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妮正在房間里做針線活,—名女僕前來通知她,「安妮,奈德太太請你到她那裡去一趟。」
「知道了,我馬上去。」
安妮急忙放下手上的工作,匆匆地離開房間到奈德太太的屋子裡。
奈德太太正與一名商人模樣的男子在說話。
「安妮,這位是李德先生,他是一名布商,我們經常跟他訂購布料。」奈德太太介紹道。
「你好,小姐。」李德露出十分謙卑的笑容,「我們這裡不但有實用耐看的窗帘布料,也有最貴重的綢緞,可以裁製美麗的禮服。」
「安妮,老爺吩咐我要訂購一些料子為你做新衣,尤其你是年輕女孩子,應該要有幾件鮮艷的絲綢衣裳。李德先生帶了樣品來,你可以挑選你喜歡的。」
安妮吃了一驚,「我?我並不需要新衣。」
「這是老爺的命令。假如你無法決定,我可以提供你一些意見。」
「等等。」安妮連忙搖搖手,「奈德太太,我必須去問過老爺。李德先生,請你先暫時等我幾分鐘。」
「不忙,奈德太太,我們先來討論一下窗帘的花色。……」
安妮急急忙忙走出奈德太太的屋子,心想這個時間,老爺可能待在起居室里。
果然,他正坐在椅子上,膝上放著一把劍,劍柄和劍鞘部分裝飾著黃金和寶石,顯然是一件名品,而他正在用布細心地擦拭這把劍。
「哈!你來了。」羅蘭德看了她一眼,「這把劍是我以布克羅契公爵之子的身份,助查理二世登基后,他賜給我當作謝禮。一向是由我親自動手做保養,一名優秀的劍士不該讓其他人碰他的劍。」
「老爺,我有一件事要請示,奈德太太說她遵照你的指示為我挑選衣料,這是真的嗎?」
羅蘭德把劍收起來,放到身旁的桌上。
「沒錯。她照我的意思辦了嗎?」
「老爺,我不能接受這種饋贈。」安妮拚命搖著頭,「我不需要新衣。」
「你為你父親的服喪期應該已經結束了。」他注視著她,「我喜歡看到女孩子打扮得符合她們的年紀,你正像鮮花一般的年紀,不該繼續穿黯淡無光的衣著。」
「老爺,我很感激你的好意,可是我只是莊園里的一名下人,綾羅綢緞不適合我的身分,所以我必須拒絕你的好意。」
羅蘭德以手支頷,微側著頭,不以為然地盯著她,「我很欣賞你的骨氣,但我不願把你當下人看待。」
「可是,老爺……」
「倘若你堅持,那我就以主人的身分,『命令』你接受我的好意。」
「這……」她瞠目結舌,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大笑出聲,「安妮,在我隱居鄉下的這段時間,多虧了你,使我的日子不至於無趣,這只是一份微薄的謝禮而已。」
「老爺,我很高興我能夠對你有益處,然而……」
羅蘭德站起身來,把手放在她肩上,「其實,從我看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將會對我有極大的益處,你握有改變世界的力量。」
「老爺,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你曾經救過我一命。」他的聲調極為溫柔,「一年前,你從玫瑰花叢下將我拾起,那時我就知道,命運之神終於垂憐我了。」
「玫瑰花叢……」安妮想了想,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驚訝道:「你就是那隻蝙蝠?」
「是的,親愛的救命恩人。」他輕輕一笑,「我一直想報答你的恩情,所以請你收下我的好意。比起你的善良與仁慈,這些東西的價值就如塵土一般微不足道。」
安妮從震驚中恢復神智,「老爺,你也救過我,比起你來,我的舉動才是真正的微不足道。」
羅蘭德凝視她好一會兒,那種專註的眼神,會讓任何女性都為之動情,安妮的臉又紅了。
「我們別再互相吹捧了。安妮,假使你再固執己見,我會親自挑選合適的花色,你必須穿給我看。」
「啁!」
「所以,快去找奈德太太,否則你阻止不了我。」他逼近她的臉,語帶威脅地說。
他的黑眸閃著危險的綠光,代表他處於亢奮狀態。
安妮被他的眼眸鎖住,看得出他是認真的,如果拂逆他的意思,後果不堪設想。「是,那我告退了。」
她飛快逃離他身邊,急忙衝出起居室。
為何她的心跳得這麼快?她並不害怕他吸血鬼的身份,可是近來,他的視線經常追逐著她,那神秘熾熱的凝視,每每令她心跳加速,下意識地想逃避。
然而,與他單獨相處的時刻,她都感到無上的榮寵,聽他高談闊論,他的一舉一動散發著神奇的魔力,吸引她的全心注意,那是最幸福的時光。
既期盼又不安,終日陷入矛盾糾結的情緒,她的心已經迷失。
安妮驀然一驚,難道……這就是愛情?
既然拗不過羅蘭德的意思,安妮選擇幾件素色的衣料交給裁縫,新衣裳很快就送過來了。
「老爺說,今天晚上六點鐘,你必須換上新衣服與他共進晚餐。」奈德太太說。
「一定要這麼做嗎?」
「他是這麼囑咐的,我必須要幫你梳妝打扮。」說著,奈德太太嘆了一口氣,「安妮,你自己必須多加小心。一個年輕女孩子,假如沒有財富、家世,那麼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潔身自愛的名譽。」
安妮明白老管家的憂慮,她很感激這種關心。「我會注意的,奈德太太。」
事實上,她滿心期盼這個召喚,但矛盾的是,她同時懼怕夜晚的到來。
時鐘敲了六下,安妮在奈德太太協助下,將她琥珀色的長發梳成一條粗粗的髮辮,並且穿上一件純白色的禮服,懷著惴惴不安的心,前往餐廳。
餐廳里擺著一張長方形餐桌,羅蘭德已經在其中一端坐著等待她,他身著黑色禮服,顯然很重視這頓晚餐。
「特納小姐,我已經脫離人群很久,開始想念熱鬧的舞會與晚宴。」說著,羅蘭德對她露齒一笑,「所以我決定今天晚上要盡情享樂一番,由你來扮演我的貴賓。」
安妮對他古怪的行徑感到有些不解。「我怕我無法勝任這樣的角色。」
「別擔心,你一向都表現得很好,只要用你平常的態度應付即可。」
安妮走到餐桌的另一端,由一名男僕拉開椅子服侍她坐下。
菜色異常豐盛,僕人不停地來回穿梭,安妮很意外羅蘭德能夠如常人一般飲食。他們席間談話不多而且簡短。
等到用餐完畢,羅蘭德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一隻胳膊,「特納小姐,我有這個榮幸護送你到會客室嗎?」
安妮一仰頭,正好對上他的目光,她心慌意亂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請吧!特納小姐。」他輕聲催促道。
安妮強自鎮定的站起來,伸出手輕觸那隻等待的胳膊。
羅蘭德挽著她,緩步走向會客室。
會客室和往常顯得非常不同,經過精心布置,擺上了大理石火盆,熊熊火焰製造溫暖的氣氛,加上屋裡點燃的蠟燭,將房間照耀得如同白晝。更讓安妮意外的是,整間會客室充滿了美麗的花卉當作裝飾。
在房間一隅,放置一架黑色的大鋼琴,外表被擦拭得光可鑒人。
「這裡好像正要舉行—場盛大的舞會。」安妮環顧四周,幾乎看傻了眼。
「就當是有這麼一回事。」羅蘭德將她送到一張沙發前面,「你是我的貴賓,喜歡我給你的驚喜嗎?」
「這一切……只為了我一個人嗎?」她坐下來,表情極為不安。「好像有些太奢侈了。」
聞言,羅蘭德放聲大笑,「你想得太多了,取悅客人是主人的職責。」
今晚的羅蘭德,脫去以往的陰霾之氣,神情顯得開朗,或者說是比較放縱。
「老爺,我……」
他拉了一下鈴,男僕立刻端著一瓶酒與兩個水晶杯進來,放下后鞠躬而退。
「今夜我特准你叫我的名字。」他親自斟酒,拿起一杯遞到她手上。
「是,羅蘭德。」安妮略顯不自然地說出他的名字。
「我以為樂趣不一定要用鋪張的方式才可獲得。」
「這是你的看法,然而我認為累積財富的目的,就是為了換取隨心所欲的自由,否則財富沒有任何意義。」
「這也需要花時間和力氣才能成功的吧?既然如此,更應當慎重使用它。」
「你說得不錯。」羅蘭德轉著手中的杯子,欣賞雕刻精緻的花紋。「其實發財也不如你所想的困難。在長期自我放逐,漫遊全球各大洲的期間,我曾經一度耗盡所有的財產,落得一文不名,後來我依然重新站起來了。」
「這一定是一段很精採的故事。」
「正是。」他咧開嘴,微笑的說:「當時我流落到印度,認識了湯瑪斯。庇特,他是首相威廉。庇特的祖父。湯瑪斯是一位商業奇才,他曾經當過水手,在孟加拉從事貿易,並且當了十二年的瑪德拉總督。我以通曉多國語言而被他重用,在那段期間,我從他身上學到千金難買的貿易知識以及商業伎倆。
「一七O一年時,他已經富可敵國,以兩萬英鎊的價錢買下一顆鑽石,取名為『庇特鑽石』,然後以十三萬五千英鎊的價格賣給法國的攝政王菲力普。當時我已成為湯瑪斯的心腹,那一筆交易是我去牽線談成的。
交易成功后,我帶著一筆錢以及豐富的知識離開湯瑪斯,發展我自己的事業。多虧了那段經歷,我才有現今的成就。「
在他侃侃而談過去的經歷時,神情非常驕傲,掩不住自得。
安妮凝視容光煥發的羅蘭德,他天生就具有權威和力量,自負與驕衿非常適合他的氣質,也使得他看起來異常英俊而迷人。
對羅蘭德來說,有一名好聽眾,他的興緻可以持續高昂。火光為她秀麗的容顏鑲上一道金邊,明眸因為專註而閃著異樣的光彩,燦爛如星辰。
「安妮,你喜歡唱歌嗎?」他冷不防地冒出一句問話。
「偶爾,我唱得不大好。」
「你應該多練習,你適合唱歌。」羅蘭德逕自走到鋼琴面前,打開琴蓋。「我來教你唱一首歌,這是—首動人的二重唱,出自蓋伊『乞丐的歌劇』,主角馬奇斯對愛人波麗發誓,若他被放逐,他將帶著她一起走。」
他坐下來,不必看譜,就能準確地彈奏。
他的歌聲雄渾,放進了深厚的感情,在溫暖的空氣中震蕩,飄進她的耳朵,滲進心裡,喚起奇異的感受。安妮屏氣凝神,恍如跌進溫柔的海洋,被浪花包圍吞噬。
他以罕見的耐心反覆吟唱,等她熟記了全部歌詞,便要她一起加入。
他先唱出男主角的誓詞,「我若被放逐到格陵蘭的土地上,我會以我的臂膀擁抱我的情人,在永恆的嚴寒中享受溫暖,半年之夜將很快度過。」
安妮接著唱道:「我若被販賣到印度的土地上,烈火般的白晝告終之時,我依靠在愛人的胸膛上,嘲笑悶熱的辛勞。」
「我會終日愛你。」他唱道。
「每日親吻嬉戲。」她接著應和。
羅蘭德提高音量,進入全曲的高潮,「與我在一起,你將愛上漂泊。」
安妮毫不遲疑地跟上他,「越過山丘,遠赴海角天涯。」
一曲終了,默契好得出乎意料,兩人不由得相視而笑。
望著她燦爛如花的笑靨,羅蘭德心情悸動不已,笑容漸漸收斂,他的黑眸開始閃現綠色的光芒,這是動情的徵兆。
感覺就像真實的戀人,心有靈犀,安妮的笑容也自唇邊隱去,心慌意亂地低下頭。
她聽到琴蓋合上的聲音,接著,一雙黑色的鞋映人她的眼帘,她立刻屏息以待。
無可否認,她已經愛上眼前這個驕傲、自負、脾氣暴躁,但是心地仁慈的吸血鬼。
須臾,那一雙黑鞋又自她眼前消失,安妮錯愕地把頭抬起來,卻只見到他的背影。
「羅蘭德……」她低聲喚道,心底悵然若失。
「不要誘惑我,安妮。」羅蘭德背對著她,聲音痛苦而壓抑。「我不知道我會對你做出什麼樣的舉動,我怕會在喪失神智的情況下失手殺死你。」
「可是……」
「我掙扎了許久,我不能再接近你,我不想讓你受到傷害,我……」
安妮張大眼睛,她再也約束不了自己的心,奈德太太的善意警告已經被她拋在腦後。
她奔過去抱住他,把臉貼在他的背上。「我不在意,你可以奪去我的生命,它是屬於你的。」
羅蘭德聽到她的告白,洶湧而來的情潮徹底擊潰他的心防。他拉下圍在腰際的柔夷,轉過身來面對她。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盯著她的眼睛,強迫自己鎮靜。「你不後悔?」
安妮那一雙盈盈秋眸閃耀著夢幻般的虹彩,語氣堅決地說:「我絕對不會後悔。」
他不再猶豫,將那一副纖細柔美的身軀納入懷中,俯首攫住柔潤的紅唇。
這不能算是「火熱」之吻,他的嘴唇冰冷,他的胸膛沒有熱度。
羅蘭德深切明白這一點,他必須以其他方式傳送他的深情,來彌補這一層缺憾。
他原本只想淺嘗,沒想到迅速轉變為狂猛的攻勢,迫使她輕輕開啟唇瓣,讓他乘隙而人,靈活地勾住她的舌尖,畫圈似的愛撫著。他的手肆無忌憚地摸索、碰觸,極力取悅她柔軟的身軀。
安妮迷失在他所施予的強烈歡愉之中,全身開始一寸寸地燃燒起來,她在恍惚中將顫抖的手攀上他的肩,任憑他予取予求。
她的柔順刺激他體內的慾望,他的嘴唇轉移陣地,輕輕滑過眉稍,吸吮小巧細緻的耳垂,最後停留在她的下巴,徘徊流連,品嘗她纖細柔美的肌膚。對他而言,那是女人最脆弱,也是最誘人的地帶。
她嬌柔而急促地喘息著,從口中逸出細微的呻吟,在暈眩中,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正暴露在極度危險之下。
羅蘭德及時懸崖勒馬,將嘴唇抽離她的頸項,而這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安妮依然沉溺在甜蜜醉人的氣氛當中,眼神迷濛,臉泛桃紅,明艷不可方物。
他凝視她甜美的嬌顏,綠火在他眼中閃耀著。
「你剛才通過陰暗深幽的死亡之谷,而且驚險萬分。」他在她耳畔低喃,「你不介意親吻一具死屍嗎?」
安妮的睫毛顫動一下,星眸從底下悄悄地睇視他,「你不像你說的那樣。對我而言,那裡不是死亡之谷,而是人間天堂。」
羅蘭德捧起她的臉,他的心溫柔地絞痛起來。
在他的認知里,成為吸血鬼之身,就無法再對女人動情,僅剩下滿足口腹之慾的衝動。
現在他知道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方才親昵的時刻,屬於吸血鬼特有的透視能力似乎消失無蹤,他見不到隱藏於雪膚下的血管網路,他的綠眸只收納她的微笑、她的溫柔,他為她神魂顛倒。
也許,事情出現了轉機,他無須再受矛盾壓抑之苦。
「可惜我們不能在天堂里久待,否則我不能保證你的安全。」他聲音暗瘂地說,「宴會結束了,特納小姐。」
安妮仍舊倚在他的懷裡,他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鍾打了十二點,一切都要恢復原狀。」安妮掩不住心裡的戀戀不捨,「謝謝你,老爺。今天晚上我過得很愉快。」
羅蘭德深深地凝視她,在剎那間,他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不,我保證不會再一樣了。」他深吸一口氣,「安妮,我不會讓世界恢復到從前。我愛你,安妮。」
他的眼神讓她泫然欲泣,「我也愛你,羅蘭德。」
羅蘭德將她緊抱在懷裡,他知道,漫長的孤獨終於結束了。
羅蘭德與安妮的戀情在巴爾斯莊園公開,並沒有引起大家的意外。
「奈德太太,對不起,我沒有聽你的勸告。」安妮對老管家懺悔。
奈德太太端坐在她的安樂椅上,戴著眼鏡低頭縫紉。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其實這個結果並不令人驚訝。」她語氣平淡地說。
「奈德太太,我知道你一向都很關心我。可是老爺同樣也需要有人關心。」安妮坐在她對面,傾身向前,表情認真地說,「而且他是正人君子,他不會做出使名譽蒙羞的事。」
奈德太太停下手裡的活兒,從眼鏡上方瞄著她。
「安妮,看來你心意已定,我也不會再多說什麼。」說著,她慈祥地微微一笑,「我想你是對的。」
「奈德太太。」
「希望你能夠改善老爺的壞脾氣。」她拍拍安妮放在膝上的手,「談戀愛是無傷大雅,不過即使他有意娶你,甚至開始籌備婚禮,你也不要被甜言蜜語沖昏了頭。」
「我知道。」
他會娶她嗎?安妮心底起了一個問號。
安妮並沒有因羅蘭德的寵愛而變得目中無人,她依舊待人謙虛而和善,維持以往的作息,甚至比從前工作得更加賣力。
然而她的人際關係卻產生了變化,僕人們不敢再用以前那麼隨便的態度和她談笑,顯得既疏遠又客氣。
等到六點鐘,她便準時前往藏書室,只不過這已經成為戀人的例行約會。
「親愛的,你看起來有些蒼白,而且太瘦了。」羅蘭德將她抱在膝上,仔細審視她的神色。
「我很慶幸,這代表你把我從食物清單上去除了嗎?」她拍拍他的臉,促狹道。
「顯然奈德太太派給你的職務太重了,我吩咐她多找些人手,好減輕你的負擔。」他臉色嚴肅地說。
「不,其實我可以應付的,請你不要跟奈德太太說。」安妮急忙婉拒他的好意。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輕嘆道:「我並不想減少你陪伴我的時間,可是我也不能讓你病倒。」
她靠在他肩上,合上眼睛,「我保證不會生病。」
「你保證不了什麼的。」羅蘭德低頭親吻她的嫩頰,「我知道你擔心蜚短流長,你不想被別人視為特權分子。」
安妮注意到他在吻她的時候,都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頸項,就像一個父親在刮鬍子時,會把剃刀舉高,免得不小心傷到突然闖進來嬉鬧的小女兒。
「你了解我的想法。」安妮溫柔地回應他,「就答應我的請求,維持現狀好嗎?」
羅蘭德望著懷中心愛的小女人,嘆了一口氣。她的外表雖然柔弱,其實個性堅韌,很難說服她改變心意。
「不如這樣吧,我帶你去倫敦住一段時日,你覺得如何?」
「啊?可是……」
「你不必擔心別人會說閑話,因為我不打算再讓你回班斯克村。」他逕自決定道。「你不是想環遊世界嗎?
我可以幫助你達成心愿,我會是一名稱職的嚮導。「
安妮愣住了,「我不想依賴你呀!因為這是我的願望。」
「你的願望就是我的。」他抱緊她,用冰冷的臉頰貼住她的,輕輕摩挲著。「我想要讓你快樂。」
「可是這樣旁人會怎麼看我呢?」她搖搖頭說,「我不就變成你的情婦了嗎?」
羅蘭德的身體僵住了,「不,你不是我的情婦。」他放開她,臉色轉趨陰暗。「我打算收你做布克羅契家的養女。」
「養女?」這個結果完全出乎安妮的意料。
「是的。」羅蘭德沉聲道:「這是最好的安排,我會把你調教成為一名淑女,帶領你進入上流社交圈,讓你成為受人矚目的貴族千金,然後為你選擇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
安妮揪住胸口,她的心在剎那間被擊得粉碎。
「為什麼?」她顫聲問。「我知道我出身低微,無法高攀老爺,我根本不敢妄想,可是——」
「不是這個原因。」羅蘭德硬生生地別過臉去,強忍心中劇痛。「我不能娶妻,就算我們相愛,也不能改變我是吸血鬼的事實。你是一個好女孩,應該擁有正常人的幸福,和你的丈夫生兒育女,廝守終老。」
安妮摟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懷中,不停地搖著頭,「不,我不要那樣!」
「安妮……」
「跟你在一起,我才會幸福。除非你厭倦我,將我拋棄,否則我絕對不會離開你,我發誓。」
聽到這番真情流露的宣誓,羅蘭德情難自禁,將她緊緊按在胸前,似乎想和她融為一體。
「傻女孩,我怎麼可能拋棄你!」他低吼著,「我不許你懷疑我的真心。」
安妮忽然把臉拾起來,拉下他的頭,主動吻他。「那就請你不要這麼做。」
羅蘭德迅速掌握主導權,兩人的舌激烈地交纏在一塊,嬌柔的她失去防衛的力量,任由他恣意蹂躪。
狂亂的激情,如同無法停息的暴風雨,所有的知覺與意識皆被席捲而去。
「我還是要帶你離開這裡。除非你成為布克羅契家的養女,否則我無法名正言順讓你待在我身邊。」羅蘭德輕聲誘哄著,「你需要休息,過著有人保護、無憂無慮的生活。跟我走吧!」
「我……」
「安妮,如果你繼續留在這裡,難保西里爾。莫頓不會再來找麻煩,這麼做就是斷了他的念頭,一勞永逸。
而且我也需要回去處理一些事情,我不放心留下你一個人。「
「羅蘭德……」
「聽我的,安妮,這只是名義上的問題,我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你不願意做的事情。」
看到他眼底的保證,安妮讓步了。
「好,我跟你去倫敦,可是你不能強迫我進入社交圈。」
「我發誓,我絕不會違背你的心意。」
就要離開從小生長的村子,安妮的心中有說不出的惆悵。
她站在老家的院子一里,一一看著昔日親手栽種的花草,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花一木,都有她童年珍貴的回億。
克利斯站在她身邊,似乎察覺女主人感傷的情緒,顯得安靜許多。
「克利斯,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回到這裡來了。」她低聲道。
克利斯嗚嗚兩聲,代表回應。
「安妮!」有人大聲叫著她的名字。
安妮回過頭去,原來是霍布斯醫生,他正朝圍籬跑過來。
她又驚又喜,打開門走到馬路邊,「醫生,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本來想等一下去你的診所拜訪呢!」
霍布斯跑到她面前停下,累得滿頭大汗,拿出一條手帕擦拭額頭。「我剛出診回來。好久不見了,最近過得怎樣?」
「醫生,我正準備去跟鄰居們辭行,我即將前往倫敦,預備在那裡住一段時日。」
霍布斯大吃一驚,「你要去倫敦?」
「是的,而且短時間內大概不會回來了。」
霍布斯沉默了一會兒,「為了布克羅契爵士的緣故嗎?
見他的臉色有些難看,安妮頓時醒悟過來。
「醫生,你誤會了。他對我很好,他是一名真正的紳士。」安妮急急為羅蘭德辯解。「事實上,他已經將我收為布克羅契家的養女。」
「養女?」
「是的。」安妮羞澀地低下頭,「他認為這樣做可以保護我。其實老爺由於生意上的因素必須要回倫敦一趟,但他放心不下,怕西里爾再度上門找我。」
霍布斯聽到這番解釋,神情稍稍釋然,點了點頭,「那倒是令人憂心,這小子不曉得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老爺也是基於這番考量,才堅持帶我同行。」
「看來,他對你呵護備至。」
安妮不禁臉紅了,「是的。」
霍布斯沉吟了半晌,開口道:「假如他是真心重視你,我很欣慰,願上帝保佑你。到了倫敦,記得寫信給我。」
「我會的,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