但她才一移動腳步,頓時不醒人事的倒進陸騰的懷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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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穆莊嚴的靈堂里擺滿素雅的白菊,氣氛顯得哀凄而凝重。艾曉語靜靜地佇立在杜院長的遺相前,十分傷心欲絕;她到今天都還不願意接受眼前的事實——一直都相當健朗的杜院長為什麼會突然發生這種意外?連搶救的時間都沒有,她甚至沒留下隻字片語就走了!
雖然人事無常,但她真的無法釋懷,她覺得自己很差勁,她連院長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記得小時候她最愛爬上芒果樹倫摘芒果,而杜院長每回發現她在樹上時,總在樹底下又吼又叫的,深怕她一個不小心會從樹上摔下來。她還記得她老是喜歡膩在院長的懷裡又摟、又抱、又撒嬌的,她總是趁此機會用力嗅著院長身上那股慈母的味道。而當她萬分不舍地離開花蓮,進入邵氏企業的溜冰團時,杜院長仍是不辭勞苦的千里迢迢從花蓮來到台北,對她噓寒問暖地關懷著,種種恩情都她感激不盡,但來不及回報,院長卻已撒手人寰,她終於深刻體會到何謂子欲養而親不在的痛苦了!
「曉語——」尚可茵在她身後輕輕叫喚:「我帶了早餐,你也過來吃一點吧!」
她眼帘是低垂的,從踏進靈堂起,她都不敢抬頭正視杜院長那張慈祥和藹的相片。
「我不餓,你自己吃吧。」艾曉語動也不動一下,聲音喑啞地道。
「我知道你很難過、很傷心,可是人死不能復生,你就算不吃不暍,院長也不會活過來的.你自己的身體也要顧好才行。」她強行把她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把一塊三明治遞到她面前,道:「院長如果地下有知,知道你這麼孝順,她也會很安慰的。」她勸著艾曉語進食,自己的眼淚也跟著掉下來,說:「哪像我?我才真的是沒用!一受刺激就在家裡躺了二天,一點忙都幫不上,我真對不起院長!」尚可茵用背對院長相片的方式來表達她的歉意。
「不能怪你。」艾曉語替她辯解:「你從日本回來后就不曾好好休息,又突然接到這個噩耗,身體當然會吃不消。
「謝謝你的諒解,有你這番話,我的心裡真的好過多了。」她故意轉移話題,
不想繼續圍繞在杜院長病逝的問題上打轉,她會心虛的。「曉語,你被割傷的趾頭痊癒了沒有?」
艾曉語嘆了口氣,說道:「傷口都癒合了,已經完全沒事了,你別只顧著為我擔心,你都還沒告訴我,你找到生父的事呢!你在陸家待得習慣嗎?自從你搬離邵氏宿舍后,我都找不到你的人,想問一下你近況都不成。」
「陸家的人都對我很好,我過得很幸福;我是想等過一陣子,自己完全適應了之後再邀請你去見我父親。好了,別只顧著說話,快把三明治給吃了,否則你的身體真的會吃不消的。」她執意要她進食。
尚可茵早就做好了決定,她是絕不會讓艾曉語見到陸騰的;她好不容易才避免他們父女相見,她不會傻到去掀自己的底的。
艾曉語手拿著三明治,仍然一點食慾也沒有。她又深深嘆了口氣,把三明治重新擺回桌上,站了起來走到杜院長的遺相前,心中有無限的追思。
尚可茵動也不動的立在原地,她雙腿虛軟、全身乏力,根本連上炷香的勇氣都沒有。她空洞的雙眼如今盛滿的全是快要崩潰的脆弱愁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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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僻的郊區荒蕪得像個人煙絕跡的廢墟,靜謐得連一點風聲都聽不到,襯得周遭環境更加荒涼,無聲的寂靜讓人很不好受。
尚可茵根本無視於眼前的他,只是自顧自的點上一根菸吞吐著。這是她最近學會的;自從杜院長死後,她一直都坐立難安,惟有藉著尼古丁才能緩和她緊繃的情緒。
而她現在的臉色可比這氣氛更深沉十倍。
「可茵姊,你說句話行不行啊?你別光顧盯著我看,我的臉上又沒長花。喂!你別悶聲不響的行不行?二百萬就行了,只要二百萬。」
岳小皓諂媚的笑臉在她眼前無止盡的擴散,她扔掉那根已燃燒到盡頭的香菸,對他搖搖頭說道:「二百萬而已?這種話你居然說得出口!我記得不久之前我才給過你五百萬的,怎麼?一下子就花光了?哈!我可真佩服你花錢的本事。」
「嘿嘿!你也知道的嘛,五百萬又能花多久?台北市的物價指數之高是全世界有名的,吃個幾頓飯,多買幾件衣服,就去掉了大半,再賭個幾把,又去了一部分……這幾天我的手頭真的緊了些。」
「當時我答應給你五百萬時就已經提醒過你,那些錢是要讓你拿去做點生意的,而你現在卻來告訴我五百萬是這樣子用掉的!」
「我是在做生意啊!我也是想用錢來滾錢,只不過我的運氣稍微差了一點,老是賭輸!沒辦法之下才來找你幫忙的,你就再給我二百萬讓我翻翻本。」
「我告訴過你那五百萬是唯一的一次,你花光是你的事,與我無關,別把腦筋動到我頭上來!」她又點燃一根菸。
「二百萬隻是個小數目,你付得起的,何必那麼小氣呢?這樣好了!算我先跟你周轉,等到我賺了大錢再還給你。」
「你不必再說了。」她戴上墨鏡,拿起皮包,說:「我尚可茵的話一說出口就絕對不會反悔,你休想再從我這裡拿到半毛錢!」
他看她似乎是吃了秤鉈鐵了心,因此不得不使出殺手鐧。「你該不會忘了那件事吧?你要我把事實真相抖出來嗎?可茵姐,你是個聰明人,何必做得這麼絕呢?」
尚可茵咬牙切齒地道:「我真後悔當初對你有一念之仁,現在才會自食惡果,讓你明目張胆的恫嚇我。岳小皓!我會給你五百萬並不是因為我怕你威脅,我只是不想做得太絕,給你留點餘地,你最好適可而止,打消念頭。」
「我背叛曉語替你撒下大謊,你應該感激我才對;而我只是向你拿點錢而已,你何苦惡臉相向?況且,這些錢對你面言是輕而易舉就可以辦到的,你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別以為你知道真相就可以拿喬,可以來威脅我!」她面露殺機地瞪著他。「別惹火我!為了你自己生命著想,你最最好三緘其口,一輩子別再提起此事。」
岳小皓把她的警告不當一回事,依然悠哉地道:「一個禮拜后我要看到二百萬。」他自認尚可茵絕不敢不付這筆錢的。
「我最後再說一次,以後別再提那件事。」她撂下這句話后便看也不看他一眼的逕自離去。
「他媽的!岳小皓氣極地大聲咒罵著,一轉身,馮彤彤心痛的表情出現在他眼前。
「我真沒有想到你是這種人!」
「彤彤——」岳小皓慌亂地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你都聽見了些什麼?」
「我聽見你對尚可茵敲詐勒索!你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你真的讓我太失望了!」馮彤彤不再說話逕自轉身離去。
「彤彤!你聽我說……」他拉住她,理直氣壯地解釋道:「是尚可茵先對不超人家,我拿她這些錢是問心無愧的。」
「問心無愧?你自認問心無愧就行了嗎?我問你!如果她去警察局告你的話,那怎麼辦?」馮彤彤指著自己的肚子,說:「別忘了!再七個月你就要當父親了,你忘了答應過我要走回正途的嗎?」
他按住她的肩說道:「我當然記得我說過的話,我會這麼做完全是為你跟肚子里的孩子著想;我們現在就是要多存一點錢,將來才能給孩子一個好環境啊!」
「賺錢有很多種方法,而你卻選擇了最差勁的一種。我告訴你,那是行不通的!我看得出來尚可茵是不會受你威脅的。」
「她敢?」岳小皓凶神惡煞地說:「她不會白痴到那種程度,我就不相信她不受我的威脅。」
「你究竟是抓她什麼把柄?她為什麼會怕你?」
「你不要問。」岳小皓別開臉。
「我剛才曾經聽到你提曉語的名字,難道這件事跟曉語有關係?」
「沒有,你聽錯了!這事怎麼會跟曉語扯上關係?沒這回事!一定是你聽錯了。」錢尚未到手,他還不想把這個秘密給泄露出去,以免節外生枝。
「你沒騙我?曉語一向很照顧我們的,你可別做出對不起她的事。」
「跟你說沒有就是沒有,你別啰唆好不好!別再說了,我們回家吧,我還得合計合計那二百萬要怎麼用呢!」想到不久之後又有一筆可觀的收入,他不禁眉開眼笑起來。
「小皓,放棄吧,趁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不要再去招惹她了!她剛剛的樣子真的很兇惡,我怕她會對你不利。」馮彤彤憂心忡忡地提膽提醒他。
「不會的,我太了解她了;一個女流之輩能幹出什麼事來?她不敢動我的。」
他自信滿滿,馮彤彤卻心神不寧。她摸著微凸的小腹——希望惡夢不會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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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哭了!」邵南星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邵氏宿舍里,低著頭,溫柔地看著那正趴在桌面上抽泣的艾曉語。「你別再傷心了,你看看你!都瘦得不成人形了。」
她抬起頭,用充滿血絲的眼睛瞪視著他,嗚咽地道:「你進來都不敲門的嗎?」
「我敲了,只不過敲門聲都被你的哭聲給掩蓋住了,所以你才會聽不見。」
「在這種時候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她微嗔地道。
邵南星皺起眉頭,柔聲地說著:「我知道院長突然過世給你打擊很大,但是這幾天來你都食不下咽、睡不安穩……」他輕撫她消瘦憔悴的臉龐,道:「杜院長要是看見你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你說她能安息嗎?」他也不跟她開玩笑,實事求是地說道。
「但是我只要一想起院長就會控制不住。你不知道的,院長是多麼疼愛我、關心我,而我卻來不及回報她!我什麼事都沒為她做過——你體會不出來的。」淚又再度滾落。
「不!我體會得出來,我也明白你和院長之間有比母女關係還深厚的感情,但是人死不能復生,就算你再傷心,又能喚回些什麼?」
「可是——」
「日子還是要過下去,你現在該做的是好好照顧自己,別讓關心你的人為你操心。」邵南星拭去她的淚水,把她攬進自己的懷裡。「我把我的襯衫再借給你當一次衛生紙,你就痛痛抉快的哭一場吧!但你要答應我,以後不許再哭哭啼啼的了,好不好?」
她果真靠在他的胸膛上大哭起來,把心裡頭所有的哀傷全部宣洩出來。
過了許久,她才終於止住了哭泣。
邵南星捧起她的臉蛋,輕拭她眼角殘存的淚水,故作輕鬆地道:「以後可別再哭了,你哭的樣子很難看的。」
「嗯!」她乖順的點點頭。
邵南星見她心情總算平靜下來,決定把他憋了好幾天的問題拿出來問她.,事不宜遲,如果不儘快查明真相,後果將不堪設想。
「曉語,從日本回來后,我就一直想問你一件事,但又突然接獲杜院長病逝的噩耗所以才延宕至今,眼看事情愈來愈不對勁,為了早日查出真相,你必須老實的回答我。」邵南星不僅表情嚴肅,連口吻都是少見的正經。
艾曉語不禁正襟危坐,像個犯人般等待他的審問。
「在世界盃的比賽時,你的腳傷到底是怎麼造成的?」
料不到他會問這問題,她的心狂跳起來;她迴避他晶亮如星的眼睛,說:「我說過,我的腳傷是讓突然掉落的刀片給割傷的。」她扯著謊說著。
「可是你的答案與事實不符;你的冰鞋有被人動過手腳的痕迹,你的腳傷跟冰鞋絕對脫不了關係。」
「不是!不是這樣子的。況且你當時又不在場,你怎麼能夠確定我的傷是由冰鞋所造成的?」艾曉語斷然否認。
「那天我回飯店向你們解釋古天涯的事情后,我又曾回去比賽場內的休息室,也檢查過你那雙冰鞋……」
艾曉語阻斷他的問話,低聲反問道:「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溜冰選手,有誰會無聊到想去傷害我?又有誰有那種本事在我的冰鞋裡動手腳?」
「曉語,你已經知道我的職業了,我當然能確定你的冰鞋是遭人破壞過,我只是不懂你為什麼要掩飾這個事實?是不是你知道這是誰的傑作?」
「我不知道。」她別開臉,說:「而且也沒有任何證據,我不能無端端地把罪名栽在人家的頭上。」
「沒錯!沒有證據是不能夠隨便誣賴人,但也正因為有這層顧慮,我才要私下來問你;你只要把你心裡懷疑的對象告訴我,讓我有個目標,我才有方向去求證。」
「但是我確實不知道該去懷疑誰,跟我比較親近的人你也都認識的。」她隨即又補充道:「你不用懷疑曲任飛,他不會是這種人的,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我相信絕不關他的事。」
「你倒挺關心他的。」瞧她神色緊張的樣子,邵南星的口氣便酸溜溜的。
艾曉語只顧著向他解釋曲任飛的人品,根本無暇去注意他那雙盛滿醋意的眼睛。
「我保證他絕對是個好人。」
「那我就不是好人,是一個專門誣賴他的大壞蛋了?你似乎很擔心我會把這筆帳算在他的頭上?你放心!我很清楚曲任飛對你的心意,我也知道他不會的。」
「我壓根兒都沒想過你會誣賴他,我根本沒有那種意思。他是對我好,但我只是把他當成自己的大哥,到現在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她淚眼婆娑地;她為怕他誤會,而急著剖白自己的心意,當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麼后,她的雙頰立刻一片嫣紅。
對於她的真心告白,邵南星心裡漲滿了深深的感動,他同樣也用深情的眼眸注視著她……
但事情還未結束,他仍然必須繼續追問,對方既然已經有了第一次行動,就難保不會有第二次,他不容許艾曉語再受到傷害——永遠也不!
收起沉醉的心情,他清清喉嚨打破這尷尬的氣氛說道:「曉語,在比賽當天接近過你的有那些人?」
「除了教練、隨隊人員和尚可茵之外,外人是沒有辦法靠近的。」
「伯斯教練和隨隊人員全是邵氏企業的人員,也都在邵氏工作多年,他們每個人都是全心全意訓練溜冰選手,幫助我媽咪完成她多年的心愿,這些人是不會有問題的,而你又百分之百信任曲任飛和洛雨萱,那——」
他驀然單刀直入地道:「唯一的可能就是尚可茵了。」
「不!」她驚悸地跳起來,說:「我信任她!憑我和她之間的友誼,她不可能會這樣對我的。」
「你總是單純的去信任每個人,但你不覺得尚可茵最近的行為愈來愈奇怪嗎?先是突然尋獲自己的生父,緊接著你又在比賽里受傷,而杜院長又臨時因為心臟病而過世,這一連串的事件也未免太過巧合了,令人不得不起疑。」
「可茵找到親生父親有什麼值得奇怪的?那是她幸運;再說,就算我的腳傷是因為人為蓄意的好了,但我們卻沒有任何人親眼目睹是她所為;而院長病逝是因為突發性的心臟病,我們也有醫院開出的證明,這事又怎麼會和可茵有關?我們別把箭頭全指向她。她不會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她眼眶又蒙上一層淚影,這幾天她都覺得自己變得很愛哭。
「邵南星,你又對曉語做了什麼?惹她傷心成這個樣子?」曲任飛在門外聽到艾曉語激動的嗓音,顧不得敲門便直接闖進來。
艾曉語吸吸鼻子,低垂著頭,她壓根兒不願去接受邵南星的每一句話。
她是這麼的信任尚可茵,他又怎能在沒有證據之前便強迫她接受這些臆測?他忍不住嘆息,侃侃而道:「我不再問你了,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我剛才所說的話,你自己要警覺一點,我擔心會因為一時的疏忽造成不可彌補的傷害。」
艾曉語目光獃滯地盯著那扇被邵南星關上的門,心頭一片茫然。
「邵南星欺負你了?」曲任飛用殺人似的眼光目送他離去后便義憤填膺地問道。
「沒有。」苦澀反應在她臉上。,
曲任飛抱歉地看著她,說:「對不起!這陣子忙昏了,直到今天才來看你,我也是剛剛才接到消息的。」
「謝謝你,我真的沒事了。」她大哭一場后:心情也跟著輕鬆多了。
「雨萱姊答應回曲氏了嗎?」艾曉語問著他,看他狼狽的模樣,想必結果也好不到哪裡去。
「沒有!」他頹喪透了。「她仿彿下定決心非離開曲氏下可。」
「曲大哥,我想你必須用你的心去體會一下雨萱姊的心情,才有辦法找出事情的癥結來,不然她是不可能會重回曲氏的。我不想看見你因為一時的疏忽,而白白斷送了後半輩子的幸福。」
「瞧你說得好嚴重,真有這麼恐怖嗎?」他故作瀟洒地回答。天曉得,自從洛雨萱離開后,他的生活簡直是一片混亂。他變得煩躁、不安,一向最有自制力的曲任飛完完全全失去了冷靜;不是工作上的不順遂,而是身旁少了個她。
「別等到真正失去后才想要去挽回,或許到那時候,你會連後悔的餘地都沒有。」
艾曉語的這番話再一次衝擊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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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生命中出錯,也許這一生我不會愁眉……也許認識那天我逃離,這一晚亦不用悲哀想你……」洛雨萱滿身酒氣、搖搖晃晃地從計程車上下來。她嘴巴哼哼唱唱的,老是重複著這幾句歌詞,好像唱出了她的心聲。
風一吹,身體飄飄然的,她都覺得自己已浮遊在天地之間。
離開曲氏后,她真的一蹶不振了,並沒有她自己所預料般的輕鬆自在,她的腦海依然被他的身影所佔滿;更糟的是,不管她走到那裡,總會有人問起她,曲任飛怎麼沒有跟她一道來;哈!那些自以為是的白痴,總以為他們是一對,天曉得她心裡有多苦啊!
為了避開旁人的追問,她白天就躲在房間里,蓋起棉被讓自己進入夢鄉,希望能在夢中營造出現實無法達成的結局——她和曲任飛成為美滿的一對。哈哈!夢是作了,夢裡曲任飛是擁抱著一位甜美的新娘,可惜的是,那個新娘依然不是她!——是艾曉語啊!她一次又一次的被這夢驚醒,既然連睡都不得安穩,那就讓自己沉浸在酒精里好了!她一個人孤獨地躲在啤酒屋最遠的角落裡,猛灌著一杯又一杯的酒。常聽人說一醉解千愁,她就試試這句話到底有沒有用?就連啤酒屋的老闆娘都看不過去,跑來勸她。她才不管呢!十年來從未如此盡情享樂過,她要過得輕鬆、過得自在;她喜歡這樣,她要讓自己醉得不醒人事,那就可以不必再去想起那個令她又愛又恨的曲任飛了。
她用力地把皮包甩到肩后,視線一直是模模糊糊的,她得緊抓著扶手才不致於摔倒,眼前的樓梯好像會飛似的,踩都踩不穩。她揉揉眼睛,對著管理員痴痴地笑起來……
大廈管理員忍不住地搖頭嘆息,心想三這個洛小姐這幾天完全變個人似的,每晚總是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受了什麼嚴重的打擊才會墮落成這副樣子?
洛雨萱腳步虛晃地往樓上爬,眼睛的焦距總是無法集中,老是失足踏了個空。她費了一番工夫,好不容易才爬到三樓,打開皮包,低頭尋找她的房門鑰匙。
「雨萱——」
一句叫喚讓她如遭雷殛般定在原地動彈不得。她沒有勇氣抬頭,她告訴自己是聽錯了;現在都午夜三點鐘了,他怎麼會來找她?她又皺起眉頭,努力尋找那支放在皮包里的鑰匙。
哇!找到了,她又笑了起來。她不經意地抬起頭,那熟悉的身影依然佇立在她面前。她又再度揉揉眼睛,困惑極了;她的視力變得好差!拿著鑰匙的手不由自主地狂顫起來,試了再試,就是插不進鑰匙孔裡頭去,她都快氣炸了。
幽幽的嘆息聲再度傳來,一隻壯碩的手臂扶住她搖搖晃晃的身軀,他取走了她手上的鑰匙,幫她開啟了她老打不開的大門。
耀眼的燈光照得她兩眼睜不開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男性氣味就在她鼻間輕輕撩動,她的心顫抖起來——她立刻掙脫扶住她的手臂,趺跌撞撞地衝進浴室里去大嘔特嘔的狂吐起來,吐得胃部翻騰抽筋,難受得冶汗直流……
一條冰冷的毛巾幫她輕拭蒼白的臉龐,讓她稍微好過一點。
「這幾天你都是這樣過日子的嗎?」他的口吻是又氣又急的。
痛楚牽動她每一根神經,她難受地推開了他,迅速逃離那間快令她窒息的浴室,把自己丟進沙發里。她搗著臉不想再與他面對面,不想和他獨處,她消極地逃避著。
「雨萱——」曲任飛隨後坐在她身邊,用力地扳開她的手,讓她面對著他。「你都是這麼糟蹋自己的嗎?你讓我覺得好心痛。」.
「心痛?」洛雨萱木然的眼神看著他。「你居然會為我心痛?我簡直不敢相信!還是,你也喝醉酒弄錯人了?我不是艾曉語耶!」
「我來找過你好幾回了,管理員說這幾天你總是深夜兩、三點才會回來,而且每次都把自己灌得爛醉如泥。我從六點鐘開始等你等到現在就是為了想問問你,你告訴我離開曲氏是為了放鬆自己,然而你就是用喝酒來放鬆自己的嗎?」曲任飛惱怒地問著。
「這種方式有什麼下好?我很喜歡啊!十年來,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快樂過!我老是把自己的神經綳得緊緊的,現在好不容易才掙脫掉那個枷鎖,過過輕鬆的日子,我不要你又跑來管我!」她嘟嚷著。
「我不是要管你,我是在關心你;我不想讓我心目中的洛雨萱完全走了樣!」
洛雨萱揉按著太陽穴,想減輕劇烈頭痛。「不關你的事!你快走開!你回去!我不用你來關心我,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她怒不可抑的喊出來。
曲任飛看她滿臉的痛苦,泡了一杯濃茶端到她面前,說:「喝點茶,解解酒。」
「不要!」她手一揚,揮掉他手上的茶杯,濺得兩個人的衣服都濕了。「我不要你一直站在我面前,你走!」她太混亂,也太痛苦了!她承受不住他這種突如其來的關懷,那又會再度撼動她的心扉,讓她又重新點燃希望!明知不可為,又何苦再陷入一次?她不要再受這種折磨了!
「我不會走的,你醉得太厲害了,我扶你去睡一會兒。」
看她滿臉的哀傷,他好不忍——異樣的感受愈來愈深,他一直問自己是否真的忽略了什麼?
「你別賴著不走!你也不需要對我關心;你真的是認錯人了!你的溫柔用錯對象了!我不是那個艾曉語啊——我拜託你!不要再把我當成是她的替身,也不要再逼我去替你想法子追求她……」她嗚咽地搖著頭,說:「我受夠了!」
「對不起!我從來不知道這會傷害了你;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一直以為你是願意幫我的。」曲任飛發誓,他從來沒有傷害她的意思,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不知道?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你的心裡全是艾曉語。」洛雨萱狂喊,在酒精的催化下,她不顧一切地說道:「那我來告訴你事實真相好了,你想不想聽呢?」她臉上淚痕狼藉;她什麼都不管,全豁出去了!「你知道嗎?十年前我就愛上你了;從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愛上你了。」洛雨萱的雙眼變得漆黑如星。「很意外對不對?哈!哈!我知道你一定覺得很不可思議,但這卻是事實。我辛苦的幫助你。從來不理會別人熱情的追求,這些全是為了你!可是我發現你根本從不在乎我,你心裡從來就沒有我,我還以為我只要默默的付出,總有一天會感動你,可是——可是我一直是失敗的,任憑我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只是那麼的驚鴻一瞥,艾曉語就可以輕易地佔據你的心——我認輸了!」她沮喪地扯著頭髮,喃喃地道:「你現在明白了吧!全是我在單相思,是我自己自作多情!我現在好不容易抽身而退,就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她的語氣中充滿了哀怨。
曲任飛沉默了,心裡湧起的是無限的愧疚。沒錯!他從來沒去真正關心她、了解她,他只是一直把她當成事業上的搭檔,卻從不知道她對他默默付出了一切,以及那真摯無悔的陪了他十年的深情。
現在的她姩起來好脆弱,似乎只要輕輕一用力,她便會立即破碎;他從不知道自己對她造成如此大的傷害與痛苦。
「你現在可以大笑三聲,因為你今天聽到了一段最好笑的笑話;一個女人偷偷地暗戀你十年啊!」她邊說邊笑,眼角流下一長串的淚水。
曲任飛心裡更加混亂,簡直有點欲哭無淚了;曉語說得一點都沒錯,他從頭到尾都忽略了洛雨萱對他的一片心意。
「你都得到答案了,怎麼還不走?你快走!走啊!」洛雨萱發起狠來使儘力氣地把他推出門外,「碰」地一聲,重重地關上了門,說:「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她的身軀順著門板漸漸地滑坐在地板上。
她抱著頭痛哭失聲;她本以為離開曲氏不再看見他,就可以駕馭住自己炙熱的情感;她以為自己可以做得很瀟洒,沒想到她依然功虧一簣,她最後還是無法控制內心深處的愛火。
她終於向他坦白一切,但又能挽回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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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假日,但這條擁有各種商店的街道依然熱鬧非凡,熙攘的人潮絡繹不絕。
不過,今天的天空卻顯得很詭異;有陽光,但總會被突然形成的烏雲給遮掩住,而且一直吹著陰寒的涼風,老是陰沉沉的揮之下去。
岳小皓悠哉地倚在大樓樑柱上,他很有耐心地在這裡站上一個鐘頭,而且他以後還會常常在這裡等人——等尚大小姐把錢送過來。
他笑眯眯地抽著菸,懶懶地換了一個站立的姿勢。如他所預料的,尚可茵一定怕他把這個秘密昭告天下,所以她會乖乖就範,而他只要動動嘴皮子,財源就會滾滾而來,絲毫不費吹灰之力。
岳小皓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他賊賊地勾起嘴角,聆聽對方傳來的訊息。
「我就在你正前方十公尺處,我手上的皮箱里裝有二百萬的現款。岳小皓,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堅持要這二百萬?」尚可茵再次問他。
「要,我當然要!財神爺都送上門了,哪有推出去的道理?哈!哈!我先謝謝你了。」
岳小皓立刻收了線,從口袋裡掏出墨鏡戴上,大搖大擺地迎向前去,他只顧著想那即將到手的錢,以致於一點都聽不出街可茵再一次警告的意思。
他當然知道小心為上,所以他選擇了大白天,還故意挑在這條人潮洶湧的商店街碰頭;在大庭廣眾之下,量她也不可能耍出什麼花樣來。
他一直很樂觀地認為——一個女流之輩能做出什麼騖天動地的事來?
一個的窈窕身影正緩緩地向岳小皓靠近。
沒錯!她的手上正提著一隻沉甸甸的箱子,而裡面正是裝著白花花的鈔票,想著想著,他的心立刻狂跳起來,咧開嘴,笑呵呵地快速迎向她。
兩張截然不同的臉面對著面——一張是興奮過頭而脹紅了,一張卻是如喪考妣的慘白,完全是不同顏色的對比。
尚可茵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不要怪我,一切全是你咎由自取。」她將手提箱交給岳小皓,頭也不回地離去。
貪婪已讓岳小皓忘記自我,他捧著那隻沉甸甸的手提箱又開始構思下一次的行動;他才不會收手呢!他還要撈,這可是一條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路,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輕易地放棄它。
他呵呵地直笑,完全沒有注意到對街的窗口正伸出一隻黑色的長管槍枝,瞄準了他的心臟部位。
「媽,我的汽球飛走了……」綁住紅色汽球的白色長線從小女孩那隻肥嘟嘟的右手鬆脫開來,順著風飛去了。小女孩不依的直嚷嚷,她的叫聲驚醒了狂喜中的岳小皓。
他仰著頭,看著那粒紅得像血的汽球冉冉飄向天空——不知怎麼地,他的第六感讓他發現對面街道的窗口有東西對著他,當他看清楚那東西是槍管時,那人同時也扣下了板機。
子彈劃過長空,一個本能的反應,他移動了自己的身軀,卻仍然躲不開那急如閃電的子彈。
劇烈的疼痛讓他喘不過氣來,手上的皮箱也重重地掉落在地面上,「喀嚓」一聲,從手提箱里散落出一張又一張剪裁整齊、看似千元大鈔的白紙,被陣陣冷風卷了起來,漫天飛舞著。
岳小皓的雙手拚命按住腹部的血洞;它醜惡得令人作惡。他用剩餘的力量努力的按住傷口,阻止血液繼續從他體內流出。
驚駭不已的表情出現在圍觀的人群上,這一刻是令人窒息的,但卻沒有一個人有勇氣上前去營救他。
他發覺自己的生命力似乎正從身體里一點一滴的抽離。
「彤彤……」他痛苦的低喃,腦海里浮現的全是馮彤彤的身影和她肚子里還未出世的孩子。他不甘心!他不願意就這樣走了,他的人生才剛開始,他的未來才剛起步,他怎麼能無聲無息的離去呢?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岳小皓挺著身軀,咬緊牙根,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下踏著蹣跚的步伐,忍著椎心的刺痛,舉步維艱地朝向他和馮彤彤的住處走去。
他的意志力頑強地支撐他,要他不能倒下……絕不能!怵目驚心的血花一朵朵的滴落在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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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絲莫名的驚悸襲上馮彤彤的心頭,不自覺地,白色瓷碗從她的手上滑落下來,「鏗鏘」一聲,滿地碎片。
她楞楞地望著裂成片片的碗,強烈的不安愈擴愈大,她感到仿彿即將面對一場讓她痛不欲生的風暴。
「碰!」門被猛烈推開,偉岸的身軀連滾帶翻地倒進客廳地板上。
馮彤彤打了個冷顫,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滿身的大汗,慘綠的容顏,還加上他小腹上那猙獰的醜惡圓洞,和鮮紅的血。
「彤彤——彤彤……」細若蚊蠅的叫喚,卻好似要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讓他不由自主的痙攣起來。
「小皓——」她被他的叫喚聲喚回了神智,癱坐在地板上,把他的頭摟進她的懷裡。她最擔心、最害怕的惡夢終於發生了,她苦口婆心的勸說還是阻止不了他的發財夢。
「你撐著點!我馬上去叫救護車,我送你到醫院去。」她淚痕狼藉地說道。
「不——不用了——來不及了……」岳小皓很明白,就算是神仙也挽不回他的性命了;能回來見她全是憑著硬撐的一口氣和強烈的意志力,但眼看這份意志力即將隨風散去,而他還有未完的心事,他必須有個交代。
他緊緊捉住她的手說道:「彤彤,去找曉語,快去找曉語!現在也只有曉語可以照顧你跟孩子了。」
「不!我不要!我不要曉語照顧我跟孩子,我要你!我要你自己來盡為人父的責任!小皓,你不要再說話,讓我去找醫生來救你!」她欲起身。
「你——你聽我說——」岳小皓死命拉住她,說:「沒有時間了——你聽我把話說完——你說得對,我是利益薰心——我被金錢蒙蔽了良知,我昧著良心出賣曉語——結果才會遭到這種下場。」
馮彤彤哭得聲嘶力竭。
「你聽好——這些全——全是尚可茵干出來的好事,曉語把翡翠玉佛送給她,她卻冒充曉語認了陸騰做父親——我明明知道真相——我卻幫尚可茵說謊——我為虎作倀——我心術不正,全是我的錯!」他大口大口喘著氣,意識也逐漸模糊,他耗盡最後的力氣說道:「彤彤——別哭了——好好照顧自己跟孩子……」他的臉色愈來愈蒼白,痛苦得連肌肉都歪扭成一團。「去跟曉語說——說我對不起她——雖然我沒有資格要求她照顧你們——但求她幫忙,下輩子就算做牛做馬我也會報答她的。」
馮彤彤拚命地直點頭,瘋狂地要求他,說:「小皓,你別再說話了!讓我送你去醫院,你忍一忍。」她掙脫掉被他抓住的手,一個箭步沖向電話,迅速地按下一一九。
平躺在地板上的岳小皓,睜著那雙毫無光彩的眼睛,自言自語地一遍又一逼說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為了滿足自己無止盡的貪婪,他付出了最寶貴的代價——他的生命。
「小皓——」馮彤彤摔掉電話撲向前去,尖聲狂叫,卻依然喚不回她那已失去生命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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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夜幕充滿著神秘的詭譎,靜悄悄地降臨大地,也籠罩住陽明山上的陸家別墅。
陸宅四周一反近一個月來的歡樂氣氛,顯得死氣沉沉的,就連農曆十五該出現的一輪明月都隱匿在厚厚的雲層當中,不肯露出瞼兒來,只有冷冷的空氣在迴繞,令人不甚舒坦。
陸家的司機江金田和負責打掃的張太太早就各自回到他們的房間去休息了,就連這陣子足不出戶、享受著親情滋潤的陸騰,也被一通神秘的電話支離了陸宅——然而這全是計畫下的行動。
整座三層樓高的歐式建築只剩下尚可茵孤零零的一個人。
極度黑暗的書房驀然被輕輕地拉開,無聲無息地飄進尚可茵的身影。她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脈搏也急速跳著,那支手電筒必須靠兩隻顫巍巍的手緊緊握住,才不至於讓它掉落在地面上,一雙修長的腿更是虛軟無比,整個嬌軀無法剋制的抖動起來。
恐懼的狂潮一陣接著一陣地襲向她,她發現自己根本都快癱軟倒地了。
牆上掛鐘突然敲響,劃破這片寧靜;她毫無心理準備,差點被這響聲驚得扯開喉嚨放聲狂叫。,
她的神經已緊繃到最高點,如果這個時候稍有什麼刺激,她想,她一定會立刻崩潰的。
但她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不決了,就算再怎麼恐懼害怕,她也得去完成這個任務!最後期限就快到了,如果她還拿不到名單,如果無法順利交給日月教——不!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古天涯被日月教召回去嚴辦失職之罪,那是會要他的命的,而且她目前所擁有的一切也將會全部被日月教收回,她冒充的身分也會被揭露出來,如此一來,她就不可能繼續保有陸嬿兒的身分了,陸騰也一定會找她算帳的。
為了擁有這份榮華富貴,她已經犧牲很多很多了——孤兒院院長的性命和岳小皓的生命。她常常在午夜夢回時被接二連三的惡夢所驚醒。還有,她捨棄了與艾曉語那二十年的友誼;更重要的是,她的運動生涯也終告結束,因為她有了一隻經過醫生最後判定再也無法溜冰的腿。這個消息雖然引起體育界的軒然大波,甚至為即將接近的冬季奧運奪牌計畫埋下了一層陰霾,卻也無法可想,他們只好又把希望再度轉回到艾曉語身上。
她什麼都沒有了!甚至連翻本的機會也失去了。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容許任何人收回陸嬿兒的身分,和古天涯這個人,這是她唯一能保有的。
尚可茵拭去臉上涔涔汗珠,提醒自己時間已不多了,她必須開始行動。她鼓足勇氣跪蹲在書桌前,用古天涯給她的特製鑰匙打開被鎖住的抽屜,她一格一格地打開檢查,看看抽屜里是否另外設有夾層;她仔細探查,她一定要找到那隻保險箱,可是翻了半天卻一無所獲。
她懊惱極了,一不小心揮落擺在桌面上的相框,那是陸家全家福的照片,相片里小嬿兒笑得好甜、好幸福,一家三口擁抱在一起是多麼感人的畫面。
她閉了閉眼,覺得這份幸福已離她好遠、好遠,根本是遙不可及的幻夢。縱使她仍保住陸嬿兒的身分,但難保哪天不會被拆穿,而到那時她也只剩下古天涯了。為了他,她什麼事都願意去做;為了他,一切在所不惜,這是她對他的愛所下的定義。
她又再度揮拭愈流愈急的汗水,整座書房有可疑的地方全被她翻遍了,卻找不到那份名單。她憂心如焚——牆上掛鐘正指示著時刻——十點四十分。她只剩下不到一個鐘頭的時間了。
她細想是否有遺漏之處?對了!書櫃,那隻龐大的書櫃她居然疏忽掉了!她拿了一張椅子墊腳,把書架上的書一排排搬下來,用手輕輕地敲敲打打,終於讓她發現書櫃里有一處隱密的夾層。她心頭一陣狂喜,利用工具小心翼翼地拆卸下那塊偽裝的木架,發現一個暗格,而一隻小小的木盒正擺在裡頭。
她沒有因興奮過頭而衝動地伸手去拿木盒子,她清楚這暗格上布滿了嚴密的安全防護系統,一關關的把守這隻木盒,只要她稍微一疏失,不小心就會觸動警鈴,那隻木盒也會自動銷毀,到那時想要重新布局,再去找出名單就更為不易了。
她從身後背包取出古天涯給她的特殊眼鏡,戴上后,清清楚楚地看見密密麻麻的紅外線布在木盒周圍。她收斂心神,回想古天涯教她破壞安全系統的方法,拿起器具一一破壞這套防衛系統。
她平穩地通過一關又一關。「拜託!」她祈禱一定要成功。
眼看最後一道防線即將突破,成功就近在眼前,她嘴裡喃喃地祈求:「再一下!一下就行了。」——解除了!所有安全系統全都失去功用了。她興奮得差點跳起來,她完全按照古天涯的指示成功地完成了所有的計畫,還不會讓人發現,陸騰也不會懷疑是她動的手腳,他一定會誤認一切都是日月教做的好事。
驀然,書房的燈光大放光明,她措手不及,猛然轉身,無言的面對陸騰那張不敢置信和盛滿傷悲的臉孔。
「你——你——」她吶吶地道:「你怎麼會回來了?」古天涯不是設下種種陷阱絆住他了嗎?
陸騰哀痛欲絕的目光死死盯著她。
「你——你全看見了?」話一出口,她就氣餒地往後退入書房的角落;事實擺在他眼前,就算她想抵賴也騙不過他。
「我不懂,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一直都是無條件的信任你,更從來沒想過要懷疑你,甚至連邵南星再三的提醒我,我也全拋諸腦後,但——」他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對好,我也想安分的做你的女兒,但我真的有苦衷,我希望你能諒解,也成全我,把名單給我好嗎?」雖然她和陸騰相處的日子並不長,但這段時間他疼惜她更甚於他自己的生命,所以她敢大膽的要求。
陸騰悲慘地看著她,不放棄地追問:「回答我!那塊翡翠玉佛究竟是不是你的?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兒?」他急切的想得到她女兒的下落。
「看在這段日子我也盡過做你女兒的責任,我照顧你、哄你開心,你就把名單給我吧!」尚可茵關注的只是那張名單能不能順利的取到手,其他的她全不管了。
「告訴我!翡翠玉佛你是從哪裡得到的?你快說!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兒,你也一定知道她的下落,求求你快點告訴我!求求你——」他捨棄長輩之尊地請求著尚可茵,痛苦的臉是扭曲的。
尚可茵卻用沉默不語來回答他。
「說!你快說。」他情緒激動的步步逼近她。
「你別過來!」她掏出了預藏在身上的手槍,道:「你不要靠近我!」
「求求你告訴我,你回答我!」他甚至連眼眶都蓄滿了淚水。
看他滿臉的痛苦悲哀,她沒有感到同情,反而悲憤不滿的情緒再度油然而生,她的良知又被嫉妒所吞沒——為什麼艾曉語就幸運的擁有個愛她的親人為她悲痛、為她傷心,而她什麼都沒有?既然自己得不到,那也不要別人稱心如意。
「你既然想知道事實的真相,那我就告訴你,你仔細聽清楚了!這塊翡翠玉佛是我在五歲的時候撿到的,十幾年前我和院長在一處偏僻的山區撿來的,我根本不知道這玉佛的真正主人是誰。她有可能摔落懸崖下,已經粉身碎骨;台灣二千萬的人口裡早就沒有陸嬿兒這個人了!你不要怪我冒充你的女兒,是你自己開車來撞我,是你自己一口認定我是陸嬿兒,不關我的事。」她卑劣的隱瞞住真相。
「你——你說的——全是實話?」陸騰悲慘的驚呼。
「是真的!全是真話。」尚可茵瘋狂地拿槍指著他,說:「讓開!我不想再跟你啰唆,我也不想看一個老人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你快讓開!」
「我不會讓你走的,放下槍!念在你也陪伴我度過一段快樂的時光,你如果自首的話,我不會為難你的。」
「笑話!我不會傻到去送死。同樣的,我也念在你這段日子待我不薄,我現在不開槍殺你。放我走!你最好也不要再逼我,否則我一緊張失手的話,你可別怨我。」
就算是怪她,他也不忍心看著這雙十年華、還有大好前程的女孩愈陷愈深。他勸阻地道:「可茵,你逃不掉的!你想想,這值不值得讓你葬送美好的人生?我保證,只要你說出幕後指使者,我會讓你沒事的。」
「不可能的!我不會出賣他的,我也只剩下他這個朋友了。你滾開!我不會上你的當,你快讓開——」
「你別再深陷下去了!聽我的話,回頭是岸。」
「我早就陷進去了,早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你滾開——」她手上的槍亂揮亂指,歇斯底里地狂喊著。
陸騰怕她誤傷了自己,只好側身讓她離去。
尚可茵臨走前還邪惡地打擊他,惡狠狠地道:「你永遠也找不到陸嬿兒的。」隨即就消失在黑暗當中。
陸騰終於支持不住,全身虛脫地跪倒在地上,淚水紛紛傾泄在他絕望和飽受打擊的臉龐上;他仍然無法享有親情的慰藉!這一輩子到死之前,或許連見到女兒一面的機會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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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南星臉色凝重地關掉行動電話,那是楚揚稍來的訊息,而他的人正在陸騰的家裡。
日月教終於行動了——一如邵南星所懷疑,動手的真的是尚可茵!
如果讓在練習中的艾曉語知道這消息,這將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曉語,不要再練習了,你過來。」邵南星沉聲地喚著她。
艾曉語停下腳步,彎下腰來,劇烈地喘著氣。
不顧冰面上的濕滑,他走進練習場,把她攙扶到椅子上休息,讓她順一順氣。
他坐在她的身旁,安撫地道:
「我有話對你說,但你必須答應我,不管聽到什麼,都要保持冷靜和客觀的判斷力。」
艾曉語謹慎地看著他,說:「很嚴重嗎?是不是誰又出事了?」自從杜院長過世后,她變得很敏感。
「我想這對你而言也是一個打擊;不過你一直都是很堅強的,不管遇上任何挫折,你總能重新站起來,相信這一次你也可以做得到。」他握著她的手,輕輕地道:「陸騰不是尚可茵的親生父親。」
「真的?」她睜大眼睛,訝異地嚷出來。
「是的!而且她是有計畫的冒充,她有可能是受人指使,而背後操控的人應該就是日月教。」
「不會吧?」她驚呼:「她不可能跟黑道人物有掛勾,她也不會有那種機會的。」。「然而事情確實已經發生了;不久之前,她正想向陸家竊取一份極為重要的確名單,準備交給日月教,幸好即時被制止了,而她自己也親口向陸騰承認她是冒充的。」
她的臉都僵硬了,喃喃地道:「我不相信!她不會是這種人的,不會的!」
「我知道以你跟她的之間的交情,你是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但卻又容不得你不相信。」
艾曉語挺挺背脊,試探性地重新問著:「你的情報是不是有誤差?會不會弄錯了?你再去查查,搞不好這全是別人惡意的栽贓!可茵是我的好姊妹,她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o;I,0H
邵南星深吸一口氣,給她一個斬釘截鐵的答案:「全是真的,沒有你所謂的假消息。其實我早就懷疑她了,只不過她計畫得天衣無縫,讓人抓不到確切的證據,加上你你和陸伯伯無條件地信任她,更讓她有機可乘。這一次是在我和我的另一位好朋友楚揚的的力勸下,陸伯伯才心生警惕,才讓她無法得手。你該記得我曾告訴過你,她有點可疑,如今都一一驗證了,將來她還會做出什麼事來,沒有人可以預知,我要你好好保護你自己,我擔心她可能也會對你下手。」
「不會的!我不相信她是這種人!或者,她只是一時被人蠱惑,不然她不會做出這種糊塗事來的,她——」
艾曉語突然住了口,楞住了,獃獃地望著門外那狼狽不堪、披頭散髮的馮彤彤。
她像遊魂似的飄進來,一言不發地就跪倒在艾曉語的面前。
「彤彤——」艾曉語臉色大變,瑟縮了一下,心想:這回又會接到什麼樣的訊息?
「曉語,我是替小皓來向你賠罪、向你說聲抱歉的,小皓他對不起你!」馮彤彤的聲音里有一股無法言喻的沉重哀痛。
「彤彤,你這是在做什麼?小皓他——他又做錯了什麼事?」她無力地問道,她甚至連上前扶起馮彤彤的力氣都沒有,還得靠邵南星幫忙。
馮彤彤似乎也是全身乏力,身體的重量全都倚在邵南星的身上。
「小皓他要我轉告你,你才是陸騰的親生女兒,尚可茵是冒充的。」
曉語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這消息是喜是悲,她自己居然都弄不清楚,她只是困惑地問著馮彤彤:「小皓呢?他為什麼不自己來告訴我?他人呢?」
馮彤彤咬著下唇,搖了搖頭,說:「他是很想來跟你道歉,可惜的是,他心有餘而力不足,他真的是辦不到,他來不了了!」
「我不管!彤彤,你去叫他來,叫他來見我,我要當面問他。」她嚷道。
「我們再也見不到他了——他死了!我們永遠都見不到他了——」
她突然感到天旋地轉、意識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