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李父坐在安樂椅上有好一陣子,本來是看著九點半的電視劇,播了十分鐘,只見男女主角老是受著莫名的委屈哭哭啼啼的,好像人間從沒發生美好的姻緣!可惡!自己的婚姻也滿好,就是老伴早走了些!
大媳婦過世之後,更帶走了一切歡樂泉源;最近仲平、樂平兩兄弟更是有意無意的疏遠,而隔閡也益形加深了。
仲平因為工作的關係,必須常在夜晚錄音,更遑論可以聊天、談心了。
樂平正扭開水龍頭,一派「現代主夫」的沖洗著碗盤,不到廚房看的話,還以為這家的媳婦有多勤勞呢!
待碗盤滴干水滴時,樂平端著一盤水果來到客廳。人才坐下,就聽見父親問著:「仲平最近忙些什麼?」
樂平搖頭,「我也不清楚啊!你怎麼不問他?」又起小塊的西瓜往嘴裡放,好不清涼,可是選定這飯後休息時間,談論似乎沒有答案的事,不是太傷感情了。
李父最氣樂平一問三不如或三不管的態度,不禁口氣重了些,「你們兩兄弟幹嘛老躲著對方?別再瞞我了,我是明眼人,可以分辨出來的。」
樂平用牙籤謹慎地挑下西瓜肉中的黑子粒,有幾分鬱鬱寡歡的說著:「我怎麼形容自己的大哥,說多了,你會以為我是在批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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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父有些不甘心,聽樂平這麼說,彷佛是指桑罵槐他偏心,可是喜歡哪一個孩子是天生註定的,但待遇不會有偏差的。他想起兩兄弟小的時候,就覺人生有些事情是勉強不來的。
小時候家裡經濟狀況不是很好,仲平上幼稚園時,發現學校的鋼琴是最吸引人的,可是依舊不敢鬧著家人要買。後來樂平跟著出生,經濟逐漸好轉,李父發狠的買下鋼琴,還請來了音樂老師指導兩兄弟。
音樂的教學理論是:越年幼者越適合被啟蒙。所以才幼稚園中班的樂平便被老師叫到鋼琴旁邊,試彈了幾個音之後,就哭鬧著說:「我才不要呢!一彈琴就有一大堆人在旁邊看著,好恐怖喔!」
李父也不敢勉強小孩,他期望能以輕鬆的心情進入音樂的領域,倒是一旁等候已久的仲平,睜著既早熟又慧黠的眼睛對著父親說道;「爸爸,讓我試試看。那音樂好好聽噢!」
在場的親朋好友也跟著鼓噪著,說不定是個音樂小童呢。
精悍的小個子,配上小麥色的靈活雙指在琴鍵上自在的遊走著,指導學生多年的老師還不曾看過這樣快樂的孩子,那琮琮的聲調像是「玩出來」的。
李父半生軍旅生涯,對於軍中那一套約制人心的方式頗多意見。現在長子仲平似乎與生俱來的音樂細胞著實令他興奮。
當琴聲「叮」「咚」結束之後,仲平彷佛心滿意足的合下琴蓋,並回頭對著父親說:「好快樂喔!爸,讓我學琴吧!我不怕一堆人在旁邊看我啦!」
所以李父永遠記得仲平那一句頗為性格的表白「我不怕一堆人在旁邊看我啦!」
年紀愈長,便愈發現仲平性格之中隱含不少熱情浪漫的因子,有時一興頭,喜歡作幾首曲子,隨便填幾個字,就算大功告成了。
李家雖然沒有誕生古典學派的音樂家,可是流行歌曲不也是象徵著更多人世間凡人的喜、怒、哀、樂,用這樣的心理來說服自己不要阻撓仲平在歌壇的發展,也沒有人敢不對。
但因為如此,他對仲平較為寵愛,使他有時分不清養家的男人跟作音樂的男人究竟有何不同?
可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天下的男人偶爾總有不經意的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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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幹什麼?掩飾兒子的瑕疵,不也如同暴露自己管教不當之處……
「批判什麼事?你們是兄弟,你可以對他啊!」只能對樂平這樣了,這最低的讓步,是因為還想保留作父親的尊嚴。
廣告進檔,是「菲夢絲」的瘦身減肥廣告,艷麗的櫻唇正訴說著「窈窕的風情即將展開……」,「啪」的一聲,樂平立即討厭地關掉,眼不見為凈!
「我怎麼說,我是一肚子氣的,他……」樂平握著拳頭沙啞著嗓子說著。
「你是他的弟弟,真話總可以吧!''老人想著樂平似乎天生承襲到他的壓抑、懦弱,是另一個翻版的老人!
樂平則慢慢起身,收著水果盤,無限委屈的說著:「他憑什麼?用情不專的男人,也賠掉了琦琦的青春,可是琦琦還死心塌地的對他,我……」
說話的同時,仲平卻精神奕奕的走進門了。
「仲平,吃過飯啦?」李父希望可以掩飾尷尬。
「嗯。」仲平側身從樂平身旁走過,面上並無任何錶情。
樂平喊他,仲平停下來,父子三人形成三角對立,互望幾眼,氣氛有種沉潛的詭異。
「李仲平,解決琦琦的問題吧!」樂平開門見山的說出心中的不滿,也直搗仲平內心最脆弱的一環。
很想逃開的李父,好像看到了一幕胡鬧低俗的電視劇,自己雖不是主角,也陪襯了整齣劇情的悲哀,喜樂。
應該說話了,就算其中只是一半的誤會,也太傷元氣了,親兄弟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翻臉。
「你先告訴我,琦琦愛你嗎?」仲平開口了。
這好似尖銳而無情一巴掌迎面摑來,辣得直教人喊疼,這是男性最脆弱的一面,沒有人可以幫忙承擔的。
樂平心口是波濤洶湧的,可是像是被人抽掉反駁的力量,只能想著有沒有的基本生存力量。
「無論如何,我是清楚我真的愛她,當然沒能像你一左擁右抱。」
一針見血的狠毒話,宛如讓自己吃了一記重力的拳頭,作大哥的仲平也清醒地領悟到情愛的代價是要不計一切付出的。一直以為作音樂是要投下全副精神,而生活只是人的一部分,但沒想到的是光就這一部分就徹頭徹尾的讓他沉浮不定……
始終不語的李父默默退出這無奈又突兀的局面,一個人靜靜走向房間。
「老爸。」仲平有著沖向父親的悸動。
李父緩緩轉身過來,忽然笑開來說道;「都還是年輕人,對吧!想勸你們,又怕你們更胡思亂想……」語意未盡,卻又不知說些什麼。
「我希望琦琦不要受到傷害就好了,其餘就隨便你啦!」樂平以拘謹的語氣表白赤裸真實的心聲。
「我會去解決的,不過有機會的話,我也希望你多關心自己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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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波微漾,第二天上午的辦公時間,樂平來到錄音間探班。為了仲平的一句「多關心自己的問題」,才覺自己多年來皆是情場上的敗將,喔不!還沒開始,就已嘗被拒絕的滋味。
「咦,你今天請假羅?」正在看著「青春之星新秀選拔」節目錄影帶的琦琦非常訝異。
樂平不語,就坐在琦琦旁邊的空位子,神情有些陰鬱,一直思忖著該如何開口。
節目走到唐靜比賽的畫面,定格下來,正準備記錄歌者的服裝,選歌的內容,登台的感覺等等,可以送給造型中心重新包裝設計。只是今非昔比,她常常不知不覺就對唐靜產生一股難以言喻的敵意……。
「這是唐靜?」樂平問著。
「嗯。就是公司故意走漏消息的秘密武器。」琦琦平著語調說著。
「大哥他……很喜歡是不是?」樂平心想著「情人眼中出西施」,但看久了,只覺得唐靜很像一個人,他努力在記憶中搜索……
「這是你今天特地來的目的?」琦琦瞟了一眼樂平,說道;「你也喜歡上了,嗯?」
樂平再也忍不住了,可是仍盡量溫柔的說道;「琦琦,拜託你別開這種玩笑了,好不好?」
琦琦心裡有些暖意了,到底被愛的感覺是比較舒服的,會使任何一個女人都容易得到信心。
「你不覺得在如此低調的情況下,我能夠開開玩笑,至少表示我還是樂觀的,存著希望的。」
「什麼希望?等待一個看來就不像是會愛你的男人回頭嗎?還是你根本就不在乎唐靜?」
琦琦詫異了,想不到這個男孩也變得勇敢而直接,莫非他也受到刺激了。
實在不想回答,隨手甩掉一些筆漬,勁力過猛,西華的鋼筆掉落在地,針頭立即彎曲。
樂平俯身撿起,嘆口氣:「事實證明你很在乎。」以為中了她的心意,而流露得意的笑容。
「我當然會在乎,你不也是因為在乎才來的,現在準備看好戲的結果了嗎?」
「琦琦,我多麼希望你能放鬆自己一下,你現在是逼自己,得不到快樂的。」
「快樂?就是所有的人類都在尋找快樂的定義,才會把自己弄得一團糟,樂平,告訴你,我就是那個最笨的人類。」
琦琦看來有些憔悴,如果有一副堅實而強壯的臂。膀,她會毫不遲疑的靠過去。
樂平將琦琦手中的紙筆抽掉,拍拍她的手腕:「我帶你出去走走,作人要快活點,才不會像古時候的詩人,抑鬱以終。」
陷於苦情愛戀中的女人,是需要有人安慰、呵護和疼愛的。
琦琦努力想掙出一絲笑容,但仍無可抑制地流下眼淚。
樂平為她拭去眼角的淚痕說:「我記得你剛從香港來時,很愛笑。」
想起了什麼似的,琦琦衝口而出,「你會長魚尾紋是吧!」
幾乎是目睹跟前女人在短短几年間產生重大的變化,樂平頗有感觸的說道;「怎麼你現在變得這麼愛哭?」
琦琦心想,你不也是變了。才一抬眼,沒想到他竟已好整以暇地等著迎接她的目光,想迴避的話,似乎也太慢了。
「別再考慮、猶豫了好不好!現在就走。」
對吧!也許只有現在就走,才能讓琦琦真的快樂一下,雖然只是暫時的逃避,問題是任何人都無法沉浸在感傷的漩渦,那終究不是正常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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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平終於如願以償陪著琦琦一整天。他帶琦琦去逛唱片城,買了幾張新音樂「喬治·溫士頓」的鋼琴集合,看著她神采飛揚,如數家珍敘說作者的生平、喜好。
這時播放中的舞曲音樂忽然被卡掉。再傳來的是葉樹茵柔美帶著淡淡輕愁的聲音,前奏有水滴琮琮的效果,然後就聽見唱著:「已經很久,我總是一個人
……」'
「去聽美人魚唱歌!」兩人不約而同說出后,一股親切的熟悉感油然而生……,琦琦才想著,樂平就伸手來握她的手了。
琦琦心中不禁疑惑著,人類究竟有幾種表達情感的方式?高低起伏的情感因子隨意流竄的結果,竟是讓這些曠男怨女多走了好多陰晦的人生路程。
「怎麼變成這樣啦?」樂平愛憐的問著,這是難得的一刻。
以前仲平很少這樣帶著她的,日子久了,以一個客居異地的香港女子而言,台灣的世界的同義詞等於仲平這個人。所有的悲喜愁苦也無時無刻與他牽繫著,是自己不在意嗎?抑或本來自己的感情態度就是這樣?就像此刻並沒有想到要拒絕樂平手中的溫暖。
琦琦像是想得入神了,他只好加重聲喊道:「想什麼?」
一回眸倒見清亮美麗的琦琦似乎慢慢恢復戀愛中的女人的魅力,令樂平不得不為之驚艷一番。
「我在想,世事難料,跟仲平在一起的時候,我幾乎無法想像我還有這樣的日子。」
該感謝仲平吧!即使像著草莽雄的性格,他的熱情常會重新點燃好多人心中的那根獃滯垂垂欲滅的火苗。即使親兄弟如自己,也會讚歎那天生使然的魔力,
而葉樹茵那如泣如訴的唱著另一種都會女子的心聲。琦琦想著今天以後呢,或者就像歌詞中說的——
身邊的人一個個結婚
愈來愈不相信所謂的緣份
這樣的生活持續到什麼時候
我忽然想起以前失戀的折磨
去聽聽美人魚唱歌
去聽聽一個新的愛情和渴求
去看看美人魚
唱悲傷的戀歌
好過自己已沒有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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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琦在小廚房弄了好久,她替樂平燒一壺滾燙卻又香醇的藍山咖啡,心裡深處卻還一遍遍的唱著:「去看看美人魚,唱悲傷的戀歌,好過自己已沒有感受……」
是自己活生生的寫照嗎?還是自己一直不敢面對的現實?想到這,前頭客廳樂平喊著:「琦琦,快來看啊!滿天的星星好亮,好美!」
幾乎不能相信這是樂平說出來的,而且還帶著幾分純稚的神采語調,這是以前根本未認識真正的樂平
來到樂平臨窗的一旁,他深情款款的說著:「很小的時候,大人們在講牛郎與織女的故事,我始終不相信,我想怎麼可以為了每年的這一天等待這麼久……」他不自覺的攬住琦琦的肩頭,就像對老朋友般的自然,有幾秒的瞬間,可以肯定相信站在他身旁的琦琦是知道他接下來的內容。
「長大了,我慢慢就察覺我相信了。一直遇到你之後,也就不知不覺地願意無悔的等著你,儘管你到現在這一刻都還不能肯定,是嗎?」
琦琦有種千愁萬緒的矛盾,似乎冷不防地就涌了上來。回到沙發靜靜的坐下,她瞅著樂平兩、三秒,卻像一世紀的漫長,而後略帶感傷的:「你在怪我對你不夠好?」
樂平有些心虛,卻也不敢立即否認,確信真愛是需要努力的話,很多地方都要慢慢學著包容的。
「情人對待的方式,沒有一定的,我相信你是漸漸挖掘我的優點,最後,你自然而然就會愛上我的。」
琦琦心裡有些頑皮的笑聲,想著用什麼方式愛你是最好的?可是你呢?可否也會知道我期待男人愛我的方式?
「你告訴我吧!你——愛我的方式。」
要講是不嫌難的,可是女人都是這樣吧!言語上的撫慰似乎也只能證明是大無畏,天地亦不能搖撼的澎湃熱情……
「真的要我說?不會覺得很俗氣嗎?」
這樣說著的同時,樂平似乎看到不同於平日女強人姿態的琦琦,那樣柔軟嬌憨的媚態,使他情不自禁的撫摸波浪般的髮絲。這一刻,連琦琦都不禁要自問著,樂平真的可以不用回答,令她自在隨意喧鬧,也是她喜歡愛人方式的其中一種。
也許這樣的夜晚,說話談論真是多餘的,溫熱的身軀隱藏著更多等待與另一個靈魂相互騷動的慾望,隨時蓄勢待發……
樂平終於傾身向前,托著女人柔軟而熱切的肢體,才看清似有流光的眸子正向自己訴說著什麼。輕輕吻上琦琦的唇,她像是受到撩撥而急急的告白:「樂平,你會愛我一輩子嗎?會嗎?」如雨點般的愛之吻彷佛排山倒海的湧來,觸動了樂平急切而原始的慾望,猛一翻身,將琦琦重重的壓著,但此時心裡像是跑出天使般的聲音:「不可以的,你早給了仲平,樂平是他的親兄弟!」是呀!琦琦用儘力氣推開樂平了。
衣衫被弄得凌亂不堪,一場甜蜜的氣氛被打斷了,兩人都尷尬不已。
琦琦把咖啡端給樂平,才想到早冷了,要伸手端去再加熱時樂平卻不疾不徐的著:「我真的不想喝,不用麻煩了。」
本想回說一點都不麻煩,可是他那張沒有生氣,不,像是沒有希望的臉,像是在怨著一場煞風景的意外事件。可是,真的不行,他能體會一個女人再度交合陌生靈魂所產生的不安和掙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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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害怕接納我嗎?」琦琦點頭的同時,卻也不爭氣的掉下眼淚,是為誰呢?
「是因為大哥的關係嗎?」
這回肯定的點頭,她倒有種自嘲的感覺,又笑又哭的,情字這條路,走得艱辛又無助。
愛的代價卻是讓人留下如此不愉快的傷疤,那麼逃吧!走吧!回到一個全新的地方,全新的人、事、物,來一個新的開始吧!
「可是你別忘記,你還要活下去呢?不久之後,你將會結婚,有自己的小孩,當然前提是——你得嫁給我,我才有資格照顧你一輩子,懂嗎?」
樂平的方正面孔此刻慚漸俯近,望著眼前的琦琦好一陣子,心中卻嘆著,也許是太無能了,如此的裸裎告白還不能讓她放心?
「琦琦,告訴我,怎麼做,你才能忘記仲平,嗯?還是我真的太差勁了?」
只見琦琦把頭搖得像博浪鼓似的,她心碎了,斗大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撲簌簌的滴落下來。
「樂平,你再也不要去懷疑自己,你真的很好,真的,至少你讓我見到了——陽光!這是仲平這一輩子都不會給我的!」
聽到這,樂平幾乎有些泄氣,只因是這樣,對自己而言,這卻是最基本珍愛琦琦的方式。
「你只是感激著我,而不是愛著我羅!」
苦笑的琦琦抹去臉上的淚水,面對如此無可厚非的答案,不也是人生遲早應該要面對的。
「人與人相處的方式很多,這只是其中一種罷了,而我跟前也只能做到這樣,但,現在,我勢必做出一個決定.所以你再也不用面對這個問題了。」
實在是受夠了!這些日子以來,完全沒有自我的琦琦,也被樂平逼問之下,想通了某些棘手的問題。
琦琦此時一副瞭然於心的神情反倒嚇到他了,他害怕她要走出他的世界……
「什麼決定?」
「我準備回到香港了,家人都很高興。好笑的是,我那倔強的父親居然說:『沒關係,老爸有一些退休金可以養你呢!』我……我還能說什麼?帶著滿身的創傷回家,他們也沒嫌棄我呢?」
如同遭到雷電般震擊的男人心想:太狠心了吧!才要走進你的世界,現在要當作愛情的邊緣人
「琦琦!你再想想,考慮一下吧!你……你總不能讓我一個人孤獨的住這邊吧!」
「我真的沒辦法了,樂平,我必須休息一陣子,你會懂嗎?當一個人已覺得自己用盡了力氣,可是仍然千瘡百孔的時候,那代表的是什麼?」
孤獨寂寞的夜,只是夜比較冷清吧!而一旦人也變成這樣,彷佛四周也跟著靜默不語。
樂平踏出大廈的長廊,人也顯得懨懨的,腳步頓時沉重不少,想著自己深愛的女人一步一步地走向孤立的角落,他竟然束手無策,完全無能為力。
胃忽然慢慢的抽痛,他無力的抱著肚子蹲在水溝旁,眼看著小溝子的污水匆匆流逝著,好似一切都變得沒有希望,沒有方向。而琦琦也要回香港了,怎麼棄他而去呢?「心是肉做的」,腦海中閃過這樣一句話,才察覺似有水滴在臉上,伸手一抹,是哭了,一個大男人哭了。
這個夜晚,有個男人委屈的蹲在水溝旁輕輕的啜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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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平一個人茫然的坐在Pub裡面,面前煙屍滿滿堆盡煙灰缸,已經連著好幾天沒去錄音室了,心裡也塞進各式問題。
遇上唐靜,像是他生命中的一個大剋星,縱使避著不見她的面,心中卻愈發朝思暮想的思念起來。認真細究這一段緣份,兩人歲數也差了一大截,可是從來也不把唐靜當成小女孩來看待。
有一回周末的下午,他同唐靜兩人去淡水沙岑海灘。冬季本來就是不開放的,所以便從後山的一道小徑鑽到內地。
一腳踏進柔軟的白沙堆里,一股更清冷的涼風拂面而來鑽進衣袖的隙中。
仲平愛憐的輕推這瘦弱的身子,並在耳邊呵著暖暖的熱氣。唐靜似想牢牢的記下這一刻,瞬間把頭深深埋進他的胸口,那不規則的心跳聲,不就是為自己而奏的嗎?
「仲平,你很像我的父親,可是我絕不是戀父情結,你懂嗎?」
難怪崇尚新潮的日本新宿年輕人,流行將頭髮微微的染白、染藍或染黃,讓自己也有一股「浪漫灰」的中年氣息,以表示年少也有成熟的愛情觀。
仲平心想,年輕人可以如此成熟,那麼自己也可以非常熱情,充滿青春活力喔!
「不管你怎麼樣,李仲平就是李仲平,沒有人會去學你,就像你從來也不去模仿任何人一樣的道理。」
「有時我會擔心你是不是太冒險了,也許一、兩年之後,你的看法改變了,你會有新的愛情觀念。」
仲平不免會把她看成是不解事的女孩,只因生活背景不同所致?!
海風吹亂了頭髮,煞白的臉龐看來愈發神秘,似受感應的唐靜忽露出詭譎的媚笑。「你怕我遺棄你吧?」
「你不是那種人,只怕大都會的誘惑多了一點!」
「不是每個人都無能力抗拒誘惑的。」
「你是這麼自信自己會成為特例分子?」
曾幾何時,唐靜幾經尋尋覓覓,又不太能確定。一個人的心裡若還有著不確定的感覺,那麼她勢必會有「出走」的念頭的。
「因為遇到你之後,就很少想到別人,我是這麼確定自己,你應該相信我的呀!」
兩人相視許久,這才看清唐靜嘴邊的小汗毛,他輕輕撫了幾下,有幾分調情的味道。
「你真的會相信我嗎?」
唐靜想到英文的相信「belleve」怎麼樣也比不過「tmst」信任一字。
「Trustme!」她情深意重的說著,讓仲平打從心底動容了。
仲平活了三十多年,也曾與眾多有名望之人共事好多年,也在最頂尖流行的唱片圈、傳播行業叱吒風、雲好久,頭一回竟為一個大學女生的自信,震懾得無話可說。
戀愛必然要走到生活最現實的層面,那才是愛情的圓滿結局,可是年輕的唐靜能懂?心裡上能調適過來嗎?
「唐靜,我喜歡你的自信,可是未來?以後呢?」
這對唐靜而言,還算單純,仲平的妻子也已過世,要擔心的恐怕就是媽媽的反應吧!
仲平心裡卻有另一個重大的擔子,琦琦怎麼辦?他該怎麼向唐靜解釋這些過去?
自信的女孩未必能夠接受這樣的過往記憶,面對一個曾經在婚姻上有過出軌紀錄的男人,他擔心唐靜真的會掉頭離去!
「仲平,我們當然還會有未來,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唐靜幾乎是有些疑惑,溫柔擁著她的男人似乎不太看好他們的未來。
仲平怔了怔,正考慮如何啟齒?再不說,是不是代表著欺騙……所有原先美好的夢想將一一化為泡沫……
「唐靜,你真的不會介意……」一時之間,語氣都變得有些畏縮了。
介意什麼?長這麼大,第一次遇上可以如此深情無悔的男人,說什麼都不想放棄,只想緊緊的擁住就好了。
唐靜終究是敏感的。不行,一定有什麼事?要不然仲平怎會如此吞吞吐吐的?
細究起來,自己會介意什麼事情,倒未真正想清楚。至少這一刻就令她非常有安全感。
「我要介意什麼呢?真的沒想過,男女之間也不過是兩情相悅,如果心裡都沒存著那個人,什麼也都勉強不來,不是嗎?」
一個個白花花的碎浪接二連三蜂湧而來,卷高的姿勢呈圓弧的流線造型,順著風勢顛動,一下子的撲空,沙灘岸旁凈是晶晶亮亮的小泡沫……
仲平聽得答案,當下竟有幾分又憐又愛的歉疚心裡。
「你真像個天使,知道嗎?如果我們有任何的將來,那一定是老天爺賜給我的最好禮物!」
挽著身旁男人的唐靜,頓時沉默著,目光直直地順著他的腳掌,膝蓋、腰部系著一條土黃色的小牛皮皮帶,最後到他的下巴,以前怎麼沒發現,這下巴呈現w的弧度,跟林青霞一樣的,生來帶桃花,具有藝術氣質。
才要提醒他注意一下,認真而侵略性的唇便緊緊地貼著唐靜。
愛人是快樂的,被愛是幸福的。兩人親蜜地擁肩踩過夕陽在海中的倒影,煩惱喧囂的一切就暫且留在沙岑以外的城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