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冷拓影坐在屋檐上,看著高懸夜空的明月,心頭雜亂一片。
打從王爺要將郡主許配給莫將軍未果,她的行為舉止與思想就變得比以前更難以捉摸,她的眼神流轉間總帶著教人無法猜透的情緒。
她的心中到底屬意何人?日前恭王爺問他的問題此時突然竄上腦海。冷拓影一怔,綜合種種跡象來看,難道——會是……他自己?
這個發現頓時讓他冷汗淋漓。這是不可能的!冷拓影立刻予以駁斥,惱怒自己竟沒有自知之明到如此地步!他不過是個護衛,一個比尋常百姓都尚且不如的護衛,他根本不該妄想會受到郡主的青睞!
但……若不是他,那個人又是誰?他完全想不出有這號人物的存在……冷拓影再度陷入了怔仲,他心裡雖激烈反駁,但總有股聲音,讓他無法遏止地將箭頭又轉回自己身上。
「咚」一聲輕微的木頭撞擊聲拉回他的神志,冷拓影眼神在瞬間變得犀銳。這像是窗欞互碰的聲音……他微一沉吟,臉色一變,迅速施展輕功往柳香凝的閨房奔去。
???
此時,在柳香凝房中,正是緊張對峙的局面。
柳香凝手上握著一支簪子,隔著圓桌緊盯著另一頭的黑衣人;而那黑衣人手上拿著把刀子,也虎視耽忱地伺機一撲而上,兩者不同的是,柳香凝全身上下安好無缺,而黑衣人左手手背已經被簪子劃了道傷口,血流不止。
拓怎麼還不來?柳香凝心頭暗暗著急,但臉上依然維持著從容不迫的表情。要是她落入這黑衣人的手上就糟了,看他眼裡那股憤恨樣,八成會連同划傷他的仇一起連本帶利地還諸到她身上。
「再不走,我的護衛就來了。」一反內心的驚慌情緒,柳香凝面容鎮定地笑道。「他的武功比我高上許多,可不是在手背上划道傷口就可以了事的。」
「少嗦!」黑衣人隔著面罩悶悶地喊,躍上桌子往她的方向撲去,但又被她靈巧地逃到另一端,如此重複了數次,黑衣人更是氣得怒火中燒。
這刺客是誰找來的?只會用這種笨方法。雖是危急時刻,柳香凝還是忍不住抿唇輕笑。「我的護衛來了,你再不走可是會有危險。」
「獃子才信你!」黑衣人恨恨地咬了聲。
「好吧,那你就當個聰明人吧。」柳香凝無限惋惜地嘆了口氣,將手中簪子簪回發上,轉身往床榻走去。「拓,別太折騰他。」
黑衣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讓背後突來的一股力量點倒在地。這小賤人說的是真的!當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時,伴隨劇烈疼痛而起的是強烈的懊悔。嗚,早知道就信了她的話。
「屬下來晚了。」冷拓影拱手,眉頭因自責而擰起。
柳香凝揚眉,作狀自我端詳,而後柔笑道:「我又沒死也沒受傷,你哪裡來晚了?別總是這麼一板一眼呵!」
他和她的標準永遠都有著極大的差距。冷拓影閉了閉眼,轉身將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扛上了肩。「屬下先告退了。」不等她回答,他立刻往房門走去。
門才一推開,立刻感覺有一股掌風襲來,冷拓影疾往後掠避開這個攻擊,開始和對方纏鬥起來。
「拓!」柳香凝驚喊一聲,在看到冷拓影背上扛了一人仍遊刃有餘時,心才隨之安定下來。她現在越來越怕遇到危險了,因為她很擔心他會為了救她而犧牲了自己的生命。
另一名躍進的黑衣人了心只想救回同伴,但在久攻不下而胸口又中了一掌后,已呈落敗之勢,驚慌之餘,聽到柳香凝的呼聲,立刻抄起懷中的暗器,往柳香凝的方向射去。
在察覺到對方意圖的同時,冷拓影即刻將肩上的重擔卸下,飛身往柳香凝的方向掠去,饒是他動作迅捷,但在這刻不容緩間仍是遲了一步,只來得及用自己的身子幫她擋下暗器。
「拓!」被他重重撞上床榻,柳香凝顧不得滿身的疼痛,只急著檢查他的傷勢。
「不要緊。」冷拓影阻下她的手,將肩頭的暗器拔起,一躍而起,突覺腦中一陣昏沉。該死,暗器上餵了葯!他沉冷著臉,一步一步往黑衣人走去。
黑衣人見一舉得手,原想乘勝追擊,但一看到冷拓影沒事人似地站了起來,不由得瞠大了眼。怎麼可能?他的暗器上可是餵了令人立即昏迷的迷藥啊!怎會一點效果也沒有,心一慌,背起同伴就想逃跑。
昏眩感愈重,此時冷拓影全靠著意志力硬撐。他不能死,他此刻若死了她的安危就再沒人保護!見他們要逃走,無力追出的他只能發出一掌,將那人擊得往前撲去。「把解藥拿出來!」他咬牙走去,從齒縫迸出咆哮。
「這是迷藥,用不著解藥的!」黑衣人連忙搖頭。
擔慮釋去,眼前開始變得模糊,冷拓影凝聚掌力,打算在昏迷前先擊斃這兩名刺客,黑衣人也看出他的打算,情急之下,再度掏出暗器往房內射去。冷拓影見狀立刻飛身躍出,及時抓住了暗器,只顧著擋下暗器的他無暇顧及自己,掌心一痛,暗器刺入了手掌。
從鬼門關前逃脫,黑衣人已嚇得無心戀戰,連忙扛起同伴,施展輕功往外奔去,躍過圍牆,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
雙重藥力的催使下,冷拓影意識已變得混沌,恍惚中感覺刺客已經離去,再無力撐持,倒卧在屋外長廊。
「拓!你要不要緊?」柳香凝擔慮地奔到他身旁蹲下,伸手去觸他的額頭。
冷拓影撥開她的手,斷續道:「快進……房,把門鎖……鎖上……」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柳香凝怔怔地蹲坐他的身旁,半晌,突然揚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迷藥是吧?來得正是時候呢!」看了不省人事的冷拓影一眼,她笑得更加燦爛,俯身吃力地將他扛了起來。
衡量一下長廊到床榻的距離一眼,柳香凝輕嘆口氣。「唉,在這之前還得先勞動一下了。」眼底卻是與語意相反的愉悅。
她用力站起,扛著冷拓影的身子一步一步往房裡走去。
???
他有多久不曾睡得這麼熟了?
冷拓影滿足地喟嘆了聲,伸手環住了身旁的軟馥,鼻間儘是一股似有若無的清雅淡香,讓他更沉入夢鄉。
打從娘親喪命於突厥人手上后,他就再也不曾如此深沉地入睡過了。在師父那裡接受訓練,他在夜間只能淺眠,以訓練警覺力;進了恭王府,他更是不敢放任自己熟睡,深恐一睡著就會成為害她致死的主因。
一隻觸感細嫩的手輕柔地撫上了他的額,清澈甜美的聲音在他耳畔低聲柔道:「你連睡夢都不忘皺眉嗎?」聲音里涵蓋了太多的愛憐與疼惜。
只有娘會這樣對他說話……可……娘已死了,他親眼見到的……這是夢……他幾乎已忘了作夢的滋味了……冷拓影又淡淡地嘆了一聲。
有股溫暖的觸感貼近他的胸膛,還帶著一絲冰涼,而他的胸膛是赤裸的……赤裸的?!冷拓影在瞬間清醒,一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柳香凝那巧笑倩兮的絕美嬌靨。這是怎麼回事?他睜大了眼。
「你醒了?」她笑道,將螓首枕上他的胸膛,態度自若得好似他們已是多年夫妻。「你睡得好熟呢!」
剎那間,昨晚發生的事全回到了腦海。冷拓影倏地躍下,絲被被連帶拉下,眼角瞥見她只著肚兜,心裡一驚,立刻又將絲被擲回榻上,將她完全覆蓋,幸虧他身上還留著一件長褲。
他昏迷前明明倒在長廊,為何會到了她的榻上?而他們竟同床共枕了一整晚?!一時間他完全無法思考,只是下意識地退後。他剛剛擁在懷中的是她曲線玲瓏的身子……手中彷彿還殘留著那溫軟的觸感,冷拓影握緊了拳,強迫自己將那種感覺逼出。
看他一連串的反應,柳香凝只是笑得更加嬌美。「你比我還慌呢!別擔心,我會擔負起責任的。」
冷拓影再也忍耐不住,攫住她的肩頭大吼。「你就這樣毀了自己的清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柳香凝望進他翠綠的眼瞳,並未言語,只是將眼神緩緩下移,冷拓影不由自主地隨她移下眼神——近距離逼近的是她絲被下滑的春光外泄!
冷拓影像燙了手般地倏地退後數步,背過身子,一張俊臉已滿是鐵青,柳香凝見狀忍不住格格嬌笑了起來。他心中惱怒不已,卻是不敢回頭。眼神環繞室內四處找尋自已的袍子,繞了三、四遍,完全不見他那件黑袍的蹤跡。
他的衣服呢?
「在椅子上。」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柳香凝主動開口,卻在他手即將碰到衣物時冒出一個更驚人的事實。「不過,它可能已經不能穿了。」
冷拓影將那堆黑色的「布料」拿起——是的,它現在已只能稱作布料,一條條晃動的布條宣告著它的支解——他的腦中因過於震驚而呈現一片空白。要他如何走出這個房間?就這樣赤裸著上身、只著一條長褲地走出?
看到他的背影僵住,柳香凝無辜地聳肩。「你太重了,我沒辦法幫你脫下衣服,只好拿剪子把它剪開了。」
為什麼?為什麼?!盯著手中那堆布料,自責與懊恨不住在心頭強烈撞擊,從未曾讓情緒表露臉上的他,如今卻有股想要嘶聲狂嘯的慾望。她的清白竟毀在他這種人的手上?她為何要如此玷辱自己?
「香凝!你怎麼了?回答爹啊!香凝!」突然一聲石破天驚的大吼從遠而近,正是恭王爺那獨一無二的洪亮嗓音。
兩人聞聲都是猛然一震。
冷拓影轉頭看她,狂怒褪去,如今他的眼中是更為深沉的冷怒和失望。
她從不曾見過他拿這眼神對她!柳香凝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爹不是她叫來的,她的訝異並不亞於他啊!「不是我……」
「香凝!」門砰地推開,兩人同時往門口看去,一臉慌亂的恭王爺站在門口,見到這樣的狀況,他也傻了眼,就這麼怔站門口,頓時整個房裡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他最疼愛的小女兒竟和一個護衛衣衫不整地待在房裡?而那個護衛還是他最信任的,甚至還是他親手救回的?恭王爺臉色變得蒼白,這樣的背叛讓他一時之間完全無法接受。
「香凝要不要緊呀……啊?怎麼……」二夫人隨後衝進了房裡,看到房裡的情況,也一下子啞了口。「你們……你們……」二夫人後面是隨著奔來的如兒和其他兩名婢女,她們見了,也是當場愕然。
二夫人這一喊,喊回了恭王爺的神智。他大步踏前,一巴掌狠狠地往冷拓影臉上甩落。「你竟敢這樣對我女兒?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一掌又一掌不住往他臉上、身上招呼。
冷拓影不避不閃,甚至沒有運功抵禦,就這麼毫無防備地任恭王爺擊打,沒多久身上已數處瘀青,血跡從他嘴角緩緩淌下。
他何苦如此!柳香凝連忙披著絲被,介入兩人之間。「爹!您會打死他的!」
「走開!你再不走開我連你一起打!」恭王爺氣紅了眼,右手高舉。
「爹!」柳香凝無畏無懼地看著恭王爺。「不是他的錯,您不能只怪他!」
「不是他的錯,難不成是咱們冰清玉潔的香凝郡主主動勾搭人家的?」見機不可失,二夫人在一旁譏誚地煽風點火。最好王爺一火起來,一掌把這賤東西當場打死!
「走開!」恭王爺更怒。
「二娘說的沒錯。」沒想到柳香凝反而站得挺直,對這一切直承無諱。「這些全是我做的,這一切全都不能怪他。」
冷拓影渾身一震。「郡主!」她這樣不是更將自己陷於萬劫不復之地嗎?
「好!你要找死我就成全你!」恭王爺沒想到自己疼愛至極的小女兒居然做出這種事,悲痛之餘,手狠狠地揮下,用盡了全力!
千鈞一髮之際,一雙手硬生生地擋下恭王爺的攻擊,回了一掌。那人卻是方才任由恭王爺打罵的冷拓影。「王爺,郡主她承受不住的!」
恭王爺從盛怒中回神,才猛然發現,他剛剛竟差點奪走女兒的小命!這一驚,頓時讓他臉色慘白,手頹然垂下,一瞬間像蒼老了十歲。
「爹……」柳香凝走近低喊,恭王爺那憔悴的模樣讓她見了心酸。
「待會兒再說吧!」恭王爺無力地搖了搖頭。「你們都把儀容整理好,到了書房再說吧!」他嘆了口氣,轉身往房門走去。
「王爺您怎能這樣就放過……」二夫人還想挑起戰火,卻在恭王爺的一瞪之下完全噤聲。
「你還嫌鬧得不夠大嗎?」王爺怒道,帶頭走出了房門。二夫人見狀,也只得訕訕地跟隨走出,臨走前,還不忘朝柳香凝丟去一眼,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模樣,忍不住得意地笑了。想不到這賤東西也會有這麼一天啊!
為什麼爹會突然跑來?她原打算等拓開敞了心后,才要開始對爹著手的,這麼一來,什麼都亂了,什麼都亂了……望著冷拓影精瘦的背影,柳香凝難過地閉起了眼,心頭沉重不堪。
她在看他。冷拓影感覺到她的視線,可他卻沒有回頭。因為他不知現在該用何種表情看她。要他回到過去的冷然無情他做不到,怪罪她的所作所為他又狠不下心,而給予柔情他卻又沒有這種資格。最後,他還是無言地步出了房門。「如兒,去幫小姐更衣吧。」經過如兒身旁時他低聲交代,然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哦!是。」被這一切嚇傻了的如兒這才有如大夢初醒,快步進了房間。
其他兩名婢女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兩人轉的都是同一種心思,轉身狂奔,準備將這最駭人聽聞的事告訴大家!
???
書房裡一片沉默,恭王爺坐在上位,沉痛不語,而已換好衣服的柳香凝和冷拓影分處兩側,兩人的神情也沒好過到哪兒去,其中最手足無措的,要算是被突然叫來的如兒了。
連大夫人、二夫人都被王爺摒絕在外,她這個小小婢女進來做什麼呢?如兒低著頭,偷偷地瞧瞧小姐,再瞧瞧王爺,然後又低下了頭。
「香凝,你真是太教爹失望了。」許久,恭王爺嘆了口氣,渾然失了以往生氣勃勃的威武氣勢。他在朝中曾聽見別人說她和護衛曖昧不清的傳言,但他完全不信,非但如此,還將散播謠言的人打了一頓。
兩個夫人和其他女兒從以前就認為他偏心,特別疼愛香凝,可他沒有啊!他原先對所有女兒都是一視同仁的,是她們變了,變得只會爭權奪利、對其他事都不再關心,所以他才對她們心寒。
而香凝就不同了,她總是體貼地對他噓寒問暖,就算對他生氣,也是因為他做了錯事,她出自關心才會生氣,不像其他的女兒只會為了他沒買首飾回來而大發雷霆,所以他才會變得特別寵她,而她也沒因這樣就變得驕縱,依然還是他那個嬌俏可人的小女兒。
他是多麼地以他的小女兒為傲啊!可沒想到,她卻做出這種敗德的事,教他情何以堪吶!
「爹,女兒只是選擇了自己喜歡的人,這錯了嗎?」柳香凝抬頭,柔聲開口。
她喜歡他?冷拓影聞言一震。他何德何能?他何德何能?!在震驚之餘,更多的是受寵若驚的喜悅。
「當然沒錯,可那人不該是他啊!」恭王爺指著冷拓影惱怒地喊。「他只是個護衛,哪裡配得上你!」
恭王爺的話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心坎,冷拓影背脊一僵,方才升起的喜悅被完全打散。沒錯,他只是個護衛罷了,這是他一直都深知的,何苦在此時又有了期待
「爹,您對娘念念不忘,是因為她是皇舅的妹妹嗎?」柳香凝走到恭王爺面前,輕輕低問。
「當然不是!」恭王爺臉色一變,立刻堅決地否定。「我只喜歡她的人,才不管她是什麼身份,就算她是個宮女我也不會忘了她……」恭王爺說到這裡突然啞口。他這不是在自打嘴巴嗎?
柳香凝沒咄咄逼人,她只是柔柔一笑。「女兒的心情同您一樣的,爹。」
見情況脫離了他的控制範圍,恭王爺情急得哇啦大叫。「不一樣、不一樣!怎麼會一樣?拓影他是個雜……」
聽到恭王爺喊出這個詞,柳香凝臉色一沉,硬生生地把他的話打斷。「突厥人又如何?漢人又如何?難道混雜血統就不該有人的尊嚴?」語音轉柔,帶著誘哄的意味。「爹,女兒以為您的眼界不該如此短淺的。」
恭王爺一時語塞,汗顏不已。許多人得知他收容混族孩子當做女兒的護衛一事,都對他大感欽佩,認為他打破了種族的藩籬,他自己也是一直以此自豪的,沒想到,到了後來才發現,他不過是怕被說成視界狹小所以要做到包容異族血統的地步,但在潛意識中,他還是存在高人一等的姿態。
「拓有多優秀,您應該很清楚的。」柳香凝又道。
那自是當然!拓影等於是他自小看大的,冷靜、內斂,武功高強又忠心耿耿,若非對他如此青睞,又怎麼可能將女兒的安全交代給他?他若身為漢人,定是個有所成就的俊才,可是……可是……他是個……雜種啊!
「不管了!」恭王爺一拍書桌,煩躁地揮手。「就算被人說成小眼睛、小鼻子也無所謂了,反正我就是不許你嫁他!」
「爹……」柳香凝還想再勸,但恭王爺絲毫不給她機會。
「別再說了!」恭王爺大吼,轉向冷拓影。「拓影,你到底有沒有對郡主下手?」
「屬下沒有。」他非常清楚雙份迷藥的分量夠讓他睡得跟死人一樣熟。冷拓影恭敬地回道,不曾看向柳香凝一眼。王爺的話已將他打醒,他只是個雜種,他不該有任何痴心妄想。一股椎心的痛楚竄過胸臆,冷拓影咬牙忍下,強迫自己不去注意。他只能是抹影子,一抹什麼也不是的影子……
「那好,香凝,我要你嫁給福王爺的兒子,這次我不管你再怎麼說我都不會再讓你拒絕!」恭王爺指著柳香凝,而後轉指向冷拓影。「還有你,我命令你娶了如兒,然後夫妻倆一起到別苑去服侍寶兒,聽到沒有?!」
此話一出,在場三人全都驚訝地睜大了眼。
原來王爺要如兒在場竟是為了這件事!
如兒驚訝之餘,忍不住害羞地低下了頭,還有點竊喜的感覺,但一想到小姐對冷護衛的一往情深,又對自己的喜悅感到不該。小姐平常對她多好,她沒有回報也就算了,怎能還嫁給小姐喜歡的人呢?
爹居然如此對她!「爹,你不能這麼做!」柳香凝著急站起。
「誰說不行?!你是我生的,他是我撿回來的,我要你們嫁誰娶誰就嫁誰娶誰,誰都別想有異議!」恭王爺鐵了心,打定主意,不管柳香凝再怎麼說都不會改變。
柳香凝失神地坐回椅子,向來聰慧的心思現在卻是雜亂一片。她要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王爺,」突然,一直沉默不語的冷拓影開了口。「若要將拓影從郡主身邊隔開,拓影可以立刻啟程到別苑去,別讓如兒做了犧牲,這樣對她太不公平。」
這樣他們還是會藕斷絲連啊!唯有各自婚嫁他才會完全放心。恭王爺想了想,還是不肯答應。「不行!」
「屬下絕對不會再和郡主見面,王爺您盡可以放心。如兒無辜,別讓她因為此事而平白犧牲。」這次冷拓影一反常態,再次請求。
柳香凝緊咬下唇,悲痛的淚幾已奪眶。爹方才的那些話,讓拓完全退回了自憐的殼中!爹要將她嫁給別人了,他卻對此沒有任何反應!他就只顧得到如兒,卻完全不顧她嗎?
恭王爺沉吟了會兒,看看一臉堅決的冷拓影,再看看慌亂得手足無措的如兒,眉頭一擰,大手一揮。「好吧!那就這麼決定了,你立刻出發!」
「是。」冷拓影拱手,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他竟看也不看她一眼!看著他冷絕離去的背影,柳香凝再無法抑止地哽咽嘶喊:「拓!你當真就這麼棄我而去?你捨棄得了我,你能捨棄你的名字嗎?影子又怎能離開主人?你不能走!」淚水滂沱而下,模糊了她的視線。
為了她,他連命都可以捨棄,又何況是他的名字?冷拓影頓下腳步,揚起一抹笑,他已忘了多久不曾笑過,如今一笑,卻盈滿了苦澀。
「郡主,您多保重。」語畢,他毫不遲疑地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柳香凝怔愣原地,任淚水不住洶湧落下,卻恍若未覺,只是直勾勾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不曾稍瞬。他真這麼頭也不回地走出她的身邊……
從沒見柳香凝這樣哭過,乍見這一幕,恭王爺不由得愣住。難道……他做錯了?可……拓影根本就配不上她呀!
「香凝……」他擔慮地上前,想要安慰她,誰知道才跨出一步,柳香凝的身子就軟軟地倒了下去。「香凝!」他趕忙搶上前去接住柳香凝軟倒的身子,然後轉頭對如兒大吼:「你還站在這兒幹麼?快去叫大夫啊……」
耳邊的嘶吼聲彷彿好遠好遠……九年來的她,拓瞧見了多少?他又放進心裡多少?她從以前就一直反覆不斷地在問自己,如今得到了答案,他什麼也沒放進心裡,連一絲一毫都不曾……
眼前一黑,柳香凝完全沉入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