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顏甄開始覺得，讓游素玉知道這個秘密，是一件大錯特錯的事。

自從發現她和衛逸書的關係后，游素玉望向她的眼神總是著著幾分曖昧，看得她心裡發毛，簡直沒法子專心上課；更糟糕的是，她發現衛逸書是辦公室里的這群女人最愛討論的對象——「聽說衛老師喜歡文靜的女孩，就是那種聲音柔柔細細的，有著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笑起來十足大家閨秀模樣的——」

「你暗示的人是不是在二年級教國文？」

「教國文的那麼多個，誰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個？」

「除了潘老師還有誰？」

聽到這番對話，游素玉不禁瞪大了眼睛；顏甄雖然佯裝不在意，但仍然豎起了耳朵仔細聆聽。

「是嗎？衛老師真的對潘老師有意思嗎？」

「衛老師有沒有意思，我是不曉得，不過潘老師肯定是對他有意思的。你們都不知道，潘老師時常和衛老師有說有笑的，企圖明顯的不得了；奇怪的是，一向不笑的衛老師在面對潘老師的時候居然破例了！」

「對呀，聽說他們這陣子走得滿近的。唉，潘老師年輕貌美，做人又溫柔有禮，衛老師怎麼可能不動心？」

「唉，看樣子白馬王子又要被別人套牢了。」

「不被別人套牢，難道還輪得到你？我勸你先回去照照鏡子吧！衛老師的家世這麼好，人又長得英俊，你哪一點配得上人家？」

「喂，你們這些三姑六婆有完沒完？人家的私事，要你們來多嘴。」游素玉氣不過地跳出來伸張正義。

顏甄急忙拉住游素玉，想把她拖離現場；可惜游素玉正在氣頭上，拉也拉不動。

「奇怪了，你在不滿什麼啊？難不成是見不得人家好？」

「你們少鬼扯了，衛老師才看不上潘黎萱。」游素玉就是看不慣這些亂點鴛鴦譜的好事之徒。

顏甄冷汗直流，她有預感，衛逸書和她就要大難臨頭了。

「笑死人了，你說衛老師看不上潘黎萱，難道他會看上你嗎？別笑掉人家的大牙了。」

好事者繼續鼓噪著。

「衛老師不會看上我，但是也不會看上潘黎萱，他真正喜歡的是——」

顏甄在情急之下只好捂住游素玉的嘴巴，不讓她把話說完。「素玉，別說了，衛老師喜歡誰不干我們的事。」

游素玉想起顏甄的叮嚀，只好閉上嘴巴，準備和顏甄一起離開現場。

好事者卻繼續挑釁，「哼，癩蝦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秤秤自己的斤兩，人家和潘老師才是天生一對。」

聽到對方奚落的話，游素玉再也按捺不住；她掙開顏甄的手，大聲嚷著：「人家衛老師喜歡的是顏甄，你們這群人懂個屁！」

顏甄幾乎昏死過去，完了，這下子鐵定雞犬不寧，一發不可收拾了。

「顏甄，是真的嗎？衛老師真的喜歡你？」這群女人頓時包圍住顏甄，不打算善罷甘休。

「假的，他跟我沒關係。」顏甄矢口否認，急著和衛逸書撇清關係。眾人的眼光射向游素玉，指責她的胡言亂語。

「我可沒胡說，他們連婚都結了，衛老師怎麼可能不喜歡顏甄？」游素玉趕緊辯白。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游素玉便把那日到顏甄家做客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顏甄恨不得縫上游素玉的大嘴巴，或是找個地洞讓自己鑽進去。天啊！這個爛攤子教她怎麼收拾才好？

「顏甄，你好過分，偷偷拐走全校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就算了，居然連結婚都不通知一聲，真是太不夠意思了。」

一時之間，指責聲、嫉妒聲、羨慕聲，此起彼落。

顏甄傻傻地站在原地，接受大家的祝福與炮轟；此刻她所能想到的，只有「欲哭無淚」四個字。

「你說，接下來要怎麼辦？！」衛逸書大發雷霆，差點沒動手砸爛屋裡的傢具。

「你決定就好了，我一定全力配合。」顏甄小心冀翼地回答，生怕一說錯話就會令衛逸書更加生氣。

「我決定就好？告訴你，事情是你搞出來的，你要想辦法收拾！」

衛逸書一想起下午發生的事，就忍不住怒火中燒。當一群人衝進辦公室，逼問他跟顏甄的關係時，他簡直像是五雷轟頂般、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當時的他只想把顏甄給捏死，以泄心頭之恨。

「事情又不是我說出去的，我也不願意搞成這樣啊。現在既然已經發生了，你就想個辦法解決，好不好？只要你說出口，我全都照辦。」顏甄不敢抬頭，低聲下氣地討饒。

「我真想殺了你，以謝天下。」衛逸書氣憤不已。顏甄把脖子往前一伸，「喏，如果這樣你能痛快一點的話，我願意配合。」

她緊閉著眼睛，一副從容就義的模樣。

衛逸書瞧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不由得輕笑出聲。

顏甄急忙睜開眼，「你是不是不生氣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好不好？

不要再生氣了，萬一你氣得一命嗚呼，我就變成寡婦了。「

「真拿你沒辦法。」衛逸書摸摸顏甄的頭，將她帶進懷裡。

看到衛逸書露出笑臉，顏甄緊張的情緒才緩和下來。媽媽咪呀，想不到衛逸書發起脾氣來，還真是一點都不含糊。

「那以後要怎麼辦？」顏甄把頭埋進衛逸書的懷裡，發現這種依偎在一起的感覺還挺舒服的。

「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了。你還想重拾自由吧？」

「當然。」顏甄趕緊把頭抬起來，認真地看著他。

「那就等熬過剩下的一個半月再說吧！」衛逸書又把她壓進懷裡。

聽到他的回答，顏甄忍不住感嘆，「時問過得真快呀！」

衛逸書的身子輕輕顫了一下。是啊，時間真是一點都不肯稍作停留。

拜游素玉之賜，顏甄和衛逸書的婚事被渲染得人盡皆知。顏甄現在到學校就像上戰場一樣，不僅要應付同事們關愛的眼神，還得接受學生們的嚴刑逼供，害她每天都累得像條牛似的。

為此，顏甄不免對那個罪魁禍首恨得牙痒痒的；可是游素玉只要一見到她，就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令她無從發泄自己苦悶的情緒。她只能認命地自我安慰，自己種下的苦果，本來就得自己承受。

下過雨的午後，天氣涼爽的令人昏昏欲睡，顏甄趴在桌上，正準備小憩片刻。「顏甄，我看你得盯著點，免得老公被別人搶走了，自己還渾然不覺。」

游素玉湊過來，輕輕搖了搖顏甄的手臂。

顏甄勉強睜開雙眼，含糊地問了句，「你說什麼？」

擾人清夢是一大罪過，她真想把素玉拖出去砍了，只求能安靜地睡上一覺。

「你還睡！丈夫都快被別人勾走了，你還有心情睡午覺！到時候別說做朋友的沒有事先提醒你。」游素玉見顏甄絲毫沒打算清醒，只好狠狠地捏了她的手臂一把。

「痛死我了！」顏甄痛得幾乎跳起來。

這下子，不但顏甄醒了過來，連其它正在午休的老師，也都莫名其妙地被吵醒。顏甄連忙向這群無辜受害者打躬作揖，免得引起公憤。

「你在幹嘛？」顏甄低聲咒罵著游素玉，什麼損友嘛，害她白白浪費了午休時間。

「我可是為你好，你老公都快被人搶走了，你還有心思睡覺！」游素玉加重語氣，臉色也沉了下來。她太了解顏甄的個性，如果不誇張一點的話，顏甄絕對不會緊張的。

顏甄在心裡暗自嘀咕，他被搶走最好，省得她一天到晚煩惱。可是這話當然不能大聲說出來。

顏甄勉強裝出有興趣的樣子，「有那麼嚴重嗎？」

「你不曉得那個潘黎萱跟你老公有多親近，她每天跟衛逸書有說有笑的，聽說還親自下廚做點心請他吃呢。」游素玉繪聲繪影地說著，生怕顏甄不肯相信。

「有這種事？該死的衛逸書，枉費我平常對他這麼好。」顏甄口氣不善，聽得出來有些動怒。

「你也別太生氣，我看問題全是出在那個狐狸精身上。男人嘛，總是過不了美人關的。」游素玉趕緊替衛逸書說起好話，以免顏甄一氣之下，決定休夫。

「不，我不是說這個。我是氣衛逸書有好吃的東西，居然不帶回來和我一起分享，真是太小氣了。」顏甄簡直是義憤填膺。

游素玉瞪著顏甄，差點沒昏倒，「老天！顏小姐，請問是吃比較重要，還是老公比較重要？」她恨不得送顏甄幾個巴掌，讓這個成天只想著吃的笨蛋清醒過來。

顏甄看見她氣得眼冒金星的模樣，只好吶吶地說：「民以食為天，吃飯皇帝大，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過老公搞外過也是值得注意的。」

真是的，衛逸書想交女朋友關她什麼事？為了這麼點小事，就破壞她的午睡，真是太不值得了。顏甄心裡老大不高興。

「我看你最好還是盯緊一點、免得以後跑到我家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我可幫不上忙。」

顏甄斜睨著游素玉，什麼跟什麼嘛！她才不可能去演這麼無聊的戲碼呢，神經病。

「我言盡於此，你自己看著辦吧。最後再免費奉送一個消息，聽說等一下他們兩人會在圖書館里『談情說愛』。」游素玉一副仁至義盡的模樣，徑自離開顏甄的視線。

衛逸書有病呀，在圖書館怎麼「談情說愛」？這麼沒情調，一點羅曼蒂克的手法都不懂，怎麼追得到女朋友？

顏甄打算親自走一趟圖書館，教教衛逸書泡馬子的方法，以報答他平日不辭辛勞地照顧她的五臟廟。

所謂事出必有因，謠言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顏甄親眼看到衛逸書和潘黎萱有說有笑的，不知怎地，她心裡竟有些不是味道。

這個潘黎萱的模樣長得真是好，大眼小嘴，皮膚白裡透紅，教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她和衛逸書站在一起，看起來簡直美得像一幅畫……

顏甄躲在一旁觀察了好一陣子，突然好勝心起，便趁著衛逸書離開座位的時候，不慌不忙地從潘黎萱眼前走過，大膽地打了聲招呼。

就在顏甄準備離開的時候，潘黎萱突然開口：「顏老師，請留步。」她和善地露出笑臉，「我真羨慕你，有衛老師這樣的好丈夫，要是你們還沒結婚，我一定不把他讓給你。」

聽到潘黎萱大膽的告白，顏甄不禁愣住了，忘了該怎麼回話。

「顏老師，你真的很幸福。衛老師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從他的言談中，聽得出他很愛你，我衷心祝福你們。」潘黎萱大方地伸出手來，顏甄連忙伸手和她相握；此時，衛逸書走了回來。

「你們在聊些什麼？」衛逸書對兩個女人的對話深感好奇。

顏甄還來不及說話，潘黎萱已搶先回答，「我說很羨慕她有這麼好的丈夫，請她要好好把握；希望衛老師也能好好珍惜這麼可愛的妻子。」

這番話說得顏甄和衛逸書面紅耳赤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顏甄心神動蕩，久久不能平復，她怎麼也無法相信，衛逸書深愛著她。

潘黎萱的話在顏甄心中不斷發酵，她總是一再想起談話的內容，不由主自地思索著，這是潘黎萱一相情願的想法，還是確有此事？

顏甄心煩意亂地嘆了口氣，也許不要知道真相是最好的，畢竟她還沒有勇氣去面對愛情。

「喂，你在發什麼愣啊！」游素玉不耐煩的聲音把顏甄拉回現實。

「你又有什麼八卦要告訴我？」顏甄興趣缺缺地看了她一眼。

「咦，難道你已經聽到消息了？可惡，我還以為我的消息鐵定是第一手的。」游素玉懊惱不已。

顏甄勉強裝出好奇的模樣，「什麼啦？你快說、我什麼消息都不知道。」游素玉感激地瞥了顏甄一眼，認識這麼久了，她當然分辨得出顏甄是不是真的感到好奇。

「你知道嗎？潘黎萱訂婚了！聽說對象還是衛逸書的同學。沒想到他們兩人是因為這個緣故才走得這麼近。」游素玉顯然有些扼腕。

「否則你希望他們怎麼發展下去？」顏甄覺得有些好笑，游素玉之前明明替她緊張得半死，現在又唯恐天下不亂。

游素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沒有啦，我只是以為事情可能會有後續發展，沒想到卻是這樣子收場……他們兩個明明就很要好，怎麼會……」

顏甄看著游素玉苦苦思索的模樣，突然心情大好，「我沒工夫等你想清楚答案，我還有課，要先走了。」她腳步輕快地走出體育室。

「顏甄。」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顏甄回過頭去，看著片刻之前還令她煩惱不已的問題來源。

「這個星期天有沒有空？」衛逸書走近她。

「你大老遠走來。就是要問我這個？」顏甄覺得莫名其妙。

「我是剛好過來這裡，又剛好看到你出來。才順便問問——你到底有沒有空？」衛逸書打死都不會承認自己是專誠來找顏甄的。

「有啊，你要請我吃大餐嗎？」顏甄不改常態，嘻皮笑臉地反問。

「沒錯，我就是要請你去吃大餐。」衛逸書的話接得挺順的。

「怎麼可能有這種好事？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有什麼要我幫忙的？」顏甄篤信「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我是要找你去喝他們的喜酒！」衛逸書翻了翻白眼。

「誰？」顏甄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潘黎萱呀！她本來想找你當伴娘，後來聽老一輩的說，結過婚的人不適合當伴娘，她才打消了念頭。」

「原來是她的婚禮啊！好，我一定參加。」顏甄高興的猛點頭。

「這是黎萱做的蛋糕，你一定很愛吃——拿去吧，我要先走了。」衛逸書把蛋糕塞進顏甄手裡，轉身離開。

顏甄的心臟抽了一下，原來衛逸書一直惦記著她愛吃的毛病……她突然很想撲進衛逸書的懷裡，但當她回過神時，他卻已經走遠了。

潘黎萱的婚禮在教堂中舉行。說也奇怪，她明明很討厭婚禮繁複的儀式，但是在看到潘黎萱滿臉幸福的模樣后，她卻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情緒……走在回家的路上，顏甄不發一語地沉思著。

「你知道嗎？他們兩人是兜了一大圈，才好不容易完婚的。」衛逸書打破沉寂。

顏甄有些詫異，卻仍不忘取笑他，「怎麼，你被感動得想一頭栽進婚姻里啦？」

「如今的我不是正在這個墳墓里苟延殘喘嗎？」衛逸書深深地看著顏甄，反將她一軍。

顏甄避開他的眼光，「我們的情況比較特殊，不能混為一談；我問的是我們分手后、你有沒有打算再婚？」她低下頭，隨意地踢著地上的石子。

衛逸書不答反問：「你呢？」

「應該不會，婚姻這個名詞不適合套在我的身上。喂，不要談這個了，我們來比賽，看誰先跑到家。」沒等衛逸書回答，顏甄已經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

衛逸書愣了一會兒，隨即邁開腳步追上去。

在這個微微透著秋意的夜晚，空氣中隱隱約約地流動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以及陣陣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