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公!」琬凝跳上床,不怎麼淑女地坐上宸軒的大腿。
「翔翔睡了嗎?」宸軒合上正在閱讀的法律文件往床頭隨手一擺,攬臂將嬌妻塞進被窩。
琬凝倚著丈夫的胸膛,皺了皺她可愛的鼻子,「你兒子好難纏喔!黏了我老半天,硬是要拉我陪他睡,好不容易才擺平他。」
「辛苦你啦!」宸軒親了親她的紅唇。
琬凝柳眉一挑:「算補償?」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難不成和翔翔攤牌,請他別搶我的老婆、剝奪我的權利?」宸軒好笑地望著她。
琬凝聳聳肩:「我不反對就是了。」
宸軒除了苦笑之外能怎麼辦:「沒想到名聞遐邇的陸宸軒大律師,居然也有淪落到和兒子爭風吃醋的一天。」
「說到爭風吃醋,老公,我告訴你喔!」她興奮得猛拉宸軒的手臂,十足孩子氣的舉動。
「嗯?」宸軒笑望著眼前這個他用生命去呵疼仍怕不夠的女子。有時,她那天真又帶點稚氣的純真舉動會讓他又好氣又好笑,但凝睇著她發亮的笑顏,他就有人生再大的幸福莫過於此的滿足。
「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和毅翔巧遇時,他身旁的那個女孩?」
宸軒最讓琬凝崇拜的才能,莫過於他過目不忘的超強記憶。他沉吟了一下:「那個美得很有個性的女孩?」
「對呀,偷偷告訴你喔,毅翔對她有意思呢!」
他微挑起眉:「你又知道了。」
「當然,我還知道那個女孩叫莫筠庭,是他的秘書,而且她對毅翔關心到有點不太尋常!就好像我對你一樣。」
宸軒終於明白他小妻子的意思了。「你不要熱心過頭了,紅線可不能亂牽,到時搞出誤會和麻煩看你怎麼收拾!」
「才不會,你不覺得毅翔也該到定下心,享受愛人和被愛的滋味的時候了?」她不服氣地反駁,「而且,雖然他不介意,也始終不曾怪過我們,但是,當我們沉醉在兩情相悅的有情天地時,他卻寂寥落寞地獨自忍受孤單,我們良心如何能安?畢竟我們的幸福來自他的成全呀!」
「我知道,可是……」他怕單純的琬凝沒有考慮到,若趙毅翔對她仍無法忘情,強迫他去接受另一樁感情,無疑又是另一次的傷害,「琬凝,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今天毅翔心中對你仍存有一絲絲的感情,那麼你的做法將對他造成多大的打擊和傷害?」
「你當你老婆有這麼大的魅力嗎?都成了一個孩子的媽,黃臉婆一個了,還能讓男人對我念念不忘?」
「那可不一定喔!像我,不管你多老多醜,在我心中,你永遠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我最珍愛的小寶貝!」他將琬凝抱個滿懷,輕吻著她的頸項。
琬凝心頭甜絲絲的,卻仍口是心非地嬌斥:「都老夫老妻了,還這麼噁心巴拉,不怕我身上的雞皮疙瘩群起抗議嗎?」
「才不,這可是我的真心話。」他不以為意,柔情蜜意的吻一路烙下,輕啄她雪白的纖肩,游移至敞開的胸。
咦?她努力、極力、費力思考!思考——她的上衣是何時被他卸下的,怎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嗯,很好,琬兒乖巧聽話多了,宸軒很滿意她的表現,大概是他調情的技術進步多了吧?如果宸軒知道他柔順溫馴的嬌妻之所以乖乖配合他,事實上是因為正在思考衣服何時被卸下的問題,以致沒有多餘的時間搞怪,不曉得會不會衝動得一頭撞死算了?
「宸……宸軒,咦?你在做什麼?」她不解風情地冒出這一句。
「啊?」他怔了一下,突然有股想仰天長嘯的衝動,「你以為我現在在做什麼?」只差沒對她大叫,我在挑逗你呀,笨蛋!
「親我呀,可是我話還沒說完。」
近乎無力地——他將臉埋在琬凝胸前哀鳴:「你能不能不要老做破壞氣氛的事?!」
破壞氣氛?噢,原來如此!
琬凝恍然大悟地輕笑,撫著可憐丈夫的頭安慰道:「別這樣嘛,讓我把話說完,我任你處置。」
和老婆親熱還要附帶條件?他覺得自己好悲哀。
「有何高見,但說無妨,為夫洗耳恭聽便是!」他沒好氣地答她。
「我只是要向你招供人家不小心闖的一點點小禍而已,毅翔現在恐怕是欲哭無淚了,我想問你,我需不需要面壁思過?」懺悔的話語,卻搭配著不怎麼誠懇的表情和語調,不曉得用顯微鏡能不能觀察出一丁點兒愧疚的細胞?
宸軒警覺地抬起頭:「你到底又幹了什麼好事?」他這老婆!一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就開始「為非作歹」、「無法無天」了!
琬凝瞧了下他板起臉、皺著眉的凝肅表情,小小聲地說:「也沒什麼啊!就是、不小心、抱了毅翔一下,又、不小心、親了他一下,然後、不小心、讓莫筠庭看到……」
「最後、不小心、讓人家喝了一大缸冤枉醋?」宸軒面無表情地介面。
他生氣了嗎?臉部表情好像不怎麼好看!琬凝怯怯地想要道歉:「宸軒……」
「琬兒,你實在……」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聰明!」
「呃?」那句「對不起」卡在喉間,差點噎死她。
琬凝茫然不解地望著他。
「好個攻心為上!我的琬兒好棒喔,居然能想到這麼聰明的法子,如果他們真如你所說的在乎彼此,這正好可以逼出他們的真心,看他們還怎麼逃避,不乖乖面對自己的感情才怪。」他一副以妻為榮的驕傲模樣。
「喔!原來你不氣我的膽大妄為?」
「生氣?不會呀,只可惜我沒有當場看到你傑出精湛的表現。」
「老公,你真好!」她開心地用力啄了一下他的唇。
宸軒乘機吻住她,誘惑地撫弄著,火熱的舌探進她口中,渴望地需索。
他就不信撩撥不了她!
「你自己說的,你任我處置,為了別人的事,我們浪費太多時間了,該是你補償我的時候了。」他那似有煽情魔力的指尖輕刮琬凝白裡透紅的肌膚,所到之處,引起她陣陣酥麻,嬌軟無力。
「宸……宸軒,你——」她虛軟地嬌喘。
「閉嘴,如果你又要問我在做什麼,我會回答你,我準備製造女兒,這是開幕典禮,你要說是暖身運動也行!」
「可——」接下來的話消失在他的口中。
「你不需要說話。」因為他知道,只要她一開口,所有的旖旎氣氛鐵定全毀了!
「唔……」她努力想發出抗議,卻擋不住宸軒激情的誘惑。
「我很高興你的回應,你可以抱我的腰、我的脖子,甚至任何一個地方,但是沒必要抱我的腿吧?」他吻著琬凝光滑的頸間,語音模糊地說。
「我沒有,是你兒子!」呼——終於讓她說出口了。
「我製造我女兒,兒子來攪什麼局、插什麼花、湊什麼熱……兒子?!」他猛然驚醒,見鬼似的大叫,轉身死盯著黏在他腿上的翔翔。
「陸、紀、翔!他懊惱地喊,「你不回房睡覺,跑來我這做什麼?」
「要和媽咪睡!」翔翔開心地宣布,而後研究似的來回瞧著衣衫不整的兩人,宸軒才突然憶起自己正赤裸著上身,和琬凝同時手忙腳亂地整理衣著,偏偏,小傢伙還無視父母的尷尬,提出他所知道的理論:「不穿衣服會病病!」
宸軒簡直想哭了:「爹地知道,你可以回去睡了。」
「不要,」翔翔用力搖著小小的頭顱,「要和你們睡。」
「不行。」宸軒板著臉拒絕。
「要!」小傢伙倒是挺堅持的,硬是坐上琬凝的大腿,「媽咪!」他撒嬌。
「不、可、以!」宸軒斬釘截鐵回道。
琬凝看了於心不忍:「好啦,宸軒,就這一晚。」
「琬兒——」唉,宸軒萬般無奈,只好認了,「好吧,翔翔,以後別抱怨沒有弟弟或妹妹陪你玩,你是罪魁禍首!」
雖然不懂什麼意思,不過翔翔也明白耍賴成功,開心地擠進父母中間,像只無尾熊般緊攀住琬凝的腰,看得宸軒猛翻白眼,慪得差點吐血!
「喂,太喧賓奪主了吧,這是我的權利——」
「小聲點,翔翔要睡了。」琬凝不理他的抗議,小聲哄著兒子。
宸軒能如何?除了仰天興嘆!
***
幾家歡樂,必有幾家愁。毅翔第N次望著筠庭冷漠的背影,懊惱傷神。
唐琬凝!你真是害慘我了。
他愁苦地想著。其實,他並不是很確定筠庭的冷戰和怒氣是琬凝造成的,他向來不是個自戀的人,當然不會自我膨脹地以為筠庭是在吃醋,她可能只是因為那晚他說的傷人言語而不能釋懷,並沒有感情的成分存在。
而她表現出來的,好像也真是這麼回事。
她盡職地扮演好秘書的身份,其餘的私人問題,一旦他提起,她便立刻逃避,不是扯開話題就是乾脆閃人,甚至冷淡地告訴他:「很抱歉,我『只是』你的秘書,除了公事外,我不想逾越本分,你的私人問題,我無權干涉,也不想干涉。」
她將他曾說過的話如數奉還,將所有的歉然,毫不留情地全數扔回他臉上。
當時,趙毅翔真的有拿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而且還是一顆不小的石頭!
僵局持續了一個星期,筠庭依舊待他冷冰冰的,一點解釋道歉的機會也不給他,態度當然更不會有所軟化。
他被筠庭折磨到快抓狂了!
為什麼他總是扮演那個一頭熱的角色,而對方卻毫不客氣當頭潑他冷水?碰了無數次的軟釘子,就算他再有多大的耐性,也早快消磨殆盡了。
已近下班時間,他數不清第幾次放下自己的驕傲和尊嚴,起身走向筠庭,打開相通的那道門時,剛好聽見她對電話的另一頭說:「好,下班我會過去,拜拜!」
「筠庭——」
「有事嗎?總經理。」她公式化、平板不帶感情地問。
「你下班後有事?」
「嗯。」她頭不抬,手沒停過整理桌上的資料。
「你去哪?我順道送——」
「不必。」她冷漠地回絕。
「筠庭!」他滿心挫敗,懊惱地按住她忙碌的小手,「你非得用這種方式來報復我不可嗎?」
她淡淡抽回手,表情始終沒多大的變化:「豈敢?」
趙毅翔一窒,極力忍住狂吼咆哮的衝動,壓抑住內心煩躁的情緒,他再度開口:「筠——」
電話鈴聲適時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他順手接起電話,尚未來得及開口,彼端已傳來陌生的男音:「筠筠,剛才忘了告訴你——」
「請稍等。」趙毅翔面色一沉,無聲地將話筒遞給一旁的筠庭,表情寒似千年冰霜。
筠庭納悶於他突然轉為陰驚的臉色,一頭霧水地接過電話:「喂,哦?想通啦?難得啊!」
打電話來的人,是最愛給她惹麻煩,也是她惟一的同胞手足,他從不叫她「姐姐」,反而隨母親一樣喚她「筠筠」,挺沒大沒小的,是不?
這回的車禍事件,倒真的讓他改頭換面,有所醒悟,——向討厭讀書的莫昭庭,現在居然告訴她,要她下班來醫院時,順便將他以前的書本帶來,他要重拾書本,用功讀書,準備考大學。
聽了他這些話,筠庭心中真的有無限安慰和欣喜。「好啦,我一定記得。」
「謝啦?筠筠,我愛死你了。」
「少狗腿了,你以為我不了解你呀,每回有求於我,就說什麼『親愛的』之類的話,現在居然連'我愛死你了』都搬出來,不怕謊話說得太過火,閃了舌頭?」筠庭笑罵道。
「實話嘛!而且你不也一直希望我繼續求學嗎?」
「是啦,你說的都有理。不跟你扯了,到時再說了,好好休息,拜。」
掛了電話,她才注意到趙毅翔的表情簡直難看到不能再難看了!
他什麼也沒問,她也什麼都沒說,就這樣靜靜對峙著,任沉悶窒人的冷寂充斥在兩人之間。
他想問,對方是什麼人?你的男朋友嗎?為什麼他叫你「筠筠」?你又為什麼和他說話這麼親熱?
我愛死你了……
這句話一直回蕩在他腦際,格外刺耳、特別錐心!
他—顆心沒來由地沉重起來,悵然落寞的心情,連他都搞不清是為了什麼。
「筠——」他試著打破沉寂,儘管聲音是這麼不自然。
「如果沒事,我先走一步了,我還有事。」
「是他?你是要去找他?」他的口吻有絲酸意、有絲慍怒。
他?筠庭一時間會意不過來地眨眨眼,一臉的困惑。他說的可是昭庭?奇怪了,她去探弟弟的傷勢,他生哪一國的氣?這男人真是莫名其妙!
「現在是下班時間,我去哪兒好像不需經過你的同意!所以呢——借、過!」
「告訴我,我要知道!」
他實在很霸道耶!但筠庭就有這種個性,他愈是不講理,她就愈不妥協,他愈是想知道,她偏就不讓他知道。「再說一次,讓開!否則我要和你算加班費噦。」
「除非你回答我。」他不為所動,堅定地站在她面前。
「好吧!」她實在想不出這個答案對他有什麼意義和重要性,「是的、沒錯、肯定、確定、Yes!這樣你滿意了嗎?」
「因為如此,所以你堅決不讓我送你?」呵!他真是天底下最蠢的傻瓜了!
筠庭瞠目結舌,去醫院看昭庭,和要不要他送,兩者之間扯得上關係嗎?
她實在很想大聲提醒他——趙毅翔!我們在冷戰,換言之,我在和你賭氣,記得嗎?凡是有點骨氣的人,都不會讓吵架的對象接送的,OK?
然而筠庭的呆怔,卻讓趙毅翔誤以為默認,於是乎——
「你走吧,我不為難你。」他就是有這等成人之美的雅量,哈,該死的雅量!
筠庭遲疑了一會兒,才挪動步伐,望了眼黯然落寞的他,帶著滿心的疑惑離去。
趙毅翔頹然跌坐在椅子上,乍然湧起的空虛與疲乏淹沒了他的心。他一直不知道,原來……他是那麼地重視筠庭,重視的程度——令他心驚!
***
「筠筠,你是怎麼搞的?」莫昭庭忍不住問了一句。
「啊?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又來了!」莫昭庭翻了個白眼,「你今天好像魂不守舍,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有啊,怎麼會!」筠庭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你看你的書,我沒事。」
「才怪!你今天好反常,一下子若有所思地發獃,一下子又哀哀怨怨地嘆氣……」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是不是因為我惹出來的禍?」
「不,不是,你放心,這些事我會處理。」筠庭急忙否認。
她的哀哀嘆息、她的情緒紛亂、她的魂不守舍,只來自於他——趙毅翔。
臨走前,他那猶如失了魂般的落寞神情,深深地嵌在她心底,縈繞在她腦海,揮之不去。
關於這一點,她實在沒臉再賴給唐琬凝了,因為她明白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但,她究竟是哪兒惹到他了?
堅持和他冷戰、對他不假辭色,絕對只是因為不屑趙毅翔的沒原則,絕對!
人家唐琬凝婚都結了,孩子也有了,居然還對她難以忘情,那些親密舉動究竟算什麼?難道愛一個人就可以愛到這麼盲目、這麼不顧一切?
她氣他的不明事理、不知輕重!更不屑他不顧禮教的約束對琬凝的盲戀……總之,她只是對趙毅翔的行徑感到氣憤、感到心灰意冷,如此罷了!
她不斷為自己不尋常的情緒反應找個合理的解釋,然而,氣憤之後的錐心痛楚又該如何解釋?
難道,她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他!
噢,不、不不!絕不行,她不能、不行、不可以喜歡他,否則,唉,事情將如何了結?
「筠筠?」莫昭庭困惑地叫喚,將她拉回了現實。
「嗯?叫我?」
「對不起,這回,我真的給你惹來太大的麻煩了。那女孩——現在怎麼了?」他指的是被他撞傷的女孩。
筠庭不想瞞他,據實以答:「現在還在加護病房觀察,尚未脫離險境。」
「那醫藥費……」
「我說過我自有辦法,你不要想這麼多。」筠庭心煩意亂的,簡直想失聲大叫了。
「對不起。」莫昭庭又重複說了一次。
筠庭深呼吸,平穩雜亂的思緒,然後說:「真要是覺得抱歉,就專心讀好你的書,明年參加聯考,嗯?」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莫昭庭堅定地承諾。
「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