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 莊田風波 後宮起火(1)
雖然前朝老臣走的走,關的關,死的死,嘉靖皇帝也越來越桀驁不馴,但張皇太后仍然不動聲色地控制著後宮,並沒有主動將後宮諸事交給陳皇后或蔣皇太后打理的跡象。
經歷那場荒唐的變故,嘉靖皇帝愈顯得憂鬱。只有太監崔文時時注意著皇帝的變化,為皇帝調整著情緒。這天,崔文早早來到乾清宮,等皇帝一起床,便對他道:「稟萬歲爺,奴才已將祭壇準備好,皇上應祭祀天神了。」
嘉靖皇帝想想,哦,差點忘了,今天是九月九,祭神的日子。他立即吩咐傳令推遲早朝,等祭完天神再說。
張璁張孚敬被帝寵信,春風得意,他生怕皇上忘記一件重要的事而失孝道,及時上疏提醒,應將獻皇帝的尊稱儘快詔告天下。
嘉靖皇帝一看奏摺,立即准奏。正式詔告天下,更稱「孝宗皇帝朱祐樘為皇伯考,昭聖皇太后張氏為皇伯母,獻皇帝朱祐杬為皇考,章聖皇太后蔣氏為聖母。」為父母的尊稱爭來爭去,嘉靖皇帝終於如願以償,使一個由藩王身份繼承皇位的人,搖身一變成為正宗皇帝世家。那可憐的張皇太後面對由皇太后降為皇伯母的尷尬,已經無力阻攔。楊廷和、毛澄、蔣冕……那麼多老臣走的走,死的死,沒走沒死的,也在左順門事件中被捕入獄,奪俸閑居或者配邊疆,一朝臣子終於走完末路。
朝廷突然減少二百多名官員,重要職位也出現空缺。張孚敬見狀,向嘉靖皇帝極力舉薦前朝元老楊一清。
楊一清,字應寧,號邃庵,化州城人,父親曾任化州同知。在憲宗成化八年(公元1472年)十八歲時中進士,歷仕三朝。他弘治年間督理陝西馬政,力矯積弊,禁止不法商人壟斷茶馬交易,改由官方專管茶馬貿易,時被稱為善政。他多次帶兵西北抗擊蒙古族的騷擾,威懾邊關。特別是在正德初年,他百般爭取大太監張永的合作,一舉除掉罪惡滔天的宦官劉瑾而名噪一時,在朝臣中享有很高威望。
嘉靖皇帝雖然與前朝留用大臣斗得難解難分,但對於致仕閑居的老臣卻十分器重。嘉靖三年十二月,皇帝詔還大學士楊一清為兵部尚書,總制陝西三邊軍務。
張孚敬為什麼要舉薦一直閑居在家的楊一清呢?原來,在大禮儀之爭中,朝中閣老是非不分,個個附和楊廷和,獨有致仕閑居的楊一清,一直注視著朝廷的風雲變幻,公開支持張孚敬的觀點。顯然,嘉靖皇帝認為將這些觀點一致的大臣招到朝廷,沒有了反對派,便可以加強自己的勢力。但結果又如何呢?
在朝廷內外一片整治莊田的呼聲中,皇帝卻逆流而上,准奏陳皇后之父請乞莊田之事,很快傳遍大內。人們猜測,皇帝根本無心整治莊田。這時,蔣皇太后的家族也坐不住了,紛紛向皇上請乞莊田。
面對至親,嘉靖皇帝撓撓頭皮,心想莊田對人們竟有如此吸引力,好,就這麼辦!他牙一咬,對舅舅有求必應,准奏玉田伯蔣倫獻縣及京師朝陽門外田地九十多頃;又准奏另一舅舅請乞的田地四十多頃。
前朝請乞封賞的莊田尚未清理整頓,現今又在准奏新的請乞,這無疑給眾臣落下話柄,引起大臣們的強烈不滿。先難的就是剛復官職的楊一清。他給皇帝上疏道:「臣在私下裡聽說京畿八府田地大都被皇親國戚和監局豪門所請乞,造成農民失去土地,成為無業游民,甚至迫使他們淪為盜賊。京城四周是國家的根本所在,京畿一帶的農民安居樂業了,四海也就安寧了。」
嘉靖皇帝對亂乞莊田本來是反對的,曾下決心整頓,卻對自己的同脈至親無法不講人情,無法不施捨利益給他們。皇帝看著奏摺,深知臣僚們的不滿,他緊擰眉頭,進京登基,一路所見的慘狀又浮現眼前。
正德十六年(公元1511年)四月,囚車裡的朱厚熜進京爭奪皇位,一路上雖行走急促,但仍然看到民不聊生、災害遍地的慘景。在路邊、在集鎮,衣不遮體的難民、手持破碗四處討要的乞丐,面黃肌瘦,性命難保。作為皇帝要給天下百姓帶來福祉,否則,怎麼對得起大明的子民?想到此,皇帝終於舒展眉頭,拿起朱毫在楊一清的奏摺上批道:
眾卿所說,非常符合朕意,京畿八府的農民被征土地過多,都是不法奸人所投,勛爵豪門朦朧請乞,掠奪農民,逼取地租。雖然朝廷已經派人進行勘察,但卻沒有劃清界限。百姓失去種田的職業,他們依靠什麼活命呢?京畿附近尚且如此,全國其他地方就可想而知了。今諭令戶部推侍郎及科道官有風裁者各一人,領敕前往勘察,不管是皇親國戚還是權貴勢要,凡是泛濫請乞,額外佔有的,一律清查,造冊勘還……外省的令御史按行諸王府及功臣人家,對於祖宗欽賜有據可查的可以保留,凡是近幾年請乞多餘的都要悉數歸還農民。
這一強硬的御批公告之後,整個皇宮炸開了鍋。大太監張銳又竄至庄肅皇后那兒道:「皇后,聽說了嗎?皇上這回真的要動手了,你的事給皇上說了沒有?」
庄肅皇后故意道:「皇上要動什麼手?」
張銳壓著公鴨嗓子說:「你還不知道啊?皇上要清理莊田,說是將這幾年請乞的土地統統歸還給農民。那御批上說得很強硬哩。」
庄肅皇後知道自己不敢在皇帝面前再提莊田之事,所以在張銳面前也不敢說大話了,但她還是鎮靜自若道:「清理就清理,又不是我一個人有,要拿出來大家都得拿出來,怕個啥?」
「哎喲,我的庄肅皇后唉,這可不是你的脾氣呀。你想想如果聽皇上的,要損失多少田啊。你怎麼連崔文都不如啊,人家崔文還曾經說動皇帝改變主意哩。」
「這……」庄肅皇后欲言又止。
張銳看庄肅皇后對這事有所考慮,又進一步挑撥道:「皇后,你可能還不知道吧,這回的奏摺是楊一清楊大人上疏的,皇帝剛剛請他出山,對他非常器重。楊大人可是大行皇帝貶他回家的,他這次上疏,就是針對皇后你的。」
這一說,庄肅皇后真的有點急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你是皇帝的皇嫂,聽說皇上又特別喜歡妙菁,你就不會看著辦?」張銳盯著庄肅皇后,皮笑肉不笑地說,「你還可以去找皇太后,讓她老人家動皇親國戚抵制。面對這麼大的事情,如果沉默不語,肯定是要被人家吃掉的。」
經張銳一點撥,庄肅皇后心裡豁然開朗:「好,我這就去找皇太后。」
雖然前朝老臣走的走,關的關,死的死,嘉靖皇帝也越來越桀驁不馴,但張皇太后仍然不動聲色地控制著後宮,並沒有主動將後宮諸事交給陳皇后或蔣皇太后打理的跡象。包括庄肅皇后在內的後宮對張皇太后還是唯命是聽,百依百順。
庄肅皇后聽太監張銳一說,急傻了眼,匆匆跑到張皇太后那兒行過大禮道:「皇太后,您可要給我做主啊,有人想打我的主意!」
張皇太后看著兒皇媳急躁的樣子,不知生了什麼事,說:「哪個缺德鬼要打你的主意?想亂王法,我要他的命!」
「……」庄肅皇后驚慌地望著皇太后,不知怎麼解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