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真是夠了!
看著那件將兩人分隔開的大黑袍,只穿著件肚兜的柳香凝氣得咬唇,連作弄他都提不起興緻。還以為他會無計可施,沒想到礙事的外袍此次依然派上了用場,他就這麼將外袍張得全開,用樹枝和藤蔓架起,輕易地阻隔了兩人的視線。
如果她把那些正在烘乾的衣服全踢進火堆里,不知道他會有何反應?柳香凝靈光一閃,但隨即否定。這樣她衣衫不整的模樣也會被別人瞧見,那可不成;更何況,若是沒徹底毀掉他的大黑袍,不管她做什麼都是白費力氣。
「不知道大娘、二娘她們要如何尋我們了。」柳香凝突然開口,打破沉默。
「衣服快乾了,等會兒就可以出去和她們會合。」若再不脫離這兩人獨處的窘境,他怕她的名譽會被破壞得更徹底,她稍早對李玉堂說的那番話就已夠駭人聽聞了。冷拓影用樹枝撥弄了下火堆,火燃燒得更旺。
柳香凝雙臂環膝,將下頷枕在膝上,怔怔地看著前方。「這樣的情景讓我想起以前我被人劫持的事。」
冷拓影臉色一凝,並沒有答話,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手中的樹枝,兩人之間只餘下木柴燃燒的峽啪聲。
那是柳香凝十一歲那年,恭王爺因在朝中和人意見相左而結下了仇怨。
對方懷恨在心,竟挑恭王爺出征不在京城之際,派了一隊人馬趁著柳香凝前往皇宮時,殺進了隊伍之中將柳香凝劫走。從不曾遇過這種事的家僕們嚇傻了,只能任賊人宰割,而儘管冷拓影武藝高強,但對方人數眾多,最後仍負傷讓對方劫走了她。
她那時很害怕,那些人剝了她的外衣將她綁在樹上,寒冷的山風凍得她直發抖,而且他們還一直形容到了約定時間要如何將她凌遲至死。但就算如此,她的臉上除了從容自若外,依然沒讓任何畏懼的神色透露出來。
她早習慣了,死就死吧!她自嘲一笑。
沒有人會來救她的。爹遠在塞外,大娘、二娘恨不得她能早日消失,又怎麼可能會派人救她?而她被劫走前看到冷哥哥倒在血泊中,就算他沒死,也傷重得無法行動,她根本沒有逃脫的機會。
家裡除了爹之外,沒有任何人希望她回去,就連他,冷拓影,他也不過是盡著自己的職責,在生命受危時,他尚且自顧不暇,又怎麼可能想得到她?爹以為給她一個護衛就可以彌補他常年不在府中的虧欠,可他卻不知,她所要的深切關懷卻是誰都無法取代的。
原以為自己早已失了對人世的留戀,將一切看得淡然,但到了臨頭,才發覺那些都是在自欺欺人罷了。柳香凝淚光一泫,連忙狠咬著唇,不讓心頭的酸楚化為眼淚。她不能哭,哭了會被大娘、二娘嘲笑的!她努力告訴自己,可當她看到他那雙碧綠色的眼眸隱在前方的樹叢中凝望著她、示意她噤聲時,她驚訝得張大了眼,什麼假裝、什麼故作堅強全在瞬間瓦解了,就連被人擄走時也不曾露出駭怕神色的她,此時淚珠卻決堤似地洶湧落下。
他真來救她!他竟負著重傷前來救她!
冷拓影悄聲避開敵人的耳目,迅速點倒巡守的兩人,割斷縛住她的麻繩,抱起她,毫不回頭地往山林的方向奔去。聽到後方有人追來的聲音,他更是傾盡全力,迅速地在林間穿梭。
柳香凝緊抱著他的頸子,卻不是因為害怕急速飛馳的速度所致,而是她哭得泣不成聲,需要一個胸膛讓她依靠。他的袍子上都是血味,甚至尚未乾透。習武多年的他應該知道這樣的傷會要人命的,而他卻連傷也來不及里,就單槍匹馬地前來救她,她一直以為世上只有爹在乎她,沒想到他竟也如此重視她!
重傷的冷拓影因失血過多已瀕臨昏迷邊緣,這段路全靠意志力支撐,聽她哭得厲害,以為她非常害怕,不禁柔聲安慰。「別哭,我會保護你的……」這一開口,餘存的真氣散了,腦中一陣昏眩,身子一晃,就往山澗里跌去。
他昏迷前唯一的意識就是將她緊擁懷中,用自己的軀體將她緊緊包住,任尖石樹枝劃破他的肌膚。這番震動非但將他原已止血的傷口再次扯開,更增添了眾多的傷口!冷拓影已不堪負荷,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之中。
什麼都看不見的柳香凝只覺天旋地轉,耳邊充滿了枝葉的摩擦聲,不知過了多久,四周全都靜止下來,壓伏在她身上的冷拓影動也不動。
「冷哥哥?」她遲疑地喊了聲,卻得不到回應,感覺有股濃稠的液體自頸肩處滑下,她連忙鑽出他的壓制,發現臉色蒼白的冷拓影昏迷不醒。「冷哥哥!」
她的身上除了沾上塵土和樹葉以外,什麼也沒有!看著毫髮無傷的自己,柳香凝忍不住又激動落淚。這是她第一次感覺有人重視她重視到連生命都可以遺棄的地步!
別哭,我會保護你的……他的低語聲彷彿還在耳際,柳香凝咬唇,不行,她不能再哭了,他冒著生命危險救她,她絕不讓他就此死去!她抹去眼淚,開始撕開裙角為他包紮止血,一邊在他耳旁輕喊:「拓,快起來,快起來呀……」
她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改口單喊他「拓」字,因為從那一刻起,在她心中,他不再只是個護衛,而是一個佔了她心中極大位置的人,他所佔去的那片方寸,任何人都無法取代。
「那時候見我哭,你還會安慰我呢!」回想以前的情境,柳香凝感嘆不已。現在別說安慰了,他可能連正眼瞧她都不肯。
許久,黑袍另一邊的他依然沒有迴音,柳香凝不禁為之氣結。「為什麼每次說到這件事你都閉口不談?」她走到黑袍之前,對著看不見的他低喊。
冷拓影握緊了拳,手中的樹枝應聲折斷。他怎麼可能願意談?只要一憶起這件事,他就會憶起自己的失職,竟讓不曾落淚的她飽受驚嚇,哭得脆弱不堪!每每憶起她那張淚水滂沱的小臉,他的心就會不由自主地揪痛!
他甚至沒將她救出,等他醒來時,他們已被聞訊趕來的御林軍救回皇宮。
他有多無能?他保護不了她,更救不了她!
更諷刺的,在她的描述下,他反成了奮勇護主的功臣,得到皇帝和皇太后的大筆賞賜。
最教他難以面對的,是她——
「我娘留給我一對玉危一塊我留著,掛在頸子,另一塊給你。」回府後,柳香凝來到他的房間,站在他的榻前說道。
重傷未愈的他躺在榻上,看著那塊玉在她白嫩小手上門著碧綠光芒,遲遲未曾伸手接過。那是她母親的遺物,這意義如此深遠的一份禮,反讓他的心頭更為沉重……
見他沒有動靜,柳香凝乾脆拉過他的手,將那塊玉塞進他的掌中。「娘說這兩塊玉不能分開,必須是同一個人持有,所以,從今以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這句話震動了他冷封的心,冷拓影猛地抬頭,迎上一雙貼近的微彎燦眸。和他近距離地對上眼,柳香凝微側螓首,笑得更加燦爛。
這只是句稚嫩的童語,沒有人會將一個侍衛看得和自己一般重要,更何況他還是個受人鄙夷唾棄的雜種!冷拓影這麼告訴自己,想把撼動的心緒壓下,回到師父訓練他保持無情的地步。
「我是認真的。」突然,柳香凝貼近他耳畔低道,而後退後一步笑看著他,有如粉雕玉琢的小臉上天真依然。
冷拓影看著她那張與那抹眸光完全連不著邊的可人笑顏,心頭被強烈的震撼所填滿。這一瞬間,他彷彿褪去了天地不容的烙印,他成了一個平凡人,一個能和她相提並論的平凡人……
「我……我保護不周……」他喃道,怕她只是一時迷糊。
「你做了件比保護我更重要的事。」柳香凝甜甜一笑。「要記得哦,以後看到這塊玉尉鴕想起我今天對你說的話。」語畢愉悅地轉身離去。
看著房門關闔,他的腦海里還是一片混沌,完全無法思考,只能看著那塊玉危定定地,心頭只有一個堅決的意念——
他定會竭力守護她一生一世,至死方休。
憶起過往情景,冷拓影取下系在腰間的王危眸色轉為深邃,通透的玉未著如水的冰涼感,刺激著他的掌心。
在接過玉蔚哪且豢蹋他真的以為不容天地的他已得到救贖——
但,理智逼他面對現實,除了留下這份曾讓他以為自己不再是抹影子的證據,他,依然是抹影子。冷拓影閉上眼,指腹隔著眼瞼輕按著那雙無法改變的眸子,表情又回復了平素的冷然。
影子,就只能是抹影子,即使主人想要讓他反客為主,他依然只能是抹沒有思想、沒有意志的影子,這是他生存的唯一理由。
「你若再不回話,我要揭開袍子走過去哦!」遲遲沒有得到迴音,柳香凝嬌笑道,手已碰上袍子,準備暗數到三就直接揭開袍子,不讓他有反應的機會。
冷拓影從回憶中回神,沉怒地盯著袍子,彷彿它會突然憑空消失。「適得其反的道理你不該不懂。」他沉下臉,退了一步。
柳香凝一怔,隨即恢復了笑容。「那麼認真做什麼呢?」還是放開了手,退回原位坐下。
冷拓影難以察覺地吁了口氣,也退回原位坐下。
如果她個性再脆弱一點,她可能會幹脆投湖算了。柳香凝嘆了口氣。不過那種事她是不會做的,既得不到結果,也斷了再挽回的生路。
「那塊玉文慊沽餱怕穡俊彼換了個方式。看到那塊玉尉鴕想起她那天說的話,這可是她事先埋下的伏筆。
望著手中的玉危冷拓影低道:「什麼玉危俊
他這樣的回答比任何答案都還要絕情!雖然明知這是不可能的,可……
瞪著面前的袍子,柳香凝咬著下唇,她這一刻真的懊喪得想掉淚。
「把衣服穿上,有人來了。」突然,冷拓影道,他已聽到有紛雜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現在她已沒有力氣再去和他鬥智鬥力了。柳香凝又嘆了口氣,乖乖地拿起晾在火堆旁的衣服穿上,不會穿著的她只是隨便將衣帶繫上。衣服穿得端不端正根本就不重要,現下她腦海只專註盤算逼他敞開一切的法子。
她一定會想出來的,一定!
???
「可惡!可惡呀!」刺耳的尖叫從遠而近,伴隨沉重的腳步而來的,是哭得唏哩嘩啦的寶兒。她狂猛地衝進房裡,將房裡的東西摔得乒乓作響。
「寶兒!」一臉焦急的二夫人追隨而來,一踏進房就看見滿地的瓷器碎片,她再往內室去,看到寶兒正發了狂地撕扯床幔,立刻心疼地過去抱住了寶兒。「我可憐的親親寶兒,你別這樣傷害自己啊!」
「為什麼?為什麼爹都只護著那爛東西?」寶兒掙脫二夫人的懷抱,撒潑地跺腳哭喊。「分明是她先跑來引誘我的玉堂哥的,卻變成都是我的錯!而且她不是平安無事地回來了,為什麼爹還要趕我到別苑去?」
恭王爺在得知柳香凝落湖之事後,氣得當場就要打寶兒,若不是柳香凝拚命攔阻,怕寶兒這條小命根本禁不起恭王爺的憤怒一擊。
想到在大廳上被恭王爺又罵又吼的情形,寶兒更是瘋狂大喊。「還要那個爛東西幫我求情,我呸!誰稀罕啊!她以為做個順水人情我就會買她的帳嗎?我偏不理她,我寶兒寧願被趕到別苑去也不領她的情!叫她去死吧!」
「寶兒,忍一忍吧!為了賭氣搬到別苑去,這不值得啊!」二夫人連忙勸道。
「我死也不要!」寶兒捂耳尖叫,見杯盞、花瓶全都被她摔碎,便開始踹起桌椅。「我踹死你這個爛賤人!踹死你!」
「寶兒,你去了別苑叫娘一個人怎麼辦啊?」想到女兒被趕離自己身邊,二夫人不禁潸然淚下。
「還不都是你!」寶兒聞言瞪眼,反而把矛頭指向二夫人。「要是你能得到爹的寵愛,我還會落到這種地步嗎?你也真夠差了,竟敵不過一個死人……」
「寶兒!」二夫人睜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最寵的女兒竟這麼跟她說話。
「怎樣?事實就是如此啊!」明知那是母親最忌諱的事,但遷怒之餘,寶兒已口不擇言。「我還沒說完呢!三娘死的時候你還高興得很,說自己又可以回到以往受寵的地位,沒想到爹卻對三娘念念不忘,根本連睬都不睬你……」
「夠了!」「啪」一聲,盛怒的二夫人甩了寶兒一巴掌,但才一出手,她立刻就後悔了,心疼地上前查看。「寶兒,痛不痛?」卻被寶兒用力推開。
「別碰我!」寶兒撫頰,一臉憤恨地看著二夫人。「連你也這樣對我?連你也這樣對我?你以後別想我再喊你娘!」她大喊,轉身跑出房間。
為什麼?為什麼——二夫人頹然跌坐在地,淚流滿面。要不是那對母女,她今天會落到這個局面嗎?失去丈夫的寵愛,現下連女兒也都失去了。
都是她!都是柳香凝那個小賤人!二夫人眼神頓時變得兇狠,閃過一抹凌厲的殺意,方才的慈愛已蕩然無存。
她們母女失散,她也絕不讓她好過!
???
「小姐,喝葯。」如兒端著一碗熱氣蒸騰的湯,小心翼翼地推門走進。
天,又來了,從她落湖回來后,她一天所喝的藥量幾乎相當於她過去一年內所吃的葯!柳香凝偷偷翻了個白眼,表面卻是溫柔一笑,伸手接過。「謝謝你,冷護衛呢?」
「應該在外頭吧!要如兒去找他嗎?」如兒應道,不禁感嘆,她常聽別的婢女埋怨其他小姐總是為了吃藥的事大發雷霆,將她們折騰得半死不活才肯吃藥,還是她的小姐好,不論葯再多、再苦都會靜靜地喝了,一點也不會刁難她。
「那就麻煩你了。」柳香凝微微一笑,捧起葯碗至唇邊吹涼。
「我去去就回來。」如兒點頭,碎步跑了出去。
見如兒出了房,柳香凝眼中閃過一抹黠光,迅速起身走到窗邊,素手一傾,將碗中的湯藥盡數倒進盆栽之中,而後回到座位坐定,黛眉輕顰,儼然一副良藥苦口的難受模樣。
「小姐,冷護衛來了。」如兒一踏進房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頓時感到歉疚不已。「葯很苦吧?如兒去幫您端點甜湯來潤潤喉。」立刻端著葯碗跑了出去。
柳香凝不禁抿唇嬌笑。這如兒真是太耿直了,她不過是在她面前乾脆地喝下一次葯而已,就完全地贏得了她的信任。
看到她的表情,隨後進門的冷拓影立刻知道她一定沒將葯喝下,眉頭下意識地擰起,走到窗邊一探,果然在那裡聞到陣陣的中藥味。
「你又皺眉了,這樣容易未老先衰呵!」柳香凝笑道,眼中儘是得逞的笑意。
冷拓影眉頭越鎖越緊。「郡主不該如此欺騙如兒。」
「你這是在為如兒抱不平嗎?」柳香凝挑眉。「還是在暗指我詭計多端?」
「屬下不敢。」冷拓影面無表情地回道。
柳香凝聞言一怔,神色隨即黯了下來,她靜靜地看了他半晌,才緩緩轉過身低道:「可你心裡卻是這麼想。原來在你眼中,我是這樣的人。」
那窈窕的背影滿了落寞,冷拓影心一緊,忍不住就要開口否定,但話到了喉頭,又硬生生地忍了下來。這是她故意裝的、抑或是真的?他時常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已難分真假。
但這樣是否意謂著她詭計多端?這個念頭才一竄過腦海,立即被他予以否決。不,這樣的詞會褻瀆了她,她是不是這樣的人,他根本再清楚不過——有人接近!冷拓影眼神轉為犀利,狂暴而至的腳步吸引了他的注意。
「聊得很開心嘛!」寶兒不屑的嗤哼聲伴隨沉重的腳步聲衝進了房間,在憤恨之餘,寶兒不甘就此離府搬到別苑去,想趁著最後機會來報復一下。
她不是今早才被恭王爺下了極重的懲罰,此時應該整理行裝到別蒼去,又過來這裡做什麼?冷拓影眸中精光一閃而過,提高警覺地注意著她。
看到寶兒臉上涕淚縱橫的痕迹,柳香凝一怔。心高氣傲的二娘怎麼會讓寶兒這副德行到她這裡來丟人?「寶兒姐姐。」她起身相迎,卻讓寶兒一把推開。
「別跟我稱姐道妹的,你還不配!」寶兒插腰,咬牙切齒地瞪著她。
搬到別苑這個教訓還不夠嗎?這攻擊性的動作讓冷拓影沉下了臉色,腳步才微跨,就讓柳香凝阻了他的動作,用眼神制止他的捍衛。
難道連她也得不到教訓?!冷拓影臉色更加沉鬱,但還是服從地退至一旁。
見她這樣,寶兒反而更加憤恨。「又是這一套,我早看透你啦!扮嬌弱、扮委屈,以為我會像大娘一樣,隨便受你美言幾句就感動不已嗎?你那詭計在我身上一點用都沒有!」
「我沒有……」柳香凝才一開口,立刻就被打斷。
「沒有才怪!從以前你就一直玩這招了。大家都以為你有多好,其實你才是那個最奸詐的人!假裝成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結果滿腦子害人的思想!」
看著柳香凝臉上慣有的柔笑漸漸消失,冷拓影只覺怒火愈漸上沖。她為何不像以往用以退為進的方式?既能澆熄對方的怒火,又能教訓對方,結果她就這麼靜靜地站著,怔仲地站著,任由別人指著她的鼻尖叫罵。
「怎麼,不說話啊?反正我在爹眼中一點地位都沒有了,還被趕到別苑去,也不怕你再去亂嚼舌根。來啊,讓我看看你有多惡毒!」寶兒恨恨地呻道。
「你說我奸詐惡毒?」柳香凝抬頭看她,澄澈的眼裡看不出是喜是怒。
「沒錯!城府深沉、滿腹心機、思想毒辣、借刀殺人,還要我再送你幾句嗎?」不愛碰書本的寶兒罵起人來竟也句句成語。
柳香凝聞言再度陷入了沉默!臉上的神情是從不曾有過的嚴肅。
看見柳香凝失常的模樣,冷拓影立刻擋在她身前,對寶兒冷肅道:「請自重。」
那無形的氣勢嚇得寶兒立時愣在原地,好半晌都還找不著自己的聲音。
「拓,別為難她。」一隻縴手自后輕輕扯住了他的衣袖。
冷拓影回頭,她的眼中沒有黠色、沒有情緒,有的只是迷惘和……受傷。
前所未有的緊窒滿他的胸臆——為什麼?當她被大夫人她們率眾包圍時,她都能安然地全身而退,為何現在卻被這幾句不盡不實的話攻得束手無措?!
為什麼爹就只給她這樣的護衛?一股不平的怒氣往心頭沖,寶兒又開始冷諷道:「喲——感情真好呀!也難怪啦,像你這麼陰險惡毒的女人,也只有像他這種雜種才能……」底下未竟的語音,全消失在冷拓影射來的目光下。
即使他從來不對女人動手,並不代表女人就有撒潑妄言的權利。冷拓影臉色瞬間沉怒,她不該毀壞了她的名聲,尤其不該用不容天地的他來毀壞她的名聲!
他眼中的凌厲讓寶兒嚇得不由自主地直打哆嗦,雙腿沒法子移動分寸。
「拓——」察覺到他的緊繃和蓄勢待發,攫住他袖子的手抓得更緊。
冷拓影不悅地抿唇,而後低喝一聲解除了加諸在寶兒身上的無形禁錮。「離開?
方式來保護自己,怎能將她的慧黠和姦詭畫上等號?無傷大雅的小作弄是她自娛娛人的小樂趣,更說不上是什麼心思邪惡!
「不是嗎?」柳香凝笑得更加譏誚。「你剛剛不也說了?我當真是個城府深沉的女人。」
他一怔。難道……她會如此反常,全是因為他方才的話引起的嗎?不!不可能!冷拓影一驚,不敢多想。「你不是。」他沉道,唯一開口的安慰只有三個字。
柳香凝回身看他,淡淡地笑了。「你又了解我多少?」笑容轉為苦澀,她猶如自言自語地喃道:「又了解我多少?」
她輕咬下唇,轉身走出房門,察覺到他的跟隨時,頓住腳步。「別跟來,讓我一個人。」才又緩步離去。
你又了解我多少?
望著她裊裊的背影,冷拓影腦海中纏繞的只有這句話。俊美的面容一如往常的冷然,但袖下悄然緊握的雙拳,卻透露出連他也未曾察覺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