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每月例行一次的「翌龍殿」之行,是姽婳唯一能見到朱邪翌天,也是她心中認定最重要的日子。

姽婳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踏人翌龍殿時,內心所受的巨大衝擊!所謂的翌龍殿只是單指朱邪翌天所居住的華麗寢殿,但光是要踏入那裡,就得先穿過「飛虹」、「荷風四面亭」、「關山樓」、「蘭竹幽居」、「聽雨閣」、「雪香梅亭」等等,包圍在翌龍殿外的六個園林奇景。

每一處奇景的打造,都是依照地形高低所設計,輔以各地連來的奇山異石搭建而成,美得像是世外桃源,也像是人間仙境。

園林景物雖美,卻引不起姽婳的任何興趣,對於所有人欣羨、讚嘆不已的奇景亭樓,她只認為那是阻擋自己直接進入翌龍殿的繁瑣擺飾。畢竟她自小習慣只為生存而搏鬥,用眼睛看得到的東西,遠不及可以真正握在手上的真實事物。

遠遠的,甚至還沒走到翌龍殿,姽婳就聽到古琴優雅的旋律以及伴隨而來女子歌唱嗓音,讓她的眉心不自覺地微微蹙起:心中再明白不過這琴音所代表的涵義。

翌龍殿外的山水園林只是讓她覺得無聊,但是翌龍殿內,那些圍繞在朱邪翌天身邊的鶯鶯燕燕,才是姽婳心中真正討厭的「東西」。

當然,朱邪翌天是她的天、她的主人,自己無權多說什麼,但姽婳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喜歡那些走路時裙擺飄散出香風、吐氣如絲如蘭的女人。

平心而論,圍繞在朱邪翌天身邊的女人都很美,但不管她們長得艷麗、絕色、溫柔、抑或是嫵媚,從來沒有一人能留在朱邪翌天的身邊超過一個月,這一點她可從此刻聽見的琴音與歌聲來判斷,朱邪翌天這個月的紅粉知己又換人了。

踏入翌龍殿,姽婳就看到自己再熟悉不過的景象:朱邪翌天只手撐頤,輕啜著杯中美酒,怡然自得地半躺在軟榻上,享受著美人撫琴歌唱的時刻。

姽婳安靜地走到朱邪翌天身後,沒有打斷他聽曲子的雅興。

一曲彈完,撫琴美人拾起一張如鮮花綻放的美麗臉龐笑問:「朱邪公子,不知奴家這首『鳳求凰』彈的如何?」

勉勉強強!論琴聲,不及上個月的蘇城花魁;論歌聲,也不及之前有一個名叫睛紅的女子所擁有的天籟之音。姽婳在心中主動評論,就算再怎麼對音樂無感覺,好歹也聽了三年的鳳求凰曲目,雖然不會彈,卻也分得出高低。

「姽婳,你怎麼說?」朱邪翌天挑高一道眉,刻意詢問姽婳的意見。

「問我!?」桅嬸正要開口回答時,卻接到撫琴美人投來的兇狠目光,她回以不在意的一笑說道:「在我聽來就是一首鳳求凰,並沒有什麼不同,但對主人來說……」

「怎麼樣?」朱邪翌天懶洋洋地反問。

「姽婳以為世間無人彈得出主人心中想要的那首『鳳求凰』。」姽婳誠實說出自己的看法。不同的女子、不同的歌聲、不同的撫琴技法,撫的同樣是一首鳳求凰,卻不曾見朱邪翌天為哪一位紅顏知己動過真心,如果不是朱邪翌天壓根兒記錯了自己喜歡的曲目,那就是另有原因了。

「讓修羅當你的師父,可不是要你盡學一些無用的東西」朱邪翌天俊臉一沉,冷冷諷剠。讓她跟著修羅還不到三年,本事還沒學全,倒學會了修羅那種一針見血不討喜的說話方式。

「嗄?」姽婳被刺得莫名其妙,甚至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

「罷了。」朱邪翌天看出姽婳確實不明白,嚴肅的眸光斂去、恢復成原本漫不經心的模樣,對依然端坐在古琴邊的美人說道。「你先退下。」

「是。」美人表面上恭順,卻對姽婳氣得牙痒痒的,認定了是她破壞了原有的和諧氣氛。

美人離開以後,殿內就只剩下兩人。姽婳聰明地保持沉默,模仿修羅過去那樣,當一個無聲的影子。

就在姽婳以為這次的一月一會,極有可能演變成「相對兩無言的沉默大會」時,朱邪翌天卻意外地走到古琴邊坐定,先動手調整琴弦后,然後開始撫琴彈奏起來。

這旋律……這曲目……是她整整聽了三年的「鳳求凰」!更敦她吃驚的還在後面,那就是朱邪翌天居然隨著音律,吟曲唱道: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若狂;鳳飛翩翩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張弦代語兮,欲訴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旁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姽婳向來知道朱邪翌天有一副好聽的嗓音,卻不知道他唱起歌來,聲音這麼的……低醇……迷人,如訴如慕,這首鳳求凰的涵義雖然由書苑夫子約略解釋過,她也一直似懂非懂,但這此時此刻,當她親耳聽見歌聲從朱邪翌天意薄唇逸出時,她一張臉「轟」的一聲變得通紅無比,整個人更是傻愣住了。

她不知道朱邪翌天反覆吟唱了幾次,只知道當自己猛然回過神的時候,朱邪翌天早已離開琴邊,站在自己面前好一會兒了。

「我知道了!」姽婳突然一喊,美麗的小臉上漾起猛然領悟的喜悅。

「姽婳丫頭,這次你又知道什麼了?」朱邪翌天噙著淡笑。

「這首『鳳求凰』應該是男子吟唱的曲目!」姽婳開心地說出自己的新發現,眉開眼笑說道。「一定是這樣!這首曲子我聽主人那些『紅粉知己』彈了三年,都沒有方才我聽到的讓人震撼!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因為她們都是女子!」

朱邪翌天不語,只是淡淡地挑高一道眉,突然說道:「想學?我教你。」

「嗄?」姽婳再次錯愕地眨眼。學琴?她?「這個……我的手太小,再說,修羅師父說我的手連刀劍都握不好,要是碰壞王人的琴,那就不好了……還有……」

「姽婳,這是命令。」朱邪翌天輕易打斷她努力編織的理由。

「……是。」既是主人親口下達的命令,姽婳只得硬著頭皮接受,她垮著小臉坐到古琴邊,一雙手輕擺在琴弦上,試著回憶那些美人撫琴的模樣。

「琴有五弦,分別是宮、商、角、徵、羽……」朱邪翌天坐到姽婳身後,自她身後伸出手,修長的指尖搭在姽婳的手上,開始簡單介紹古琴的結構。

三年來,這是第一次姽婳與朱邪翌天靠得這麼近,在她記憶中,兩人唯一的一次貼近,是在初識那一日,因為她腳受傷所以和朱邪翌天共騎一匹馬,但當時自己渾身又臟又臭,根本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但現在就完全不同了,總覺得朱邪翌天的靠近,讓她身上所有的肌膚和觸感都變得敏銳了起來!他的手……他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男子氣息……讓人無法忽略的強烈存在感,在在提醒著,朱邪翌天此刻就在自己身後,兩人的身體相距甚至不到一寸的距離。難道是因為她習武三年,所以現在的感覺都變得兒過去更靈敏了嗎?

不然為什麼會覺得朱邪翌天突然之間變成了火,才一罪近,自己的瞼頰就開始發燙,像是病了一樣。

「小姽婳,你在分神……」朱邪翌天逮住她的心不在焉。

「對不起!」姽婳想起自己的身分,立刻正襟危坐,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琴弦上,努力記下朱邪翌天所說的一字一句。

解釋完大概之後,朱邪翌天先按著姽婳的手彈一次,跟著要地照做一次。「現在你自己來一次。」

「主人,我們先說好喔,我握刀握劍慣了,要是一不小心把這琴弄壞,你不能怪我喔!」姽婳事先聲明。

我笨手笨腳的,要是把這琴弄壞,你不能生氣喔!似曾相識的話語,朱邪翌天扯出無奈的笑痕,下意識地開口說道:「明明就是偷懶,別盡找一些歪理。」

「我沒有想偷懶啊!真的是伯自己粗手粗腳把古琴弄壞啊!」姽婳十分委屁的開口。

朱邪翌天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他搖頭,將腦海中殘存的回憶甩掉,恢復平靜的語氣說道:「彈吧!就算壞了我也不會怪你。」

「是。」雖然心裡七上八下的,但姽婳還是依樣畫葫蘆地演練一次。

「修羅說你悟性高、學東西也快,果然沒錯。」朱邪翌天址出滿意的笑,起身沉吟片刻后,轉身凝視姽婳半晌后說道:「從今日起,你就留在我身邊,學些其他的東西。」

「耶!?」脆嬸再次大吃一驚。「可是……修羅師父說我還有很多沒學……」而且她記得很清楚,要進駐翌龍殿必須闖過九關,而她目前只不過闖到第五關,根本沒資格進駐翌龍殿吧!

「暗器、毒藥、解藥,輕功……」朱邪翌天道出姽婳擅長的項目,淡笑說道。

「這些已經足夠,我需要的並不是第二個修羅。」

「可……」像是知道無法反抗朱邪翌天的命令,當姽婳再次抬頭時,已經換上全然接受的表情,只不過她依然感到好奇。「我要在這裡學什麼?」

「學習……任何我要你學習的……」朱邪翌天輕撩起她的一撮髮絲,咧開一抹蠱惑人心的笑。「然後,成為我手下最美麗的一顆棋子吧。」

「咚」的一聲,姽婳以一種完全不優雅的姿勢將自己的身體摔上床鋪,像根木頭一樣直挺挺地躺著,連一點想動的念頭都沒有。

累……真的好累!

她重重吐一口氣,勉強翻過身子,睜著眼茫然地注視著前方。半個月前,朱邪翌天要地搬入翌龍殿,開始學習「其他」的東西。

朱邪翌天口中的「其他」,包括了:撫琴、吹笛、對弈、舞蹈、品茗、甚至宮廷禮儀等等技能,這些課程加起來幾乎佔掉了姽婳一整天時間,讓她幾乎連睡覺時間都少了一半,在心中叫苦連天的同時,也不禁懷念起過去只和修羅一人學習的美好日子。

修羅師父雖然不苟言笑,但至少是真的關心她,不像翌龍殿里那些奉了主人命令,傳授自己技能的「女人們」,或許是因為朱邪翌天的特殊待遇,看在其他人眼中自然不是滋味,每當姽婳出錯或是哪裡做得不對的時候,她們表面上不說,但眼神卻傳遞出清清楚楚的輕蔑:原來你也不過如此!真不懂朱邪公子看上你哪裡。

姽婳只是沉默,一來為了自尊不允許自己認輸,二來,這些既然都是朱邪翌天要自己學習的,那麼她就必須接受這一切。

「喀喀!」門外傳來的敲門聲,讓姽婳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喘息。不會吧!都這麼晚了,不會還要叫自己去練舞、練琴吧!

她繼續趴著想裝死,但門外的人似乎不願意放棄,一敲再敲,終於讓姽婳受不了地爬起,冶著一張臉打開了門。

「姽婳,這麼晚來打擾你,真不好意思……」門外站的,是一名年紀和姽婳相仿的少女,她記得是和自己一起學舞的女孩,好像名叫「青青」。

「是很晚了,你有什麼事嗎?」姽婳直接問。

「是……這件事只有你能幫忙了。」青青突然眼眶一紅,「咚」的一聲跪在姽婳燼面前。

「喂!你幹什麼?」姽婳一愣,伸手想拉她起身,但對方猛搖頭,甚至開始哭了起來。

「如果你不肯幫忙,我就死定了!」青青邊哭邊懇求。「我白天雖然可以和你一起習舞,但到了晚上,我卻被分配到服侍『如梅姑娘』,前陣子主人送了一隻貓給如梅姑娘,我方才正想為那隻貓洗澡時……沒想到它就往外沖,不知道溜到哪裡去了!」

「貓跑了就跑了,能怎麼辦?」姽婳聽完后,還是不太理解。如梅……好像是主人這個月的紅粉知己之一,一隻貓不見就不見了,不會再去要一隻嗎?

「嗚嗚嗚……」聽到姽婳這麼說,青青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喂!你別哭啊!至少把話說清楚!是如梅的貓不見了,你來找我做什麼?我這裡又沒有另外一隻貓可以給你!」姽婳皺眉,覺得麻煩透了。

「翌龍殿里裡外外我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那隻貓,如梅姑娘說:那隻貓是主人送給她的,非常珍貴,如果不見了,就要我拿命來賠那隻貓!你知道翌龍殿里的規矩,主子可以決定奴僕的生死,要是找不到那隻貓,我就真的死定了!」青青哭著說出事情的嚴重性。「我不想死啊!求你救救我吧!姽婳!」

「我不是說了嗎?我又變不出另外一隻貓給你,就算想救也救不了!」

「不!你一定可以救我!」青青緊抓住姽婳的裙角說道。「翌龍殿里有一個地方我還沒找過……但是那個地方我不敢進去!我想……說下定如梅小姐的貓貪玩,就躲到那裡去了!」

「不會是那裡吧!」姽婳腦筋一轉。翌龍殿內不讓人隨意進出的,就只有一個地方--朱邪翌天的寢宮。

「姽婳,你是主人另眼相看的人,我想你進去,主人下會責罰你的!」青青哭著懇求。「求求你了!看一眼就好,救我一命吧!」

「可是……」脆嬸遲疑著:心中隱約覺得這件事太過離奇,但又覺得青青哭成這樣子實在太可憐了。

「求求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拜託誰才好!」青青哭得聲嘶力竭。姽婳垂下眼沉吟片刻,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彎下身,平視著青青說道:

「青青,你我才相識半個月,你不太認識我,我也不太認識你。所以有些話我還是得先和你講清楚比較好。」

「嗯?」青青抬起哭花的瞼,愣了一愣。

「在進翌龍殿之前,主人讓我學的全部是暗器、施毒這一類的功夫,而且根據我師父所說,我在這方面非常有天分,很有一種……殺人於無形,可以讓人死得凄凄慘慘卻又查不出原因的那種天分。」姽婳綻開一朵美麗的微笑,繼續凝視著青青轉為僵硬的神情說道。「我在主人身邊三年,像你服侍的那位如梅姑娘啊!她能留在翌龍殿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月的時間,到時候她走了,你這個翌龍殿的僕役卻會繼續留下,所以你是要選擇對她好一點點,還是對我好一點點泥?」

青青除了身子僵硬之外,臉色也開始轉白了。

「瞧,經我一解釋,我們現在是不是更熟一點了?」姽婳親熱地伸手輕拍青青的肩頭,以更和善的語氣說道。「既然彼此熟了,那我再問你一次,如梅姑娘那隻該死的貓,是不是真的跑到主人的寢宮裡去了?如果是真的,那麼我願意幫你一次,誰讓我們都是翌龍殿的人,還奉同一個人為主,但如果你說的不是真的,讓我白跑一趟……甚至遭受到主人的責罰,這樣子我會很不高興喔……我這個人啊!一旦不高興,會做出什麼事我也下確定喔。」

青青困難地吞了一口口水。老天!是誰說姽婳只是個十五歲、什麼都不懂的丫頭,光是這樣面對她笑靨如花的臉,自己就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其實……」青青伸手擦乾眼淚,腦海中瞬間做出了正確的判斷,將自己所知道的毫不保留地全說了出來。

「好,既然你這麼坦白,我就幫你一次吧!」姽婳聽完後點點頭,露出了淡淡的笑痕。

夜深人靜,姽婳隻身一人來到朱邪翌天的寢宮前,對駐守在外的修羅拱手道:

「修羅師父,我來找主人對弈,可以幫我通報一聲嗎?」

「現在?」修羅詫異地挑高一道眉。

「是,主人答應過我,任何時候只要想找主人下棋,都可以過來。」姽婳露出甜甜的笑容。

「是嗎?你在這等一下。」修羅隨即入內通報。

修羅才一轉身,姽婳就迅速出手,以指尖彈出預先藏好的迷藥射向寢宮前的侍衛,待他們不慎吸入時,再飛身向前,瞬間點住他們身上的穴道,跟著她輕功一點

竄人寢宮內左側的小房間,不一會兒再次竄出,手上已經多了一個小布包,她將手中包裹往旁邊的樹叢輕輕一拋,那裡旋即探出一隻手,順利接過小布包。

姽婳得意一笑,站回方才的位置,左手以小石子彈開侍衛的穴道,右手將解藥彈向侍衛的鼻問,當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以後,修羅也返回了。

「修羅師父,主人怎麼說?」脆嬸臉不紅氣不喘地笑問。

「主人在裡面等著。」

姽婳微笑向前,在經過兩名侍衛時,好心地開口說道:「這是我新提煉出的藥丸,兩位侍衛大哥值夜班這麼辛苦,吃了這葯可以提神醒腦,還可以補充體力喔!對身體很好的。」

兩名侍衛看向修羅,不敢擅自作主。

「修羅師父,這是我新煉的葯,你聞聞看就知道這是妤東西了!」姽婳攤開掌心,讓修羅看她掌心上的兩顆翠綠色藥丸。

綠色藥丸透著一股濃香,一聞就知道是用許多珍貴藥材提煉出來的,他向來知道姽婳喜歡鑽研這些東西,所以也不以為意。

「喏!修羅師父都說好了,兩位大哥不要客氣。」姽婳面露微笑說道,一人給了一顆,然後對修羅擺擺手,大大方方地走進寢宮了。

兩名侍衛不疑有他地將藥丸吞入,瞬間,一股清涼感從下腹中升起,頓時連人都覺得有精神多了。

「修羅大人,您的徒弟真是奇才,這藥丸我才吞下,人馬上都有精神了!」其中一人對修羅表示讚賞。

「是啊!剛剛也不知怎地一陣頭暈,但現在吞了這葯,我黨得好像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另外一名侍衛也表示同意。

一陣頭暈?修羅心中犯疑,卻依然不動聲色,緩步走回駐守的位置,在經過兩名侍衛身邊時,特意腳步放慢,果然,聞到了一種淡得幾乎難以察覺的「迷沈草」的氣味。

這是一味經提煉過,可以讓人瞬間失去知覺的迷藥,只要使用得宜,當事者甚至不會記得自己被下藥這件事。而能如此熟悉藥效、並且正確使用的,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一人!

「丫頭到底在搞什麼鬼。」修羅喃喃自語,雖然心中有底,卻不打算說破,臉上甚至露出了淡淡的欣慰笑容--這讓他明白了為什麼姽婳要享出翠綠藥丸、免費贈送給兩名侍衛的原因,就是要用藥丸的濃香蓋過迷沈草的氣味,她下毒的方法,可說是越來越趨近成熟的地步了……

「今晚難得你有興緻?我還以為白天的課程都快把你榨乾了。」朱邪翌天笑問,同時移動著手中的白子。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今晚就是想下棋。」姽婳以一種怡然輕鬆的姿態,慢慢地將黑棋排成一個圓弧形的小山谷。

「嗯,請君入甕?」朱邪翌天扯開淡淡的笑,卻不上當。「你今晚興緻很高,就不知想請哪位『君』入你的瓮?」

「我不太喜歡吃鱉肉,但如果對方堅持要入瓮,我也沒辦法。」姽婳依舊好心情地笑著。

「聽起來,不是什麼有趣的對手。」朱邪翌天巧妙地移動白子,讓它像是一支矛、直直對準了黑子形成的山谷。

「我只是遵守主人的教導,坦然迎接所有挑戰,就算只是無聊的挑釁,也要給予適當教訓。」姽婳起手,將谷底的黑子抽起,瞬間變換成以兩排黑子迎戰白子的局面。

就在這個時候,修羅再次進入寢宮,對朱邪翌天請示道:「主人,如梅姑娘說有急事稟告,希望主人無論如何能見她一面。」

朱邪翌天懶洋洋地挑高一道眉,瞥了一臉平靜的姽婳一眼,緩聲說道:「是嗎?那就讓她進來吧!」

「是。」修羅領命退開,離開前,也忍不住多看了姽婳一眼。

「這件事連修羅也有分?」朱邪翌天挑眉淡問,自然看見了修羅離開前,若有所思的關心眼神。

「修羅師父?」姽婳搖頭坦言。「這件事他什麼都不知道。」

朱邪翌天頷首,正想開口說什麼,卻已聽見殿外傳來女子抽抽噎噎的哭泣聲,他有趣地揚唇,靜靜地等著對方上前。

「朱邪公子……」如梅抬起梨花帶淚的俏臉,在看見姽婳也在場時錯愣一下,跟著以更委屈的聲音說道:「朱邪公子,這次你一定要為奴家作主!不然我也不想活了!」

「什麼事?」朱邪翌天好心情地問道。

「朱邪公子前陣子送了奴家一隻小貓,奴家十分珍惜,時刻將它帶在身邊,誰知道……有人嫉妒朱邪公子對奴家的關心,居然……居然將那要小貓偷走了!」如梅委屈無比地開口,還不時以一種又驚又懼的眼神看著姽婳。

「真有這種事?」朱邪翌天十分關心地續問:「你可知道對方是誰?」

「是……奴家不敢說。」如梅的目光再次幽怨地瞟向姽婳。

「說,有我在這裡,你儘管說出那個人的名字。」朱邪翌天溫聲保證。

「是……是姽婳!」如梅等待的就是這句保證,毫不猶豫地伸手指向朱邪翌天身旁的桅嬸。

「姽婳?」朱邪翌天挑高一道眉,斜覷了姽婳一眼,再看向如梅。「你確定?」

「奴家有人證!」如梅急忙說道,轉頭扯出跪在自己身後的婢女說道。「是青青親眼看見,姽婳抱著貓,把它藏在這裡的!」

「藏在我的寢宮?」朱邪翌天越聽越有趣,對跪在地上的青青下令,直接問道。「抬起頭,說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是……今天傍晚奴婢怎麼找,都找不到如梅姑娘的白貓:心想小貓貪玩,一定是跑到外面去了,所以我帶人四處找,但是怎麼都找不到……」青青吞了吞口水,垂著頭說道。「後來我就看到姽婳抱著貓,以輕功翻牆、跳到主人您的寢宮裡面去了……」

「姽婳,她們說的是真的嗎?」朱邪翌天轉頭,似笑非笑地望向姽婳。

「回主人,我想青青一定看走眼了,她一定是將我的狐兒看成那隻白貓了。」

姽婳平靜地解釋,接著直視青青說。「眾所皆知我有一隻白狐,你現在還是很確定,我當時抱的是白貓,而不是白狐嗎?」

「我……」青青一儍,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死丫頭!發什麼愣啊!」如梅銳利的指甲一掐,捏著青青的大腿,警告她。

青青吃痛,卻不敢叫出聲,只能含著眼淚猛烈搖頭,堅定地說道:「我……我只知道我親眼看見姽婳抱著一隻白色的動物躍入寢宮。」

「就算不是姽婳偷了我的白貓,她沒事抱著自己的白狐鬼鬼祟祟進入朱邪公子的寢宮,到底想做什麼,這件事公子您一定得查清楚才行!」青青的話讓如梅靈機一動,提出另外一個疑點。「眾所皆知朱邪公子的寢宮是誰也不能亂闖的地方,這個姽婳仗著公子平日對她好,居然放肆地抱著自己的白狐翻牆躍人,這不是擺明下將公子的規炬放在眼裡嗎?」

「姽婳,你怎麼說?」朱邪翌天揶揄的眼神再次移向姽婳。

「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告訴主人詳情了;前陣於寢宮裡的人和我說,時常有類似動物溜入,東翻西攪的讓宮女們傷透了腦筋,不但如此,連宮女們的小首飾也常

常不見,她們對這個問題很困擾,所以想請我幫忙,因為狐兒動作快,看是不是能逮住那隻溜人寢宮作怪的動物。」姽婳露出一絲苦笑,鎮定地說道。「這種小事原本就是宮女托,我不想驚動主人,所以沒有稟告。」

「騙人!哪有這種事!」如梅壓根兒不相信有這種事。「世上哪有這種巧合的事情,我說她偷了我的白貓圖謀不軌,她卻說是讓自己的白狐入寢宮抓賊!公子,您今日一定要主持公道!」

「嗯,兩邊說得都有模有樣的。」朱邪翌天撫顎,有趣地詢問在場唯一安靜不開口的修羅。「你的看法呢?」

「若有人拿得出證據,自然就可以水落石出了。」修羅提出公平的看法。

「是啊!我這裡有青青這個人證,你呢?把你那隻白狐抱出來看看,看它是不是我的白貓!」如梅瞪著姽婳挑釁道。

「要見白狐也不難,只要你別大聲嚷嚷,狐兒討厭吵雜的地方。」姽婳淡掃對方一眼,似笑非笑地開口。

「你……」

「夠了。」朱邪翌天一聲令下,讓如梅立即閉上嘴。「就讓你的白狐出來,把這件事弄清楚吧!」

「是。」姽婳將右手湊到嘴邊,曲三指撮口吹出三長兩短的清脆聲響。不一會兒,一抹白色、迅如閃電的影子瞬間來到了姽婳的面前。

那是一隻通體雪白的狐,有一雙晶亮的黑眼,前腳和嘴角遠泛著鮮血,不像是受了傷,倒像是剛咬了什麼獵物……

「啊!它嘴上有血!好可怕!」從來沒有這麼近看過這種野生白狐,讓如梅嚇得一直發抖。

「我之前不是說了嗎?我讓狐兒入寢宮,就是為了要讓它逮住那隻闖進來搗蛋的小動物,現在看來,狐兒應該是抓到了!」姽婳對朱邪翌天拱手請示道。「請主人循著血跡找,應該就能找出那隻肇事的小傢伙了!」

朱邪翌天點點頭,露出愉快的微笑,湊到姽婳的耳邊,露出意有所指的詭笑說道:「終於願意結束了嗎?老實說這齣劇的戲碼好老,讓人連發笑都勉強。」

「對方都拿命來搏了,我總不能連戲都不演一下吧!」姽婳也回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連個回應都不給,未免太傷人了。」

朱邪翌天朗笑出聲,忍下住執起姽婳的一絡發在指尖摩挲,笑道:「有你在身邊,真是太愉快了。」

「謝主人讚美。」姽婳只是微笑。

循著血跡,眾人在如梅的房間里發現了死去的白貓,而在白貓的屍身附近,還散了一地的金銀首飾、珍珠瑪瑙。

如梅當場爆出一聲慘叫聲,完全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咚」的一聲跪倒在地,試圖想解釋自己的清白,但朱邪翌天已經失去了看戲的心情,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

如梅在當晚被人送出翌龍殿,而青青則繼續留下。

姽婳婉拒了朱邪翌天繼續下棋的邀請,回房打算好好睡個飽,才關上房門準備睡覺,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不會吧!」姽婳咕噥一聲,臭著一張臉開了門。

「修羅師父!?」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出現在姽婳的門外。

「能完全蓋過『迷沈草』的是『蔓心花』的香氣,只要用這一味,就抵過你那顆十幾種藥材提煉的元氣丹。」修羅開口指正姽婳犯的錯誤。

「哎!原來還是被師父你發現了!」姽婳輕拍額頭。蔓心花!對啊!自己怎麼完全忘了這件事!

「姽婳,你是個單純的好孩子。」修羅突然說道。「但是聽我一句,不要和朱邪翌天靠得太近,你會受傷的。」

「嗄?什麼意思?」姽婳眨眨眼。可是……她已經將命賣給朱邪翌天,尊他為主,敬他為天、為神,至死方休。不要太靠近!?那是什麼意思?

「絕對不可以愛上他,愛上他的女人,註定要萬劫不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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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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