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善美的電子郵件將我從美麗而憂傷的回憶帶入無比興奮的現實,在此,我得善始善終,先把善美一門心思要**媽媽的往事向讀者作一個了斷,結果是,大黃雞自己不幹了——也不知受了哪位女權主義者的蠱惑,突然拒絕孵蛋,害得善美空歡喜一場,直埋怨大黃雞辜負了她。好了,讀者別打破沙鍋問到底,現在快看我仗著手頭有幾個從陳先生那兒賺來的錢,不妨暫停小說寫作,全心全意同善美打筆仗——這實在太奢侈太不像話,你們年富力強,不說為國家為社會為家庭創造財富,不去好好培養兩個孩子,竟走火入魔,一天到晚挖空心思言情言性,真是吃飽了撐的,無聊透頂!

我和善美這兩個不配為人父母的無聊傢伙以文會戰,一來一往,打得難解難分,請往下看:

善美:今晚從電視上看到一部外國言情片,是什麼片名,可惜錯過了。故事講的是一位名叫愛德華的老鰥夫追求「名門閨秀」弗吉尼亞小姐。弗小姐並不青春年少,看上去足有八十高齡。我覺得愛德華先生未免令人費解,以他如此溫文爾雅,一表人才,何苦痴情於這個頂討厭的老嫗?你看看她那德行:在一次酒會上與愛德華先生邂逅,受驚似的尖叫,弄得在場的女士們先生們面面相覷。老太太實在太老了,下頜的皮肉鬆弛得一如馬頸,臉上抹的和嘴上塗的則艷若女鬼,特別噁心的是她說話的時候喉嚨里總伴隨著一口濃痰響動。

然而,愛德華先生壓根兒不理睬我說三道四,繼續追蹤弗吉尼亞小姐。我頓時想起肖伯納的名言:「初戀不過是一點點愚蠢外加一大堆好奇。」愛德華先生是初戀嗎?才不是,但弗吉尼亞小姐是他初戀的情人則肯定無疑,否則他不會傻到失魂落魄,弗小姐走到哪裡他跟到哪裡,在博物館,在劇場,在海灘,在公園,在林蔭小道,甚至在西班牙旅遊勝地馬卡略島,害得待字閨中的老小姐差不多次次如臨大敵,生怕失去高貴的貞操。

愛德華先生是作家,知書達禮,當然不會不檢點,只是老是攤開一雙手或跺腳,向她解釋、誓、苦苦哀求。老太太被圍追堵截,有一次大喊警察無效,氣得腳一歪,踉踉蹌蹌,幸虧拄著一根有力的拐杖,也幸虧愛德華先生眼明手快,總算被扶起站穩了腳跟。

「放開我,放開我!」弗吉尼亞小姐一面猛烈地咳嗽,一面憤怒地摔手。也許隨後她還有更不近人情的斥責,觀眾實在看不下去了,以致電路中斷,可憐愛德華先生怪叫半聲,最後的形象竟是一張扭曲的苦瓜臉。

愛德華先生斯文掃地,如此氣短,莫非從前真的始亂終棄,傷透了老太太的芳心?我坐在黑暗中開始想象這部片子的結局。我猜,結局多半是那種世俗的大團圓。愛德華先生無比堅定、執著,看來是非要尋回那段失落的初戀不可了。自然,初戀難成婚。但初戀卻是最純真最銘心刻骨的情分。愛德華先生或許荒唐了一輩子,是情場老手,當不難續上一個年輕漂亮的太太;可這麼一來,他便無異於淪落為「孤寡老人」,因為老夫少妻畢竟是兩代人,能有多少共同的語言和情懷呢?是呀,人老思舊,現在愛德華先生更需要的是老伴兒,就是那個和他一樣飽經風霜,青梅竹馬的弗吉尼亞小姐。弗小姐滿面皺紋恰似大腦里的條條溝回,貯存、記錄了他們過去的種種悲歡離合。

那麼孤苦伶仃的弗吉尼亞小姐又如何呢?自從愛德華先生離她而去,不必說她恨透了天下的男人,決心終身不嫁,怎麼也不嫁!不過一個弱女子終究拗不過男人糾纏,況且面對一個自己愛過的人,恨,原是愛的灰燼。所以,我敢斷言弗小姐準會在某個情迷意亂的時刻,忽而丟開手杖,飛身撲入愛德華先生的懷抱而大放悲聲,然後便是打呀,擰呀,似乎只有這樣才既解恨又解愛。而鬧夠了她老人家說不定還會嬌滴滴找補一句:「你真壞!」

大君

大君:你這是不是暗示你我是隔代人,沒有共同的語言?你在我面前的話還算少嗎?跟個老媽子似的絮絮叨叨,你說的不是英文,我句句懂,絕非對牛彈琴!文章中的「初戀難成婚」原是趙善美語,你做文抄公竟不鳴謝!食色性也,你平素頗挑食,倒是不怎麼挑色,連對「下頜的皮肉鬆弛得一如馬頸」的老奶奶也一往情深,真是夠將就的!你肯定有「戀祖母情結」,心理不正常,快回頭吧,你不想抱得美人歸?

趙善美

善美:孩子好嗎?你避而不談孩子,莫非忙得把小君「託孤」了?我抗議!我和珊珊很好,勿念。以詩言情不解愛,善美今夜入夢來。來去匆匆不上床,明日路遠怕誤差?隨信附上記敘文一篇,博你一笑。

大君

做家教,過家家

在過去的四個月里,迫於生計,我不得不像一個手藝人那樣走家串戶,上門做家教。我教的是英文,以口語為主。

有一位年輕的媽媽,虧她想得出,請我二、四、六下午五點到晚上十點在她家扮演「孩子她爸」的角色,這個角色必須全講英語,使孩子逐步學會日常用語。

最初,我們合作得相當不錯,可愛的小姑娘才五歲,牙牙學語,我一句一句地教,她一句一句地學,問題是她媽「財大氣粗」,不久便把我當老公使喚,更叫我吃驚的是她居然懂英語,而且說得一點兒不比我差。

我有一種被捉弄的感覺,不知她安的什麼心。我有我的職業道德,不願充當「於連」,如果惡名傳出去會壞了我的生計。當我委婉地向她表示我的不安時,她雙手合十,險些笑岔了氣兒:「什麼呀,你別臭美,我只是想製造一種氣氛,一對一教外語如同大和尚教小和尚念經,我請你來就是要打破沉悶!」

經她這麼解釋,我心中有底了。看來是我自作多情,我敢說教外語她比我更在行。在以後的兩個月里,我成功地扮演了一個爸爸兼老公的角色,但主要歸功於她善於逢場作戲——在她的調動下,我們仨人就像一家子親親熱熱。我們盡量用英語表達各種思想感情,即使孩子聽不懂,至少感受到了「爸爸」媽媽的情緒,我想,久而久之,她必有所悟。說實在的,這種外語教學法,我是頭一回領教。

問題仍是這個當媽媽的太放肆。有一次我幫她做飯,不慎把飯燒糊了,她狠狠地瞪我一眼,罵道:「youarerea11ythineted!(你真是個豬腦殼!)」氣得我火冒三丈,大吼一聲:「我不幹了!我又不是你家奴才!」

「你,你,」孩子她媽臉色鐵青,摟著跑來張望的寶貝兒女兒,也說起了長沙話,「你為什麼說長沙話?難道我花錢讓你教長沙話?」

我去意已定,懶得跟她糾纏。她見我收拾東西,真的要走,於是解下圍兜靠在門口開始抱怨:「還說職業道德呢,同吃一鍋飯,說話重了點兒就翻臉!」她是一個花言巧語的女人,說什麼過日子免不了拌嘴,而拌嘴可以建立更真實的「語境」。我雖然不相信她的鬼話,但佩服她的辯才。

我終於給說服了,唯一的要求便是更換一個角色,我提出做孩子的「外公」,這樣我就可以高高在上,受人尊敬。孩子她媽撲哧一笑:「你開什麼玩笑,你以為這是過家家,當爸爸當膩了又想當外公?再說,你配當外公嗎?」

我堅持要當外公,非當不可。孩子她媽無可奈何,只好認我作父。如今我的地位變了,口氣也變了,光坐著嘮嘮叨叨,自然我說的差不多全是英語,只要我說英語,儘管罵人、訓人。當然,總的來說,我還是一位慈祥的外公,由於我的風趣、健談,孩子比以前更樂意親近我,前後不到三個月的工夫,她的英語口語已大有進步,說英語像那麼回事兒了——我好喜歡這個做外公的職業!

大君:你這麼快便克服了心理障礙,喜歡上了一個招你「倒插門」的年輕女人?既然你教的是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可見她媽是個漂亮媽媽,高貴的少奶奶。你欺負充氣娃娃是啞巴,不會說話,把她打入冷宮,到處留情,這樣不對!你別笑,也不用裝,我不信你的鬼話,你能坐懷不亂,想到你的職業道德?不做孩子她爸而做孩子她外公,聽聽,多尊貴、多高尚,你騙誰哄誰,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奉勸你自重些,教英語就教英語,不許在她家過夜,不許與她打情罵俏,更不許做於連!做完家教趕緊回家,珊珊「等你回家把飯開」!或者乾脆別做家教了,一定要做換個有爸爸的家做也行,如無隔夜之糧,取存摺的錢先對付,待我回國后再作計議。

善美

善美:最近在報上讀到兩篇好文章,作者都是七、八十歲的老先生,為我素來崇拜的名家大手筆。我喜歡這類懷舊的文字,美麗而略帶傷感,平實中透著**,看來老人也未必心如止水。兩位前輩,不用說飽經風霜,是過來人,他們追憶逝水年華,向讀者敘述了自己的初戀,而那戀人竟不是後來尊貴的太太。

他們如此公開揭露一直深埋心底的秘密,原來兩人的老伴早已過世,不至招惹什麼麻煩了。其實,這本無可非議,誰不曾情竇初開?須知,那是一段最純真、最美好因而也最銘心刻骨的情分。然而,初戀難成婚(趙善美語),照西班牙作家拉里奧的意思,也許不成婚倒是上策,這位一生充滿浪漫色彩的大鬍子居然在新婚之夜離家出走。他帶著對新娘深深的眷念,浪跡天涯,漂流到南太平洋一個小島,娶土人為妻,日子倒也過得平和、踏實。我手頭有一本他於1984年出版的名為《Thepinkmemory》(《粉紅的回憶》)的英譯本,現摘譯一段,以饗趙善美。

是的,我決意收藏一段戀情。我不願再見到她,永遠永遠不要再見到,我要她僅存於我的記憶和想象中,聖潔得像天使。我記得她老是撅著濕潤潤的嘴唇,每當我深夜獨坐竹樓窗口,望見起伏不平的大海浮著碰碰撞撞的星星月亮,我便會思念遠方的戀人,我的內心世界因而更充實、更寧靜,我也就更樂意去承擔我在這個海島上作為丈夫和父親的責任。啊,時間和距離造就了這般純美的境界,誰知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一輩子愧疚於我親愛的羅伊!

西諺云:「愛情送走時間,時間送走愛情。」拉里奧晚年因病回歸故里,孤苦伶仃,靠的就是寫這部回憶錄打殘生。他同上文提及的兩位老先生一樣,感情有所寄託,盡可以將一生的夢印成實實在在的鉛字,從而獲得極大的滿足。你看,學會寫文章真好,即使垂垂老矣,還可以從事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呢!

大君又及:多謝你提醒,但家教還是要做的,並且繼續在她家做,因為她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好女人,不會勾引我,這是她對我的保證、承諾,你放一百個心!「夢中還有夢,家外豈無家?」你以為,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我活得挺滋潤的,我不用充氣娃娃了,不用那不性感的死屍。珍重!

大君:你果然不是省油的燈!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不要得寸進尺,欺人太甚,當心我鬧出事來!不過,那篇文章還是好文章,純美如善美,是不是?說到為止,千萬別真去南太平洋漂流,撇下我們孤兒寡母喝西北風!我去國日久,苦了你和珊珊,但有情人終成眷屬!聽著,無論如何,要等我歸來,代我親親可愛的珊珊。

善美

善美:我親自代你親了珊珊,她好高興,好懂事!我昨天因故一夜未歸,她把自己照顧得蠻好,這樣我就放心了。小君開始叫媽媽了?他用漢語叫還是用韓國鳥語叫?漢語韓語都使得,但願他在鳥語悅耳,花香撲鼻的韓國建康成長,就說爸爸思念他,我永遠是他的親爸爸!

大君

大君:你還好意思告訴我你「一夜未歸」!你昨天在哪兒過夜來著,莫非被那狐狸精勾走了魂兒?你自己看著辦吧,家裡有個女兒,千里之外還有嗷嗷待哺的兒子,你存心氣死我不成?你應該知道陳世美的下場,我恨不得一刀劈了你!家教不要做了,再做會出人命!安心在家寫文章吧,你的文章大有長進,足以傳世,有新作馬上來,我悶著呢。

善美

善美:前些日子沒靈感,一句話寫不出,不才不色,不色不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不過最近我不但找到了靈感,而且找到了一份兒新工作(因為你要我放棄家教,我聽你的,不得不含淚吻別她們母女),你知道是什麼新工作嗎?我應邀參與某電視台一個欄目改版!我萬萬沒料到做一個節目這麼麻煩,從前期策劃、采編到口播、錄像、合成,需要付出多少心血。我和大家朝夕相處,餓了吃點兒什麼,困了便隨便找塊平地躺下,有時橫七豎八睡在機房,醒來一看,男男女女,就像從激戰的陣地抬下的昏迷的傷兵。

不過,我們也會忙裡偷閒偷著樂。譬如,在這個美女集中營,大家都愛耍貧嘴拿人打趣兒,從北京來的主持人小陳更是一張利嘴,她有本事三言兩語逗得眾人哈哈大笑,我也跟著糊裡糊塗傻笑。可是笑著笑著,我現他們的眼神不對,原來是笑我,笑我木訥,笑我自己笑自己。我自然不是好笑的,於是決定還擊。無奈我說普通話像個大舌頭,思維老是短路,壓根兒不是這幫伶牙俐齒的小師弟小師妹們的對手。為了避免進一步陷入尷尬,我想,不如保持木訥,繼續嘿嘿嘿傻笑。

我曾經誘惑他們說長沙話,用長沙話鬥嘴,我要鬧得他們笑岔氣兒,向我求饒。問題是小陳一句聽不懂,其他人則裝聾作啞,他們真是做絕了,不給我一次機會,不讓我佔一次上風,我若堅持說長沙話,沒人搭理,豈不是自討沒趣?

後來我乾脆只笑不說。我一天到晚加工、潤飾文稿,累得賊死。他們笑話老夫,老夫也很開心,跟著笑就是了。我現只要開懷大笑,就能放鬆全身,恢復疲勞,管他笑人還是笑己,何況小陳笑里藏情,對我怪有意思的。

請代我親親小

大君

大君:你就吹吧,吹牛不打草稿的傢伙!你以為你是女人殺手,自作多情!小陳會看上你?除了我這大傻瓜!什麼「笑里藏情」,分明是笑裡藏刀,拖你下水!你不用變著法激怒我,我有樣學樣,我決定今晚赴約,請勿打擾!我不會代你親小君。

趙善美

善美嬌妻:牛皮吹破,讓你臊了一頓,以後不敢。據我了解,今晚那男的公司有事,不能赴約,你千萬別傻,風雨無阻,不見不散。你如果不信,非去不可,那麼先安頓好我們的兒子,魚兒離不開水,孩兒離不開媽。好老婆,好媽媽,求求你,行行好!

大君拜託

大君:你知道了朴社長的姓名和公司?你是怎麼知道的?你要知趣識相,不要破壞我們的關係。我剛剛與他通過電話,你騙我說公司有事是什麼意思?他說公司根本沒事,有事他也會延後辦理。他已手持鮮花,在一個幽靜的小樹林等我。月兒像檸檬,我高興得不行,我從未像今晚這樣興奮,緊張,他太帥氣了,高大、年輕、殷勤,我好像情竇初開!英雄所見略同,他也說我長得像全智賢,而且比全智賢更性感。好了,不說了,我得出門了,別了,大君!孩子我會安頓好的,你放心,韓國有世界一流的託兒所,人家的孩子能送去,我的孩子為什麼嬌氣,這樣不利於他健康成長。

善美

善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去吧,可憐我們的小君!「叫一聲,哭一聲,兒的聲音娘慣聽,如何娘不應?」

讓我再說幾句,以後不再打擾。

我是一介文弱書生,由於窮慣了,從不把錢財放在眼裡,生不帶來,死不帶走,錢財嘛,不就是古人說的身外之物嗎?但是有一位朋友批評我,說我這是不求上進,中了老莊的毒。一個人總不能像亞當赤條條僅有一片樹葉遮羞,總得有點什麼身外之物,而錢財便是最好的身外之物,因為這位孔方兄神通廣大,但凡它出面,沒有辦不成的事兒,例如,娶一個漂亮的媳婦。

且說有一位山東好漢,姓孫,大概是精通兵法的孫子的後代,鬥智斗勇,已賺得千萬家財。我不便說此人頗有飽暖之苦,竟然大老遠跑到我們湖南登報徵婚。據稱,他財大氣粗,擲出數萬元做出這版廣告,他的意思很分明:「俺有錢,俺有大把大把的錢!」害得漂亮的或自以為漂亮的湘妹子奔走相告,不,這種好事她們才不會奔走相告呢!

我很佩服偉哥孫先生,他就有這個本事,讓女人迫不及待,明送秋波,而我們這些「溫柔敦厚,詩之教也」的書生只配早早爬上床,把手放在胸口,做一點破碎的,太容易醒來的「紅袖添香」之類的美夢。我們常常伸出一雙雙乞丐般的手苦苦哀求:「給我一點愛吧!」令人痛心的是,來來往往的女人只當我們是想入非非的冉阿讓,而且要不了多久,我們還將眼巴巴瞅著孫先生帶走一位最漂亮的湘妹子,當那位最漂亮的湘妹子被掀起蓋頭時,毫無疑問,她便是人家山東娘子了。

好了,一切都完了,才子佳人沒戲了,張相公若再待月西廂下便是害單相思,自尋煩惱。想一想,「千古腐儒騎瘦馬」,更何況如今是孔方兄的天下,有錢的儘管想入非非,買下「年輕美貌」。金錢和美貌聯姻,結果必是有錢的人越來越漂亮,漂亮的人越來越有錢,貧富懸殊終於導致美醜懸殊,社會展到今天,好,這就叫「優勝劣汰」,但願下世紀,窮鬼斷子絕孫,中國人皆為漂亮的有錢人。

大絕筆

大君:咱們別鬧了,我向你繳械投降吧,我把一切都招了,你不要大怒,我撒下一個彌天大謊,實在有口難言。那天我離家出走,才到黃花機場便改變了主意,我根本沒去韓國姨媽家生孩子,孩子就出生在附四產科。你也不動動腦筋,我會捨得離開我的海哥哥,我的小珊珊,獨自出國嗎?我帶著小君就住在附近,你們斜對面八樓任希家,我和孩子,多虧她照顧,我坐月子,全靠她洗洗涮涮,我欠她的太多了,大恩不言謝,我將永遠記住這位善心大姐!

親愛的大君,我在任希家一住129天,度日如年。我不敢外出,只能藏在窗帘后看你們,看著你們每天開燈關燈,看著你在書房寫作,看著珊珊爬上爬下——有幾次嚇得我差點兒跑來,看著你在半透明的衛生間洗澡,看著你們出門進門,我還想象你們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做作業、講故事、看電視、洗衣服、做飯、吃飯、睡覺、追打、吵架、哭、笑,我如此關注你們,似乎對襁褓中的小君不公平。

親愛的大君,如今我不再顧及你的前妻的處境或感受,決定提前回到你的身邊,我覺得我遭的罪足以抵消我犯的罪,你可曉得,沒有你,我簡直生不如死。任希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好人,但我到底是寄人籬下,想哭不敢哭,說話太多怕人家煩,孩子幾次高燒不退,我們半夜送他去醫院打點滴,有一次恰逢風雨交加,我多麼希望你現我!我拉開窗帘,在窗口晃來晃去,你坐在書桌前翻一本書,可是你,可恨的書獃子,竟不肯抬頭朝我看哪怕一眼!就算你蒙在鼓裡不知情,你總該認識任希吧,為何得不到我的消息不向她打聽打聽,可見你的心裡裝不下我們母子,我,怨你怨你就怨你!當然,我也知道,你和珊珊孤苦無助,我的出走對你打擊不小,所以怨你之後又心疼你!我第一次給你電子郵件,說到為何遲遲沒有消息,現在你該有答案了吧?另外,你記不記得一位蓄著山羊鬍子的陳先生「慕名求教」,他是任希的表兄,他付的報酬也是我補付的生活費,我寧肯克己,也不忍心看著你們省吃儉用,特別是珊珊正在長身體。

大君,此刻我歸心似箭,這就去收拾行李,你快來接我們,不要遲疑,這全是真的,我們的磨難即將結束,從今以後,我不會離開你半步,賴也要賴在你的身邊,「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不許再氣我,哪怕開玩笑,我也會認真、傷心,你記住了?慢,你先別下樓,待我抱著孩子站在窗口,你用望遠鏡看斜對面八樓,我和孩子向你們招手,你和珊珊看到后,舉起我那條黃手帕(收在床頭櫃)揮一揮。啊,我的心已飛向你,我的人也將依偎於你,我的大君,我的海哥哥,我的孩子他爸!

善美拜上

我問舉起望遠鏡的女兒,斜對面八樓是否有一個長得像善美阿姨的阿姨抱著一個小寶寶朝我們招手,女兒點點頭,說:「有,她還穿著善美阿姨的棉猴兒!」「快,」我把幸福的黃手帕遞給她:「舉起來,揮一揮!」女兒一邊揮黃手帕,一邊問:「你們在搗什麼鬼,我要告訴善美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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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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