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千萬不能讓韓奇發現自己誤會的原因，肯定會被他一腳踢出去的。

「二樓還有一間多出來的空房，跟我來。」韓奇也沒興趣追問，夜深了，兩個人都累了，有什麼問題等明天再說了。

韓奇帶她走上二樓，開了燈，推開右側第一間房間的門。

「哇！」范筱涵控頭一看，忍不出瞪大眼，輕呼一聲。

果然是一間「空房」啊！五坪左右的房間里確定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張全新的紅色沙發椅，上面甚至還套著末拆封的塑膠套。

「不滿意也沒辦法，這是今晚唯一可以收留你的地方。」韓奇皺眉，誤以為她不喜歡這個房間。

「沒有，我沒有不滿意。」范筱涵拚命地搖頭以示誠懇，「我只是從來沒看過這麼清爽乾淨的房間，真的！」

經過剛才凌亂的客廳帶來的震撼教育之後，她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心想，韓奇所謂的「多出來的房間」，應該也是堆得像小型倉庫的地方吧！怎麼也沒想到會是一間真真正正的空房。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這是我不用、多出來的房間。」韓奇很實際地開口。既然是自己完全不需要的空間，他幾乎不踏進這裡。

范筱涵偏著頭，試圖想弄明白這個男人的邏輯：他的意思是說，不使用的地方就完全不碰，而看起來像經過世界大戰一樣凌亂的地方，就表示是他的地盤羅？換句話說，這男人完全奉行著：凡走過必留下痕迹這個原則？

「廁所和浴室在隔壁，你等一會可以去梳洗一下。還有，這個門可以從裡面上鎖。就這樣，你應該也累了，早點休息吧！」韓奇簡單交代一遍后，高大的身子隨即退出了房間。

「等等！」范筱涵忍不住喊住他。

「什麼事？」韓奇停下腳步。

「謝謝你，真的！」她真心誠意地開口。

「早點睡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韓奇點點頭致意，主動為她帶上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范筱涵先等了幾分鐘，心裡占算韓奇應該已經回到房間了，這才伸手開門，準備到浴室簡單梳洗一番。

雖然對韓奇的屋子充滿了好奇，但她現在實在太疲倦了，只想洗個熱水澡，早點休息。

依舊韓奇的指示，范筱涵很快地找到了浴室。

她欣喜萬分地鎖上門，先在浴缸里放熱水，再以最快的速度在淋浴間里沖洗，然後她一身乾淨地踏入裝滿熱水的浴缸內。

她讓身子慢慢、慢慢地往下滑，直到整個身體完全浸泡在水裡，最後滿足的深深的吐出一口氣。

感謝上帝！感謝韓奇！感謝此時此刻，熱水帶給她的天堂般幸福……

下午兩點鐘，韓奇開著車，第三次在自己家門口停下。

今天他一大早就醒來了，他決定趁著范筱涵還沒醒的時候，先開車出去繞一繞，想清楚該怎麼解決這位多出來的嬌客。

車子才開出巷口，韓奇的心裡就覺得不妥；如果她突然醒來了怎麼辦？看不到他，她會更緊張吧？還有，冰箱里大部分的食物都過期了，如果她不小心吃下去，食物中毒了怎麼辦？

低咒一聲后，韓奇將方向盤一轉，先到附近的超市停下，買了麵包、火腿、果汁、牛奶等等簡單的食材，然後驅車回家，直接將新鮮的食物放在她的房門口，這才放心地離開。

他再次開車出門，直接來到了火車站，幫她買了前往四大城市的火車票。

「我讓她搭了便車，請她飽餐一頓，甚至還讓她住了一個晚上，現在我甚至連火車票都幫她準備好了，最多再給她幾百塊旅費，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當車子第二次停到家門口的時候，韓奇幫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但他還是沒有走下車。

車上的時鐘顯示著現在是十一點二十分，說不定她才剛醒來，說不定正在吃早餐，如果他就這麼進去把火車票拿給她，會不會太直接、太殘忍了？

韓奇坐在車上，反覆思索了五分鐘，怎樣都找不到進屋的理由，最後他低咒一聲，催動油門，再次把車開走了。

這一次，韓奇把車往城裡開去，漫無目的地繞著芝加哥市區好幾圈，最後選了一家旅行社，為她訂了一張回台灣的單程機票。

或許，這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她對美國如此不熟悉，不管前往哪個城市，他都會擔心，倒不如讓她直接回台灣，至少心中減少了「將小動物殘忍遺棄在異地」的內疚感。

當那一張單程機票妥當地收在在口袋裡的時候，連帶的也讓韓奇恢復了好心情，他轉開收音機，在輕快的音樂聲中，慢慢將車子車了回去。

這裡有前往各大城市的火車票，也有直接回台灣的機票，都讓你帶在身邊吧！韓奇在心中默默的練習，希望保持語氣的溫和。

才用鑰匙開了門，空蕩蕩的玄關讓韓奇一怔，連帶讓他心裡準備好的台詞也在瞬間忘得一乾二淨，他三步並作兩步沖向客廳，下一秒，他震驚地瞪大了雙眼——他家遭小偷了！

原本散在客廳各個角落的待洗衣物不見了，看完暫時堆放在地上的書報雜誌，如今分門別類地放在架上，沙發前面的小桌子，原本放滿了他搭配球賽時用過的空盤、空啤酒罐，現在全部都消失了！

他只能錯愕地站在乾淨陌生，宛如展示屋一樣的客廳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就在這個時候，范筱涵剛好端著一鍋香氣四溢的熱湯，緩緩從廚房走了出來。

「啊！你回來得正好，還沒吃飯吧？」她笑臉盈盈地問，動作利落地將熱湯放到長形餐桌上，「我早上沒什麼事，就幫你稍微整理了一下房子。」

原來房子不是遭小偷，而是被范筱涵整理過了！

韓奇這時才鬆了一口氣，他順著她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了原本只是用來堆放雜物、充滿灰塵的桌子，上頭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已經被移開，除了一塵不染之外，上頭還擺了好幾樣熱騰騰、香氣四溢的料理。

「還有最後一道菜，馬上就好，你先上樓梳洗一下，五分鐘后就可以開動了。」范筱涵簡單吩咐完，嬌小的身影又鑽回廚房去了。

處於錯愕狀態中的韓奇，聞言才轉身往樓上走去，當樓梯間再次出現了他順手扔下的衣服、雜物的時候，他這才有了重新回到自己地盤的感覺。

他在公路上意外撿到的女子，其實是童話書本里說的那種特別來報恩的精靈？或者她是某家清潔公司的超級推銷員？又或者這是某種整人遊戲？等會等他坐下吃飯的時候，會有人突然從她身後帶著攝影機跳出來？

韓奇在更換襯衫、洗手的時候，腦海里不停地思索著這個問題。

帶著滿心的疑惑，韓奇緩緩走下樓，看到范筱涵已經將一切準備妥當，坐在長桌邊，面帶微笑地等著他。

一直到這個時候，韓奇才有心神將目光轉到范筱涵的身上，他注意到她不再穿著昨天的套裝，而是換上了他的舊襯衫，皮帶束在腰間，將他的襯衫變成一件短洋裝。

明明是再平凡不過的打扮，卻透著一股該死的性感。

昨天及肩的秀必，現在簡單地紮成了馬尾，一張臉脂粉未施，雙頰上只有勞動過後自然產生的暈紅，卻依然美得讓他怦然心動。

「呃……我沒有替換的衣服，希望你不要介意。」注意到韓奇打量的目光，范筱涵開始主動解釋一切，「那個……早上我起床后，發現門口放了一包食物，我怕裡面的東西壞掉，所以想放到冰箱里，到了廚房，我在柜子里看到一些食物罐頭，心想這些東西可以做一些簡單的料理……我這人有一個壞毛病，做料理前喜歡先將環境整理一下，所以忍不住就先從廚房開始整理了起來。」

「忍不住就整理了起來？」韓奇聽到[種里，狐疑地挑高了一道眉。他倒是第一次聽過有人有這個毛病。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

「你是真人沒錯吧？」韓奇打斷她還沒說完的話，「不是童話故事裡那種從另一個世界跑出來，因為想報恩，所以出現做苦工的小精靈？」

「呃……我是真人，再真實不過。」范筱涵雖然覺得他的問題很奇怪，但還是很用力的點頭。

「你也不是清潔公司派來，想要強制推銷的清潔人員？」韓奇再問。

「不是。」范筱涵接著用力地搖頭。

韓奇得到答案後點點頭，然後把目光移到桌上的料理。

確實，每一道菜的食材都是出自他柜子里的罐頭，只是被她巧妙地融合成一道道熱騰騰的料理。

他把豆子、火腿，還有玉米罐頭煮成一鍋湯，把蔬菜、肉醬罐頭炒成一盤菜，甚至還弄了兩盤有模有樣的炒飯。

他早已習慣一個人住，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在外頭吃，要不然就是買一些微波爐食品打發掉一餐，幾乎沒有機會坐在家裡的餐桌上，和另外一個人享用三餐。

韓奇主動拿起湯匙，將一口炒飯送入嘴裡——

明明都是罐頭裡的食材，但是經過她的烹飪，這盤炒飯就象是被施展了魔法一樣，帶有一股罐頭食物從來不曾有的溫暖香氣。

「不好吃嗎？」范筱涵見他沉默地吃著炒飯，卻一句話也不說，只能小心翼翼地問。「其實不是我吹牛，我的手藝真的很不錯喔！如果我可以自己選材料的話，絕對可以煮出比這個好吃幾倍的料理，真的！」

韓奇這時才注意到她一口都還沒動，象是等待審判的犯人一樣，神情緊張地等著他的判決。

「很好吃。」韓奇誠實地開口，「你也餓了吧！快點吃東西。」

「嗯！」韓奇的讚美讓范筱涵鬆了一口氣，美麗的小臉也重新恢復了笑意，她拿起湯匙，心情愉快地一匙接著一匙，享用自己煮出來的食物。

不到半個小時，韓奇不但將眼前一大盤炒飯全都吃光，連她煮的玉米湯也喝了兩碗。

當他心滿意足地坐在椅子上，伸手想從口袋裡掏出香煙的時候，指尖意外地碰觸到幾張硬紙——他奔波了一個早上，為范筱涵買好的火車票和機票。

韓奇的身體微微一僵，心裡跟著懊惱了起來。

這下好了，稍早練習好的台詞，現在一句話也用不上了。

如果，她是安靜地坐在客廳等著他回來，那麼他或許可以語氣平靜地開口，把火車票和機票交給她，然後揮揮手說再見。

但打從他一踏進門開始，所有的事情都亂了套：她象是有魔法的小精靈一樣，不但把一樓整理得一塵不染，還利用廚房裡一些普通的食物罐頭，變出了一頓好吃的料理。如果他現在把票拿出來要她走，反倒成為一個無情無義的壞蛋了！

該死！為什麼一遇上她，原本很簡單的事情都變得複雜了？

「韓奇，你怎麼了嗎？」這時候，范筱涵也注意到他的沉默，以及漸漸緊繃的臉色。

他沉默了好一會，最後強迫自己把想法說出口，「我不能留你在這裡。」

「為什麼？」范筱涵身子一震，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她神情慌亂著為自己爭取，「你不能至少考慮一下嗎？我可以打掃房子，我還可以幫你每天準備營養的三餐，真的，任何家事都難不倒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