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巫束敏不放心地又再探頭出去巡了一遭,這才躡手躡腳地靠近馬廄。
其實她根本不必那麼小心翼翼的,因為幾乎府里來來去去的人全都各有各的任務,見她鬼祟了半天,也沒個人拿訝異的眼神瞧她,大不了也只是多送了好一個匆忙掠過的眼光而已。
除了祥仁與小玫。
巫束敏一直沒有發覺自己被跟蹤了,直到突然冒出來了一個聲音。
「小姐,你又想在外頭亂跑了。」
小玫的聲音硬生生地讓她跳了足足近一尺高,差一點將手中握著的那一小把乾草給摔了出去。
「又在外頭亂跑?!」細聲喳呼著,巫束敏一旋身就見到跟在小玫後頭,探望的表情像是一副預備捉賊的戒備模樣的祥仁,不由得就心火微升,「我還能怎麼亂跑,再怎麼跑還不是都在府里。哪逃得出秦始皇所布下的爪牙監視網。」
最近皇甫毅軒雖然已經有條件地放她自由了,但是再怎麼自由,身後總是會有個小玫跟在後頭纏著她,這點就已經夠教她心煩的了,但更討人厭的是三不五時還湊上個像塊牛皮糖似的祥仁,想到這她就有一大把的火溫暖著不高興的心。
祥仁別的事做得好不好她可是不知道,可是光是纏人的這把功夫,他可以稱得上是個個中的佼佼者。
皇甫毅軒真是知人善任,他怎麼那麼了解祥仁的長處呢!
秦始皇?!祥仁與小玫互視一眼,很有默契的不去追問這個名稱的由來,可是見巫束敏的眼神很不友善的瞪著他們,哦,不對,正確的說法是她惡狠狠的眼光分明就是傳送給他的,祥仁不覺低抽了口氣,但他很機靈地微一彎腰向她作了個揖。
「小姐,你誤會了,我們大人只是囑咐我要隨時注意小姐的需要。」祥仁四兩撥千金就躲過了巫束敏的利矛攻擊。
輕哼了聲,巫束敏是不信任滿懷,說得那麼好聽,什麼誤會?明明就是在監視我嘛!
她常常百思不解地問著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差錯,就像是她腦子裡被皇甫毅軒給偷偷放進個偵探器似的,無論何時,只要她一起了想開溜的念頭,皇甫毅軒就會在那個時候出現在她身旁,表情深不可測的盯視著她,一張臉綳得死緊,每回都害她緊張得心臟都快負荷不了那股狂猛的跳動。
試了幾次都是這種結果,她幾乎都快對自己的法力失去信心了。
「祥仁,那個秦始……呢,你們家大人什麼時候會回來?」巫束敏突然問,她心裡打的主意是先問清楚那個秦始皇的行蹤,免得他又突然冒出來礙了她的復仇大計。
「今兒個夜裡或是明兒個一早。」祥仁據實以告,接著又納悶地問:「怎麼,小姐找大人有什麼事嗎?」他發問時,心裡有些提心弔膽。
瞧著巫束敏眼中閃爍的算計光芒,祥仁心中實在不由得不擔憂。
別是這個看來文文靜靜但骨子裡卻似乎總是在打著整人腦筋的小姐,這幾天整他沒有整得很盡興,這會兒正等著向大人挑撥他的不是呢。
在府里那麼多年了,他就算不是非常了解皇甫毅軒,也大致可以算得上了解一半,皇甫毅軒雖然是從來不曾拿什麼不隆咚的態度對待下人,也不曾對他們大小聲過,但是在人家手底下吃飯可也是半點都含胡不得的,眼要明、心要活,手腳要利落勤快,見上頭的人偏著什麼,不待人家吩咐,底下的就得機靈點順著偏過去才是。
自從這個敏兒姑娘被皇甫毅軒在書房給逮到之後,大伙兒全都嗅出了那麼點什麼出來了。
別說皇甫毅軒竟然會將他心愛的猛鷹黑老大送給她,就以皇甫毅軒臨出門時交代他別惹她生氣的口氣聽來,他就得皮繃緊一些了。
那種陰柔的交代口吻,可沒有誰會傻到會錯意的,更何況是機靈如他祥仁!
若真是有任何關於巫束敏曾受到委屈的閑話傳到皇甫毅軒的耳里,他鐵定會袒護著她的。
而他,可憐的祥仁就會更可憐了。
「我哪會有什麼事情找他呢?」巫柬敏笑了起來,但她臉上的笑意讓祥仁心裡更加的毛了起來。
「那小姐……」
瞧著祥仁加深戒備的謹慎的模樣,巫束敏又不由得心中有氣。
這簡直就是太過分了嘛!充其量也不過就是讓他丟臉那麼幾次而已,而且她都已經跟他說過不止一百次對不起了,祥仁還怕她怕成這樣!
忍不住地,巫束敏挑明了說:「祥仁,你有必要防我防成這樣嗎?我又不會對你怎麼樣?」
她的口氣是輕柔飄忽得真誠,但是眼眸深處卻有著一小簇不甚歡心的怨嗅,祥仁看得是目瞪口呆外加身子一凜往後一退。
「小的不敢。」身子又躬了下去,祥仁口是心非地說。
「不敢?!」瞥著他的頭頂,巫束敏十分不解地問:「不敢的意思就是心裡實在是氣得半死,但沒有這種膽子發出來,是不是?」
「知道就好。」祥仁細聲嘀咕著。
巫束敏沒有聽得很清楚,但見站得離祥仁比較近的小玫突然臉部表情抽了一下,然後俏悄的伸手掩著臉別過一邊去,肩邊還細微地聳了一聳,這擺明了就是……那些話鐵定是她聽了會非常逆耳的。
而且,祥仁的話讓小玫聽了想笑,又不是明目張胆地笑出來,雖然她不是非常的確定就是這含意……
「你說什麼?」巫束敏微皺著眉問。
「沒有,小的方才只不過是打了個哈欠而己。」樣仁回答得又快又急。
但是這回小玫的噗嗤一笑聲可讓巫束敏給聽個仔細了,她更加覺得祥仁剛剛的話鐵定不是什麼好話,所以她決定要為自己辯護一番。
「祥仁,你也知道,那一次是我不小心失手將那把鏟子給滑掉的。」她誠懇地說。
關於那件丟臉的事,巫束敏絕對沒有一絲想寬貸自己的心。
的確是她沒有專心,所以才會施法沒中目標,而讓祥仁當場給嚇白了臉,雙腿一軟地滑跪在地,而那嶄新又銳利的鏟鋒就這麼險險地自他臉側飛過,在他本來就已經很「抱歉」的頰上劃下了一條細線。
而真正的目標只是隨意地瞄了她一眼,丟了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給她后就微搖著頭走進書房了。
「都是那個命大的皇甫毅軒搞的鬼。」她嘟嚷著。
祥仁可是將她這句咒罵聽個一清二楚,但他可是不敢狗拿耗子的去大人耳邊打小報告,搞不好馬屁沒拍成反而他還會惹禍上身呢。
「我知道小姐那次只是失手。」祥仁嘴裡打著哈哈,心中可是萬分不信。
有誰會好端端的去玩園丁暫時放置在廊沿下的花鏟?而且還會那麼剛好的將花鏟往一個正在行進中的人丟過去?先打死他再說吧!
「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巫束敏懷疑地問,見祥仁嘴裡說得恭敬,但表情卻又是另外一碼子事,她很容易就推算出另一個原因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肯原諒我前幾天的失手,你一定要相信我,那次我真的是不小心。」她又是篤定又是謙卑地再一次道著歉。
說出來大概沒人會相信,因為連她自己都是從頭懷疑到尾,這簡直是太奇怪加三級了,她竟然每一次出手想整整皇甫毅軒,都會施法失敗,幾次都那麼幸運的被他給避過了,而在府里總是跟在他身邊的祥仁就倒霉了。
巫束敏已經不只一次地自問著,她明明就已經努力地避開那些貼了符或是吊放了八卦鏡的地方,為什麼還是會徒勞無功呢?
更奇怪的是,小玫跟府里的一些人最多也只不過是倒霉一次而已,偏偏祥仁他就碰上了不只一次?!
哎,想到這,巫束敏不由得又輕嘆了聲,這大概只能怪祥仁自己,誰教他的命硬,所以就是比別人可憐啊!
但聽到她這一聲嘆息,祥仁心中的結打得更緊了。
就說嘛!小姐還信誓旦旦地說她第一次是失手,既然這樣,為什麼還那麼強調上次是「真的」不小心?祥仁這時臉上的表情已經是一副不管你再說些什麼,都已經為時已晚的不信神情。
「小的知道小姐真的是不小心。」祥仁的腰桿挺直了些,仗著現在是她降尊又和善地向他再道一次歉,雖然不敢犯上,但是他倒是沒怎麼去掩飾自己臉上的那絲含冤又委屈神情。
「反正我活該犯在你手上,愛怎麼整就隨你啦,誰教我命賤呢!」
心知肚明自己的話會愈描愈黑了,八成兩人間的梁子也鐵定是已經愈結愈深,巫束敏水靈水秀的大眼眸一轉,乾脆不再跟他廢話那麼多,「算了,我沒時間跟你喳呼下去了。」轉了個身就待走開。
「小姐,你要上哪兒?」祥仁的聲音追到她身邊,他還跟她保持了一段足以逃命的安全距離。
巫束敏想大大嘲笑他這種小家子氣的男人風範,但是忍了忍,她總算是很秀氣地只將嘴角揚到一般大家閨秀所慣有的角度就停了下來。
「我要去馬廄……」
沒有待巫束敏將話說完,單聽到她說個馬字,祥仁就直覺地知道他必須挽救那些還留在馬廄里的馬兒。
其實馬廄里現在也沒留幾匹馬在那兒,所有年輕力壯的馬兒都被那些錦衣衛給騎了出去。
「府里這會兒沒有什麼馬兒可以讓小姐騎著玩的。」祥仁不加思索地說,為了斷絕巫束敏下一個可能的要求,他更進一步地說明著:「連黑老大也被大人給帶出去了,現在馬廄什麼都沒有。」
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笨伎倆嗎?連單純的小玫都聽得又開始竊笑不已,更何況是有個像水晶般靈巧腦子的巫束敏?!
不待她開口,跟在她身後的小玫就毫不客氣地笑了出來,「祥仁叔,你也不要那麼緊張嘛,你明明知道我們小姐學了那麼久也還不會騎馬,幹嘛一副她隨時都會去搶馬兒似的。」
祥仁的笑臉倏地全都但住了,好半晌,他才用力地吞了口口水,神色尷尬地說:「小的……呢,小的,其實小的只是擔心會讓小姐白跑一趟而已。」就算是不通順,他硬就是將自己的用意給拗回到出發點全都只是為巫束敏好的方向去。
笑蟲在兩個小女人的肚子里快翻肚了,但是巫束敏橫了定力較差的小玫一眼,一臉假假的感動表情望著樣仁。
「我就知道你最好心了,只是我原本想要喂狂神吃一些…」
腦子裡本來就急著為自己扳回一成,見巫束敏晃了晃她手中的一小把乾草,祥仁動作快速地將它接了過來,「這種粗活我來就行了。」他急切地說,連巫束敏為何會無端地在手中握著一束乾草自房裡走出來也沒多去深思。
「可是我本來是想親手暇給狂神吃耶,它近來好像有些情緒不穩,我……」巫束敏故意留了個小話尾。
愚笨到無藥可救的祥仁,沒有放過地咬下了巫束敏留下來的話尾巴。
「小姐放心,我一定會親手替你餵給狂神吃的。」他保證的堅定態度沒有人會懷疑。
巫束敏笑了!笑得非常嫵媚、非常甜蜜、非常快樂、非常……詭計得逞的得意!
「祥仁,你真是世界上最好心的人了。」巫束敏滿臉推崇地說。
無法控制地,巫束敏又再甜甜地朝他一笑,然後決定自己可以撤退了!這回可不是她設計的哦,是祥仁自己來送死的,她在心裡輕快的原諒著自己的惡毒。
沒辦法,誰教他真的是命苦呢!
就這樣,在祥仁滿心以為自己挽救了那幾匹可憐的馬兒將她給勸退,而面露得意的笑眼目送之下,巫束敏隔了幾步又朝他微欠身地再度微笑的揚著秀氣柔媚的唇角,很快地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留下那一束浸泡過濃濃巴豆汁液的乾草在祥仁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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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愁苦著一張臉走過來的祥仁,巫束敏本來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因為她本來就覺得祥仁總是像掛著一條苦瓜在臉上似的,她都已經習以為常了。只是,今天吸引她注意力的是那條苦瓜好像比平時來得苦!
基於兩人平素的交情,再怎麼不喜歡他這塊牛皮糖,見他現在這副我見猶憐的可憐相,巫束敏不由得就想發揮一下愛心,「祥仁,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
沒想到不開口叫住他還好,一開口叫住他,又問了這麼一句不需要怎麼真誠就很能感動人心的話,樣仁竟然眼眶浮上了淚。
「敏兒姑娘……」只喚了她一句,他就像個女人般的眼淚汪汪起來了。
大男人的眼淚會讓女人心碎,而小男人的眼淚則是特別容易讓女人心疼的,見到他反常的模樣,巫束敏真的是關懷貼滿心了。
儘管平時祥仁是小心、小眼、小肝、小肺得令人實在是疼愛不起來,但想到了他命苦的事實,也著實是讓巫束敏忍不住有想幫他揪出讓他心傷的元兇,狠狠地修理一頓的衝動。
「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有誰惹你難過了?」她一副已經預備插手管定這檔子事的口吻。
「還會有誰?!」樣仁望著她的眼神突然多了好多好多的怨意。
他早就知道自己一輩子命苦了,可不是嗎,辛苦了大半輩子到頭來也還只是當個總管而已,命能算好到哪裡去,但哪知道自從巫束敏出現在府里以後,他的苦命日子才算是真正的開始。
巫束敏絲毫都沒有留意到祥仁怨意眼神的投向點,只是顰著眉峰認真思索著,
那個仇家除了皇甫毅軒以外還能有誰呢?
「對啊,還會有誰,一定是毅軒那個暴君。」巫束敏脫口就說,「祥仁,他罵你了是不是?還是又威脅了你什麼?那個大暴君,還虧小玫逢人就會誇讚他,每每都直嚷著說他是個好人呢,可是脾氣那麼壞,臉色又總是那麼臭的人可能會好到哪裡……」嘴巴還在罵著,她的腦海中卻猛然浮上皇甫毅軒那對懾人魂魄的黑眸,似乎在暗示著她什麼……想了想,巫束敏又忍不住給了祥仁疑惑的一眼,「還是……祥仁,該不會是你自己犯下了什麼滔天大罪吧?」
同情歸同情,但一拿平時還算很護著她的皇甫毅軒跟這個平時就很小奸小詐跟她斗計的牛皮糖,巫束敏很輕易地就倒戈相向了。
誰教樣仁那麼倒霉得長了一副姥姥不疼、爺爺不愛的奸詐相。
「我……」一口氣悶在胸中,祥仁哭笑不得地瞪著一臉疑惑的望著他的巫束敏,半天都擠不出半個字。
見祥仁悶不吭聲的望著她,巫束敏的臉上是一副瞭然於心的領悟,「好吧、好吧,我就知道准又是你闖了個大禍,所以毅軒才會發脾氣的。」她搖了搖頭,「你也別那麼難過了,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會替你去跟毅軒說情,就算你犯了再大的過錯,畢竟也是在府里待了那麼多年了……」安慰的口氣就像是已經親耳聽見他認罪了似的。
而她「絕對」有辦法幫他平反冤情似的。
祥仁差一點被堵在胸口的那口冤枉氣給卡死了,漲紅著一張老臉,他不敢置信地望著巫束敏那張欲替他伸張正義的凜然臉孔。
還包在她身上呢!這件該死的亂子根本就是她闖的。
本來就是嘛,要不是昨天為了要救那些留在馬廄里的馬兒,他也不會笨笨地接過她手中的那一束乾草;而要不是他昨天突然腦筋秀逗了,他也不會那麼乖地將那束乾草拿去喂馬兒吃。
還那麼白痴到極點的實現承諾,「親手」餵給馬兒吃,不但是親手餵給馬兒吃,還是特意巴結到底的在皇甫毅軒面前餵給他的愛駒狂神吃。
誰會想到那束乾草有問題?
經過了一夜的狂瀉折磨,狂神那張馬臉都可以看得出來明顯的憔悴與瘦了一圈。
雖然皇甫毅軒也只是輕責了他幾句,但對於從來不曾讓皇甫毅軒責怪過半句的他而言,這已經是註定會烙在胸口永遠的痛!非常、超級大的傷痛了。
可是追根究抵的想下去,罪魁禍首是巫束敏是不容置疑的,而他則是倒霉透頂的成了個超級大黑鍋。
「不過,」不解地望著祥仁,「祥仁,你到底最近又捅了什麼婁子?很嚴重嗎?」最重要的是,「毅軒是不是很生氣?」她很小心仔細地問著。
這可不是隨便開玩笑的,就算是要幫人伸張正義,也得搞清楚事情到底有多大,可不要一個莽撞愛出頭,不小心地禍殃無辜,那可就是大大的划不來了。
經過了那麼多個時日來的了解加上觀察,最重要的是加上親身體會,她悟出了一件真理,那就是--皇甫毅軒的怒氣可是沒人惹得起、受得住的!
是暈頭轉向的茫然了,睜著一雙不清楚情況的小眼睛,他選擇了最後一個問題回答。
"大人現在在書房裡。"雖然是開口說話,但祥仁終究是牛頭不對馬嘴的說了一句讓巫束敏滿頭霧水的答案。
她多變的女人心可還在反反覆復的考慮著到底要不要幫祥仁的忙呢,情形都還沒有明朗化,那個暴君在哪裡關她哈事?
不成是……這其中有鬼?!
靈活的眸子轉了轉,想到其中的原故,巫束敏不禁兇狠地瞪了祥仁一眼,再不動聲色的瞄了他的鞋一眼,然後口氣不佳地說:"祥仁,我決定不幫你去當說客了,你怎麼那麼壞心眼,既然擺明了知道毅軒現在很生氣,你還想設計讓我去送死,真是太壞了。"說完再冷哼一聲,她便旋身揚長而去,拋下傻眼望著她背影的祥仁。
我又怎麼啦,我只不過是告訴她大人人在書房而已,我又說錯了?"搞不清楚究竟的樣仁納悶地望著走向跟書房反方向的巫束敏,喃聲地說,"這年頭真是……唉,做人真難。"
一轉身就待去忙自個兒事的祥仁剛想跨開步子,腳下一個踉蹌,雙手在空中徒勞地揮動幾下,整個身體就狠狠而結實地跟大地親近起來了。
他雙腳的鞋帶不知何時竟然被綁在一起,打了個漂漂亮亮的蝴蝶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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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怪的天氣,說冷就冷,一點也不會先給點預兆。"嘴裡念念有詞地怨著冷颼颼直透進骨子裡的風,小玫又是虎皮披風,又是皮毛手套地抱了滿懷,腋下還緊緊夾著一件棉襖。
本來就快要走進大廳的戚勝剛不經心的往她那兒瞄了一眼,只見小玫的嘴張張闔闔地說著,手裡又抱滿了東西,腳下不覺改了個方向,直跟在她後頭。
"小玫,你抱著那麼多東西要上哪兒?"他問著,手也伸了過去欲幫她分擔一些東西。
小玫閃了一下,"戚大人,這些東西我還拿得動。"她推辭著。
"沒關係,你抱那麼多東西,又堆得那麼高,當心會看不到路來走,我幫你拿一些。"戚勝剛不由分說地將體積最大的虎皮披風搶了過來,"敏兒呢?"他好奇地問。
眼神往前一拋,小玫滿臉的無可奈何。
"她在池子那兒?"納悶地先揚首望了望那個方向,戚勝剛不解地說,"那麼冷的天氣,敏兒跑到那裡做什麼?"
要不是有東西還抱在懷裡,小玫的肩頭就會垂得更下了,"小姐最近迷上了捉蝌蚪,這會兒還賴在池子邊天局房歇著呢,見天氣冷了也不肯多穿件衣裳,害我整天就抱著披風、棉襖追在她後頭,可是她死也不肯披上,直嚷著說穿上那些東西會妨礙行動。"
而正確的原因是,"穿那麼多東西不但走路困難,身體給包得圓滾滾的活像個冬眠的蠶繭'難看死了'。"巫束敏特彆強調後面那四個字。
"那麼冷的天,她還在玩水?"戚勝剛驚奇地張大了眼往前方的池子瞧著,不待小玫指,他就看見了巫束敏的身影。
說正確一點,是只看見她翹得半天高的小屁股。
只是,待走近將玩得正起興的巫束敏一看個仔細,戚勝剛猛地吸了口氣。
我的老天爺,別說讓皇甫毅軒看了會有什麼感想,連他見了都兀自在心中覺得心疼不已。
一雙纖細白皙的玉手都已經被冰凍的池水給凍成了紅紅白白的,活像被剁碎的豬肉般地慘不忍睹,原本柔嫩光滑的雙頰也被冷風吹得紅彤彤的乾澀,而且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衣裳,巫束敏就這麼蹲趴在冷風襲人的池子邊,身子都已經不自覺地在打著抖,讓人見了都替她直喊著冷。
但是偏偏巫束敏像是沒有知覺,仍專心一意地在捕捉著她相中的獵物。
而且隨著追捕的動作,她的身子愈來愈往池子邊緣靠了過去,就在她一腳即將要踏進池子里時,她的身子被人給揪了起來,然後180度地轉了個方向。
"哎呀,人家的蝌蚪會逃掉了啦。"連眼皮都沒抬起來看看是誰壞了她的事,輕喊一聲,巫束敏一個皺眉就又打算繞過那座人牆再沖回去。
低吁了口氣,猶自輕笑一聲,戚勝剛不躲不讓的立在她的去路,雙手一揚將手中的披風一抖,攤開在她眼前擋住她的去向。
手一揮,"毅軒,你現在別來吵我,我剛剛差點就捉到它了。"巫束敏連看都沒看一眼,衝口就在數落著眼前壯碩身子的主人,而且身子一個側轉,她盤算著由另一個方向越過眼前的礙眼物。
只是她的策略再一次地失敗!
"毅軒,別鬧了好不好?"忍不住地,巫束敏顰著眉低喊起來。
但是那身子還是不讓,披風就這麼定定地張開著,跺了跺腳,巫束敏抬起頭來瞪著他。
是嘛,除了皇甫毅軒那暴君,還有誰敢擋在她巫束敏的前頭。
"就說我要……戚大哥?怎麼是你?"不耐煩的口氣霎時滅了大半,她訥訥地望著眼前戚勝剛那張俊逸倜儻的笑臉。
唉,她還以為又是那個討人厭的毅軒來破壞她的好事,害她口氣那麼不淑女地沖著他吼,她悶悶地又將這條罪給加在無辜且不在場的皇甫毅軒身上。
"天冷了,多加件衣裳,免得著涼了。"戚勝剛笑著說。
"可是……"
為難卻渴望地望向池子里,巫束敏真的是很不甘心,她明明差點就可以捉到一隻以上的蝌蚪,可是卻……
"天冷別玩了,來,小玫辛辛苦苦地將披風拿來,你可別辜負了她的一片好心。"將披風輕輕的蓋上了她的肩,戚勝剛的口氣雖然柔,但是卻也充滿了由不得對方拒絕的堅持。
而巫束敏也不敢反對。
說也奇怪,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用他提高嗓門或是拿眼睛逼視她,只要他定定地站在她前頭堅持著某件事,她都不敢隨便說個"不"字。
雖然戚勝剛從來都不曾給過她半絲的壞臉色,不像皇甫毅軒,動不動就威挾、強迫、使計要挾她聽他的話,而且兩個人也是相處融洽得常常讓皇甫毅軒神色異常。但是,她總是可以毫無愧疚的將皇甫毅軒的每一個好意的關懷給踢了回去,卻無法對戚勝剛照做。
因為她的弱點是--吃軟不吃硬。
皇甫毅軒說話的口氣都是強硬又霸道,行事的態度又跋扈,讓她說什麼都沒辦法乖乖地聽令照做。
"來,把手上的水滴擦一擦。"將披風完全蓋住她的身子后,戚勝剛自滿臉感激的小玫手中接過毛巾遞到巫束敏前面,"快點兒將手套給戴上,瞧,一雙手都快變成串著十條小香腸的架子了。"他取笑著她那雙可憐的手。
聽了他的話,巫束敏將自個兒的手舉到眼前瞧個仔細,不覺也笑開來了。
"真的耶,皮膚的顏色真的好像香腸的顏色耶。"她不但是自己瞧,也像展示什麼似的將手伸到戚勝剛跟小玫眼前十指大張。
"哇,好可怕喔,我以後一定不敢吃香腸了。"小玫脫口就說了出來,但領悟到自已說了些什麼話后,一張臉頓時紅了起來。
"我大概也不太敢吃了。"巫束敏很直接地也附和著。
兩個人的眼神不約而同地望向還沒有發表結論的戚勝剛,只見他故意一副正經八百的又低頭審視了那"兩串香腸",然後誇張的做了一個想嘔吐的動作。
霎時三人全都笑彎了腰,巫束敏更是笑得連披風向肩膀往後滑了下去,也沒什麼力氣去將它撿回來。
戚勝剛伸手制止了它往下滑的速度,重新再將它固定在她的肩上。
而剛自大門走了進來的皇甫毅軒瞧見的就是這讓他嚴重吃醋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