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不一樣啊,難道你希望我用敬畏的態度對你嗎?」她慧黠反問。「那會換我胃痙攣。」他笑道,夾雜幾聲輕咳。糟糕,好像又感冒了。
「那就是嘍!」她笑笑地繞回廚房去,將煮好的扁柏葉茶倒入保溫瓶。
他跟在身後,見她倒了茶,沒留意到旁邊一大碗的麵粉,想出聲警告已經來不及,突然之間細雪紛飛,落得她滿頭滿臉,他張口結舌,好一會兒才失笑出聲。「咳、咳咳!你還笑——」沒良心,她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咳咳!」他輕咳兩聲,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上前幫她揮落滿頭滿身的白麵粉。「噴,都變小雪人了。」
放掉固定在她腦後的髮夾,一頭黑髮落了他滿掌,他柔柔抖散,俯身細心擦拭俏臉上的粉白痕迹。
她始終目不轉睛,凝視他溫柔的俊顏,幾許垂落額前的發也沾上麵粉,她伸手撥去,他眼中,有著不可錯辨的憐寵;這一刻,她竟感覺無可言喻的幸福——
幸福,也可以這麼簡單嗎?
原來,她苦苦追求的,一直都在她身邊,只是她不曾發覺
他挑眸回視,對上她專註的眼神,那是一雙溫柔含情的眼神凝視!他胸口一緊,日夜渴念的嬌顏就在眼前,他無法深入思考,右手圈上纖腰,左手順勢移向她腦後,她就在他懷中,他感受得到嬌軀柔軟曲線,他無法自制地俯近他——
幾欲碰上朱唇的那一秒,他倏地鬆了手,慌然退開,掩嘴嗆咳了幾聲。
一陣失望的嘆息自心底響起,安絮雅望著背身而去的他,心頭莫名的湧起失落感,這才猛然驚覺,在那瞬間,她竟顫抖的期待著!
原來,她早已那麼深的眷戀著他了……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竟全無所覺!
原來,無法再忍受庄哲毅的親近,並不是心中陰影大深,從此對兩性親密有所恐懼,而是裴季耘已經在她心中,她沒有辦法再去忍受其他人的碰觸。
「我該出門了,遲到不好。」他看錶,匆匆丟下一句。
「裴大哥!」她喊住他,將保溫瓶放到他手中。「我等你回來。」
裴季耘深深凝視她,眸光交會中。某種全新的情感在醞釀,隱隱約約,似乎有些什麼不一樣了……
【第八章】
的確有些什麼不一樣了。
他仍是不曾清楚表明過什麼,但是,他會清楚讓她知道他的行蹤,不讓她掛心;沒在一起的時候,偶爾打來一通電話,問問對方今天順不順利,有沒有按時吃飯;空暇時牽著手逛逛街,即使逛得腳都酸了,什麼都沒買,心卻好充實;有時睡不著,她會去敲他的門,陪他看星星,由他房裡的落地窗看得到一大片星空,然後,枕在他腿上睏倦睡去。
露骨的話,他不會說,他的感情很含蓄,就只是靜靜的貼心的陪伴著她,等她領會。
坦白說,她不是沒有遲疑的,畢竟她才剛由一段失敗的感情中走出,心中仍有陰影,她害怕被感情困縛的窒息感,那種說什麼、做什麼都有所顧忌的生活,與異性不能自在相處……
然而,他沒有,他總是遠遠地笑看著她,等她來到他身邊,再將她的手緊握,如風,自然沁心;如水,點滴滲透,以不造成壓力的方式存在著。
有時,社團辦活動,或者聯誼什麼的,他還會鼓勵她去參加,別管他這個「老頭子」。
「可是,那個社長想追我耶!」她皺著眉告訴他。
他神情僵了下,牽強地扯唇。「要是沒人追。你才真的該擔心了!」
「不要。」她悶悶地,將臉埋進他胸懷。
「絮雅……」
「不要嘛,人家想陪你啊。」她咬住下唇,氣悶道:「你就這麼討厭我嗎?每次都趕我出去,嫌我礙眼啊!」他對她為什麼都無關緊要的?看到男孩子捧著花束追在她後頭,他居然還能面帶微笑,為什麼知道別人對她的企圖,他一點都不緊張呢?
「絮雅……」她嘔氣地不肯抬頭,裴季耘揪腸嘆息。「我沒有討厭你。」
「哼!」完全不領情。
有沒有這樣一種人,賭氣時還死賴在人家身上?安絮雅就是。
他無奈,只得坦承:「我喜歡你的陪伴。」
「誠意不夠。」口氣狂狂的,稚氣未脫。
「這麼可愛大方、善解人意的女孩,我愛死她的陪伴了,沒有她我會心靈空虛,寂寞至死。」他加強誠意。
「這還差不多。」
「可以把頭抬起來了嗎?不要在我胸前流口水。」
「我哪有流口水!」她氣呼呼地抗議,杏眸瞪住他。
確定她沒惱他,裴季耘總算鬆了口氣。
並不是刻意要將她往外推,而是她還年輕,有太多美好事物尚未體驗,他只是想給她多一點的空間,在看盡花花世界之後,如果她的心是他的,終究會回到他身邊,而不是將她困在他小小的世界中,自私的阻隔外界繁華對她的引力,勉強換來的短暫美好。
只是,她會懂得他的用心良苦嗎?
年底將屆,時序人了冬。聖誕節的腳步悄悄近了,大街上熱熱鬧鬧的布置起應景的物品,過節氣氛濃厚。
平安夜這天,裴季耘依例回家陪父母吃過團圓飯,大致聊了近況,並沒久留。
回來后,一屋子靜悄悄,他回房拉開大片的落地窗帘,遠眺滿天繁星。一如往年。以他的方式,靜靜緬懷故人。
安絮雅站在門邊許久,他都沒發現。她放輕了腳步,元聲來到他身後,悄悄地,伸手環住他的腰。
他身子輕震。「絮雅?」
「嗯。」小臉埋在他背上,輕輕應了聲。「怎麼那麼早回來?」
「沒什麼事,就回來了。你沒出去?」他記得繫上有辦聖誕Patty,他以為她會去。
「等你。」清瘦的腰身,她每次抱著,位於心口的地方總會隱隱的疼。只要天氣變冷,他身體就很難無恙,不論再怎麼留神小心調養,還是沒用,這兩天尤其咳得頻繁,夜裡常見他起來喝水,她索性先將藥茶準備好,放在他床頭。
感覺圈在腰上的力道緊了緊,他安撫地握了握腰腹間的小手,沉靜倚偎。
「你在想她嗎?」話一問出口,她感覺到他身體僵硬了下。
「誰?」
「你的初戀女友,那個和我長得很像,在聖誕節去世的女孩。」
裴季耘沉默了很久、很久,始終不答。
「能不能告訴我,畫里的人,是她,還是我?」她又問。
她看到了!
有一瞬間,裴季耘有種感情被赤裸裸剖開,無所遁形的狼狽感。
「連你,也分不清楚嗎?」有時,她會想,他對她的好,是不是移情作用?
「不。」他回身,深刻地望住她,明確回答:「是你。」
他懷念明雪,但是他愛的人,是她。
這一點,從來就不曾模糊過。
她吁了口氣,淺淺笑意釋出。「你相信,這世上有聖誕老公公嗎?」
「那是騙小孩子的。」他也笑了。
「可是我信啊!而且我還許了願望。」
他掬飲著她柔甜笑靨,長指撥了撥她的發,寵愛地問:「許了什麼願?」
「我想要——一個聖誕情人。」
他呼吸一室,笑意凝住。「那你可能需要很大的襪子。」
「不必,我知道要去哪裡找。」她握住停在她頰邊的手,帶著深深的溫柔與憐惜。「這世上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如此知我、懂我、疼我的人,你總是只做不說,什麼心事都自己藏著,委屈也不會讓人知道,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全都放在心上,如果有誰最值得我付出,那也只有你了。」
什麼時候,他的心事竟全被她看穿?
她懂他一路守護著她的用心?懂他藏得太深、不敢宣之於口的感情?這些,他從來都不打算說,就怕會成為她心上的負擔。
而她,會是為了感激,所以才……
裴季耘斂眉,抽回手。「你不必這樣,不管我做了什麼,都是出於自身意願,與你無關,你不需要覺得有壓力,更不需要因此而刻意想回報我什麼。」他不要勒索而來的感情!
「但是我想。」她走近一步,定定站在他面前。「平安夜,應該和最重要的人一起過,如果你問我,此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誰,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想得到誰,這個重生的我,是你給的,今晚,我只想和你一起,除非你不想要我,那你可以推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