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匆匆進了家門，池冰心深怕霍翰會跟著上來，才一進門，就以最快的速度關上鐵門、落了鉤鎖，一副防賊的模樣。

關上大門后，她又忍不住從大門的窺視孔里向外看，看得好認真，不知是害怕還是期待霍翰會出現。

突然，有人從她的背後一拍，池冰心嚇得肩膀一顫，轉過身、背貼著門，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被鬼嚇到似的。

「幹麼這樣瞪著我看，妳在外面被鬼追嗎？」茗茜狐疑的看著她，然後也將眼睛探向窺視孔。「還是有色狼在跟蹤妳？！」

「沒事……」

池冰心看了茗茜一眼，搖了搖頭，疲倦的走進客廳。

「咦？冰心，妳怎麼……怎麼變成這副模樣？妳把頭髮剪短已經很怪了，現在還穿這麼短的裙子，還有，妳什麼時候開始買名牌衣服了？這件上衣好象是J.H今年的最新款，一定很貴吧？！」

茗茜看著池冰心的改變，捉著她繞了一圈，忍不住仔仔細細、從頭到腳的把她打量了一遍。

「茗茜，我累了，對不起，我想回房間休息。」冰心不想解釋太多，習慣性的又想躲回房裡。

「等等──」鍾茗茜卻把手打直，擋在她的面前，眼神複雜的看著她的裝扮。「我以前也叫妳穿裙子，妳怎麼不穿？而且，妳也說過不喜歡買名牌衣服呀！妳失戀把頭髮剪短還情有可原，可是，也不需要轉變這麼大吧？到底是誰要妳換這個新造型的？」

鍾茗茜看著冰心修長的腿，突然閉上了嘴，她不知道冰心有這麼漂亮的一雙腿，現在的她看起來不只是時髦而已，還漂亮得十分有個性。

她一直都覺得自己長得比冰心漂亮，但現在……打量著精心打扮過後的冰心，她的自信心突然打了折扣。

要是倪寬浩再看見這樣的池冰心，他會不會後悔捨棄了冰心，而和她……

茗茜修整得細緻的柳眉微微挑起，忍不住又接著說：「冰心，妳穿這樣不覺得自己太……」

「茗茜，妳不要說了行不行？我根本一點也不喜歡自己這個樣子！」冰心打斷了茗茜，腦海中卻浮現出霍翰的聲音。

他說她不懂自己的美麗，他說他會發掘出她的美麗，他的話在她的腦海中縈繞著，讓她的心無法平靜。

「是嗎？唔──」聽冰心這麼說，茗茜食指撐著下顎，故作思索的又多看了她兩眼。「我也正想跟妳說，我覺得這樣的打扮不適合妳耶！」

「真的？妳也這麼覺得嗎？」

此刻，她最需要有人把她從霍翰所營造出的虛幻世界里拉出來，而茗茜給了她所需要的答案。

「是呀，我覺得，實在不怎麼好看耶……」茗茜說著，卻下意識的將目光從池冰心的身上移開。

「我知道了。」池冰心點了點頭，這樣的裝扮只適合茗茜，她是那麼的美麗性感，永遠走在時代尖端。「這套衣服，等我清洗乾淨之後就送給妳吧！我想我不會再穿了。」

話說完后，池冰心的腳步更顯沉重的走回了房間。

看著池冰心纖細的背影，茗茜抿著紅唇，指尖輕敲著下顎，眸光閃過了一抹陰鬱。她沒想到，冰心失戀之後，居然會有這麼大的轉變，她跟冰心認識了四年，從來沒發覺，原來冰心打扮起來，根本是另一個模樣。

她會跟冰心來往，就是因為看上冰心老是一副矬矬的裝扮，只要跟她一起出去，走到哪裡，她都是所有人注目的焦點，但現在……她突然覺得，一切好象不是這麼回事了。

現在她最擔心的是，要是讓倪寬浩也看見了冰心現在的美麗，不知道他會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

大清早，池冰心站在化妝鏡前，拿著兩套衣服在身上比對。

等了好幾天，好不容易終於有公司打電話給她要她去面試，她決定這一次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機會。

她左手拿著在J.H買下的流行新裝，右手則是自己衣櫃里的素凈洋裝，比劃了好半天，一直沒辦法決定究竟該穿哪件出門面試。

敲門聲響起，冰心嚇了一跳，趕忙將J.H的衣服藏到身後。

「冰心，我要去上班了，妳呢？」茗茜扭開門把，探頭進房間。

「呃……我……我待會兒要去面試。」

「妳在挑衣服嗎？需不需要我幫忙？」鍾茗茜看見她藏在身後的衣裳，露出友善的笑容，大方的走進冰心的房裡。

「呃嗯……」冰心點了點頭。

「咦？這件衣服不是妳前幾天穿的？妳不是說過要送給我嗎？是不是整理好了？」茗茜看著她拿在手裡的J.H服飾，不著痕迹的從她的手中拿了過來，並對冰心露出微笑。

「呃──可是──」她還在考慮是否該穿那件衣服去面試……

看著茗茜好開心的拿著J.H的服飾在鏡子前比劃，冰心將到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樣也好，那件衣服根本就不適合她，只要不繼續擺在自己的衣櫃里，她就不需要再煩心了，就送給茗茜吧！

「噢，對了！妳不是說要我幫妳挑面試的衣服？」茗茜眉開眼笑的，轉過身對著冰心詢問。

「嗯……不需要了，」冰心揚起手上的另一套洋裝，淡淡的露出一笑。「我想，我已經挑好了。」

「噢，那我上班時間快到了，先走了，掰掰！還有，謝謝妳的衣服啦！」茗茜轉身給了冰心一個飛吻。

「不客氣，再見。」冰心揮了揮手。

看著茗茜美麗的身影，莫名的自卑感又再度籠罩了她，那件衣服穿在茗茜的身上，的確比穿在她的身上更為適合。

就算霍翰用一套衣服改變了她，那也只是短暫的，換下那套衣服后，她一樣還是池冰心，什麼都沒有改變──

走出了巷子口，一陣突兀的喇叭聲在她身後響起，冰心以為自己擋到了路，向路旁退了幾步，沒想到卻又立刻聽見有人在後面喊她的名字。

「池冰心！」

她停下腳步，轉頭看見車窗里探出一隻大手，緊接著出現的則是霍翰戴著墨鏡的英俊臉龐。

「怎麼又是你？你在這做什麼？」池冰心皺眉，確定是霍翰后，她立刻向前加快腳步，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牽扯。

「等一等，池冰心！」他又喊她，卻見她嚇得倉皇逃跑。

叫不住她的人，霍翰索性下車，迅速地跟上她的步伐，然後捉住她的手肘，不讓她再向前一步。

「你不是很忙嗎？一堆人等著你幫忙打理造型，你幹麼一直跟著我，放手啦！」她扭著手，卻掙不開他。

「妳怎麼又換回這身衣服？前幾天經過凱俐的巧手，妳還是不知道如何裝扮自己才是最適合的嗎？」打量著她的衣著，霍翰忍不住眉頭皺了起來。

這幾天上班之前，他總是會故意將車子開過她家的巷子口，看看會不會遇見冰心，今天終於讓他等到她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自己適合什麼我自己知道，不勞你費心了。」她甩開霍翰，揉了揉被他握疼的手臂。

「好吧，妳想怎麼穿我沒辦法管，那妳說說看，妳想到怎麼還我錢了嗎？」看她這副矬矬的打扮，他用膝蓋想也知道，她肯定又是要去找工作了。

「呃，還錢的事……」他的提醒，讓她臉色一僵。

「妳不是在找工作？工作找著了嗎？」霍翰微微一笑，又問。

「我……我正要去面試……」

「妳找什麼樣的工作？」

「助理秘書……」她回答，但聲音很小，也沒什麼信心。

「助理秘書？」他快速的打量她。「妳這個模樣去面試，有幾成把握讓他們用妳？如果他們不肯用妳，妳打算什麼時候才還我錢呢？」

他故意一直逼問她還錢的事，看見她紅著臉、愈來愈困窘的模樣，他在心裡暗暗打定了主意，決定一併幫她解決掉財務上的困難。

「你……你如果再不讓開，延誤了我面試的時間，我恐怕連面試的機會都沒了！」她覷了他一眼，不明白為什麼他的每一個問句都那麼的咄咄逼人，讓她不知所措。

她惱怒的看著霍翰，想離開他的面前，但他長臂一擋，又阻礙了她的去路。

「所以，妳根本沒有把握。那麼，讓我來告訴妳，以妳現在的模樣和自卑的心態，如果我是主試官，我光是看妳一眼，就會謝謝妳，請妳回去等候消息。」他故意打擊她的信心，看著她垮下來的臉色，他兩臂環胸，露出泰然自若的微笑。

「霍翰，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討人厭？！」他很直接、很坦率的說出自己的看法，卻招來池冰心冷冷的白眼以對。

「我只是單純的說出我專業的感覺和看法，供妳參考。」他聳了聳肩。

「好，謝謝你毫不留情的打擊和看法！請讓開──」

她推開他的手臂，想硬闖他擋住的路，但他卻伸手圈住了她，將她困在他的懷裡。她被氣得眼眶泛紅，還是無力掙開他的箝制。

「池冰心，妳冷靜下來，聽我說行嗎？」才說她兩句就生氣了，這樣的脾氣，怎麼找得到工作呢？！

「我不要聽、也不想聽！」她吼，捶打著他厚實的胸膛，他卻不以為意。「我知道你有錢，你是天之驕子！你長得好看，身邊不乏美女，就缺我這隻醜小鴨，如果你覺得這樣戲弄我很好玩，那你應該玩夠、也應該玩得開心了吧？！」

「池冰心，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戲弄妳的想法。」他緊緊地夾住她的手臂，直勾勾的望著她，用力的澄清。

「你沒有？你現在就在戲弄我，從頭到尾都在戲弄我！一開始，你因為看我失戀覺得好玩，就幫我剪了這個怪頭。」她用力揪扯自己毛躁的頭髮，但霍翰卻立刻握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動作。

她又繼續說：「接著，你又把我帶去你的鬼工作室，讓我看見那一大堆漂亮得令人自卑的女人，讓我更清楚知道自己是只醜小鴨！」

她眼神黯淡，看著自己一身樸素單調的裝扮。

「我只是想讓妳變成一個亮眼動人的美女，事實上，妳根本不是什麼醜小鴨。」他有些無力的看著池冰心，這女人，固執的腦袋已經認定了一切，而她所認定的就是不能改變的事實，真是太頑固了！

「不是嗎？一個人如果美麗，不需要任何裝扮，她的容貌、她的氣質就是美麗的，她一站出去，就會引人注目，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是眾人注意的焦點，而我不是！再怎麼裝模作樣也無法成為像凱俐那樣的美女！」

「在我眼中，妳是美女，我帶妳去改變，只是希望發掘出妳的美麗！我真的不懂妳的腦子裡在想什麼，變美麗不好嗎？妳為什麼要這麼頑固的去拒絕這一切？」

在他的眼中，她是個美女？！這句話池冰心聽進去了，但抬眸看向他，就算他的眼神是那樣的誠摯，她卻覺得霍翰在對她說謊。

「那是你改造之後的我，並不是真正的我。」

她無力的搖頭，覺得那樣的自己看起來很假，而且茗茜也說了，那樣的裝扮並不適合她，那樣的她一點也不好看！

當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只看見一隻裝模作樣想變成優雅天鵝的醜小鴨，愚蠢得連她自己都覺得厭惡。

「真正的妳是怎樣？就是這樣嗎？」他拉住她的手，要她審視自己的模樣。

「……」

池冰心垂眸，一句話也不說。

「妳告訴我呀，真正的妳是怎樣？」他也被她惹惱了，執意的逼問著她。

「我……就是這樣！」

她被霍翰逼得無處可退，只得倔強的響應著他。

「很好，那麼妳告訴我，妳喜歡自己現在這個模樣嗎？！」霍翰握住了她的下顎，不許她再逃避他的目光，他要看她的眼、看她的心，不想聽她的謊言。

「我──」

「妳喜歡嗎？妳老實告訴我！到底是誰讓妳變成這副自卑自憐的模樣？自卑到連讓自己變美麗的勇氣都沒有？」

他想把藏在她心底的那隻可憐蟲給挖出來，他開美髮沙龍、開造型室，認識很多女人，從沒見過一個女人像她這樣，居然會拒絕讓自己變得美麗。

「閉嘴！」

「妳會來剪頭髮，是因為妳想要改變，為什麼已經踏出了第一步，卻沒辦法接受改變后的自己？」

「閉嘴！」她雙手握成了拳頭。

「凱俐幫妳做完造型之後，多少男人的目光流連在妳的身上，妳全當作沒看見。因為妳失戀，所以妳的心盲了，但不要連眼睛也一起盲了，否則妳打算以後怎麼面對妳的人生？」

「我叫你閉嘴！！」他提到她的失戀，讓她又想起寬浩所說的話，忍不住大聲怒咆。

「我──」

「可惡！我要你閉嘴、閉嘴、閉嘴！」她氣極了，揚起手，一巴掌便朝霍翰的臉龐用力揮下去。

火辣辣的一巴掌，在空氣中發出清脆刺耳的聲響，她如願的打斷了霍翰的話，但霍翰愕然的目光，卻也讓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我……你不應該戳我的痛處……」她收手，看著他臉上紅紅的巴掌印，雖然滿心的後悔，卻開不了口道歉。

「所以我活該被妳打。」

霍翰深深的吸了口氣，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臉頰，池冰心不只脾氣倔，連打起人來也不含糊，他看著她，有一點想放棄了。

這個女人執意把自己藏在帶刺而且堅固的殼裡，他已經試過想把她從裡頭挖出來，但卻沒有得到他所要的成果，這讓他感到氣餒。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他的SCHEDULE從星期一到星期日排得滿滿的，他有好多的工作要忙，從電視台到工作室、從政要名人到明星模特兒！

他要應付的人太多了，所有的人在等待他的時間、預約他的明天，但是他卻將自己的時間耗費在池冰心這個……不懂得善用自己的優勢、突顯自己的美麗的女人身上！

他搞不懂自己究竟在執著什麼，因為那天晚上著了魔的吻了她，所以連著幾天以來，他都一直心神不寧的，連工作都無法專心。

他以為過了那晚，至少池冰心會試著想再找他，但是她沒有。結果，卻是自己按捺不住慾望，急切的想知道她的近況，所以他放下工作來見她，沒想到目的還沒說出口，就挨了巴掌。

挨了這巴掌之後，他更確定自己肯定是中了邪，否則怎麼會對這樣的女人一直念念不忘。

「我……我可以走了嗎？」池冰心將手掌藏到身後，手心的麻痛感，還在提醒著她的衝動。

但是她卻像只鴕鳥，低著頭不敢看他，努力的想忽略剛才所發生的衝突。

「妳要是就這樣走掉，我也會放手，以後我們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霍翰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開口提醒。

他的話，成功的讓池冰心停住了腳步。

她背對著霍翰，低頭看著鞋尖，唇瓣咬得緊緊的，看了看手錶，就快錯過面試時間了，她應該不理會他，馬上離開這裡。但是心裡這麼想，她的腳卻不肯移動半步。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明明每回面對這個男人，她都覺得自己很危險，好象失去任何躲藏的空間、好象整個人都被他看透了一樣，但是她卻又忍不住想跟他多說一些話，多聽聽他的想法……也不希望這樣離開之後，從此便和他形同陌路。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悶悶的說著，卻不肯回頭看他。

「我提供一個工作給妳，還有不錯的薪水，妳欠我的錢，可以從薪水裡分期付款扣除，但是──」

霍翰的提議引起了她的興趣，她終於肯轉身面對著他。

「還有什麼但書？」池冰心訝異的看著他，沒想到自己打了他一巴掌，他居然還要提供工作給自己。

「但書就是，妳要學著讓自己美麗，不要再像只小烏龜，把自己藏在龜殼裡。」霍翰定眸看著她，等待著她的響應。

「你不能強迫我……」

「這絕不是強迫妳，這是工作所需，我從事與美有關的工作，妳當然得從善如流，這是妳的職業道德。」他說得頭頭是道。

「什麼樣的工作？」

「我的特別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