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晨六點的一通電話，嚇壞了神智還不是很清醒的顏甄。

「什麼？！你們要來台北住兩天？已經在路上了，中午以前會到！」

掛上電話兩分鐘后，顏甄的尖叫聲突然響徹雲霄，把衛逸書嚇得從床上跌了下來。

他氣沖沖地打開房門，正準備破口大罵——「我阿爸、阿母要來住兩天，中牛以前會到。」坐在客廳里的顏甄哭喪著一張臉，宣布了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衛逸書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他才勉強問：「你沒阻止他們？」

「他們打電話來時，人已經在路上了。」顏甄顯得不知所措。

「恭喜，恭喜。」衛逸書丟下兩句風涼話，打算回房先睡個飽再說。

「衛逸書！這件事你也有份，搞砸了對誰都沒好處，你還不快點想想辦法？」顏甄六神無主，只得把衛逸書也拖下水。

老天，一想到父母即將到達，她就急得想殺人。唉，周休二日的假期泡湯不說，還得如臨大敵般地繃緊神經作戰——顏甄不禁懷疑自己能否活得過這兩天。

「那還不快點收拾、收拾，把東西全搬進我房裡？！我早晚會被你給害死！」

衛逸書滿肚子的火氣，一觸即發。

顏甄猛然醒悟，連忙開始布置一個屬於「恩愛夫妻」的小窩。

忙了一個早上，兩人都已筋疲力竭；想到即將面臨的考驗，顏甄不禁腳底發麻。

門鈴聲突然響起，如坐針氈的兩人頓時從沙發上跳起來。

顏甄硬著頭皮開門，卻見到兩張不在預期之中的面孔。「爸、媽，你們怎麼有空過來？」天哪，是衛家兩老。顏甄轉頭看向衛逸書，發現他也是一臉震驚。

「你爸說，我們好久沒見到你了，所以就趁著放假，過來跟你們小倆口聚聚。」衛夫人笑臉盈盈地握住顏甄的手。

「太突然了，我都來不及準備中午的飯菜。」顏甄儘力維持表面的鎮定，不敢讓自己緊張的情緒顯露出來。

「不用準備了，咱們上館子去吧！」衛廣泰紅光滿面，十分高興地提議。

衛逸書還來不及答話，門鈴就再度響起；他打開門，認命地面對另一波「驚喜」。

「逸書，你們這裡不好找哦，我們繞了好幾個圈子才找到。」顏福人未進門，聲音已經先到了。

衛廣泰詫異地望著剛進門的兩個陌生人。

顏甄趕忙上前介紹，「爸、媽，他們是我阿爸、阿母。」她轉過頭看著父母，「阿爸、阿母，他們是逸書的爸爸媽媽。」

雙方父母客氣的向對方點點頭。

「親家、親家母，我不知道你們也在這裡，剛好我帶了一隻土雞上來，如果不嫌棄，就當成是見面禮好了。」顏福熱切地遞上還活蹦亂跳的土雞，衛夫人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

顏甄看見情況不對，趕緊把土雞接過手，吆喝著要大家準備出門吃飯。

衛逸書微微苦笑，唉，遇到這種突髮狀況，任誰也沒辦法掌控事情的發展了。他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一切聽天由命。

好不容易選定餐館坐下來，在點菜的時候，雙方家長卻展開一場拉鋸戰。

「親家，想吃什麼？儘管點沒關係。」衛廣泰豪氣地說。「不不不，親家先點，我們隨便都好。」顏福客氣地推讓著。

「遠來是客，還是你們先點吧！」衛廣泰又把菜單推過去。

顏福想都不想就擋了回去。

這樣推來推去五分鐘之後，飢腸轆轆的顏甄終於忍不住出手相爭，「我看還是我來點好了。」

顏甄的舉動令兩位老人家有點尷尬，霎時間，餐桌上一片沉默。直到第一道菜上桌，衛廣泰才再度出聲。

「阿甄，你什麼時候給衛家生個孫子啊？」

顏甄一口菜梗在喉嚨里。差點沒噎死，衛逸書連忙伸手在她背後拍了拍，替她順順氣。

兩家父母見到這樣的動作，登時開心的不得了，看樣子小倆口恩愛的很，他們肯定可以等著抱孫了。

「我們還不急著生小孩，想過一陣子再說。」衛逸書替顏甄解圍。

「什麼不急？我這次上來，就是專誠帶土雞來給阿甄補補身子，希望她生出來的孩子白白胖胖又可愛。」

「阿爸，趁熱趕緊吃，涼了味道就不好了。」顏甄趕緊挾一筷子菜放進顏福碗里，希望他多吃飯少說話。

「逸書，爸爸剩下沒多少日子了，你連我的這點心愿都不顧嗎？」衛廣泰的語調有些哀傷。

衛逸書聽得心都慌了，他連忙用眼神向顏甄求救。

「爸，我們會好好努力的，您放心好了，我的肚皮很爭氣，一定會給您生個白白胖胖的孫子。」顏甄情急之下隨口瞎掰，惹得雙方父母笑逐顏開。「那就好，那就好。逸書，你也要儘力一點，知道嗎？」

「親家，你放心，這兩天我們夫妻會好好監督他們小倆口的，保證下個月就會有消息了。」顏福拍胸脯保證。

衛逸書和顏甄恨不得有個地洞能鑽進去，這麼尷尬的話題，教他們怎麼吃得下飯？

顏甄破天荒的對食物失去興趣。此時此刻，她只想奪門而出，逃開這個令她了無「食」趣的話題。

好不容易熬完食不知味的一頓飯，沒想到回家之後，浩劫才正式展開。

衛家兩老一吃完飯便直接回陽明山，此刻屋裡只剩下衛逸書、顏甄以及顏福夫婦。

「阿爸，家裡的田沒有你，可以嗎？」顏甄想盡辦法，希望父母能儘快回家。

「有你那些阿兄在，不要緊。」顏福打量著室內的擺設。

衛逸書心中七上八下的，生怕讓顏福夫婦抓到破綻，一切的苦心就都白費了。

「阿甄，阿爸覺得你們這個客廳不能這樣擺。」顏福認真地告訴女兒。

「什麼？」顏甄一頭霧水，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個沙發不能對著門，而且最好不要養魚。」

「為什麼？」顏甄和衛逸書異口同聲地問。

「這樣子風水都被破壞光了，難怪你們生不出半個孩子。」顏福看起來有些生氣。

「阿爸，你不要這麼迷信好不好？」顏甄簡直哭笑不得。「不是迷信，這是真的。

你不要太鐵齒，萬一生不出孩子來，我們要怎麼跟親家交代？「顏福音量提高，氣女兒太不懂事。

眼看著父親真的生氣了，顏甄只好用眼神向衛逸書說抱歉，遵從父命地調整起客廳的擺設來。

由於顏福的一番話，屋裡的布置產生大幅度的更動，連帶著令顏甄和衛逸書的處境也有了新的變化。

夜深了。

「阿母、阿爸。你們怎麼還不去睡？」

「你們先去睡吧，不用管我們。」顏福夫婦露出詭異的笑容。

顏甄全身爬滿雞皮疤瘩，看見父母怪異的笑容，她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

「我們知道了，請你們也早點休息。」衛逸書拉著顏甄走向自己的房間。

直到關上房門的那一刻，顏甄才意識到今晚得和衛逸書同睡一床的事實。

「怎麼辦？」顏甄壓低聲音，依照她父母的習性，此刻他們可能正在門外偷聽。

「老婆，我愛死你了。」衛逸書出其不意的用力一拉，把顏甄帶進懷裡。

顏甄本想出聲質問，卻被他接下來的動作奪走了全部的思緒——衛逸書在吻她！

衛逸書原本只打算作作樣子，好騙過門外的顏福夫婦；沒想到顏甄的唇嘗起來這麼甜美，令他幾乎捨不得放開……

顏甄已經弄不清楚自己有什麼感覺了，她全身的力氣都化作一團漿糊，只能用雙手牢牢地攀附著衛逸書。

衛逸書勉強拉回自制力，聲音低沉沙啞地說：「你今晚最好別穿得太性感，我可不像柳下惠一樣，能夠坐懷不亂。」他的話宛如在顏甄頭上澆了一盆冷水，她又羞又怒，「你少作夢了，睡覺時我會跟你劃清界限的。」

「我只是事先提醒，免得你自己送上門來。」衛逸書也不甘示弱地反擊。

於是兩人用枕頭隔開彼此，說好誰也不許越雷池半步后，便各自躺下。

門外的顏福夫婦在聽不到任何一絲動靜后，才心滿意足地回房就寢。

夜晚悄悄地離去，又是一天的開始。

顏甄總覺得睡得不太舒服，她的胸口悶悶的，彷佛被什麼重物壓著……她睜開眼，赫然發現衛逸書長而濃密的睫毛就近在眼前。

顏甄瞪大眼睛，她總算知道自己的胸口為什麼會悶悶的。「衛逸書！你給我起來。」

顏甄不敢大叫，怕吵醒睡在隔壁房的父母，她用力地推推衛逸書。

衛逸書不情願地張開眼帘，啊！原來他睡在顏甄的胸前，怪不得他會覺得枕頭特別軟……他漾開一個充滿曖昧的笑容，「小姐，不是我想占你便直，是你捨不得讓我起來。」

「你說什麼？！」顏甄氣呼呼地瞪著他。

「你的玉腿緊緊攀住我的身子，我是迫於無奈呀！」衛逸書裝出一副可憐樣。

顏甄低頭一看，原來她的雙腿夾著衛逸書，令他動彈不得；更尷尬的是，她的睡衣撩到腰部，露出了白皙的大腿，以及性感的蕾絲內褲。

顏甄羞紅了臉，趕緊把腳放下。

「我要是貧血而亡，兇手就是你。」衛逸書掙扎著爬起。

顏甄突然察覺到有某樣東西抵著她，這項發現令她的臉色更加緋紅，身體也滾燙起來。衛逸書連忙滾離顏甄的身邊，暗暗咒罵自己的荷爾蒙分泌過度旺盛。

顏甄深吸一口氣，平復激蕩的情緒，「我還以為你對女人沒興趣。」

「你要不要試試看？我可是很威猛的，只要你不叫我負責任，要怎樣都行。」衛逸書一面跳下床，一面反唇相稽。該死，他得趕緊去沖沖冷水。

「你再胡說，我就對你不客氣。」顏甄生氣的對著奪門而出的他大喊。

「阿爸，我們兩個都要去上班，你和阿母在家會不會無聊？」顏甄怕父母整天關在家裡，沒地方去。

「不會、不會，你們趕快出門，萬一遲到就不好了。」

吃過早餐，兩老就忙不迭地把顏甄和衛逸書推出家門，彷佛巴不得他們越早離開越好。

一整個上午，顏甄老是靜不下心來，生怕父母在家「造反」；她心神不寧的模樣全看在游素玉眼底。

「顏甄，你幹嘛老是心不在焉的？不會是在想老公吧？」游素玉逮到機會就不忘調侃顏甄幾句，看來沒喝到喜酒這件事，會讓她記恨一輩子。

「去，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你們不是才新婚燕爾嗎？怎麼，難道已經日久生厭，感情淡如開水了？」游素玉趕緊把頭湊過來。

顏甄睜大眼睛，邊說邊搖頭，「你還真是想象力豐富，當體育老師真是埋沒你的才華了。」

「快點說嘛！你知道的，要是不能滿足我的好奇心，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我父母從屏東來台北看我。」顏甄說得有氣無力的。

「伯父伯母來了？這是好事一樁，值得你這樣長嗟短嘆嗎？」「你不明白。」顏甄不打算多說，她太明白游素玉這個廣播電台的威力了，上回婚訊公開時的情形還令她心有餘悸。

「下班后我去你家，認識一下你的寶貝父母。」游素玉興匆匆地說。

顏甄長嘆一聲，唉，早知道就不要告訴游素玉這件事，這下子更麻煩了。

顏甄順著游素玉的意思，將她介紹給雙親認識；出乎意料的是，阿母竟然和素玉一見如故，聊個沒完。

「阿甄，你進來。」

顏甄見到母親和游素玉一臉詭異地站在房門口，不禁膽戰心驚，生怕這一拍即合的兩個人會想出什麼鬼主意來整她。她鼓起勇氣，硬著頭皮走進房。

「阿甄，快試穿看看，這是我跟你阿爸今天去外面幫你買的。」

顏甄看見游素玉一臉賊笑，就知道大事不妙；她勉為其難地拿起母親買的衣服——「阿母！這種衣服怎麼能穿？！」顏甄雙頰嫣紅，忍不住大發嬌嗔。

那件上衣……不，是那塊布的剪裁把整個背部挖空，只用一條繩子系在脖子上，活像古時候的肚兜——不，它比肚兜還糟糕，至少肚兜不是透明的！

「傻孩子，你看看你昨天睡覺時穿的那一套睡衣，怎麼可能吸引你尪的注意力？難怪你們結婚到現在，我的金孫連個影子都沒有；你再不好好檢討，你尪會去外面娶細姨的。」

顏甄哭笑不得，卻無從反駁，「媽，你還是留著自己穿好了，我看阿爸比較消受得起這種艷福。」顏甄作勢要把衣服還給母親。

「呸呸呸，你這個孩子亂亂說，我跟你阿爸都已經一腳踏進棺材了，還要這個做什麼？阿母是為了你好，這個衣服不便宜呢！你要是不穿，就是對不起我們！」顏徐阿妹說得頭頭是道。

游素玉也在一旁敲邊鼓，天，當她看見這件「透明肚兜」時，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只要一想到顏甄必須穿上這件「衣服」去誘惑衛逸書，她心裡就狂笑不止。

經過一番推託之後，顏甄還是被迫收下了這塊布料。更慘的是，顏徐阿妹還放話要女兒今晚一定得穿上「父母的愛心」，因為她打算來個突擊檢查。

吃過晚飯，游素玉前腳才跨出大門，顏甄和衛逸書就馬上被推進房間。顏徐阿妹頻頻用眼神向顏甄示意，弄得衛逸書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今天晚上會發生什麼事嗎？」衛逸書小心翼翼地問。

「你的第六感還滿準的，這個給你！」顏甄把手中的衣服拋給衛逸書。

「這是什麼？」衛逸書伸手接住，有些好奇。

顏甄不接腔，等著看他的反應。

「老天！你準備謀害親夫嗎？」衛逸書反應激烈，光是想象顏甄穿著這件衣服的樣子，他就已經受不住了。

「這是我阿母的意思，她要我今晚穿上這件衣服色誘你，好讓她早點抱孫子。」顏甄無辜地看著衛逸書。

「那……來吧，我準備好了。」衛逸書呈大字形躺在床上，一副準備犧牲奉獻的模樣。

「喂，你想弄假成真嗎？難不成你愛上我了？」顏甄無心的問了幾句。

衛逸書馬上跳起來，「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才不想被女人綁死，結婚是天底下最麻煩的事。」他極力撇清，生怕顏甄有一絲絲誤會。

「那就好，我還真怕你死纏著我不放。」顏甄也不肯在嘴上吃虧。

「彼此，彼此。」

「那今晚該怎麼辦？」顏甄導回正題。「你不穿又不會有人知道。」衛逸書似乎不把這個問題當一回事，準備就寢。

「可是我阿母說她會來突擊檢查……她是來真的。」顏甄傷腦筋地看著手上的衣服。

「那你就穿上吧！記得把燈給關了，免得又害我貧血。」衛逸書倒頭就睡，不再理會她。

顏甄考慮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換上那件涼颼颼的肚兜比較保險。她關上燈，房內霎時只剩下微弱的月光，在確定衛逸書什麼也看不到之後，她便安心地躺下入睡。

衛逸書睜開眼睛，茫然地瞪著前方。在這種情況下，教他怎麼睡得著呢？

他轉身看著熟睡中的顏甄，捫心自問，他真的對顏甄不感興趣嗎？其實他也不知道答案。

唉，看來今晚註定要失眠了。要是他的陽壽因此減短，他一定不會忘記拉顏甄當墊背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

在經過昨晚的嚴密監督后，顏甄的父母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他們深深相信，在十個月之後，他們就會有一個白白胖胖的外孫。

顏甄和衛逸書的生活終於恢復平靜，距離約定結束的時間也越來越近。

眼看著婚姻生活進入倒數階段，顏甄突然開始有些驚慌。也許她是在害怕該如何向父母解釋，也許她已經開始對這段婚姻生活感到眷戀……

顏甄拋開腦中的疑問，她相信只要度過這最後的一段時間，一切就能回到最初的狀態，她也不會再迷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