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筠庭絕對想不到,當她依約定時間再度來到翔源企業,經由人事小姐的帶領而走進總經理室時,看到的竟是張熟悉的俊挺面孔!
「莫筠庭小姐?」趙毅翔合上公文夾,瞄了一眼手邊的履歷表,抬起頭時,兩人同時呆怔住。
「是你?」雙方同時失聲驚喊。
「你是莫筠庭?」
「你是趙毅翔?」又是同聲。
「我是。」再度異口同聲。
「不要學我說話!」兩人又極有默契地同時說了這句話。一怔之後,同時住口。
「世界真小,不是嗎?」他首先打破沉寂。
「是冤家路窄。」她實在無法置信,她眼中的紈絝子弟居然是柯紹朋視為宿敵的傑出青年,噢,天,這個玩笑開得太過火了!
「看來你真的很討厭我。」他無奈地苦笑。
自那晚之後,他們唇齒相合的旖旎甜蜜,總會在他腦際盤桓不去,時時刻刻侵噬著他的每一根神經,他不得不承認,他渴望一償夙願,重溫舊夢,要不是他極力剋制自己,她現在已經在他懷中了。
「我討不討厭你並不值得探究。現在決定權在你,我想你不會傻到錄用我,所以,大家都眼不見為凈。」她似乎忘了當時信誓旦旦說要把他剁成十八塊喂企鵝的誓言,只急著逃開他的視線。
「回來!安靜坐下,行嗎?」他半命令、半請求,連他都搞不清自己幹嘛這麼迫切想留下她。
「有必要嗎?」她手握門把,看來並不打算聽從他的話。
「你來應徵該是對這份工作感興趣,為什麼一見到我就打退堂鼓了?難道你真這麼排斥我?」話中有一絲難察的苦澀。
「我……」她不自覺鬆開手,轉身面對他,他感傷的口吻勾出了她不願承認的真心話,「其實我並不討厭你。」她只是在說服自己討厭他,只不過好像不太成功。
他鬆了口氣,心境豁然開朗,咦,不對呀,他幹嘛在乎這個?「那個……」
她趕在他前頭說:「但是你不能錄用我。」
他劍眉一揚:「為什麼?」她來應徵不就是希望得到這份工作嗎?但是她好像在求他別錄用她?
為什麼?是啊,她該想盡辦法讓他錄用她的,這是她的目的,不是嗎?
只是事情一旦扯上他,就全都走樣了,她不願去傷害他,真的非常不願意,想到她可能做出對他不利的事,心情突然間好沉重,所以她臨時退縮了。
「反正你從頭到尾也沒想過要錄用我,不是嗎?」
「你又知道了?」他雙手環胸,輕鬆悠哉地望著她。
「誰會錄取一個打了你一巴掌,還不下一百次詛咒你下地獄的女人當秘書?尤其這個女人還曾發誓要將你砍成十八塊丟到北極喂企鵝。」她無意中將心底的話全說了出來。
趙毅翔唇角不自覺泛起溫柔的笑意:「那你最後為什麼沒這麼做?」
「可能是發覺你其實沒有這麼可惡吧!」咦,她吃錯藥啊,怎麼和他扯這個?「我不會是個溫馴懂得順從的乖巧秘書,甚至可能會把你氣到七竅生煙、扼腕吐血,慪到去跳河……總而言之,只要腦袋瓜有點正常的人,都不會自找麻煩選擇這種秘書,這無異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啦,我還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要早點走人。」
這好像不太像求職的人該說的話喔!
都已經說成這樣了,除非他頭殼壞掉,否則他絕不會錄用她,可惜她失算了——
「我決定錄用你。」平穩的語調不疾不徐地自他唇間逸出。
「什麼?」她瞠目結舌,「你在開玩笑!」
「很遺憾的,我不是在開玩笑,而且,我的腦袋十分正常。」他溫文爾雅地淡笑。
「你瘋了!」她訝異地低呼。
有沒有人聽到自己被錄取時,會感到失望難過?別懷疑,筠庭就是。
「不,我沒有,我清楚地決定——錄用你。」
「你將來一定會後悔。」她一臉凝肅,「一定會的!」
「我從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這種對話也能在求職時出現嗎?活像男女求婚時的對白!
「噢!」她無力地跌回沙發椅,一顆心跌落谷底。
趙毅翔啊,趙毅翔!我試過拒絕的,是你自己決定留下我,將來可別怨我。「好吧,我什麼時候上班?」
「愈快愈好,我已經忙得分身乏術了,方便的話,同情同情可憐的我吧!」
明知他是開玩笑,她還是感到一絲不忍和心疼:「後天,行嗎?」
「OK!」三年來,他首度發自內心展現輕鬆愉悅的笑容。
***
筠庭將自己拋進床鋪,千思萬緒不斷縈繞腦際,片刻也不放過她。
「啊——」她發泄似的尖聲大叫,但是叫過之後思緒依然十分紊亂,「煩、煩、煩哪,為什麼是你,你為什麼偏偏就是趙毅翔……如果你不是,事情就簡單多了,我也不會這麼猶豫不決。」
她突然好怕他將來會恨她,心口沒來由地痛了起來,不!她不要他恨她!
「唉,我是怎麼了,突然間患得患失起來。」
目光不經意觸及桌上的檔案夾,她想了一下,伸手拿過它。
本來她是不打算看的,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她無意打探,況且處心積慮要搞垮人家已經夠對不起他了,若再侵犯他的隱私權,就真的可惡到極點了。但是,一旦牽扯到趙毅翔,什麼道德觀、理智、情感,全都混淆了,她無法正常判斷,她在乎關於他的一切,想了解全部的他。
翻開檔案夾,首先呈現在她眼前的,是幾份不同報社的舊報紙,日期約是三年多前,報導的是一樁受人矚目的婚禮。這段被渲染得唯美浪漫的老闆與秘書間的羅曼史,卻由眾人的祝福欣羨變成……婚禮臨時換新郎!
她倒抽一口冷氣,只手微顫地拿起壓在—下面的周刊,斗大的黑色標題印著:
商界最傑出的青年才俊——趙毅翔
法律界炙手可熱的當紅律師——陸宸軒
情場較量!花落誰家?
內容大致描寫趙毅翔與曾是他秘書的唐琬凝這場頗受關注的婚禮,卻在最後關頭,陸宸軒毫無預警的出現、趙毅翔出人意表的舉動……在全場引起軒然大波!
筠庭心口陣陣抽痛,她想,當時的他一定非常痛苦,不知怎的,她就是了解他,更明白他這麼做的用意。
他深愛著唐琬凝吧?所以,他不願她有一丁點的不快樂,更深知只有在陸宸軒身邊,她才有幸福可言,所以他情願自己痛苦,忍痛將她還給陸宸軒。
如此用心良苦的深情,筠庭感到莫名心痛,這樣一個男人,好讓人心折!
唐琬凝幸運得令人又羨又妒,不僅有陸宸軒傾心真情以待,更有趙毅翔如此至情至性的男子痴心對她。沒有人有權利責怪唐琬凝如此傷害趙毅翔,感情的事本來就很難說,只能怪邱比特惡意捉弄。
對於她即將著手的任務,她忽然感到沉重而棘手。
只因為對象是他——
趙毅翔!
***
剛開始上班的前幾天,筠庭忙著適應新環境,根本無暇想起那些令人心煩的心事。
本以為向來水火不相容的兩人,一定時時唇槍舌劍,沒有片刻安寧,但是意外的,他們倒是相安無事,幾天下來,筠庭將全部心思投入工作之餘,也漸漸了解趙毅翔這個人。
她是用「心」去看他、接觸他,很難言的,她就是比周遭的人更能了解他。
其實,在他冷漠外表下,是一顆嘗遍情苦、拒絕受傷的悲楚心靈,在她面前,他刻意裝出的輕浮無用,絲毫掩不住他的聰明才幹,初識時,她或許會讓他的外表蒙蔽,但日子一久,她又豈會再誤將有為青年當成紈絝子弟?
望了一下腕錶,已接近午休時間,她偏過頭,趙毅翔正埋首公文,聚精會神的凝肅模樣,使剛毅出色的五官看起來更吸引入,她失神凝望著,痴了——
趙毅翔不經意地抬起頭,不期然對上她迷醉的眼,一抹有趣的戲語笑意在眼中閃動,嘲弄似的瞅著她。
筠庭頰上瞬間染上兩抹紅潮,心虛地迅速轉回頭,努力地看——喔,不,是「瞪」著眼前的文件。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看」得夠久了,也或許是怕眼前的文件被她看出兩個洞來,她主動放過可憐的文件,將視線移向腕錶。都超過十二點了,難怪肚子有點餓,先去填飽肚子再說。
起身才走兩步路,她又想起趙毅翔,遲疑地停下腳步。或許是得知他曾有過的酸楚往事,對他總是格外地關心,在下屬與上司的關係之間,對他仍隱藏著一份近似憐惜、心疼的感覺,但那不是同情,如果她夠誠實的話,她將明白,與其稱那些複雜情緒為同情,倒不如說是——柔情!
背叛的腳,很不受控制地走向他;背叛的手,很不受控制地打開相隔的那道門;背叛的嘴,更是不聽話地開口對他說出關懷的話:「你不累嗎?都中午了,我建議你停下來吃個中飯,畢竟你的身體目前為止和鋼鐵還划不上等號,民生的基本問題還是要解決的。」
他停下手邊的工作,揚眉凝視著她,不置可否,一臉閑適自若。
筠庭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挪了挪身子,極力避開他的目光:「如果你不出去吃的話,要不要我順道幫你帶個便當回來?」
看得夠本了,他才不疾不徐地開口:「你會關心我的民生大計?」
筠庭驚愕地回望著他,之所以訝異,是沒料到他會這麼問。
「不是?」他又問,就算不是也沒必要見鬼似的瞪著他吧!
這會兒,筠庭倒真的無言以對了。
她的猶豫,趙毅翔反而以為答案是否定的而令她難以啟齒。其實,他不需要感到失望的,這是意料中的事,但是為什麼他也會有落寞的感受?
「不需要為否定的答案感到為難,隨口問問罷了。」他故作輕快地起身走向她,「你不是要去吃中飯嗎?一道去吧!」
筠庭沒想到他會提出邀請,一時間竟反應不過來,只能愣愣地看著他。
「和我共進午餐是那麼可怕的事嗎?」他好笑地望著她。
「誰說的?!」她被趙毅翔半真半假的調笑惹惱了,「如果你不怕我在飯菜中下毒,或被我氣得噴飯兼消化不良,我又有什麼好遲疑的?」
「你讓我開始佩服起自己了。」他淡然道,和筠庭一同走出辦公室。
「何解?」
「借用你說過的話,沒有一個腦袋正常的人會用一個不懂得柔順溫馴的秘書,尤其這個女人還立下宏願,要將我剁成十八塊!在這種情形下,我居然還有勇氣和她吃飯。這如鴻門宴的一餐,不是非常之人,恐怕還未敢赴之,你說,我能不敬佩自己嗎?」
「你少破壞本姑娘的形象,我才沒這麼兇殘!我向來是溫柔婉約的,我才不會使用暴力!」她自我陶醉地吹捧自己,反正吹牛又不用繳稅金。
「嗯哼!」他要笑不笑地半揚起眉,左手不經意撫上曾蒙她「眷顧」的臉頰。
筠庭被他瞧得亂心虛一把的,理不直氣不壯地抗議:「你少用那種眼光看我,我……我的個性本來就很溫和,上回是例外嘛!」
「我知道,是我欠打。」趙毅翔十分合作地附和。
「也——不是啦!哎呀,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你還記恨?」
他忽然沉默下來,若有所思地望著她:「有些事一生也忘不了。」
例如她的唇、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以及吻上她的美好感受。
但,筠庭顯然曲解了。
他指的可是唐琬凝?窮此一生,他也忘不了這個真心所愛的女孩,是嗎?
「有些事,或許難忘,或許刻骨銘心,但是若它困擾了你的生活,而你明知不可為卻偏偏為之,是不是很傻?該割捨的,就算當時痛徹心扉,也比一寸寸慢慢侵蝕折磨好吧?如果註定不是你的,掛挂念念只不過徒惹心傷罷了。痛苦的回憶每個人都有,但是,別讓它再擾亂你的情緒,不該想的就將它拋諸腦後,至少能圖得心靈的平靜,不再彷徨茫然。」
趙毅翔靜靜凝視她,雖然不知道她所指為何,明知她會錯了意,仍然將錯就錯地回答:「我的回憶是美好的,只不過——不屬於我,只是曇花一現,但,它的確是困擾著我,令我茫然。」
「這不像你!」她率直地指出,「你不是這麼沒魄力的人,優柔寡斷不是你的行事作風,你的果敢、你的自信、你的瀟洒呢?」
「什麼時候你這麼了解我了?」淡淡的笑意在他嘴角浮現。
她聳聳肩,輕鬆自若地道:「我說過啦,我向來善解人意、心思細密、溫柔體貼……」
「幫個忙。」他突然蹦出一句。
「什麼?」她不解地問。
「別讓我還沒吃東西就倒盡胃口。」多虧他還能面無表情、力持鎮定,而不使成串的笑聲自喉間逸出。
「趙、毅、翔!」筠庭聞言,兇巴巴地瞪視他。
「我的名字已經很響亮了,用不著你大聲為我廣播宣傳。」
筠庭氣呼呼地,一直到進了餐廳,她仍不肯開口說話。
「你生氣的時候很可愛,臉紅通通的,小嘴可以吊上三斤豬肉。」
「閉嘴。你好煩!」筠庭白他一眼。
「什麼?」
「煩哪!」
趙毅翔有些哭笑不得:「我想,我該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被秘書罵煩的老闆,我忽然覺得我好失敗,好——『瞭然』!」
「瞭然?」她愣愣地重複。
「笨!用方言念啦!」
有沒有這樣的主顧?可以沒有階級之分,毫無顧忌地開玩笑?
起先,或許筠庭是存心想惹他不悅,讓他主動開除她,但,出乎意料,趙毅翔沒有生氣,他就是欣賞這樣純真直爽的她,在公事之外,無傷大雅的玩笑,他不只欣然受之,還樂在其中呢!
於是自然而然,他們之間的相處,不是一般老闆與秘書相敬如賓的冷淡客套,而是一份自然延伸的默契與情誼。
「喂,打進來開始,就有不少人朝你點頭,顯然你和這裡的人很熟,常帶女朋友來嗎?」她漫不經心地隨口問。
誰知,他竟賊兮兮地笑了:「你在暗示我什麼?」
暗示?心無城府的筠庭怔了怔,雙頰驀地緋紅了,「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才不會『飢不擇食』到這種程度!」
「是嗎?剛才我好像聞到一股醋酸味喔!是誰打翻醋罈子了?」他刻意忽略她的話,故作訝異地左右張望著。
「要死了,這種玩笑你也敢開!」筠庭的纖纖玉指很不客氣地敲上他的頭。
「個性柔和而不主張暴力的莫大小姐,請別把我的頭當木魚,動不動就敲!還有——高抬貴腳,我的腳腫起來了。」
「咎由自取!痛死算了。」
「沒關係,上班時間就換我整你了!」他不以為意,「反正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不行!你不能公報私仇!小人……」她哇哇大叫。
至於趙毅翔理她嗎?才怪咧!
***
筠庭漸漸發覺,趙毅翔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他只要一投入工作,就會廢寢忘食、物我兩忘,任何人皆不難發現,他生活的重心,除了工作之外———還是工作。
她明白,他是在藉由辦公來麻痹自己,轉移對某些事情的注意力,說再明白一點,他是在逃避現實!
這是不是唐琬凝造成的另一個後遺症?
她沒有答案。
看他成天將自己埋首於公事,不分晝夜地忙得團團轉,她真的於心不忍,多麼希望能幫他減輕負擔。所以,筠庭時常默默為他打理好一切,無論是不是她分內該做的。
這一天,早已過了下班時間,公司內的職員也一個個鳥獸散盡,辦公室一下子顯得空蕩冷寂,趙毅翔在下午三點多時就去和幾位美國來的客戶接洽,也許商談完公事就回家休息了,筠庭孤單的身影,倒成了辦公室內的惟一點綴。
她知道趙毅翔明天會審閱這些賬目,便提前埋首各大報表,挖空心思將它整理得有條不紊,一目了然,這樣趙毅翔明天看時該不會太傷腦筋才對。
印表機仍不斷操作著,張張的報錶慢慢列出,她也沒閑著,由辦公椅移駕到舒適的沙發椅上,和頑劣的試算表先生繼續玩數字遊戲。
壁上的時鐘告訴她,現在已是九點多了,昨晚凌晨二點才就寢,現在還真有點困了,看呀看的,眼皮也愈來愈重,不斷在眼前跳動的數字,化成陣陣催眠似的符號,引領她夢周公去了。
趙毅翔本想回公司拿一份資料回家研究,遠遠便望見辦公室內有亮光,愈走近,印表機滴滴答答的聲響更是清楚。
打開門后,納悶的神情瞬間化為柔和,他放輕腳步走近筠庭,移開她膝間的公文夾,在她身旁坐了下來,看她以不舒服的睡姿偏著頭仰靠在沙發椅上,他連想也沒有想便輕輕柔柔地伸臂將她摟了過來,讓她靠著他的腿入眠,動作之細膩,彷彿深怕驚醒她似的。
這小妮子挺懂得「入境隨俗」的,微微動了一下,便自動自發地往溫暖的懷抱偎靠,尋求最舒適的睡姿。
趙毅翔溫柔地一笑,嘴角不自覺泛起憐愛的笑容,修長的手指輕觸她如凝脂般雪白的臉龐,望著她熟睡的容顏許久,也陪著她合眼休憩。
嗯!好舒服,真是不想醒來。筠庭翻個身,雙手自然摟向溫暖的來源——這個腰抱起來真舒服……
腰?!
她大驚失色,立刻睜開眼——哇!她彈跳起來,只差沒尖叫出聲!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她又怎會——睡在他腿上?
不過,驚訝拋一旁,他睡著時的安靜模樣還真是好看得過火!
筠庭不由自主地伸手輕撫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這副俊美的容顏,該是許多女人夢寐以求卻遙不可及的吧?為什麼唐琬凝會捨得放棄呢?
她再度靠向他的胸膛,聆聽著他平穩規律的心跳。此刻她什麼都不願去想,只要能感受到他生命的跳動,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隨他而動,這就夠了!
趙毅翔緩緩張開眼,低頭凝視著她。打從她醒來的那一刻,他便跟著醒了,之所以不睜開眼睛,是因為他沉醉於她溫柔的撫觸中,不願這麼快就讓這份旖旎柔情太快劃下休止符。
「你在測我的心跳還是脈搏?」他極力以平穩正常的語調開口,但還是讓筠庭嚇得二度彈跳起來。
「你……你——醒了?」
他那可惡的促狹性格又來了,學著她慌張的口吻說:「是啊,我……我醒了。」
筠庭一張俏臉不聽話地漲紅了。「你什麼時候來的?」
「好一會了,看到一隻小母豬睡得不省人事的呆樣!」
「你說誰是小母豬?」她兇巴巴地瞪視他。
「奇怪了?」趙毅翔困惑地上下打量她,瞧得筠庭有點莫名其妙。
「什麼東西奇怪?」
「你的火氣這麼大,脾氣這麼暴躁,怎麼沒有皺紋、痘痘滿天飛?沒道理呀!」
「小姐我天生麗質,你有意見嗎?」她輕哼,著手整理桌上散亂的文件。
「哎呀!」他一臉恍然大悟,「我終於知道了——你臉皮太厚了啦,難怪……」
筠庭吸氣、再吸氣,然後告訴他:「姑娘我還沒結婚生子,被你氣死了划不來,趁這些紙還沒從我手中飛出去以前,給你三秒鐘的逃命時間。」
「還說你不使用暴力,隨便一激就原形畢露了。」
趙毅翔笑著拍拍她的粉頰,幫她整理桌面上的各式報表,「真不曉得哪個男人能鎮得住你,否則娶你還得先買好保險。」
「反正又不是你,擔心什麼?」
「我?你饒了我吧!就算想不開,我也會選擇好看一點的死法,這種死法——嘖!太壯烈了。」
「什麼話,我真有這麼不堪?」她抗議。
「你不是這麼不堪,」在筠庭神色稍微緩和后,他又冷不防地補充:「是不堪到了極點。」
「趙——」她又鼓起腮幫子,準備開罵。
「夜深了,清放低音量。」他含笑提醒她,順手關掉電腦,「彆氣了,我送你回去。」
「算是賠罪和關心?」
「不,是怕某個登徒子死得莫名其妙。」
「你的嘴好毒!」她瞪他一眼,率先走出辦公室。
「彼此、彼此。有沒有興趣以毒攻毒?」
筠庭呆了一下,那晚的火熱纏綿又不期然浮現腦際,她慶幸趙毅翔在身後,沒能看到她此刻的表情。「不僅毒,而且下流!」
「筠庭!」他追上去,先前的嬉笑已不復見,認真專註的眸子緊鎖住她,「謝謝你。」
「因為我罵你下流?」這男人肯定有病!
他失笑:「不是。這段日子你默默付出的這份心意,我不是沒發現,除了形式上的加薪,我想我還是有必要當面向你說聲謝謝。」
「沒什麼,這是我該做的。」只希望,今天她所做的一切,在她做出對不起他的事之後,能減少一絲他對她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