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結果,趙毅翔並沒有馬上送筠庭回家,而是雙雙坐進一家幽靜的餐廳。
趙毅翔輕啜一口咖啡,笑望著優雅進食的筠庭。「你喲!都二十幾歲的人了,連晚餐都可以『忘了』吃,是想引起我這個老闆的內疚嗎?」
「我是真的不記得了嘛!要不是你問我,我還『忘了』要肚子餓呢!」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媽媽也總說我大事精明、小事迷糊,像吃飯這種小事,不記得就算了。」
「你媽媽?我好像從未聽你提過家裡的事。」
提到這些,筠庭神色黯了黯:「沒有什麼好提的,就一個母親,一個弟弟,再平凡不過了。」
趙毅翔細細審視她微微含憂的臉龐,最後決定忽略。「我只要你記得,如果你有什麼困難,我很願意聽你傾訴,更願意幫你解決。」
筠庭一震:「沒有,沒什麼,我吃飽了,結賬吧。」
毅翔招來侍者結了賬,和她一同走出餐廳,正欲前往取車時,迎面而來的一雙人影令他呆了呆,重逢的巨大衝擊讓他一時回不過神。
感受到他不尋常的舉止,筠庭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前方是一名美得驚人、美得飄逸絕俗的女子,她顯然沒有注意到趙毅翔,正依偎在一位器宇非凡的男人身旁有說有笑,手上還牽著一個約三歲大的小男孩,那是一幅人人稱羨的全家福畫面。筠庭當下便有所領悟,擔憂地望向趙毅翔。
「毅翔,你——」
也許是感覺到特別的凝注目光,琬凝疑惑地望去,唇角的笑意瞬間凍結,獃獃怔在原地,好一會才震愕地低喚:「毅翔!」
趙毅翔勉強一笑,迎向他們:「我以為你們早就忘了我了。」
「怎麼會呢?」琬凝笑了,笑得又驚又喜,急道,「這三年我們一直挂念著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都沒跟我聯絡,是不是仍在怪我?」
「有必要嗎?三年都過去了,再說這些也很多餘,重要的是你現在過得很幸福,這就夠了。」
琬凝咬著唇,垂下眼瞼。其實,趙毅翔是有資格怪她的,聽到他說這些話,反倒比怪她更令她難過。
宸軒握著她的手,以掌心的溫熱傳遞他的支持和了解。「我一直很想當面向你說聲謝謝,卻沒有機會開口。」
「這更沒必要了,一聲謝謝能改變什麼,又能彌補什麼?傷害還是這麼深,傷口還是這麼痛,那麼又何必說?」他的面容自始至終是讀不出情緒的平淡。
「你——依然耿耿於懷?」宸軒明白,耿耿於懷的另一面含義,代表他仍然愛著琬凝。
趙毅翔逃避似的輕搖頭,或許,他自己也沒有答案吧!「不早了,我還有事,如果有什麼話想對我說,我在公司,你們隨時可以來。」
「明天我去找你。」琬凝當下說。
「嗯。」他頭也不回,和筠庭一同離去。
「別想太多,明天我送你過去。」宸軒安慰地摟著嬌妻的纖肩。
「謝謝你,宸軒。」
「傻瓜!我們是夫妻呀,怎麼突然間對我客套了!」
「對,我們是夫妻,」她環住宸軒的腰,將臉埋進那充滿男性氣息的熟悉胸膛,「我們是生要相依、死要相隨的同命鴛鴦!」
「傻琬兒!」宸軒憐愛地摟緊了她。
月光下,交疊著深情的影兒一雙,及——一個活蹦亂跳的小精靈。
***
趙毅翔手控方向盤,抿著唇,目光直視前方,不置一詞的沉默模樣,使得他原本剛毅俊挺的容顏更顯幾分難以親近的冷漠。
筠庭靜靜凝視著他,任窒人的沉寂充斥四周。
「你還是這麼在乎她?」筠庭沒來由地進出這句話。
趙毅翔仍是一徑沉默,表情甚至沒有明顯的變化,只有從緊握著方向盤以致有些泛白的指關節上,可以看出他真正的情緒。
至今,他仍無法由乍然相逢的震撼中脫離。若說他已不在乎琬凝,那他就說謊說得有點過分了,但是這份撼動——似乎不再是那種足以顛覆他整個世界、整個生命的強烈感覺,只不過是面對被遺忘了的傷口,讓他憶起他曾受過那麼一次傷……
「你何苦?」筠庭一嘆,「記不記得我曾對你說過的話?該割捨、該遺忘的,掛挂念念只會將自己傷得更深,唐琬凝不屬於你,要到什麼時候,你才會看清這個事實!她都已為人妻、為人母了,而這還是你一手促成的,再怎麼愛她、再怎麼放不下她,你又能怎麼辦?何必把自己逼進死胡同里痛苦不堪?」
趙毅翔還是沒有回應。
筠庭會知道他和琬凝的事,他並不訝異,畢竟當時他們的事曾鬧得滿城風雨,眾所皆知。
「毅翔!你不覺得自己很矛盾?如果真這麼在乎她,當初就不要放走她呀!現在才來痛苦懊悔又有什麼用,為什麼不看開一點……」
「閉嘴!」他惱怒地低吼,「我不需要你來告訴我該怎麼做。你愛過嗎?你了解我的心情嗎?你什麼也不懂,憑什麼干涉我和她之間的事,你只是我的秘書,不要逾越了本分,我的私事你無權過問!」他心慌意亂,思緒煩躁不堪,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宣洩滿腔的鬱悶。在說完之後,接觸到筠庭受傷的屈辱淚光,他懊惱得恨不能咬碎自己的舌頭,想道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筠庭迅速別過頭,拒絕看他歉然的眸子,「我明白了。本以為——你會將我當成可以談心的朋友,沒想到……是我太多事了,你的事的確和我無關,今後我會認清自己的本分。」她冷漠而疏離地說。
「該死的!我……」他其實沒有那個意思,只是一時心亂就口不擇言地胡亂吼一通,無心之語!卻沒料到會傷了她的心。
「請安靜開車,好嗎?」她面無表情地冷聲道。
趙毅翔望著她冷漠而倔強的側臉,所有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無聲地一嘆,靜靜開車。
僵滯的冷寂再度包圍著各懷心事、卻同樣情緒低落的兩人,一路上,誰也沒再嘗試開口打破沉默。
直到車子停在她家門口,筠庭才淡淡混了聲:「謝謝你送我回來,很晚了,不請你上去坐了,明天見。」
「筠——」
她沒注意到,背後的他欲言又止,伸出的手像想抓住什麼,又像想挽回些什麼,最後仍懊惱地頹然垂下,以及他眼中浮現的濃濃歉意。
***
一進家門,她將自己拋進床鋪,隱忍了許久的淚悄然而落。
「莫筠庭!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你根本什麼也不是,何必這麼關心人家。善心的關懷,換來的是什麼?」對他而言,她只是秘書!而她卻以為,他們至少是朋友,多可悲呵!真心付出的關懷,被人家嗤之以鼻,甚至毫不領情地踐踏,這種感覺實在很可笑,猶如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澆熄了她的一腔熱情,更讓她一顆心沉入萬丈深淵,只剩一身的凄冷與悲哀!
「不應該的,從一開始,我就不該這麼在乎他,友誼、關懷、朋友,在我做出背叛他的事後,有哪一樣還能保留?我什麼都不需要做,反正,我早就選擇了和他敵對的立場,只要完成我的任務,就永遠和他沒有瓜葛了,他把我當朋友也好,恨我也好,都不再重要了——」她悲戚地自語著,兩道熱淚又源源而下。
可是,她偏又這麼在意他的一言一行,在意的程度連自己都難以相信——
一道電話鈴聲劃破了寂靜,也中止了她的哀憐。
她拿起話筒,應了聲:「喂?」
另一端是沉寂的。
鼻音好濃,她哭了?是他惹她落淚的嗎?另一端的趙毅翔,心沒來由地一抽!
心痛!是的,那是痛的感覺,麻木好久的心,居然又有了揪痛的感覺。
她隨手抽了張面紙胡亂拭淚,吸了吸鼻子,再度道:「我是莫筠庭,請問你哪位?」
本來,他是打算撥個電話來向她道歉,不過,現在他倒覺得這個行為很多餘。默默掛上電話,一聲無奈的嘆息自喉間逸出。
他知道此刻的筠庭,一定正對著電話大罵:「神經病,無聊!」
他苦笑。
筠庭現在一定恨死他了吧?瞧他,一串言不由衷的話,居然把她給氣哭了,如果他現在夠勇氣,就該勇敢打個電話向她致歉,勇敢面對被當場甩電話的下場。
女人的淚,是最晶瑩璀璨的珍珠,最能打動男人的心,尤其這滴淚是為你而流!如今,趙毅翔對這句話深信不疑,他為她的落淚而心疼!
琬凝的倩影,曾是那麼深深地、牢牢地刻畫在他心版,曾幾何時,琬凝的影子漸漸淡了,筠庭的身影卻在不知不覺中竄進腦海,愈來愈濃、愈來愈清晰……
今日的重逢,令他震撼,令他措手不及,浪潮般狂湧向腦際的過往回憶,在他全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迫重新面對;他無法忍受心靈深處最脆弱的一面被毫無保留地披露在筠庭面前!所以他會心慌意亂,會剋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對筠庭暴怒發泄……
而今,再度見到琬凝,他有痛苦,有久別後的思念,但,卻再也燃不起往日的狂熾愛戀。是他對她的愛不復以往了嗎?三年的時光,不曾沖淡對她堅定的愛,這些日子又豈能改變什麼?
或許,在筠庭乍然出現他生命中時,一切就全然不同了吧?
是筠庭,她扭轉了一切;是筠庭,使他的傷口奇迹地癒合;是筠庭,讓他再度有了真心的笑容;是筠庭,在她闖入他的生命后,一切都不一樣了,只因為有了筠庭!
如今,他還能斬釘截鐵地說他愛琬凝嗎?
一顆心,如何為兩個女人而動?他迷惘了——
***
「筠庭——」
「總經理,這份是盛泰的合約,我大致上看過了,沒什麼問題,請你簽個名。」
「放著吧。昨天——」
「這份是剛擬好的契約書。」筠庭立刻打斷他,不給他有任何解釋的機會。
「我有空會看。筠庭——」
「這是昨天剛整理好的財務報表。」
「筠庭!」他懊惱地叫。
「如果沒事的話,我還有事要忙。」她面無表情地轉身回到那間用透明玻璃相隔的辦公室。從上班開始,她就一直以這副冰冷的面孔對待他,除了一絲不苟地處理公事外,她不讓趙毅翔有任何機會提起昨晚的事。
他面色一沉,低咒了幾聲。
這個時候,若還有人敢來煩他,鐵定是活得不耐煩了!
偏偏——
「總經理,有一位小姐說要見你。」一名職員不怎麼識相地通報。
「沒空!」他冷著臉,悶悶地說。
這個職員一定少根筋,再不,就是不懂得察言觀色,居然還敢說:「可是這位小姐說和你是舊識。」
舊識?難道是琬凝?他深吸一口氣,調適好自己的情緒,然後說:「請她進來。」
沒多久,曾是他立誓要疼愛一生的人的娉婷倩影出現在他眼前,他靜靜凝視著她,什麼話也沒說。眼前這典雅而充滿靈氣的美麗容顏,曾是他的最愛,也曾給了他最深的傷痛。而,沉澱了三年的過往回憶再度一一浮現,除了惹來淡淡的愁思之外,竟無當初的錐心疼痛。
他瞧了一眼琬凝懷中抱著的小男孩,淡淡地說:「坐下吧,如果你有促膝長談的打算的話。」
琬凝讓兒子靜靜坐在沙發椅上后,才輕輕開口:「毅翔,我不知道——今天的你,是不是仍然為三年前的舊事怪我,這三年來,我一直為當年的一時衝動而傷害了你感到抱歉,這一聲對不起,我等了三年才有機會親口對你說。你的成全,真的教我又羞又愧又感激。這些年來,你沒和我聯絡,我想,你或許怨我,也或許無法坦然面對我,但是我和宸軒卻一直挂念著你,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想知道你是否已能——走出陰霾。」
趙毅翔默默聆聽,沉寂了一會,輕輕說了句:「我沒怪你,一直都沒有。」
琬凝震愕了好一陣子,訥訥地問:「你……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若我看不開,當初便不會為了成全你們,而搞出在教堂換新郎的鬧劇。」他凄然一嘆,起身走向窗口,望著窗外熙來攘往的人潮,「我只是感到累了,對我們三人的愛怨糾葛感到身心俱疲,如果我的退出,能解開我們三人之間難解的情愛糾纏,讓所有的恩恩怨怨到此為止,那麼你用不著愧疚,安心去享受你的幸福、你的快樂,我就算是心碎——那又何妨?」他說得有點悲哀,有些自嘲,琬凝卻聽得酸楚不已,「何況,當初會決定娶你,只是想給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個安全溫暖的依靠,陸宸軒能排除萬難回到你身邊是最好不過的結果了,將你還給他本就是理所
當然。」
「毅翔——」
「我說過,你不用內疚的。如果連成全你都辦不到,我又怎配說愛你?」
她哽咽無語了。
「早在三年前我就領悟到一件事——只有在陸宸軒身邊,你才能真正快樂,如今看到你沉醉在幸福中的甜蜜笑容,我更慶幸我當初做了這樣的決定。因為愛你,所以我會想擁有你,卻也因為愛你,所以我會願意放開你,成全你讓你得到真正的幸福。琬凝,只要你能展開笑顏,為誰而放並不是最重要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驚愕地望著琬凝激動地奔向他,攬著他的頸項,在他的頰邊印上帶淚的一吻。
「謝謝你,毅翔,謝謝你……」
錯愕過後,他笑了,溫柔地拭去琬凝的淚。「你還是這麼纖細善感,不過才幾句話,就可以讓你感動落淚。」
「我一直以為你在恨我,所以從不和我聯繫,沒想到你——」
「小傻瓜,我是怕影響你和陸宸軒平靜的生活,想徹底退出。」
「不,不會的,我和宸軒……」她突然住了口,隔著透明玻璃,愕然發現筠庭眼中的哀怨及凄楚——雖然她閃避得極快。
「怎麼啦?」趙毅翔隨著她的視線望去,目光和筠庭瞬間相觸,又立刻移開——筠庭移開視線,他移開擁著琬凝的手!
琬凝研究他複雜難辨的神情,有所領悟地搖頭道:「真要不得!」
「什麼?」毅翔收回視線,不解地望著她。
「老是愛上自己的女秘書的習慣。很要不得!」
「我?和莫筠庭?」他不自覺學起筠庭的小動作,輕敲了下琬凝的頭,「胡說八道!」
「她叫莫筠庭?」琬凝慧黠地朝他眨眨眼,笑得別含深意,「毅翔,你言不由衷喔!你的眼神告訴我,你現在最想做的,是去擁抱那個為你拈酸吃醋的哀怨佳人,而不是待在我這個已經被你三振出局的舊愛身邊,是嗎?」
「再亂講我就把你從窗口丟下去!」趙毅翔被琬凝瞧得心慌慌、意亂亂,不得已,連威脅話語都搬出來了。
「嘖!翻臉跟翻書一樣,要老羞成怒也有技巧一點嘛,殺人滅口恐怕不怎麼……」
「拜託,琬凝,你饒了我好不好?」他一直都知道的,女人不好惹——尤其是律師的女人。
「不好。」
趙毅翔白眼一翻:「唐琬凝,你有點過分喔!自己不要我,就把我當皮球往別的女人身邊送。」本是開玩笑,說到最後倒有幾分認真,「如果是為了減輕愧疚感,大可不必。真的,琬凝,不用擔心我,我已經習慣生活中沒有愛情的存在,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有你那麼幸運,可以擁有一個自己深愛,而對方又愛你勝於一切的人,所以,你只需要好好掌握,並珍惜自己的幸福,而我,從未敢奢望擁有這遙不可及的一切。」
琬凝聽得有些慚愧,至少他說對了一點,她多少是以彌補的心態看待他和筠庭,只有看到他情有所歸,她才能真正釋懷,不再愧疚難安。
「我不否認,有一點點是為了減輕心中沉重的愧疚感,但絕不是隨便將你推到任何一個女人身邊就算了事。毅翔,你不妨誠實地問問自己的心,你對她當真一點心動的感覺也沒有?那女孩喜歡你,我看得出來,而你,你的裹足不前是為了什麼?別告訴我,你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騙鬼鬼都想笑!你捨不得她,不管你承不承認,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如果是因為我曾經帶給你的傷害,而使得你逃避自己的心和已經存在的感情,那我除了內疚之外,更想罵你笨蛋!我明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心態,我很抱歉自己是那條蛇,但是她不會傷害你的,她的眼神明白表示著她在乎你,如果你也是,請拋開顧忌,勇敢愛上一回,別讓我為你掛心擔憂,好嗎?」
趙毅翔思考著她的話,內心激烈交戰。「你不知道。曾經,在感情的單行道上,我走得好苦、好累,這種煎熬,一輩子一次就夠了,我不想再犯相同的錯,承受相同的痛。」
「不,不會的,這回你不是在唱獨腳戲,她參與著,相信我。從昨天我們重逢時,我就發現到她一直擔憂地注意著你,一副心疼你、擔心你受到打擊的模樣,你難道感覺不出她對你那份細膩的柔情?」
「我——」他該相信琬凝的話、該再一次為自己的感情放手一搏嗎?
「別企圖自我逃避、自欺欺人,更別告訴我你對我的愛至死不渝。若在三年前,我知道你能毫不考慮地決定娶我,但是三年後的今天,假使我和她一同站在你面前,你還敢斬釘截鐵地大聲說你愛我、你要娶我嗎?答案你比誰都清楚,我只是要提醒你,別因為一時的遲疑退縮,而放棄了原本可以牢牢握在手中的幸福。」
趙毅翔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後目光飄向筠庭玲瓏娉婷的身影,漸漸地,他笑了,笑得神采奕奕、輕鬆自若。「不愧是名律師的老婆,陸宸軒的口水吃多了,講起話來也頭頭是道、字字犀利,堵得我啞口無言,無從辯起。」
他的笑容讓琬凝鬆了口氣,她知道他已經想通了,一放下心來,就跟著他瞎扯:「你招是不招?招了就請你吃豆腐。」她俏皮地說了句電視廣告的台詞。
「吃誰的?你的嗎?」他賊賊一笑。
「莫筠庭的。」
「說到吃豆腐,你今天來找我,不怕陸宸軒吃醋?」他似真若假淡淡地取笑道。
琬凝聳聳肩:「有人會舊情人還帶兒子出來的嗎?」她在心底悄悄補上一句:尤其還是老公接送。
「喲,原來我已經由『老朋友』晉陞為你的『舊情人』了,榮幸之至!」趙毅翔眼中的笑意更濃了。
「死毅翔,你敢取笑我。」琬凝杏眼一瞪,粉拳就揮過來了。
「喂,淑女、淑女!你是淑女,忘了嗎?」他含笑閃過琬凝的小拳頭。
「嘻,媽咪打打,爹地痛痛,叔叔也痛痛。」被遺忘已久的小翔翔抿著嘴偷笑。
琬凝回過頭來抱起兒子,怨怪道:「小壞蛋,這個不能說!」
趙毅翔這才正視到她懷中的小東西:「你兒子?」
「嗯。」琬凝輕點兒子的鼻尖,「翔翔沒叫叔叔,不乖了喔!」
「才不,翔翔乖。叔叔、叔叔!」在小孩子的思維邏輯中,好像多叫幾聲就比較乖。
趙毅翔莞爾:「你常打老公?」
「才沒有!」她有點心虛地補充,「只不過偶爾而已。」
「我同情陸宸軒。」
什麼話!「三年沒見,你還是一樣可惡。」
「叔叔和爹地一樣正點,翔翔喜歡。」小傢伙又發表高論了。
兩個大人相視一笑。「你兒子的嘴真甜。」
琬凝輕笑:「翔翔,這句話千萬別讓爹地聽到,不然他又要吃個三天三夜的醋了。」
「嘻,知道、知道。」
趙毅翔笑望著這對可愛的母子,注視著琬凝懷中的男孩。這慧黠靈動的孩子,差那麼一點點就喊他爸爸了,望著他,心中真的是感慨萬千。
「他叫什麼名字?」他把玩著男孩的小手,隨口問道。
「紀翔,陸紀翔。」
趙毅翔怔了一下,困惑地抬首:「你取這個名字,陸宸軒難道不反對?」
「不。事實上,這個具有紀念性質的名字是他取的。」
趙毅翔心中百味雜陳,波瀾洶湧。「我還以為——」
「宸軒會對你心存芥蒂?」
「至少理淪上該是這樣。」
「不,他比誰都感激你,我們始終覺得虧欠你太多……」
「夠了,琬凝,從前的事就不要再提,讓我們一起忘了不愉快的過往,如果真覺得虧欠了我什麼,就讓孩子喊我一聲乾爹,如何?」
「毅翔——謝謝你!」琬凝一感動,又淚眼朦朧了。
趙毅翔好笑地拍拍她的粉頰:「都一個孩子的媽了,還這麼傻氣,」
「這叫純真,宸軒說的。」她驕傲地昂首,「對了,你這兒的隔音設備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好?」
「還不錯,怎麼這麼問?」
「我不想剝奪你向美人表白的權利,不過,你沒發現嗎?莫筠庭快被你逼瘋了,我猜她下一刻會躲到廁所去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趙毅翔聞言轉頭一望,正好看到筠庭匆匆開門而出,他一急,起身追了兩步,又及時收住步伐,呆立原地。
「我真的可以去擺個『唐鐵嘴』的攤子了,還真是鐵口直斷,分毫不差。」琬凝在後頭調笑道。
「你給我閉嘴,真不曉得陸宸軒是怎麼教老婆的,你居然一點也不曉得要反省,誤會可是你惹出來的,看這下要怎麼收拾!」
「你家的事,與我何干?自己解決去!」
「真是上輩子欠你的!」他沒好氣地咕噥。
「別生氣嘛,大不了我打道回府。」免得引起更大的誤會,讓趙毅翔毒打一頓。
趙毅翔拿起鑰匙跟了上去:「我送你回去,免得你發生意外,陸宸軒找我要老婆。」
「謝啦,兒子順便幫我抱,手好酸喔!」
「真是得寸進尺!」接過翔翔的同時,他又乘機擰了一下琬凝的粉頰。
這一幕親密的畫面落入站在轉角的筠庭的眼中,猶如一把無形的利刃狠狠戳進心坎,酸楚的熱浪衝上眼眶,模糊了眼前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