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雷小彤不停地在房裡摔東西，間雜著幾句讓人聽不清楚的罵聲。

小幸一臉憂心忡忡地守在她的房門口，擔心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凱子更絕，頭上戴著安全帽，手裡還拿著根球棒，一副捍衛家園的模樣。

黃天浩跟雷小喬回到家時，看到的就是這一番景象。

「怎麼啦？家裡鬧小偷啊？」雷小喬不明所以。

小幸像是見到救星似的。「你可回來了！打你手機也不接，你上哪裡去了？」

「我……我在浩子家裡，大概是沒聽見吧！」

「你去浩子家裡？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跟浩子談情說愛？」凱子又開始他的「白目」說話法了。

「誰說我跟浩子談情說愛去啦？」她又羞又氣地槌了凱子的安全帽一拳。「我們是商量正事好嗎？」

「看來，你知道自己大禍臨頭羅？」凱子將安全帽扶正，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浩子……」雷小喬下意識地往黃天浩身後躲。

黃天浩拍拍她的背。「沒那麼嚴重啦！氣頭上嘛，我們先問清楚發生什麼事情再說。」

小幸發揮他的八卦功力，開始訴說。

「小林子怒氣沖沖地來家裡，見到小彤就是劈頭一陣痛罵，罵得小彤一點招架能力也沒有。後后，小林子不知道拿出一份什麼東西，小彤看了之後臉色大變，兩人又經過一番激烈的爭執，最後，小林子摔了咱們家大門，走了。小彤也摔了她的房門，也走了。然後就聽見小彤在房裡繼續摔東西、一直摔，我跟凱子擔心出事，只好一直守在這兒，哪兒也不敢去。」

小幸難得用這麼簡明扼要的方式說話，引來黃天浩一陣鼓掌叫好。「小幸，你的簡報非常精采扼要耶！厲害厲害。我懂了。」

「好說好說，時間緊迫，長話短說。」小幸也忍不住得意。

「喂！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兩個不要耍猴戲了！」雷小喬跺著腳抗議。

「噢！」黃天浩很識相。

「說我是猴？沒禮貌！」小幸可不依。

黃天浩拍拍小幸，示意他保持安靜。

凱子走到雷小喬身邊，放低音量：「小喬，你完蛋了。聽說他們吵架都是你害的對不對？『抓耙子』！」

「你！你唯恐天下不亂啊？」雷小喬狠狠地瞪著他。

「個人造業個人擔，你完蛋了。進去受死吧！」凱子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賊兮兮地扛著球棒坐在沙發上。

黃天浩則是忍著笑意，在一旁默不作聲。

「小幸，你管管你家的凱子好不好？怎麼這麼惹人厭啊？」雷小喬忍不住嬌叱抗議。

小幸走向前，安撫她：「你不要跟他生氣，因為他出場的機會太少了，藉機會露露臉罷了。」

「嗄？」雷小喬一臉莫名其妙。

「哈！沒事沒事。你先進去安撫小彤吧！她應該也在等你哦！」小幸神秘莫測地將雷小喬往房內推。

「浩子……」雷小喬很沒出息地緊拉住黃天浩的袖口不放。

黃天浩這時才認真了起來，收起一臉的微笑。「不要怕啦！請小彤出來好了，在客廳比較好說話。」

眾人面面相覷了幾秒鐘，凱子又出聲了：「誰去請？」

「你去！你有安全帽，手裡還有根球棒，足以自保了。」雷小喬指著凱子說。

「我不要！我領教夠了小彤的過肩摔，不要叫我去啦！」凱子很沒種地搖頭。

「我去好了，小彤是愛我的。」小幸自告奮勇。

小幸高高地舉起手，正要重重地敲下去時，雷小彤的房門倏忽打開，把大家給嚇了一跳。

「嗨！小彤，好久不見。」黃天浩鎮定地打招呼。

只見她一臉陰霾，瞪著大家好一會兒，突然抱著小幸哭了起來。「怎麼辦？麥林不理我了啦！」

小幸鼻頭一酸，也跟著紅了眼眶。「別哭別哭，他只是太生氣了，明天就沒事啦！你不要哭啦，連我都想哭了。」

黃天浩看不懂這兩人在演什麼悲情戲，摸摸鼻子在一旁發獃，然後看看同樣呆若木雞的雷小喬。「現在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我現在也想哭了。」她嘴巴一癟，還真的抱著黃天浩哭起來。

「欵！你們干麻哭成一團啊？又不是——蔣公逝世！」凱子依舊狀況外。

黃天浩七手八腳地安慰著雷小喬，突然後侮自己為什麼跑來蹚這渾水？

雷小喬突然放開黃天浩，哭著走向雷小彤，沒打聲招呼地一把推開小幸之後，跟著姊姊抱頭痛哭。「對不起啦！我不知道事情會這麼嚴重。」

「哇！這下子慘了，沒有人要娶我了。」雷小彤哭得好傷心，眼淚、鼻涕全糊在妹妹的衣服上了。

「不會啦，我去找麥林聊聊，也許他並沒有那麼生氣。」黃天浩只能小聲地在一旁安慰。

「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自作主張告訴他的。」雷小喬臉上的妝都哭花了。

「我也不好，竟然想出這種餿主意，難怪麥林要生氣了。哇！」雷小彤的哭聲跟她的怒氣一樣驚人。

小幸被一把推開後，眼淚倒是停了。「其實，事情有這麼糟糕嗎？麥林也沒說要跟小彤分手啊！」

「是沒有。我只看見他生氣地走了，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要分手啊！」凱子在一旁點頭。

「是嗎？」姊妹兩人，這時同時止住哭聲，睜大眼睛望著小幸與凱子。

黃天浩又嚇了一跳！他很意外女人對於眼淚的收放自如。

「對啊！你幹嘛要自己嚇自己？」小幸偏著頭，一臉疑惑。

「那就好、那就好！」雷小彤突然又笑了出來。

雷小喬也跟著點頭，然後問了一句最不該問的話：「可是接下來該怎麼辦？」

雷小彤看看她，眼裡的淚意頓時被怒意取代。「好你個雷小喬，為什麼要出賣我？」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啦……」雷小喬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不是故意的？你這個小壞蛋，壞了我的計畫就算了，還把計畫都告訴麥林，你知不知道他最討厭人家欺騙他？何況還是我的主意？我真的想揍死你！」雷小彤掄起拳頭，聲勢始終驚人。

「不要啦！不要打我的臉…」雷小喬嚇得抱頭鼠竄，拼了命往小幸和黃天浩身後躲去。

「你說，你為什麼臨陣脫逃？」雷小彤氣炸了。

「我原本也想好好地戲弄誘惑一下麥林啊，可是，誰教你要先我一步有那個構想麻！從小到大，我最討厭跟在你屁股後面做事了。

所以，在那個當下，我除了覺得麥林太過正派，我沒法按照計畫進行，也覺得這樣反抗你，心理也平衡一些……」

雷小喬乾脆統統抖了出來，還邊說邊掉眼淚。

「你在說什麼？」

「我只是不想輸給你一輩子嘛！」

雷小彤怔愣地看著妹妹，不明白她究竟怎麼了？

黃天浩在一旁看著，真的覺得頭好暈，完全搞不懂這一家人是在幹嘛？

先是一陣莫名其妙的驚慌，然後是淚水演出悲情戲，最後再來個接近全武行的演出？然後又是個真心話大告白？

「好了好了，大家心平氣和一點，坐下來好好談……動手、動口都不能解決問題啦！」

最後，在黃天浩的勸說下，雷家姊妹這才鎮定了心情與脾氣，好好地針對麥林的怒氣，以及雷家繼父沈威利的事業危機，做了個通盤的了解與應對之道。

當然，也把多年來的心結，一次做個處理。

其實，事情真的沒有那麼嚴重。

麥林花了幾個日夜，約談了不少涉案的相關人員，終於釐清了不少的疑點。

首先，「威富集團」出現危機的事業體，只有營造。至於金融事業，在黃威富本人的大力奔走之下，暫時保住。其他的事業體也沒有相關危機出現。

涉及非法超貸的幕後主使，其實只有黃天盛一個人。

他在未知會公司股東會，以及董事長黃威富的情況下，不但盜用印監，更瞞天過海地以營造公司的名義，向遠在美國的「利寶金控」進行資產轉移的手續，因此，才將「利寶金控」牽扯了進來。

所有的疑點都釐清之後，整個案件就單純了。

麥林主要生氣的原因，其實是針對雷小彤竟然教唆自己的妹妹，對他進行情感上的誘惑測試。

與雷小彤相戀一年多以來，麥林早就認定彼此是要牽著手走完這輩子的人。

麥林了解雷小彤，他相信以她的個性，絕對不會擅自對外泄漏案情，即使是自己的親人。

但他沒有辦法理解，為什麼雷小彤不能信任他，可以為雷家突發的小危機做出正確處理？竟還異想天開想要赴美暗中調查？

實在太不可原諒了！

麥林在案件有個結果之後，首先知會了黃天浩，想讓他放心。

「這個案件的主要負責人，應該只有黃天盛一個人，你不用太過擔心。」麥林將卷宗放在黃天浩面前。

黃天浩看完卷宗，心裡的大石頭才真正放下。

「看來，我爸爸還算福大命大。」

「家裡的情況還好吧？」

「老樣子羅！反正，我一向是暗中關心，我爸也不會找我討論，至於我媽，更不會理會他的事情。」黃天浩苦笑。

「你的腳好多了？」

「對啊，拐杖讓我給燒了！」

「那就好。」

麥林悻悻然地走回自己的辦公桌。

黃天浩沉默地看著他半晌：「這件事情也要讓小彤知道吧？她這幾天大概也不好過。」

「你好像知道些什麼？」麥林警覺地看著他。

「小喬都跟我說了。」黃天浩點點頭。

「看不出來你們交情不錯嘛！呵呵。」

「其實……」

黃天浩趁著這個機會，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包括雷小彤為什麼有那樣的計畫與想法，以及雷小喬誤打誤撞招供的始末，都一併告訴了麥林。

當然，也不會錯過那天晚上，在雷家上演的那出爆笑倫理悲喜劇。

「哈哈！這對姊妹也真是寶的可以！現在呢？心結都解開了嗎？」麥林的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還可以羅！人與人之間哪，真的少不了溝通。即使是家人也是一樣。」黃天浩忍不住感嘆。

「早跟你說過小喬沒那麼差勁吧？怎麼樣？她還滿可愛的吧？」

「是滿可愛的，而且，我覺得她改變了不少。」

「所以？」麥林挑起一邊的眉毛看著他。

「所以？什麼所以？」

「然後咧？」

「沒有然後啦！」黃天浩一臉疑惑。

「追啊！大家親上加親不是很好嗎？」麥林慫恿著。

黃天浩翻翻白眼：「我覺得她是把我當成像哥哥一樣的好友，對我來說，她也太年輕了啦，她只比我妹大了一歲！」

「年輕有什麼關係？兩個人合得來就好啦！」麥林嗤之以鼻。

「你先別管閑事管到我身上來，先想想要怎麼原諒小彤吧！她好像很擔心你不理她耶，哭的咧！」

「哭有什麼用？連通電話也沒打來道歉，讓她好好反省一下也好，總不能老讓我順著她。」麥林狠著心腸說。

黃天浩嘖嘖稱奇：「呦！以前那個鐵漢子回來咧！我還以為你已經成了個柔情萬千的小男人了，沒想到還是挺有原則的嘛！」

「這次是她做錯事情，沒道理要我去安撫她。等她先低頭道歉再說。」

「有道理。」黃天浩點頭稱是。

遠遠的，警衛通報麥林有訪客。「麥檢察官，有位雷小姐找哦！」

「欵，一定是小彤。」黃天浩一臉興奮。

「我猜也是，我們好幾天沒碰面了。」

「那你要去會客嗎？還是要繼續懲罰她？」

「當然去見見她羅！雖然生氣，但是我也很想念她耶。」麥林一點也不覺得害羞地承認了。

「你剛剛還說要懲罰她……」

「大丈夫，能屈能伸。該硬的時候要硬，該軟的時候還是要軟。在愛情里，好面子是沒意義的，懂嗎？」麥林吹著口啃，瀟洒地走出辦公室。

「哈哈！嘴硬。」

黃天浩則陷入一陣沉思當中，他在思考，是不是該讓雷小喬知道，他與夏彩琳的母子關係？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對她隱瞞這件事情不太好……

雷小喬精神飽滿地處理公事，正準備著隨之而來的出差之行。

自從與姊姊把多年來的心結給談開之後，她的個性也跟著做了些調整，不再那麼尖銳，想法也不再偏激，姊妹倆的感情變得非常親密。

「彩姿」有許多廣告委託給雷小彤的「大力廣告工作室」進行，工作上時有合作，兩人之間開始無話不談。

「小喬，下個星期要出差到米蘭看秀，準備得怎麼樣了？」夏彩琳笑意盈盈地出現在雷小喬的辦公室里。

「都差不多了。董事長有其他的交代嗎？」雷小喬恭敬地站起身。

「沒有。我只是來找你說說話。」夏彩琳對她就是特別親密。

「董事長今天不忙？」

「還好。」

「咖啡？」

「好。」

雷小喬忙著為夏彩琳沖泡咖啡，沒注意到她眼裡那種打量的神采。

「小喬，現在有男朋友嗎？」夏彩琳突然這麼問著。

「沒有啊！我一直都是單身，沒空，也沒有心情談戀愛。」

「應該有追求者吧？」

「一直都有啦！不過，沒有適合的對象。」

「這樣啊？很好。」夏彩琳笑得很開心。

「董事長？」雷小喬不解地看著自己老闆，想從中找出一點訊息。

「沒什麼，只是欣賞你，想把你介紹給我兒子。」夏彩琳乾脆挑明了說。

「嗄？董事長好像跟我說過，不希望我因為談戀愛而耽誤工作……」

夏彩琳笑著舉起手。「我啊，是標準的內舉不避親。我兒子很優秀，是個檢察官，平常工作也忙，一直沒聽說他有交女朋友的打算。連我的小女兒都談了好幾次戀愛了，我這兒子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可是……」雷小喬心裡可是一點意願也沒有。

「你也知道，這麼多年來，我這個做母親一直都不及格。最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特別想為我的兒女做些事情。我女兒還好搞定，多給她一些零用錢揮霍也就可以了，倒是這個兒子，我能為他做的，恐怕也就是為他物色好女孩了。」

「董事長，這年頭的人，大概都時興自己找戀愛對象吧，這樣安排好像不太好吧？而且我……」雷小喬溫和地拒絕。不知緣由，她心底不期然地浮現黃天浩的身影……為什麼呢？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別擔心，只是想讓你們先認識認識，至於你們會怎麼發展，我不會幹涉，也不會有意見。」夏彩琳的語氣卻似乎不容拒絕。

「可是我……」

「明天晚上的派對，你陪我一起去吧？」

「呃……好吧。」

夏彩琳一向是個強勢的老闆，雷小喬捧人家飯碗的，能說什麼？只好聽命羅！

「你放心，我兒子長得又高又帥，工作能力也很強，從來不打算靠家裡，是個難得的好男人。就當作是認識個新朋友，不要有心理負擔，好嗎？」

「欵。知道了。」

送走了夏彩琳，雷小喬忍不住煩惱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跟檢察官特別有緣？

姊姊的男友麥林是個檢察宮，她的歡喜冤家黃天浩也是個檢察官，這會兒，老闆的兒子竟然還是個檢察官？

她乾脆先去各大地檢署走透透，把所有優秀的檢察官都認識了一番再說。

但是，最讓她困擾的，依然還是老闆執意安排的「相親」。

雷小喬最討厭被安排的感覺，更何況是談戀愛這種亟需高度自由的事情？

下意識地，雷小喬又找上了黃天浩。

每一次，不管發生什麼心煩或是值得開心的事情，雷小喬已經很習慣找黃天浩傾訴分享一番。久而久之，都成了慣例了。

「浩子，我好煩哦！」雷小喬在電話里哀哀抱怨。

「你現在才知道你很煩啊？我都快要成為你專屬的心理醫生兼開心果了！」

「你嫌我煩？」

「你自己剛剛說的啊！」

「不是啦！我是說我現在心情很煩！」

「噢。那怎麼辦？去逛街羅？」

「不想。」

這兩人依循每一次的模式，開始了一個建議、一個否決的對話方式。

「那去看電影？」

「沒時間。」

「那喝杯咖啡好了。」

「剛喝過。」

「那……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小姐你還真難伺候！」黃天浩失去耐性了。

雷小喬也覺得很抱歉。「對不起嘛！」

「沒關係啦，你說吧，怎麼樣會讓你開心一點？」

「我想見你。」雷小喬想也沒想就說出口。

「嗄？真的嗎？」黃天浩也沒掩飾驚訝。

「晚上見個面吧？」

「一起吃飯？」

「乾脆，你帶我去夜店見識見識吧？我還沒去過台北的夜店呢！」雷小喬興緻勃勃。

「好啊！我也好久沒去了。要不要找大家一起去？比較熱鬧。」

「我想單獨跟你見面……」

「哦？這次不會再讓我受傷了吧？」

「不會啦！」

「有事要跟我說嗎？」

「是啊。很重要的事情，只能讓你一個人知道……」

「嗯。我知道了。」

雷小喬在電話這頭臉紅心跳地說著，黃天浩則在電話那頭安靜微笑地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