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即使經過很多年，最長躍入單子腦海的回憶依然是童年的景象。他很難忘記那如同一幅水彩畫般柔和的眷村。那天有多藍、雲有多百，下午時分的炊煙是如何替染紅的天邊加上幾分迷濛。

即使經過很多年，單子依然能記起他們三人是在怎樣的環境中，建立起比親兄弟還要堅定的情感。

「殺啊！」

一聲令下，兩掛小孩們玩起騎馬打仗的遊戲。單子記得，他跟於皓總是三兩下就把其他小孩撂倒。於皓的力氣、他的戰術，總是能輕鬆地將其他人打個落花流水。

那個一如往常的下午，他們輕鬆地打垮了其他小孩，牽著腳踏車準備去河邊玩耍時，遇見了日後在他們人生里不可缺少的朋友，阿奇。

「他們騙我，把東西還給我！」

遠遠的，於皓跟單子就聽到有人爭吵的聲音。兩人循聲走近，看到的是三個小孩對著地上的阿奇又踢又踹。

正義感強的於皓馬上站出來，「喂，三個打一個，要不要臉？」

「這是我們的事，不用你們管！」小孩惱羞成怒，對著於皓大吼。

「你們欺負人，我們就要管。」單子也從於皓身後站出來，一臉冷然地說。

小孩子們雖然不甘願，但是眼前站著的是剛剛玩騎馬打仗時，三兩下就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的人，只得撇撇嘴，「你們、你們給我記著，下次不要給我遇到！」帶頭的小孩放開倒在地上的阿奇，帶著其他人一溜煙的逃跑。

「起來吧。」單子彎身扶起被打倒在地上的阿奇。

「喂，他們幹嘛打你啊？」於皓看著全身是灰塵的阿奇。

「因為……我想跟他們一起玩，他們自己說吃我家免費的零食就要跟我一起玩，可是他們騙我！」阿奇滿臉委屈，「吃完零食又不跟我玩，我一生氣就跟他們打起來了。」

「不用給他們吃免費的東西了啦，」於皓笑著拍拍阿奇的肩，「以後你跟我們一起玩，不用求他們了！」

從初次接觸，阿奇從來沒說過謝謝，但是後來他所做的一切，卻遠遠地超越了「謝謝」兩字。為了於皓，為了單子，不管在任何時候，他都願意為他們出生入死。

中學時，於皓的母親拋棄他，跟別的男人走了，於皓雖然面無表情，但從他緊握的拳頭，以及努力剋制卻還是明顯表露的顫抖，阿奇跟單子都知道於皓有多麼傷心。兩人嘴裡雖然什麼都沒說，心裡卻清楚地知道，沒了親人的於皓只剩下他們了，從那時候起，阿奇跟單子更是把於皓當作親兄弟般，阿奇有事沒事就叫於皓到自己家裡吃晚餐，單子和於皓則幾乎形影不離、無話不談。有了兩人的關懷跟幫助，於皓很快就從被母親拋棄的悲痛中恢復過來了。

童年的回憶，大部分都是無憂無慮的。三個人除了騎馬打仗，到河堤邊賽腳踏車之外，就屬阿奇最喜歡惹事生非。他格外喜歡找人打架，一天到晚就看到他又跟哪家的小孩鬧得鼻青臉腫。

單子沒事就喜歡看書，三人裡頭屬他最靜。

至於於皓，他則是喜歡每天經過眷村口那長長籬笆時，踮起腳，拉長脖子往裡面看。一開始單子跟阿奇不知道於皓到底在看些什麼，後來才漸漸明白，他看的，是籬笆內那戶人家，還有那戶人家的小女孩。每次經過，他總是刻意放緩腳步，停留，留戀。在於皓心中，那籬笆內的人家有著他渴望卻又不可得的家庭溫暖。於皓總是會透過籬笆，望著他心中那個天使般的小女孩，聽她彈奏著簡單卻舒服的曲調。

對於皓來說，那是天堂的聲音。

單子知道，那籬笆內的天使曾經在於皓心裡存在過很長的時間。他總是可以明顯地瞧出於皓對他的眷戀。每次經過籬笆，於皓都會刻意緩下腳步，滯留，然後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後來隨著時間走過，於皓停留在女孩家前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到了最後，於皓已經從眷戀無比，到連看都不看女孩家一眼。

單子認為這並沒有什麼不好，天堂畢竟是天堂，是在遠遠的高高的地方，是到不了的。他想，趁早死心對於皓或許會是最好的，只是誰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錯，命運的軌道硬生生地交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就這樣湊在了一起。

只是很多很多年以後，單子還是無法清楚地理清，那時候，究竟是他們越過籬笆到了天堂，抑或是那天使般的女孩折了翼，讓他們扯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