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人野命野活法
紅毛狼可不同了。他家殺個小肥豬,請了三個殺豬手,小豬不大,忙得他可屯子挨家請,像誰家不知道他家殺豬似的。從大隊書記,到小隊隊長,直到村長、會計,加上左鄰右舍,老親少友,見到面的就往家拽。這地方的人,不請還踅踅摸摸地往前湊,一請就更不客氣了。兩間房,炕上地下的,都是些吃冤家的手,那麼個**豬,去了腸肚,頭蹄下水,一角子豬肉不好乾啥,一頓飯就消去半拉半,把紅毛狼樂得,沒等別人喝醉,他自己先喝仙了,吐得滿場都是,喝得連人都不認識了。第二天,醒了酒,不服氣,還準備找那幫虎哥重喝,再較量一番。要不叫尤大耳朵擋一下,那半拉豬再有一頓就凈豆兒了。
尤大耳朵站在村辦公室門前,看見紅毛狼向他走來,就問他。
「昨天喝得咋樣啊?」
「敗啦,徹底地敗啦,爺們兒。」
「喝多些酒?」
「五十斤散裝全凈豆兒。」
「吃多些肉?」
「前角加后角,一小半吧。」
「你個紅毛犢子,你咋沒把那一半也燉上?」
「爺們兒,今兒個你還得去呀。」
尤老書記驚訝著:「還去?」
「昨天讓他們干敗了,今兒個再會會他們。」
「還喝?」
「還喝。」
老尤書記越聽越來氣:「媽了臭x的,你趕快給我滾犢子,殺個小破豬不夠你臭美的,老婆孩子還沒吃足性,先叫你們那幫狐朋狗友給吃掉半拉!你老婆費勁巴力地喂個豬,那麼容易?再吃,那半拉半也不夠,過不過年啦?靠不靠油啦?孩子老婆還吃不吃啦?你實在吃不了,送村裡來,叫大夥幫你吃,咋樣?」
尤書記一頓巴火給罵黃了,不的還得喝。
人不該死總有救,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紅毛狼家口多,晃晃噹噹地也活到五十來歲了。不好活,也活到這麼大歲數了。他有個好大姨姐,在大慶石油管理局的一個什麼勞動服務公司當經理。這個女經理給紅毛狼救駕了。這幫孩子畢業一個,他那大姨姐就整走一個,整到大慶去,好賴給找個臨時工,有的在建築隊,有的在服裝廠。后剩的這兩個小老丫子,都是姑娘,個頭高,也不醜,她大姨給她們聯繫一家酒店,當服務員,當來當去的,舞也會跳了,歌也會唱了,時常還能陪著老闆、大款們唱唱歌,跳跳舞,小費月月不少得。飯店經理相中這姐倆,介紹給自己的外甥、侄兒,還走後門給落了戶口,沒到年齡,那頭就張羅著給結了婚。紅毛狼不管那事兒,有她大姨在,咋的也不能給孩子往火坑裡塞,自個兒在大慶混吧,混到啥程度算啥程度,家裡也不給你要啥,那頭給你買啥我也不管,只要走人就行。
家裡邊這回清凈了,孩子們走出去就不想回來。紅毛狼這回更有依靠了,地也不願種,豬也不願養,沒錢就往大慶寫信,朝他孩子要,姑娘兒子隔三差五地就給他郵兩個零花錢。大慶市場有時處理一些舊衣物,孩子們就買一些給捎回來,讓家裡人用。小五香子這人也是個沒福的人,孩子大了,也都出去了,她還來毛病了,年輕輕的不到五十歲,肚子里不知長個什麼東西,小肚子旁邊長了一個二大碗那麼大個包,不疼也不癢,長到一定程度就不長了。紅毛狼也不給她看,就那麼挺著,成天拖著個病身子,佝僂著還得炕上地下地勞動著。紅毛狼他大姨姐用車接去,在大慶市最好的醫院檢查一遍,說是子宮瘤,這個瘤還不能做手術,據說做了手術死得更快,還不如不做。紅毛狼本來就沒錢給治,不如不做,正對他的心思,「挺著吧。」從此,紅毛狼家就像沒有病人一樣,自己在外邊,想幹啥就幹啥,誰家有活了,蓋房、鏟地、殺豬、辦事,就拎著一張嘴去了。幫工哪有白幫的,起碼對付頓飯吃。誰家死人穿衣、洗頭、洗臉,出殯下葬時,看見死人扔下的好衣服、好被褥,他就不讓燒,留著,埋完死人把那挑出來的衣服被褥拿回去自己用。時間長了,紅毛狼這個習慣大夥都知道了,誰家死了人,送葬之前,就把一些能看上眼的破衣服爛被子給他留著。有的人家瘟豬瘟馬了,也提前通知紅毛狼:「敢不敢吃呀?那豬身上凈大紫瘢,八成是豬瘟。」紅毛狼滿不在乎地,還一臉地感謝:「哎喲我的爺們兒,可謝謝你嘍,咱爺們兒好幾天沒見葷腥了,我這就去。」有時豬大一點,就用刀卸一個后?回來,烀一烀,吃些天。有時豬小一點的,就囫圇個地拽回去,用刀把豬皮一扒,下湯鍋,跟烀那瘋狗似的,全吃。死驢爛馬更不放過,只要通知紅毛狼,紅毛狼夾把鋟刀拎把斧子,把皮給你一扒,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交給他就完事兒。村裡有一群牛一群羊,大冬天的,寒冬臘月,下了犢子下了羊羔子,有凍死的,就叫紅毛狼拎回去。紅毛狼樂顛顛地拎回家,收拾收拾吃沒了,過些天看見村長,還要:「村長,還有沒有死牛犢子啦?」
村長順心眼了就說沒有,不順心了就罵他:「去你媽的,我看你像個死牛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