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昏黃的舞池裡,儷影雙雙,三人樂隊正熟練地演奏著老式情歌。
章璦霓慵懶地偎在男友方庭偉的懷裡。
"璦霓!我們……"方庭偉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撫上她的烏絲。
"嗯?"她雙眼微閉地靠在他胸前。
"我們交往也有一段日子了,我總覺得,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電視廣告上那個男的就是用這句話當開頭,他見賢思齊,想為他們之間的發展討個好彩頭。
章璦霓聞言,緩緩的抬起頭,用她一貫迷死人的笑顏注視著方庭偉,"那……你想怎麼樣?"她笑著問。
"我希望時時刻刻都能看見你。"方庭偉盯著她的黑眸溫柔的說。
"我現在不是在你眼前了嗎?"
"那不夠。"他執起她的手,在手背印上一吻。"我要你搬來跟我同住。"
章璦霓收住優雅的步履,嘴角的笑容迅速隱褪。"庭偉,我以為我們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說得很清楚。"她的心底昇起一絲不安的感覺。
"我知道──"他用手指纏繞她的髮絲。"你說過你喜歡自由,喜歡無拘無束沒有負擔的感情嘛!"
"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她不是個愛情玩家,不過她必須承認她的感情觀確實不同於一般人,而她以為方庭偉跟她是同一類的人。
"璦霓。"他打斷她,繼續帶著她起舞。"那是一開始,你難道不覺得經過這段日子,我們都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了嗎?"
"可是我……"糟糕!章璦霓覺得自己似乎沒多大改變。
方庭偉看出她的猶豫,"我懂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對你的心意?"他伸出右手做起誓狀。"我方庭偉對天發誓,我對章璦霓的心永遠都……"
"別說了!"她急忙把手貼上他的嘴。"庭偉,我並不要你的任何承諾,我覺得……我們現在這樣很好啊!就讓一切維持現狀好不好?"她好不容易找到一段可以讓她自在呼吸的感情,她不希望結束得這麼快。
方庭偉以為她的反應是在怪他從不曾甜言蜜語,他鼓舞自己加把勁。
"我愛你。"他滿含情意的說。
"啊?"不要吧!她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章璦霓只覺腦中嗡嗡作響。
"你呢?你愛我嗎?"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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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方庭偉吹了?"程雁在西餐廳里詫異地驚呼。
章璦霓急忙拉住她的手,望向四座的客人。"拜託你小聲一點好不好,人家都在看我們了。"
"璦霓──"程雁放下手中的刀叉。"不是我要說你,你這是什麼毛病啊!從大學時代認識你開始,只要有男孩子開口向你示愛,你就立刻逃之夭夭,避之如瘟疫。原本還以為你出了校園會正常些,沒想到反而愈來愈嚴重。喂!你是不是該考慮去看看心理醫生啦?"身為她的好友兼大嫂,程雁著實為她的未來擔心。
"為什麼要去看心理醫生?就因為我和別人不一樣嗎?"章璦霓不服氣的反駁。
"豈止是不一樣。"程雁直率的表示。"你想想看,有哪個正常的女孩子不喜歡聽甜言蜜語,更何況你們已經是男女朋友。只聽過人家因為等不到我愛你三個字而分手,就沒聽過因為對方說我愛你而完結篇的,那個方庭偉也真是倒楣。"
"他倒楣?我才倒楣!"章璦霓撇撇朱唇。"為了躲他,連工作都保不住了。"
"你辭掉漫畫室的工作啦?"
"不辭行嗎?"她無奈地說。"他從那個晚上開始,整天緊迫盯人,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待在公司了。"
"不是說你們老闆和方庭偉是好朋友嗎?"程雁不解地問。
章璦霓點點頭,"就是好朋友才糟糕啊!"她嘆了口氣。"唉──這年頭,想要談一段輕鬆愉快的戀愛是愈來愈難嘍!"
"怎麼,我們家大小姐累啦?"程雁輕啜了口果汁。
這一次章璦霓沒有反駁,她一臉認真地道:"不是累,而是有些迷惘。"迷惘自己為什麼不嚮往天長地久、形影不離的愛情。
"迷惘什麼?迷惘天底下女人那麼多,為什麼還有大把男人偏偏對你死心塌地?"程雁笑道。
章璦霓橫了她一眼,"別調侃我,我已經夠煩的了。"她頓了一頓。"就像你說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只要交往中的男人一旦開口說愛我,或者是企圖向我索求承諾,我就會渾身不對勁,再也無法認真面對他。莫非我是個怕對感情負責任的人?"
看她眉頭微顰,程雁有些不忍了起來。"說也奇怪,爸媽一直那麼恩愛,我和致謙的感情也算是一帆風順,為什麼唯獨你會這麼恐懼定下來呢?"
"所以我說爸媽偏心吧,哼!什麼好的德行全遺傳給哥,倒把我生得這般怪裡怪氣的。"章璦霓故作委屈狀。
"你少來了,誰不知道你是章家的心肝寶貝呀!前幾天爸媽從瑞士打電話回來,還直叮嚀致謙要多看著你呢,要說偏心,那也是偏向你。"程雁理直氣壯地道。
"對了,說到爸媽,到底他們記不記得你快要生產啦?"雖然爸媽是上一代的人,可是在思想上卻一點也不落後。老是高唱什麼兒孫自有兒孫福,三天兩頭的往國外跑,如果說他們忘了媳婦要生孫子,那她可一點也不訝異。
一提及肚裡的胎兒,程雁立刻露出一臉慈藹的表情,她下意識的撫摸著已有九個多月大的肚子。"當然記得,媽媽在電話里還直說要趕回來,是我叫他們多待些時候,反正我已經跟娘家說好回去待產,順便利用做月子的機會跟我父母多聚聚。"
章璦霓直搖頭,"爸媽也真是的,都在一起一輩子了,難道不膩嗎?幹嘛一定要挑你生產的時候出國。"
"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時間對他們來說永遠不夠。"程雁頗有感觸的說。
"永遠?"章璦霓重複她的話。"雁子,你別告訴我,章致謙哥哥也曾經對你說過這種蠢話。"
程雁媚笑了起來,"否則我哪肯嫁給他。"
"你相信?"章璦霓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相信什麼?"程雁甜甜地問。
"相信世上會有永遠的存在?相信永遠不變的愛情?"
"不是相信。"程雁看進她眼裡。"而是希望,希望他能愛我直到永遠。"
"我不懂。"雖是多年知交,可是兩人的感情觀竟相距如此遙遠。
"璦霓,你不是不懂,是還沒遇到一個你真心喜歡的男人。等哪一天你碰上一個……啊──"程雁突然臉色大變。
"你怎麼啦?"
"我……我的肚子……好痛。"程雁捧著肚子,呼吸開始急促了起來。
"怎麼會這樣?"章璦霓頓時手足無措。"寶寶不是還有一個星期才會出來嗎?"
"我想……我想寶寶……寶寶等不及了。"她困難的說。
"那怎麼辦?那現在應該怎麼辦?"這個小傢伙可真是會挑日子,還沒出生就知道怎麼整姑姑。
"快叫車,送我到醫院。"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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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待產房內一聲聲淒厲的叫聲,伴隨醫護人員匆忙的腳步聲,傳入章璦霓的耳朵。
"醫生,我大嫂現在怎麼樣了?"章璦霓攔住審視后即將離去的醫生。
"她是第一胎,還早呢!"
"可是她叫得那麼慘。"她看著程雁額上的汗水,以及她揪緊被單而泛白的手。
醫生輕笑了起來,"別緊張,這很正常。放心吧,她的身體狀況很好,不會有事的。"說罷,醫生轉往下一處。
雖然已經有醫生的保證,可是章璦霓依然緊張的絞緊雙手。
"啊──"慘不忍聞的叫聲繼續傳來。
章璦霓忍不住用手摀住耳朵,心裡暗罵:真不公平,明明是兩個人的孩子,為什麼要由我們女人來承擔全部的痛苦。
"啊──"叫聲再度響起。
章璦霓終於受不了而沖向病床旁。"雁子!"她一把握住程雁汗濕的手。"雁子!你不要緊吧?"該死的章致謙,都是他乾的好事。
"璦霓……致謙呢?"程雁嬌美的臉上已經沒有半點血色。
"我已經通知哥哥,他馬上就到了。"
"哦,璦霓──"她必須趁下一波陣痛開始,趕快把話說清楚。
"我在這裡。"
"你可以答應……答應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事你說吧!"此時此刻,只要可以停止那令她膽戰心驚的哀號聲,什麼忙她也肯幫。
"在我做月子這段期間,搬回家去住。"
嗄!?都已經痛成這樣子了,還記得關心她住哪裡。雁子不會是痛昏頭,開始語無倫次了吧?
"雁子,你也幫幫忙,什麼時候了你還管我住哪裡。"她這個嫂子未免也太體貼入微了。
"還有……請你去社區的安親學園幫我代課。"這才是她的重點。
"……"章璦霓當場啞然。要她和一群小學生混在一起!?
回想起距今最近一次和孩子相處的記憶,儼然就像是一場惡夢。
"拜託你。"程雁也知道璦霓對兒童教育沒興趣,但事發突然,她實在找不到別人幫忙。
"不行啦!你知道我對小孩子一向沒有什麼耐性。"不是她不肯幫忙,而是這個要求實在太強她所難。
"璦霓,就一個月,我們社區的小孩個個都很可愛,不會給你找麻煩的。"
"可是……可是……"誰來救救她呀?她也有種想尖叫的衝動了。
"啊──"陣痛又開始了。
"你又怎麼啦?"
"我……肚子……好痛。"
"護士小姐!"章璦霓緊張地大喊。
"啊──璦霓,答應我……"程雁的指甲嵌入她手中,聲音愈來愈沙啞。
"我……"不!章璦霓,你要堅持到底,你絕不能答應啊!
"啊──"
"好好好,你別叫,我答應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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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凡社區"的安親課輔學園內──
"章小姐,你課上得不錯嘛!不過兩三天,學生們就已經很喜歡你。看來你和程老師一樣,對小孩子都很有一套。"高主任對著剛上完課的章璦霓說。
"哪裡,是我們社區里的小孩給面子,加上之前的老師帶得好。"章璦霓謙虛的表示。"事實上,在我來代課之前,我根本不認為自己可以勝任這個工作。要不是程老師一時找不到別的人選,我是怎麼也不會想到要來教小學生的。"
"你太客氣了。"高主任讚許的看著她。"現在的小孩子愈來愈聰明,個個都是寶貝,雖說才小學生,但想要帶得好,也是一門深奧的學問呢!"
"那倒是。"這幾天她算是有了深一層的體驗。
"對了,明天起我要去參加一個教育局舉辦的兒童心理講座,我不在的這幾天麻煩你代理一下我的職位,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打我的行動電話聯絡,電話號碼櫃檯鄭小姐知道。"
"沒問題。"章璦霓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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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章璦霓正準備上課,才推門而入,就聽到教室里傳來老師叫罵的聲音。
章璦霓不解的望著在走廊上引頸而望的櫃檯小姐的背影,她竟一點也沒有察覺有人進來,想必是看出神了。
"鄭小姐!"她拍拍鄭小姐的肩膀。"發生什麼事了?"
"是你啊,章老師!"鄭小姐回過頭。"嚇了我一跳。"她一邊拍著胸口一邊走回櫃檯里。
"裡面怎麼啦?"章璦霓在她對面坐下。
鄭小姐忽地壓低聲音,指著教室。
"還不是新來的張老師又在跟學生髮飆了。"
"哦?"聽起來火氣不小,她一定是氣炸了吧?"是什麼事讓她發這麼大脾氣?"
鄭小姐聳聳肩,"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學生給她取了個綽號被她聽到了,現在正在處罰始作俑者。"
"就因為這樣?"學生給老師取綽號,這不是自師道存在以來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取什麼綽號這麼嚴重?"
"什麼綽號都不行!"鄭小姐一副說來話長的樣子。"你才來幾天不曉得,這個張老師脾氣大得不得了,別說是取綽號了,連學生上課要上廁所,她都要先訓誡老半天呢!"
果真是什麼樣的老師都有。
"也許是那個綽號正好說中她的死穴了吧!"
鄭小姐翻開桌上的文件夾,嘴裡還不停的喃喃自語:"依我看,她全身上下沒有一個是活穴。"
啪!啪!教室里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響。
"什麼聲音啊?"章璦霓緊張的問。
鄭小姐見怪不怪,連頭也沒抬。"八成是又在打學生了。"
"我們這裡可以體罰嗎?"現在的教育不是規定不準體罰學生了嗎?
"高主任本來是不準的,可是這位張老師來了以後,堅持一定要體罰。她說時下的小孩子太皮了,不體罰根本沒有人要聽話,高主任說不過她,只好答應讓她有適度的體罰啰!"
"可是,需要打這麼多下嗎?"那聲音勾起了她些許慘痛的記憶,她依稀記得面對一個手持教鞭的老師,一顆幼小的心靈是如何的恐懼。
"那就要看她的心情而定啰!如果運氣好,打兩下以示警惕;如果運氣不好啊,那就很難"算"啦。"鄭小姐莫可奈何的表示。
身為人師,怎麼能將自己的喜怒發泄在學生身上呢?昨天高主任才把代理班主任的職位交代給她,她不能坐視不管。
"不行!我進去看看。"章璦霓捨我其誰的說。
鄭小姐瞪大眼,訝異地看著她匆匆起身。
"對不起,張老師,打斷你上課。"章璦霓火速走進教室。
張老師停下手中的籐條,不耐的斜睨著她。
"有什麼急事嗎?章老師,你難道沒有看到我正在教訓學生。"
章璦霓掃視班上的同學,只見所有學生都正襟危坐地坐在座位上,個個如臨大難,面有懼色,除了站在張老師身旁的那位小男生。
光是她在外頭斷斷續續聽到的,少說他也挨了有十多下吧!只見他眉頭緊皺,雙唇緊閉,不但沒有一滴淚,反倒一副寧死不屈的表情。
好勇敢、好倔強的孩子。章璦霓在心裡低語。
"呃,是這樣的,我聽到你在教訓學生,我是想……再打下去,他的手恐怕就不能做功課了。"
"你放心好了,我打學生的經驗豐富,絕不會讓他拿挨打當藉口不做功課的。"張老師得意的看著小男孩的手。"我只打左手。"
居然有人會以打人打得有技巧而沾沾自喜,章璦霓不禁有些光火。鄭小姐說得對,這張老師簡直是心理變態。
"張老師果然是經驗豐富,不過你應該知道我現在是代理班主任,下一堂課是陶藝課,我希望每個學生都能用兩隻手來創作。"她軟硬兼施的說。
"你是想用班主任的職務來壓我?"張老師嚴厲的瞪著她,冷冷的說:"莫非你這個外行人有什麼更好的解決辦法嗎?"
章璦霓真想狠狠的教訓她一頓,但是思及自己只是暫時來代課,她不希望雁子回來后的日子不好過,於是她強迫自己硬生生壓下胸中的怒火,轉向一旁的小男孩。"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啊?"她彎下腰來搭著他的肩。
"我叫余亞倫。"小男孩抿著嘴,黑黝黝的大眼無辜的望著章璦霓。
"亞倫,你知道因為你一個人害得大家都無法上課嗎?"
"嗯。"亞倫不好意思的垂下頭注視著地板。
"你知道就好。"章璦霓撫著他黑細的頭髮。"那麼,現在我要把你帶到辦公室,替張老師好好的懲罰你,你願意嗎?"
亞倫聞言抬起頭瞄瞄張老師,再看看章璦霓,好像了解她是他的救星似的,他頻頻點頭。"我願意。"
"好,我們走吧!"她面向滿臉漲紅的張老師。"張老師,我們不打擾你上課了,至於余亞倫,我一定會替你好好"教訓"他的。"說罷,章璦霓拉著余亞倫,不顧身後那雙冒火的眼,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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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老師,你昨天的表現好勇敢,簡直就是我的偶像。"章璦霓一下課,櫃檯的鄭小姐便一臉欽佩的對她說。
章璦霓微微一笑,"我只是改不了愛管閑事的毛病,沒什麼大不了的。"昨天她回去后也曾反覆省思,或許當時她太衝動了,再怎麼說,當著學生的面讓張老師下不了台總是不應該。
"這才不是閑事呢,早就該有人給她好看了。"鄭小姐眉飛色舞的繼續道:"你沒有看到她昨天氣成什麼樣子,整張臉像蒸壞了的發糕,看了真過癮。不過啊,你最好小心一點,她那個人,一看就知道是個會記仇的人。"她好心的忠告。
章璦霓暗自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她果然還是給雁子添了麻煩。
"對了,余亞倫今天怎麼沒來上課呢?"
"不知道,到現在也還沒有打電話來請假。"
不會是嚇壞了吧?"有他家裡的電話嗎?我打電話到他家裡問一問。"不論亞倫昨天是否挨打,於情於理,學生缺席,她這個代理班主任都該表示關心。
"號碼在這裡。"鄭小姐遞過學生資料卡。"哎喲!章老師,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看一下櫃檯,我肚子突然有點不舒服。"
"要緊嗎?需不需要回家休息啊?"
"不用,我去一下洗手間就好了,大概是剛才笑得太厲害了。"她捧著肚子卻不忘打趣的說。
章璦霓被她逗笑了,"快去吧!"
她拿起電話,照著上面的號碼想撥到余家,才撥到一半,一名男子突然推門而入,後面跟著一個垂頭喪氣的小男孩。
"亞倫!?"她立刻放下手中的話筒。"老師正要打電話到你家呢!你生病啦?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亞倫搖了搖頭,低低的叫了聲:"章老師。"然後仰著臉瞥向一旁高大的身軀。
章璦霓隨著他的目光望向另一旁的男子,這才發現那男人正雙目如炬的瞪視她。
好個英俊挺拔的男子,如果不說,實在難以想像他已經有一個七歲大的兒子。
"呃,你是亞倫的父親吧!你好,我是……"她露出一個職業化的笑容。
她的笑容猶如閃電,讓餘子疆冷不防的被她電了一下。他完全沒想到做出這麼不人道事情的女人,會有如此花容月貌之姿。
"你就是"張"老師?"餘子疆不客氣的打斷她的話,並且毫不掩飾的上下打量著她。
這麼美麗、可愛的臉孔居然有那麼狠毒的心腸,果真是應了他多年對女人的領悟──可愛之女人必有可恨之處。
哇!好冷的語氣,好酷啊!
"是的,以後還請多多指教。"看他眼裡閃著精光,一定是沒想到會有這麼漂亮的老師,而為她的魅力所震懾吧!一想到此,章璦霓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餘子疆怒視了她的笑容一眼,真是好樣的!家長都已經找上門,居然還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
"不用等以後了,我今天就是特地來向你討教的。"
"哦。"看他客套的,真是令她怪不好意思。
八成是亞倫把昨天她解救他的事告訴他父親了,他一定是來向她道謝的。看不出他表面那麼冷漠,骨子裡倒挺熱情的。
"余先生不用客氣了,這是我份內應該做的事。"她轉向亞倫,"亞倫,你的手有沒有好一點?"
餘子疆從鼻子里悶哼一聲,"全拜你之賜。"他命令地說:"亞倫,把手伸出來,"張"老師要驗收她的成果。"
亞倫慢吞吞的攤開左手,只見他原本白皙細嫩的小手紅腫了一大塊。
章璦霓心疼的拍拍他的小臉,"一定很疼吧,擦過葯了嗎?"
"爸爸幫我擦過了。"
"好乖!以後要記住,不要再那麼調皮啰!"
"嗯!"亞倫輕聲應道。
餘子疆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幕。
"你真是令人吃驚!假使不是亞倫的手腫成這樣,連我都會被你偽善的模樣所欺騙。我終於知道小孩子為什麼要叫你老巫婆了,真是不敢相信這張美麗的臉孔下,包藏的竟是蛇蠍一般的心腸。"她的美麗加深了他的憤怒,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女人──尤其是美麗的女人──說的話,是多麼的不可靠。
老巫婆加蛇蠍心腸!?他是在跟誰說話?章璦霓回頭望了望,她的身後空無一人,換言之,那兩個形容詞是在指她嘍!
她的笑容倏然凝住,"余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別再裝清純了!"餘子疆托起余亞倫的手。"他這麼小的孩子,到底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你忍心把他打成這個樣子。"
"我……"弄了半天,原來他搞錯了。"余先生,你誤會了,我……"章璦霓沒好氣的望向亞倫,"亞倫,爸爸弄錯了,你快告訴他。"
"爸爸!她不是張老師啊!"亞倫緊張的扯著餘子疆的大手。
"嘖嘖嘖!"餘子疆拉開亞倫的手。"你真是有本事,連在我面前都有辦法叫小孩子睜著眼睛說瞎話。"他咄咄逼人的看著她。"剛才進門,我明明聽到亞倫叫你"張"老師,你現在還敢要小孩子為你撒謊!"
"我沒有,我真的不是!"她未免也太倒楣了吧!
"好了!不要再企圖為你自己脫罪。看你長這個樣子就知道你絕不是個老實人。"憋了一夜的火,餘子疆忍不住一傾而出。
章璦霓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原本是想好好解釋,但沒想到對方居然做起人身攻擊,太過分了!愛孩子也不能愛到是非不明啊!
說我不是老實人,那他又是什麼人?虛有其表的偽君子!
"余先生,請你教訓別人之前先把事情弄清楚。"她語氣嚴厲的說。
唷──惱羞成怒了。
"我本來是不清楚的,可是現在我再明白不過了。"餘子疆振振有辭了起來:"你一定是平常仗著自己漂亮,以為人人都該奉你為白雪公主,沒想到孩子天真無邪,一眼就識穿了你巫婆的真面目,所以你覺得臉上無光,自尊心大受打擊,於是就打我的孩子出氣。"
章璦霓聞言可氣壞了,她自小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加上聰穎可愛,向來人見人愛,何曾受過這樣的冤屈。
"真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她忍住胸中熊熊大火,冷冷的說:"有你這種父親,難怪亞倫會挨打。"
"你……"美女他見多了,但是這般乖張不講理、死鴨子嘴硬的,他可是第一回開了眼界。
"爸爸……"余亞倫見兩人愈來愈火爆,亟欲向父親解釋清楚。
"不用怕。"餘子疆不待兒子說完,便道:"有爸爸在,爸爸會幫你討回公道。"旋即又對著章璦霓問:"高主任呢?我要她給我一個交代。"跟她這種花瓶是說不清楚的。
"她不在。"章璦霓不情願的應道。
"她不在?你該不會是怕我向她告狀,所以不敢叫她出來吧?"
神經病!章璦霓白了他一眼,"我就是代理主任,你有什麼狀向我告好了。"
"原來你是代理主任,難怪你敢目中無人這麼囂張。"餘子疆絲毫不改輕蔑的口吻。"我帶亞倫來報名的時候,高主任曾對我保證會用愛的教育,現在發生這種事,你們打算怎麼跟我交代?"
事情至此,章璦霓已經完完全全失去解釋的耐性,她現在只想讓對方知道她也不是省油的燈。
"余先生聽話可能習慣只聽一半吧!"她諷刺的說。"沒錯,高主任是說要用愛的教育,但是還有下一句,恐怕你沒聽進去。"
"哪一句?"
"因材施教啊!"她故意嘔他。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孩子會挨打是自找的,是他活該應得的啰?"餘子疆氣焰高張的說。
當然不是!章璦霓在心裡回答。然而此時她已不想說任何話平息他的怒火,她恨不能見他當場氣爆,最好當場氣絕身亡。
"我懶得跟你說了。"好歹這裡是安親學園,她總不好讓小朋友見到太悲慘的場面,姑且放他一馬吧!
怕了吧!心虛了吧!不敢再爭下去了吧!餘子疆睨她一眼。
""張"老師哪裡是懶得跟我說,你是懶得教學生吧!因為你懶得開導學生,所以就拿棍子來威嚇他們。古人說:教不嚴,師之惰。這句話用在你身上,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你似乎遺漏了上一句──養不教,父之過吧!"章璦霓不疾不徐,姿態優雅的提醒他。
看來她不僅外表美麗、內在邪惡、刁鑽蠻橫,口齒還挺伶俐的。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你只管耍嘴皮子好了,總之這件事我絕不會這樣就算了,我會向社區管理委員會提出申訴,一定要你為這件事情道歉。"
"求之不得。"屆時就知道誰該向誰道歉!
"亞倫!跟巫婆老師再見,省得讓人家說我們沒家教。"說完,餘子疆牽起兒子的手,用力拉開大門離去。
"你……"可惡!竟敢說我是巫婆,簡直可惡透頂!如果我有法術的話,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變啞。
章璦霓氣急敗壞的坐回椅子上。"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呀!?"程雁!對,都是程雁害的啦!"我非得找她算帳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