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蓮燈後傳 第十二回

深山牛魔

再說綠孩兒在路上疾走了一日，已是行3ooo里。羊牯子道：「少主妹妹，我等且歇上一回再走吧。」綠孩兒停下說：「也好。」二妖在一條溪水旁坐下，竟喝淺了半條溪水。羊牯子在溪中捉了些魚，用火烤熟。

二妖吃過之後半個時辰，正要起程，忽聽得幾聲「哞哞」的嚎叫。綠孩兒細聽之後，道：「那不是牛叫么？」羊牯子點頭道：「正是，許是有人在宰牛吧？」綠孩兒：「快過去看看。」羊牯子勸道：「我們還是趕路吧。這世間的事多著哩，你管得了？若再惹出禍事，可不好脫身。」綠孩兒略略遲疑一下，道：「看看也不打緊。」

羊牯子只好隨著她去，在一田坡看到一頭栓在樹榦上的精瘦的老水牛。綠孩兒上前撫著老牛問道：「你為何在此嚎哭？」那牛竟會說話，道：「我將要被人宰殺做菜肉吃，如何不哭？」綠孩兒：「誰要宰殺你？」水牛道：「我是一頭二百歲成精的水牛，從小被人家圈養，並幫著主家耕田拉車。如今我老邁，再不能耕作，主家就要將我宰殺吃肉。」

綠孩兒怒道：「那人類就會說我妖魔兇殘作惡，其實最可惡還是人類。待我且放了你走，快去逃生吧。」說罷扯斷拴綁老牛的繩子。

老牛沒走，卻道：「謝你救我一命。不知你是何方神仙？他日必然相報。」綠孩兒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快走吧。」正說著，只見東面跑來一隊小妖，為者是一人狼怪。他上前拱手道：「敢問尊駕可是牛魔王之女綠孩兒公主？」

綠孩兒還禮，對羊牯子樂道：「他叫我什麼公主！你是哪個山頭的大王？」人狼怪道：「不敢，我乃虎嘯山青黃洞虎頭蛇大王帳下人狼怪，奉大王旨意，在此恭候尊駕多時。」

綠孩兒看了看羊牯子，問道：「你家大王怎知我會到此？」人狼怪道：「我家大王接到獅駝魔王號令，既派出本洞眾小妖，在本領地布哨；沒想到在此遇到公主。」綠孩兒：「這麼說，獅駝王已向各路山寨的大王了通令？」人狼怪：「我家大王接到的正是獅駝魔王的通令。」綠孩兒：「那你在此等我又是何意？」人狼怪：「我家大王下令，若遇到公主，即恭迎回本洞，不得有誤！」

綠孩兒嘆道：「想不到我這次出行，竟然是舉步維艱；什麼正道邪道、道家佛家怎都令行禁止？！」羊牯子：「少主是我魔界公主，而且這次出行是打著尋父的旗號，又怎能不引起廣泛關注？」綠孩兒對人狼怪道：「你且回你家大王，說我謝他好意，改日再去拜訪。」人狼怪道：「在下不敢作主，大王號令即是不論如何，都須帶公主回去！」

綠孩兒怒道：「這是何意？我此次出行不是到各處閑逛，實是有要事在身，不便到你家山寨！」人狼怪：「請公主還是不要為難小的們？」綠孩兒：「你即知為難，就快快讓開，難道還要與我開打不成？」人狼怪：「小的不敢！若是公主不肯隨小的回去，小的唯有回去報知大王是了。」綠孩兒不耐煩地擺手道：「快去快去吧！」

人狼怪正待要走，卻見一旁站著的老牛，於是道：「老牛精，你在我家大王所管地域，就跟我們回去當個小妖，受我家大王保護吧？」老牛搖頭，躲在綠孩兒身後。人狼怪要與小妖們上前強拉，老牛急叫道：「公主救我！」綠孩兒一把將人狼怪推開道：「人家既不願去，你們何必強行？」人狼怪陪笑道：「我這是也為他好，若他不隨我回去，怕遲早也挨了主人家一刀做了菜肉；或是被道家佛家當作妖精滅了。」

綠孩兒問老牛：「老牛，你可聽到？」老牛道：「我有我的去處，不怕受害。」綠孩兒道：「那你好自為之，快走吧。」老牛揚蹄而去；人狼怪等眾小妖也告辭去了。綠孩兒和羊牯子也自顧去，回頭一看，空曠的山野中，那老牛竟不見了。

綠孩兒吃驚不小，對羊牯子道：「那老牛成精，能來無影去無蹤，法力亦算不小，我和你還沒這本事，他豈怕人類傷害？」羊牯子道：「我就覺得蹊蹺，我勸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救人一命，別人還不一樣當我們是妖怪？」綠孩兒嘆道：「見到那老牛，我就想起爹爹，又怎麼忍心不救？」

兩童妖但往前走，半個時辰又走過了三百餘里，已是日暮時分，來到一山林中，但見崇山峻岭，鷹旋雲遊，魅魑鬼影，但聞虎哮狼嚎，鴉叫雀鳴。遠遠見一塊巨大的石碑，上前一看――鎮牛山！綠孩兒和羊牯子雖是妖，走進這般景象中，卻也覺得心悚。羊牯子道：「少主，我等找一僻靜處過一夜，等天明再尋路走吧。」綠孩兒點頭道：「說得是。」二妖在一處密林亂石堆中歇下來，羊牯子捉來幾隻兔子、山鼠，燒熟吃了。

吃完后，綠孩兒坐著沉思起來，羊牯子問：「少主，你想什麼呢？」綠孩兒：「你說這山叫『鎮牛山』，會不會是我爹爹就被鎮壓在此呢？」羊牯子：「不會吧？你爹爹鎮壓在哪，9oo多年過去了，叔叔們都不知，怎麼這麼輕易就讓我們撞上了？」

綠孩兒：「這倒難說了，說不定我們誤打誤撞，就找著了。」羊牯子卻笑道：「天下以牛起名山可多了，什麼牛山、牛頭山、金牛山、望牛山、全牛山、雙牛山、牛角山、牛尾山、牛蹄山；聽說單是叫牛山的大大小小的山頭就有一百幾十處……」

綠孩兒：「行了行了！可這裡是鎮牛山，你以前聽說過么？」羊牯子搖了搖頭，道：「這倒沒聽說過。」綠孩兒：「起山名，總有個依據，象牛頭就叫牛頭，象牛角就叫牛角；可是鎮牛山，不就是鎮住我爹的山么？」羊牯子：「若是你爹被鎮壓在此，這附近又有妖魔出沒，沒道理這麼多年，也沒被人現吧？」

綠孩兒：「難說。再說……他們或許知道，只是不肯告訴我。而且……就算知道，也許沒辦法救得走吧？你沒聽那說書老先生說嗎？孫悟空被鎮壓在五指山下，方圓幾百里的樵夫獵戶都知道山下有隻猴子啊，別人也沒辦法救他啊！」

羊牯子點頭道：「說得是。少主，你說我們在這會遇到哪路妖精？又將我們攔路？」綠孩兒：「管他哪一路，量他們也不敢對我們怎樣！」羊牯子：「只怕這一兩天之內，你幾位叔叔魔王就會尋到這了。」綠孩兒：「你說叔叔們要是尋到我，會助我一臂之力呢？還是把我帶回火雲洞家中去？」羊牯子笑道：「那還用問？你我這麼闖禍，若真的捅了大婁子，他們的日子也不得安生。怎麼還會讓我們惹事生非？」兩童妖在這深山野嶺中，亦不敢熟睡，只是小憩。

半夜裡，忽聞得一聲聲嚎叫，震動空谷；瞌睡中的兩童妖驚醒跳起，豎耳細聽，只聽到兔跑鼠竄，鳥飛獸走，卻久久再聽不到嚎叫聲響。羊牯子道：「怎麼方才的那幾聲嚎叫是一頭老牛的聲音？」

綠孩兒：「難道是我們白天救的那頭老牛又遭難？」羊牯子：「那可說不定。」綠孩兒：「那快去看看？」羊牯子：「你還想救他不成？我看算了吧。這是什麼地方？你以為在自己家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白天我們曾想安頓他，他卻說自有去處。」

綠孩兒猶豫不決，最後還是說：「你不去就在這待著，我去看看。」羊牯子也只好跟隨在後面。山谷寂靜下來，綠孩兒道：「方才那嚎叫聲從哪傳來？」羊牯子：「方才瞌睡，哪裡聽得真切？好象……是在那邊吧？」綠孩兒大喊：「老牛――！你在哪？」

羊牯子連忙捂住她的嘴，小聲道：「你喊什麼？現在又不知是何事，我們只適宜暗中行事。」綠孩兒：「怕什麼？這山谷之中，若是有人，我們不怕；若是有妖魔鬼怪，我們報上姓名，以我身份，也許會給些面子……」羊牯子：「若是有神仙哩？」綠孩兒笑道：「這山谷地，象是神仙出沒的地方么？」羊牯子聽了無話可說。

綠孩兒連喊幾聲「老牛――！」忽聞前方遠處又是「哞――哞――」兩聲。綠孩兒一喜，便向前疾步而去。來到一山崖邊，忽見前面兩盞大燈籠！在漆黑中晃動了兩下。兩童妖一驚，停住腳步。那燈籠閃了幾下，又逐漸暗了下去，而且還變成了扁燈籠。羊牯子怕得有些抖，輕聲道：「少主，我們還是走吧。」

綠孩兒看著前方，道：「怎麼我覺得那兩盞燈籠倒象是兩隻眼睛？」羊牯子再看看，怕得兩齒顫，道：「這怪物豈不是有幾十丈高大？切莫驚擾了他。只怕你報出身份，他也把我們當作送上門的童男童女吃了！」

綠孩兒：「先不急，看看再說……」羊牯子只好陪她再看看動靜。那扁燈籠又閃了幾下，竟消失了。兩童妖都不敢妄動，躲藏在草林中，只好等天明，等著等著，這些天來的折騰，竟睏乏得睡著了。

第二天，太陽升起，羊牯子醒來，看了看昨晚現出兩燈籠的地方，不禁不起大吃一驚，他急忙搖醒綠孩兒，道：「少主，你看看，那是什麼？是不是你爹？」綠孩兒擦擦眼睛，道：「我爹？！」她看過去，只見一個大牛頭垂在山崖腳，喘著粗氣，象是睡著了。她起身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那牛頭突然晃動了一下，醒了，睜開大眼，怒視著兩個小妖，兩童妖嚇得頓時呆坐在地，不能動彈。

大牛頭抬了起來，卻不見身子，那身子分明是窩在山石中！大牛頭帶著些怒色看著倆小妖，也不說話。綠孩兒站起身，向房子般大的牛頭拱手道：「敢問大王，可是這山中之主？」那牛頭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你若喜歡這山，自己佔了便是，我不與你爭。」

綠孩兒：「敢問大王，可是平天大聖牛魔王？」牛頭哈哈大笑道：「我如今這個模樣，還稱什麼王什麼大聖？也不怕別人笑話！」綠孩兒：「你真是9oo年前被壓在這裡的牛魔王？」牛頭苦笑道：「如今誰還願意冒充我喲？」

綠孩兒頓時淚流滿面，「撲嗵」一聲跪下，大喊道：「爹爹――！我可找到你了！」牛頭奇怪道：「你……為何喊我作爹？我有一兒紅孩兒，也不是你這副模樣！」綠孩兒大哭道：「我出世時，爹爹已不在身邊……」已嗚咽不成聲。羊牯子也抹了抹淚，將實情簡單說與牛頭知。

牛頭聽完，連聲嚎叫，又悲又喜之狀，道：「女兒快快請起，莫要哭了。想不到我被壓了9oo年，竟然有個女兒出世了……」綠孩兒撫著牛臉，只管痛哭。哭了好一陣子，羊牯子拉了拉綠孩兒道：「少主，莫再哭了，我們齊心協力把大魔王救出來吧！」綠孩兒擦乾眼淚，道：「說得是。」

大牛頭一聽，苦笑道：「以你們的法力，如何能救我出去？」綠孩兒一運力，現出兩把寶劍，揮起劍就將旁邊的一塊巨石削成兩半，道：「我們把這石山鑿開就可救爹爹出去了！」說罷用劍就在牛頭後面的巨石上揮砍，羊牯子也揮起黑金槍猛力鑿，只見火光閃閃，四處亂濺，幾十下過後，綠孩兒和羊牯子停下，再看看牛頭周邊的山石，被劃出的幾十條痕迹，竟然又慢慢消失了。

大牛頭苦笑道：「你們還是別費氣力了，此山乃如來佛祖作法，堅比金剛。若你們能劈開，我也早就頂開了。何須被困9oo年？」綠孩兒：「我們不能劈開，叔叔們可以劈開吧？」大牛頭搖頭道：「他們的法力都不如我，又怎能劈開？」綠孩兒聽了大哭：「那爹爹在這裡要被困到何時？」大牛頭：「這我豈知曉？」綠孩兒：「難道爹爹就永無出頭之日了么？」大牛頭不語。

綠孩兒突然抹淚道：「即使救不出爹爹，我就在此長住，服侍爹爹！」大牛頭一聽，忙道：「不可不可！」綠孩兒：「有何不可？」大牛頭：「女兒所為若是惹怒了如來，只怕他又把你也鎮壓起來。」綠孩兒：「他若有這心思，由他壓好好了。」大牛頭：「你母親如何？」綠孩兒一聽，又放聲大哭。羊牯子將羅剎女生出綠孩兒后即身亡之事告知大牛頭，大牛頭聽后沉默不語。

等綠孩兒哭夠了，大牛頭才道：「當年你七叔孫悟空大鬧天宮，也只被鎮壓在五指山下5oo年而已；我為魔界之，估計加倍吧……也說不準。孩兒莫再傷心，你且回家去，給些耐性，我們父女總有相聚的一天！」綠孩兒：「總有一天？難道海枯石爛？地老天荒？就算再等1oo年，我也等不及了！」

大牛頭道：「等不及又怎的？難道你去找如來評理不成？」綠孩兒：「找就找！」大牛頭喝道：「你哥哥已給我惹過大麻煩，你且莫給再我惹麻煩了！」

綠孩兒怔了一下，怒道：「如來若不放你出來，你就一世被壓在這？」羊牯子忙勸道：「少主，老魔王所說並非沒道理。若不救老魔王也就不救，若是要救，也要想個周全之策，或等待時機才是！」綠孩兒冷靜下來，道：「方才衝撞了爹爹，望爹爹勿怪。」大牛頭道：「女兒之心，我亦理解，豈會怪責？」

綠孩兒陪大牛頭一天，為他洗凈牛頭上的塵土。綠孩兒剛要清除大牛頭面前的一堆雜草，大牛頭卻道：「女兒莫要清這些雜草！」綠孩兒：「為何？」大牛頭：「此乃我源源不絕的糧食。」綠孩兒：「如何源源不絕？」大牛頭：「這些雜草長起來，我就吃一輪，再長起來，又吃一輪；至今，已吃了上千輪了。」

綠孩兒：「我去給爹爹摘果子吃！」說著就和羊牯子去了。摘了大半天，大牛頭面前已堆積了上千斤山果。綠孩兒見大牛頭看著堆成小山的果子呆，問道：「爹爹為何不吃？」大牛頭道：「我9oo年來除了吃眼前的雜草，就再未吃過其他東西。這些果子，我留下來慢慢品嘗！」綠孩兒：「爹爹儘管吃，我以後就在這天天給爹爹摘果子吃！」大牛頭：「你有孝心，爹爹心領了。你不可在此久留！」

綠孩兒哪裡肯聽，兩童妖索性在不遠處，堆起了一簡易的石屋――三石為柱，一平板大石為屋頂；竟在這住了下來。大牛頭卻苦口婆心一再勸她快快回去，恐被佛祖得知，加重刑罰。綠孩兒只好告別，並言改日再來。臨走之前，大牛頭道：「女兒切記我一句話。」綠孩兒道：「何事？爹爹儘管吩咐！」

大牛頭：「今次我父女見面，切不可再告訴任何人，就連你叔叔、姐姐都不可告知。」綠孩兒：「為何？」大牛頭：「若是此事被人知道，今後你我恐再難見面。」綠孩兒：「女兒謹記！」大牛頭：「你等快快離去，一路不可再回頭。」

綠孩兒和羊牯子一路往回走，不敢再久留。第二日，路上，羊牯子思疑，道：「少主，我有一事甚感奇怪。」綠孩兒：「何事？」羊牯子：「那老牛可真是你爹爹？」綠孩兒：「為何有此問？」羊牯子：「我聽嬤嬤說過，你爹爹是一頭大白牛，可昨日我們所見的，卻是一頭大青牛。這是為何？」

綠孩兒怔了一下，道：「你說的是，說書先生也說我爹是大白牛。昨日……如何他是一頭大青牛，竟沒想到……我們回去再看看？」羊牯子有些猶豫，道：「你沒聽那頭大青牛說過么，一路不可再回頭么？」綠孩兒也很為難，道：「會不會是我爹爹被壓了9oo年，皮色也變了？」

羊牯子：「這也不是沒可能吧？」二妖正不知該如何，忽然聽到遠處一陣響動，原來是前兩日見到的人狼怪正帶著一班小妖飛跑過來。人狼怪上前拱手道：「小將參見公主。」綠孩兒：「怎麼又是你？」人狼怪道：「上次你不肯跟我回去見虎頭蛇大王，我已受責罰。今日在此再次恭迎大駕！」

綠孩兒：「謝你家大王好意，我正往本洞回趕，他日有機會，再向他道謝吧。」人狼怪：「不可，萬萬不可，獅駝王、野象王、鵬魔王、彌猴王、還有貴洞鹿蓉洞主等正在本洞等候公主回去哩。」

綠孩兒一驚一喜，道：「他們都來了？」人狼怪：「昨日已到。」綠孩兒：「好吧，我隨你去！」

大致算一下，綠孩兒和羊牯子自去年開春之後出外尋父，至今已有一年多了。與親人們久別，見了當然會驚喜。只是小孩兒不懂事，離家出走，到處闖禍，哪家大人又不擔心呢？當他倆見到鹿蓉和各大王時，那些「大人」們又會怎樣呢？責罵看來是少不免了，只是，綠孩兒會遇到另一個身份特殊的小妖，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