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02年的婚姻生活（一）

韓牧野靜坐在柔軟的地毯上，身旁放著一杯殷紅的葡萄酒，他卻沒有喝，只是出神地望著窗外那輪鮮紅的落日，右手軟軟地垂在曲起的右膝上，指尖夾了一支燃著的香煙，久久，才深深地吸了一口。

「先生。」李阿姨推門進來，「晚飯已經做好了。家裡打電話來，我可能要回去一趟，用不了多久的。」

「沒關係，你回去吧。」韓牧野井不回頭。

「先生，你不吃飯嗎？」李阿姨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從上午送杜小姐回來他就這樣坐在那裡，什麼事也不做，連午飯也沒有吃，只是一支接一支地吸煙——出什麼事了？

「等會兒再吃。」韓牧野仍然不回頭，「我在等人。」

「哦，那我走了。」大概是很重要的客人吧，都等了一整天了。

剛剛解下圍裙，準備要走，大門忽然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腳，發出驚天動地的響聲，緊接著就聽見憤怒的女聲在外面怒吼：「韓牧野，你給我滾出來！」

李阿姨吃了一驚，不由回頭看向那個被踢得「砰砰」作響的門。

韓牧野微微一笑，「還是這麼衝動！」聲音里竟然含著幾分寵愛。

「先生。」

「我去開門。」韓牧野掐滅手中的煙頭，慢慢站起來，大約是因為坐得太久，一時間邁不開步子。

門外的人卻等不急，又端了一腳。

李阿姨急忙跑去開門，看到門外的人，卻吃了一驚，「杜小姐？」

杜青青滿臉怒氣，「韓牧野呢？」

李阿姨還不及答話，韓牧野已經微笑著走了出來，「我在這裡。」

「你這個渾蛋！」杜青青衝到他面前，「你到底……」

「等等！」韓牧野握住她朝自己指指點點的右手，抬頭道，「李阿姨，你先回去吧。」

「哦，是！」正是求之不得，李阿姨急忙離開，臨走還不忘把門關好，以免家醜外揚。

杜青青甩開他的手，又罵了一遍：「你這個小人！」

「進來吧。」韓牧野微笑不改，自己先進屋倒了一杯水，「渴不渴，先喝口水潤潤。」

一路跑過來，杜青青也實在渴得很了，搶過杯子一飲而盡，因為喝得太急，還濕到了毛衣。

「別急，慢慢喝。」韓牧野遞過紙巾。

杜青青拍開他的手，怒道：「誰要你來獻殷勤？」

韓牧野看了看自己無辜遭拒的手，好脾氣地笑笑，「不要就不要吧。青青，說說看你為什麼這麼生氣？」

「是你跟我爸爸說，要我重新舉行婚禮的事？」杜青青咬牙問。

「杜伯父已經告訴你了？」韓牧野站起來，走到窗邊，「沒錯，是我。」

「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韓牧野轉過身，臉上的微笑已經消失了，第一次，杜青青發現他嚴肅得可怕，「青青，難道你一輩子不想嫁人嗎？」

「那是另外一回事！」杜青青低下頭，僅僅是一瞬間，她又抬起頭，尖銳地說：「你為什麼要羞辱我？」

韓牧野看了她半天，才緩緩地說：「青青，我從來沒有想要羞辱你。」

「是嗎？」杜青青冷笑，「你真的想要跟我結婚嗎韓牧野，你就算是可憐我也不要用這種方法，你這樣只會讓我感到更加丟臉！」

「很抱歉讓你這樣以為。」韓牧野微微黯了眸子，「我真的沒有想到。」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杜青青直直地說完，轉過身，「我也不要再結婚了，你去跟我爸爸說吧，他現在不肯聽我的話。」

「我不去。」

杜青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我不會去的。」韓牧野平板地說，「結婚的事是我去求杜伯父的，所以我絕對不會去。」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杜青青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因為我想要和你結婚。」韓牧野苦笑。

「可是我不想結婚，這一輩子我再也不要結婚了。杜青青斷然拒絕，「所以我不會嫁給你。」

「如果是這樣。」韓牧野打斷她，「你嫁給我又會怎麼樣呢？反正——」他頓了頓，才又繼續說下去，聲音平板而無趣，「只要不是嫁給你的阿坤哥哥，你嫁給誰不都一樣嗎？那你又為什麼不能嫁給我呢？」

「你——」杜青青氣結。

「青青，你看著我。」韓牧野雙手捧著她的臉頰，逼迫她的視線與自己相遇。

「韓牧野？」杜青青動彈不得，驚慌地發現眼前的韓牧野再也不似往日親切和藹，此刻的他陌生得不可思議。

「我，韓牧野——」堅定執著的目光緊緊地鎖住她的眼睛，韓牧野一字一頓地說：「真的想要和你結婚。」

「韓牧野？」杜青青驚疑不定。

「青青，我等了你好久了。」他的臉上帶著某種深切的渴望，嗓音也不再似先前一般平板，竟然在微微發抖，「我不要你心裡只裝著那個沒心沒肺的王坤，我想要你，青青，我一直站在你的身後等著你，只是你從來不曾往後面看過哪怕只有一眼！你要和王坤結婚的時候，我以為我這輩子註定是無法得到你了，我只能躲到紐約去，你都不能想象當時我有多麼絕望，那個時候我甚至沒有辦法做好任何一件事。」說到這裡，他的嗓音哽住了，他只好深深地吸了口氣，才能繼續說下去，「後來我聽到婚禮上發生事情，我就對自己說：韓牧野，這是老天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那時候我就對自己發誓，我一定要得到你，我再也不容忍你為了別人流淚，這一輩子，我再也不要看到你流淚！」

「你先放開我！」杜青青奮力掙脫，氣喘吁吁地瞪他，卻說不出話來。

韓牧野稍微平靜了些，又低聲問：「我知道現在說這個真是糟透了，可是——青青，你能嫁給我嗎？」

「不！」杜青青心裡亂成一團，拒絕的話不假思索衝口而出，「我現在不想結婚。」

「是因為王坤吧！」過了很久，韓牧野才說了這樣一句話，聲音冷至極點。

「是又怎樣？」杜青青抬高下巴。

韓牧野咬牙道：「他不會讓你幸福的！」

「我知道。」杜青青神情凄苦，「我知道他不愛我，不過沒關係，我只要遠遠地看著他就夠了。」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韓牧野一把抓住她的肩，嗓子卻哽得說不出話來。

杜青青被他搖得頭暈腦漲，只好咬緊牙關不開口。

「我再也不許你這樣任性下去！」韓牧野深切地凝視她良久，忽然捧住她的臉頰，用力吻住她那固執的紅唇。

杜青青大驚，用力拍打著他的肩膀，「韓——唔……」

韓牧野猛地退後一步，右手輕輕擦拭滴血的唇，「真是只小野貓。」

「你要是再敢過來。」杜青青眼明手快地搶過茶几上一柄剪刀，不假思索地對著自己的咽喉，「我就死給你看！」

「你——」韓牧野愕然。

杜青青雖然覺得這種行為很蠢，但是一時間實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只好氣喘吁吁地與他僵持。

「好了好了。」韓牧野失笑，擺手道，「我不會再勉強你，你可以把剪刀放下了。」

杜青青戒備地瞪他，「真的？」

「當然是真的！」韓牧野舉手投降，「相信我，OK？」

杜青青接連退到五米開外，才把剪刀放下，眼睛還是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以防不測。

韓牧野不再理她，在地板上頹然坐下，拿起煙盒抽出一支燃上，整個人慢慢地籠罩在淡淡的煙霧中。

那麼寂寞的臉——杜青青微微心驚，好半天才咬牙大聲宣布：「我要回去了！」

韓牧野沉默地吐出幾個煙圈，「請便。」

杜青青警戒地面對著他往門的方向撤退，韓牧野側首望著窗外夕陽零落的餘暉，根本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

杜青青立刻奪門而出。

剛跑到樓下，「老天，我差點忘了！」杜青青一拍腦門，又像一隻火車頭似的沖回公寓，好在房門並沒有關，她直接走到依然坐在地毯上的韓牧野面前。

韓牧野抬頭看她，神情中竟然帶著幾分茫然，像是在看著一塊從天而降失而復得的珍寶。

「那個……」面對這樣沉默而憂鬱的他，杜青青忽然忘了發脾氣，「你還沒答應我呢！」怪了，為什麼她忽然覺得內疚？好像做錯事的人是她似的！

韓牧野恢復了鎮定，淡淡地問：「什麼事？你不是走了嗎？」

「你得去跟我爸爸說。」杜青青訥訥地說，「取消婚禮的事。」

韓牧野冷笑，「你去說不就行了？」

「你明知道我爸爸現在根本不肯聽我的放活！」杜青青委屈地咬唇，「只有你去跟他說，否則——」

「你以為我是什麼人？」韓牧野憤怒地掐滅煙頭，「孔聖人還是柳下惠？你不要做夢了，我絕對不會去的！

「韓牧野？」杜青青難以置信地瞪他，「你這樣逼迫我，就算我們結了婚，有意義嗎？」

「無所謂！」韓牧野疲憊地揉揉額角。

杜青青咬牙道：「就算我恨你也沒關係？」

韓牧野苦澀地說：「隨便吧，我不在乎。」

杜青青跳起來，「我死也不要嫁給你！」喊完轉身就往外跑。

身後「咚」的一聲悶響，杜青青下意識地回頭，立刻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韓牧野整個身體軟軟地栽倒在地毯上。

「韓牧野？」杜青青勉強忍住心底莫名升起的一波又一波的心慌，「你又在耍什麼詭計？我告訴你，我不會上當哦！」

韓牧野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悄無聲息。

「我、我才不會管你哦！我、我要走了——」杜青青越來越害怕，全身似乎都冰冷了。

夕陽最後一絲光線被夜色吞沒，房間里頓時暗下來，借著窗外的霓虹，隱約可以看到韓牧野沉默如山的身影。

杜青青心裡的害怕上升到極點，情不自禁地跪倒在他面前，輕聲喚他：「韓牧野？」

「別怕！我沒事。」韓牧野呻吟似的低語。

「你哪裡不舒服？」杜青青強自鎮定。

韓牧野說不出話來。

「啪」的一聲，房間里頓時燈光大亮。

「杜小姐？」

杜青青驚慌地回頭，「李阿姨？你快過來，韓牧野他…』」

李阿姨急忙趕過來，和杜青青一起扶著韓牧野躺在沙發上。

韓牧野雙目緊閉，雙眉緊鎖，很痛苦的樣子。

杜青青用力握著他的手，眼前漸漸模糊了，「韓牧野，你、你不要嚇我，你？」

「傻、傻瓜……」韓牧野勉力睜眼，蒼白至極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沒有事的，你不要哭。」

「可。可是？」杜青青哽咽著問，「你、你這是怎麼了？」

「讓我躺一下，就沒事了。」韓牧野閉著眼睛低喃，「只是頭暈而已。」

「我已經打電話叫醫生來了。」李阿姨安慰杜青青，「不會有事的，杜小姐不要再哭了！」

「嗯。」杜青青含淚點頭，坐在旁邊緊握著韓牧野的手，不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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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大事——」醫生放下聽診器，「疲勞過度，急怒攻心，才會突然虛脫，我給他打一針，你們讓他好好休息，一兩天就會恢復。」

李阿姨已經給韓牧野換了舒服的睡衣，讓他在床上躺好，醫生給他打了針后，他安寧了些，一直沉沉地睡著。

「怎麼會這樣？」杜青青皺眉。

「我大概知道一點。」李阿姨嘆了口氣，「先生從剛下飛機就一直沒歇過，這幾天就知道抽煙，我從來沒看到他好好地吃過半頓飯，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呢！

原來如此——杜青青剛要說話，房間里忽然響起一陣手機鈴聲。

「不是我的！」杜青青被李阿姨看了一眼，急忙否認。

「是先生的啦！」李阿姨推她，「快去接呀！

「可是……」杜青青還沒來得及推辭，手機已經被塞到手裡，無奈只好接起來。

「老闆！哈羅，我是你最親愛的助手莫特啦！」電話那頭的人衝口就是機關槍式的英文，「紐約這邊的幾個案子進展都很順利，你不用擔心！我打電話是想問問你，你親愛的小新娘搞定了沒有？上帝保佑你已經搞定了，否則我怕怕呢！你剛回紐約那幾天——嘖嘖嘖，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那麼魂不守舍的樣子，天天屁事不幹，就知道跑去酗酒，要是你因為酒精中毒死了，我可就失業了——咦，你怎麼不說話？

「韓牧野他還在睡覺。」杜青青勉強平復因為耳中聽到的事實而狂跳不止的心，訥訥地回應。

「啊！」對方發出一聲驚天慘叫。

杜青青只好把聽筒移開些，以免刺破耳膜。

「喂喂喂，你是誰？」莫特後知後覺地問。

「我是杜青青。」

「啊！」又是一聲驚天慘叫，持續一分鐘以後，才慘兮兮地問：「你就是讓我家大老闆魂牽夢縈、失魂落魄的杜青青？」

杜青青臉上大紅，只好點頭，「嗯。」

「老闆呢？老闆呢？你剛才說他在睡覺？你們，難道——啊，我是不是打撓到你們——那個那個？」

「你想歪了。」杜青青及時更正，「韓牧野因為疲勞過度昏倒了，醫生剛剛給他看過，所以他還在睡。」

「怎麼會？」莫特尖聲怪叫，「老闆身體一向不錯。啊，我明白了！活該，誰叫他在紐約的時候天天酗酒？不過沒關係，和你在一起應該沒問題了吧，有你在我放心得很。好了，我不打攪你們，拜拜！」

怪人！杜青青搖頭，放下手機。

「先生你怎麼起來了？醫生說你得好好休息才行呢。」卧房傳來李阿姨的聲音。

杜青青推門進去，韓牧野已經醒了，正自已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杜小姐，你快幫我勸勸先生，他……」

「李阿姨，麻煩你去煮點粥好嗎？」杜青青問。

李阿姨點頭，「我馬上去。」

房間里重歸寧靜。

「怎麼你還沒有回去嗎？」韓牧野打破沉默。

「我……」杜青青低下頭。

「真是個好心腸的小姑娘！」韓牧野失笑，「我沒事，你要是不想你爸媽擔心，還是早些回去吧！」

「我爸爸知道我在你這裡。」杜青青看著他蒼白的臉，此時才驚覺記憶中俊秀的臉不知何時已經消瘦得不成人形。心裡一陣說不出的心疼。

「別鬧了，我送你回去！」韓牧野哪裡理會她的心事？邊說邊站起來穿衣服。

「你？」杜青青心裡又疼又氣，賭氣似的說，「誰稀罕你送？我自己不會走嗎？」不受控制的淚慢慢滑下臉頰。

韓牧野怔住，正在扣紐扣的手也停下來。

杜青青感到丟臉至極，索性站在那裡「嗚嗚」地哭起來。

「青青！」韓牧野嘆了口氣，沉默地上前擁住她，柔聲問：「你怎麼了？真是的，嫁給我有那麼恐怖，恐怖到讓你哭成這樣？．」

「你……」杜青青抹抹眼淚，推他到床上坐下，「你躺好啦！

「青青？」韓牧野愕然。

「醫生說你疲勞過度，要好好休息。」杜青青除去他的外套，低聲說，「你就乖乖聽醫生的話嘛！」

韓牧野拗不過她，只好重新躺下，嘴裡不免抱怨：「你從哪裡請來的蒙古大夫？我只是有點頭暈罷了，大驚小怪！」

「是嗎？」杜青青壓根不信，「我問你，你有多久沒有好好地吃飯睡覺了？」

「你聽說了些什麼？」韓牧野皺眉，「這些事當然沒有！」

「還在撒謊！」杜青青噘嘴，「剛才有個叫莫特的人打電話過來……」

「該死的東西！」韓牧野立刻明白，忍不住低聲咒罵。

「那就說明他說的都是真的？」杜青青滿心不是滋味，眼圈又忍不住紅了，「韓牧野，你怎麼能這樣虧待自己的身體？」

韓牧野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子，「好啦、好啦，別用那種丑兮兮的臉看我！」

杜青青小聲咕噥：「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這樣說，我早就習慣了。」

「杜小姐，粥煮好了，是在這裡吃還是去飯廳吃？」李阿姨探頭問。

「麻煩拿進來。」

「怎麼不出去吃？」韓牧野微感奇怪。

杜青青接過李阿姨端過來的粥碗，舀了一勺遞到他嘴邊，「又不是給我吃的，張嘴——」

韓牧野怔住，順從地吃了一口。

杜青青微微一笑，「我爸爸常常說，天塌下來當被子蓋！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才對呢！」

那又是誰在大雪天跑出去酗酒？這句話在韓牧野心裡兜了幾轉，終於還是沒有說出來。

靜靜地望著眼前這張笑得又甜又美的動人臉龐，有時候，沉默反而比較不會破壞氣氛吧！韓牧野怔怔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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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漸地深了。

韓牧野小心地抱起某個伏在床沿呼呼大睡的小姑娘輕盈地把她放在柔軟的席夢思床上，蓋好被子。

杜青青含糊不清地咕噥兩聲，翻轉身又睡熟了。

韓牧野深深地凝望這張睡顏良久，終於下定決心掩門離開。

「先生，杜小姐睡著了？」起來喝水的李阿姨打了個呵欠，「剛才杜小姐不是一直鬧著要等先生睡著以後才走嗎？」怎麼結果正好相反呢？

韓牧野隔著門縫痴望那個猶在夢遊仙境的愛麗絲，寵溺地說：「真是個任性的傢伙！」

「先生，杜小姐很擔心你呢！」李阿姨笑著說，「先前你難受的時候，杜小姐嚇成那個樣子，真是可憐巴巴的！

「我知道。」像一隻被主人遺棄的小狗——韓牧野搖頭，這丫頭，究竟是真的不懂還是在刻意逃避，還是——根本就是在故意氣他？

「先生，客房已經布置好了，你去客房睡吧。」

「不用了。」韓牧野疲憊地躺在沙發上，一手撫額，「我就在這裡睡。」

「那怎麼行？」李阿姨反對，「沙發上怎麼能睡好呢？醫生說你需要好好休息，再說客房已經布置好了。」

「真的不用了，」韓牧野低聲道，「你就讓我在這裡睡吧，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走掉，我只是——不想離她太遠，如此而已。

「這……」李阿姨怔了半天，「那我給你拿條毯子來。」

韓牧野久久沒有回話，大約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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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長的眼睫毛、這麼挺的鼻子、這麼秀氣的臉龐。這麼柔軟的黑髮、這麼沉靜的睡臉……

杜青青右手托腮，仔仔細細地打量眼前這個陌生的韓牧野，原來——這個男人不說話的時候反倒比較可愛，而且比較不那麼危險。

「杜小姐，早飯已經做好了。」李阿姨低聲道。

「哦。」杜青青想了想，「讓他再睡一會兒吧。」

「那我先去買菜。」還是躲遠點吧！在這兩個年輕人面前，李阿姨感到自己格外多餘。

「唔……」

「你醒了？」杜青青吐舌，「還想說讓你多睡一會兒呢——」

「旁邊有一隻卿卿喳喳的小麻雀，還能睡得著？」韓牧野掀開毛毯，慢慢地坐起來。

「惡毒的傢伙！」杜青青不高興地噘嘴。

「好啦，是我不對。」韓牧野捏捏她的臉頰，「你呢？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還早呢，都九點了！」杜青青指指牆上的掛鐘。

韓牧野失笑，「真不像你說的話！」

「怎麼了？」杜青青瞪他，「我看起來很愛睡懶覺嗎？」

「我不知道。」韓牧野站起來往浴室走，「不過，我聽杜伯母說，某位小姑娘每天起床比跑馬拉松還漫長，當然了，那肯定不是說你。」

「連這種事也跟別人說！」杜青青忍不住抱怨，「到底是不是我的媽媽啊？」

「如果你肯賄賂我的話，我可以考慮替你保守秘密！

「誰稀罕！」杜青青扮了個鬼臉。

二十分鐘后，韓牧野擦著濕淋淋的頭髮走出浴室，一眼就看到桌上已經擺好了各式早餐。

「你煮的？」韓牧野笑著走過去。

「李阿姨煮的！」杜青青一邊盛飯一邊說，「你明明知道嘛，幹嗎還要諷刺我？」

「我只是在猜想會不會有這個可能性。」韓牧野怔怔地看著她忙碌的手，低聲道。

「什麼？」杜青青把一碗粥放在他面前，「我沒聽清楚呢。」

「沒什麼，自言自語吧！」韓牧野喝了一口粥，「嗯，真不錯。」

杜青青也坐下吃飯。

「青青。」韓牧野放下碗。

「幹嗎？」杜青青吃了一驚，差點把粥灑出來。

韓牧野深思地看著她滿臉驚慌的樣子——有些事是急不得的，也許他是真的太急了。於是沉默不語。

「你、你有什麼事？」杜青青又問了一遍。

「青青，你真的不願意跟我結婚嗎？跟我結婚，在你看來真的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韓牧野終於開口。

杜青青低下頭。

早就明白的事情，竟然還不死心，「我不會逼你。」韓牧野苦澀地笑笑，「只要你說是，我馬上給杜伯父打電話，婚禮——就取消吧！」

杜青青猛地抬頭，驚疑不定地望著他。

「說吧，青青！」被她的沉默逼得快發瘋，韓牧野卻逼著自己鎮定地微笑，「只要你說了，我明天就回紐約去，從此以後再也不來煩你。」

「好。」杜青青驀地開口。

「什麼？」他的呼吸，快要停止了。

杜青青微笑著，卻不打算重複一遍。

「你剛才說什麼？」微微沙啞的嗓音，像心中那根緊繃得快要斷掉的弦。

「我們結婚吧！」

2002年1月5日，韓牧野和杜青青在杜家小院舉行了簡單的婚禮，一共只有四個人的婚禮：韓牧野、杜青青、杜長江、杜夫人。

不管怎樣，2002年的婚姻生活，從這一天起，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