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三

第二十三章（3）

就在岡田還在為便衣隊打死八路的縣委書記和取得突襲「勝利」而開懷暢飲的時候，卻又傳來大日本皇軍的高級巡視團被特戰隊消滅的消息。他為慶祝他們的勝利而喝得彤紅的臉，聽到這一消息一下子就變成了兩片黑豬肝。他兩眼直兩手打顫，暴怒使他幾乎瘋，一腳將擺滿好酒好菜的桌子揣了個滿地打滾，杯盤碟筷稀里嘩啦落了一地。嚇得陪伴左右與他喝酒的三浦一郎和偽軍團長卜繼祥，像貓爪撓心一樣惴惴不安，勤務兵更是心驚肉跳，躲在門后大氣也不敢喘。岡田的脾氣他們是再清楚不過了，起怒來六親不認非打即罵。他是個武士道精神的忠實信徒，對部下非常嚴厲。他瞪著兩隻放射著凶光的眼睛，緊緊盯著三浦一郎和卜繼祥，大喊一聲：「叭嘎呀嚕，統統的滾！」不知詳情的三浦和卜繼祥嚇得老鼠似的灰溜溜地竄了出去。兩個人不明就裡，岡田剛剛還陽光燦爛，不知怎麼就烏雲翻滾電閃雷鳴。長得豆芽似的卜繼祥出得門去，擦著臉上的汗顫聲顫氣地問三浦：「岡田太君這是怎麼了？」

三浦雖然也不知內情，但從岡田的行為他已經猜出幾分，肯定是受到上司的責罵。因為岡田在接電話時三浦雖然聽不清楚吉野司令官講話的內容，但是岡田哭喪著臉只是「哈伊哈伊」的答應，多少也能猜出些原委，岡田肯定是受到吉野的訓斥是無疑的。他對卜繼祥說：「打聽的不要，快快的回去。」兩個人各自回自己的住處去了。

岡田坐在椅子上，圓圓的腦袋像個充氣的籃球擱在椅子背上，打掃整理地上殘物的勤務兵輕手輕腳，儘力小心不弄出聲響，怕再挨一頓臭罵。整個屋子被潑灑的酒氣瀰漫著，濃濃的酒香使人陶醉。岡田像是睡著了似的，急促的喘息使他凸起的肚子一起一伏。突然他猛地躍起對勤務兵說：「告訴三浦，明天掃蕩的幹活！」

岡田帶領二百多日軍和三百多偽軍，連續掃蕩了三天，連特戰隊的影子也沒有見著。他氣急敗壞，每到一處燒殺搶掠，把南到黃山，西到狼峪的十幾個村子，幾乎燒了個遍。所到之處村村過火，庄庄見血。在岡田的這次掃蕩中，張占武的便衣隊起到了急先鋒的作用。他們人熟地熟，有的村莊還有他們的密探。所以他們的行動是有目標性的。但是，特戰隊接到李大成傳來的消息后，與縣大隊一起轉移到丁家窪蔭蔽起來，派出多名偵察員偵察敵人的活動情況。三浦一郎率領便衣隊和張占武的皇協軍，天剛亮就包圍了小柳庄，把全村男女老少全趕到梁家場院，把石大爺、梁大娘和猛子媳婦捆綁在場院旁邊的楊樹上……

自從當上便衣隊隊長后，黃大牙更加肆無忌憚，專橫跋扈，有恃無恐。有岡田和三浦一郎給他撐腰，他甚至連張占武的話也不願意聽。名義上他是張占武手下的便衣隊長，但是他卻受三浦一郎的直接指揮，張占武拿他也沒有什麼辦法。黃大牙得意洋洋地走到三浦和張占武的跟前，眼睛卻沒有瞅張占武一眼，湊到三浦臉前指著梁大娘說：「太君，那個老太婆是特戰隊隊員梁猛子的母親，那個年輕女人是他媳婦，那個老頭子就是經常給八路軍傷病員治病的石方明。」

三浦眼露凶光，臉上卻浮現出掩飾不住的笑，嘴裡不停地說著「要西要西」。他慢慢地走到石大爺和梁大娘的跟前，在他們三個人的臉上不停地瞅著看著。在場院邊上，三個鬼子每人手裡牽著一隻大狼狗。狼狗長得半人多高，腰肥體壯，伸著長長的血紅舌頭，和它們的主子一樣，張著血盆大口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石大爺他們，嗓子里不時出咕嚕咕嚕讓人心驚膽寒的怪聲音，急不可耐地等待主人出指令，好撲向被捆綁的人，撕扯他們的皮肉，舔試他們的血漿。這些法西斯分子精心餵養的這些兇殘的傢伙，一嗅到血腥味就特別興奮，一個個張牙舞爪，狂吠不止，只要主人一聲令下就猛撲上去，將人撕成碎片。

三浦雙手戴著雪白的手套，一手扶著腰間的指揮刀，陰陽怪氣地對梁大娘說：「梁老太太，請你告訴我，特戰隊的在哪裡？你的兒子在哪裡？」

梁大娘瞪了他一眼，一扭頭沒有理他。

三浦一郎似乎沒有生氣。「只要你告訴我特戰隊在哪裡，你還有你的兒媳婦和全村的老百姓統統的可以回去，好好的生活。」

梁大娘不緊不慢地說：「特戰隊個個都是飛毛腿機靈鬼，來無蹤去無影，他們在哪裡我一個老婆子怎麼能知道！」

三浦一郎陰沉著臉又走到梁二嫂面前，浪聲浪氣地說：「要西，好漂亮的女人!你的說，你丈夫和特戰隊在什麼地方？」

梁二嫂把頭一昂，風吹起搭在她臉上的亂。「不知道！」

三浦一郎的火爆性子一下子爆了。他將指揮刀猛地抽了出來，鋒利的刀刃向梁二嫂的臉上劃去……只聽梁二嫂「啊」的一聲，血像開口的小溪一樣嘩的一下流了下來，全村的人都被嚇的低下了頭。梁大娘心疼地哭喊著咒罵著：「畜生，放開我的媳婦！畜生，你們這些遭千刀萬刮的畜生！」

看到梁大娘又喊又罵，三浦一郎就走到梁大娘的面前說：「梁老太太，只要你說出你兒子和特戰隊在什麼地方，我立刻放了你和你的兒媳婦。」梁大娘深情地看了兒媳一眼，這充滿母愛的眼神，給梁二嫂莫大的安慰和鼓勵。看到自己的媳婦對自己淺淺的一笑，自己也受到了鼓勵。她昂起頭眼睛里然燒著憤怒的烈火，對三浦一郎說：「你們這些畜生，你們到我們國家來殺人放火是哪家的理？我兒子、特戰隊、縣大隊在哪裡，我都知道，但是就是不告訴你們。他們在自己的國家願意到哪裡就到哪裡，你管得著嗎？」

三浦一郎氣得暴跳如雷。他嗷嗷怪叫一聲，只見伸著血紅舌頭的狼狗像離弦之箭，猛地向梁大娘撲去，剎那間一片片衣服和著血淋淋的皮肉被硬生生地撕了下來，梁大娘大叫一聲便?死過去……看到這悲慘的一幕，全場院的人一陣騷動，握緊了拳頭要和敵人拚命。眼看要生一場大劫難，只聽一聲大喊：「鄉親們不要胡來！」石大爺雙目圓睜，口流鮮血。他對三浦一郎大喊：「特戰隊在哪兒我知道。」石大爺橫下一條心要冒死救下鄉親們。

三浦一郎一揮手讓鬼子把狼狗拉開，嘿嘿兩聲得意的笑聲像野狼乾嚎似的。「石老頭，特戰隊在那裡，你真的知道？」

石大爺點點頭「知道。」

「你的怎麼的知道？」

「我給他們看過病。」

「要西，你的大大的好。老頭，你的快快的講，特戰隊在什麼地方？」

「特戰隊在什麼地方我可以告訴你，但現在不行。」

「為什麼的不行？」

「你把全村的人都放了，我帶你們去。」

三浦一郎轉身看了看站在場院里的村民，又轉過身來對石大爺說：「你告訴我我就放人。」

石大爺把頭一昂對三浦一郎說：「特戰隊在哪裡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與他們沒有關係。你先把人放了，我給你們帶路去找特戰隊！」

黃大牙弓著他那豆芽腰跟在三浦一郎的後面。「太君，別上這個老傢伙的當。他根本不知道特戰隊在哪裡，他是在說瞎話騙人呢。」

石大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們到處找特戰隊找不著，我知道他們在那兒你們又不相信，那你們自己去找吧。」

三浦一郎不滿地看了黃大牙一眼「叭嘎！」。黃大牙受到三浦一郎的訓斥不敢再說話，臉沉沉地站在一邊。張占武心裡罵著：活該，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

三浦一郎馬上換了一付笑臉對石大爺說：「老頭，你的大大的好。你的帶路找特戰隊的幹活。」

石大爺堅持說：「帶路可以，但必須先把人放了。」

三浦一郎正在猶豫，李大成走到張占武跟前悄聲地對他說：「大哥，說不定這老頭真知道特戰隊的下落。他不是給特戰隊的傷員治過病嗎，為了全村人的性命，他供出特戰隊的藏身之地是完全可能的。」李大成已經明白石大爺的用意，找特戰隊是假把鬼子偽軍拖下山救人是真。當然敵人也沒有這麼傻，石大爺的真實目的他們心裡也非常清楚，只是他們也沒有什麼好辦法，總不能將全村的老百姓都殺了吧。就是把他們都殺了，又有什麼用呢？只能更加引起老百姓對他們的仇恨。可是有些村民不明白石大爺的用意，在心裡還罵他是軟骨頭、漢奸、孬種。人群有些騷動，連梁大娘和梁二嫂也不理解石大爺的真實用意，心裡也嘀咕：這老頭今天怎麼要犯渾了。張占武本來就對三浦一郎插手控制他的便衣隊耿耿於懷，對他的所作所為、頤指氣使極為反感，更擔心他的老巢被特戰隊和縣大隊給端了，想趕緊結束掃蕩，回狼峪繼續經營他的老窩。想到這裡，他走到三浦一郎跟前說：「太君，就讓這老頭帶路，抓到特戰隊當然好，若是抓不到人還在我們手裡，跑了和尚跑不了廟，脫了初一脫不了十五。」

三浦一郎心裡沒底，他怕石大爺給他耍花招。張占武這麼一說，他覺得也有道理，即便上當受騙，老百姓也不能背著房子土地跑了。想到這裡他一揮手：「放人」。當然鈴木也不是傻瓜，他留了一手，用一個班的鬼子和一個排的偽軍，將進出小柳庄的路口死死把住，不許任何人出去，安排一個鬼子兵和一個便衣隊員一前一後押著石大爺，其他鬼子偽軍緊緊跟在後面，慢騰騰地向山上走去。一百多人的隊伍一個跟著一個蜿蜒前行，前後相隔幾百米，像一條蟒蛇一樣在山坡上蠕動。石大爺被夾在兩個敵人的中間，「指揮」著敵人跟著他爬上山坡又走下山谷，翻過一座山又去爬另一座山，把鬼子偽軍累得氣喘噓噓。石大爺面色凝重，神態嫣然，清癯的身體輕靈有力，爬山越嶺，攀崖翻澗，一生爬山採藥練就的一雙腿，輕靈快捷，如走平地，若不是前後有敵人擋著贅著，他早就將這幫酒囊飯袋甩下幾里遠了。

山風吹亂了他銀色的頭，身體也感到有些寒冷，敵人被他拖著轉了大半天，個個氣喘噓噓，滿頭大汗，哼哼唧唧也不知在說什麼還是在罵著什麼。特別是便衣隊的這些傢伙，本來就自感高人一等，平時外出一色錚明瓦亮的自行車，既輕便又威風，哪受過這等委屈這等罪，走走停停罵罵咧咧，平時的威風和傲氣蕩然無存，心裡怨恨三浦一郎這個自以為是的老鬼子，竟然讓一個山村野夫牽著鼻子在這滿山遍野瞎轉悠。

其實，三浦一郎心裡也在亂嘀咕，這老頭子到底把他們往哪裡領，他騎在馬上看著這滿山遍野黃黃的秋葉和黃黃的野草，心中不禁害怕起來，他怕中了特戰隊的埋伏，看看自己稀稀拉拉被拖得長長的隊伍，如果在這樣的地方被特戰隊突然打一下子，後果無法想象。他越想越害怕，趕緊讓前面的鬼子把石大爺帶到他的跟前，把明晃晃的指揮刀放在石大爺的脖子上：「老頭，轉了半天，特戰隊的到底在哪裡？你要耍花招的死啦死啦的有！」

石大爺連看也不看他，抬頭看著前面的一座山說：「他們經常在那座山半腰的山洞裡住，還有他們軍分區的傷員都住在裡面。山洞很大，能住百八十人。我給他們傷員治病時看到，裡面還有糧食和武器彈藥。」

張占武早就不耐煩了，他用馬鞭抽了石大爺一鞭子說：「老東西，你再耍滑頭我一槍崩了你！」

石大爺瞪了張占武一眼說：「不信拉到。」

李大成騎在他那匹棗紅色的馬上為石大爺擔著心。他知道如果找不到特戰隊，三浦一郎和張占武決不會放過他，他要想辦法救石大爺，尋找機會讓石大爺跑掉。他向前探了探身子對三浦一郎說：「太君，事到如今也沒別的辦法，不如讓這老東西帶幾個人過去看看，看他能耍什麼花招，他還能跑了不成？」他故意將「跑」字說的很重，音也拖的很長。

三浦一郎猶豫了一會，一揮手「帶路的幹活。」

石大爺帶著敵人轉過一條山溝，慢慢爬上老虎崖。這老虎崖是一個深幾十米直上直下的石壁，在石壁的中下方凸出一塊七八米長的大石頭，石頭與石壁的接合部長著密密的雜草和幾棵歪七扭八的小雜樹，石頭的下面就是一條山溝，山溝里生長著密密叢叢的喬灌木，在崖頂能聽到嘩嘩的流水聲（如果不是戰爭，這裡確確實實是一處非常難得的休閒遊玩的好地方）。因為偏僻很少有人來到這裡，石大爺是因為採藥經常到這裡來，因此對這裡的自然環境非常熟悉。在那塊凸出的大石頭的下面，確實有個山洞，但不大，只能容納三四個人。以前只有那些採藥打獵的人在洞里躲避風雨，偶爾在洞里過夜。近幾年多有抗日工作人員和八路軍的傷病員，在這裡躲避藏身。當然，現在山洞裡沒住任何人，不然石大爺決不會帶鬼子來的。

石大爺站在老虎崖上指著那塊凸出的大石頭對身邊的敵人說：「那，就在那塊石頭下面的石洞里。」

剛說完就有一個便衣隊的漢奸和鬼子兵伸頭向下看。他們弓著腰兩手扶著崖頂上的石頭，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摔下去摔個粉身碎骨。就在這時，只見石大爺猛地一頭頂在鬼子兵翹起的**上，鬼子兵嚎叫著滾下山崖，不待那個漢奸躲開，石大爺倒退一步用捆綁著的手死死地抓住漢奸的腰帶，使盡一生的力氣一個鷂子翻身，拽著漢奸翻下山崖……

一隻山鷹在天空盤旋著。然後它驚叫著向遠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