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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8年,英格蘭。

「泰勒·惠特利,你瞪著大眼看什麼看?」

梅根·彭沃西語氣相當嚴厲,她對此人從沒有好臉色。她轉過頭,不屑地看著他,好似自己根本無法忍受像他這種類型的傢伙。事實上,卻並非如此,她從心底里喜歡這位泰勒·惠特利。

泰勒·惠特利瀟洒俊逸,招人喜歡,飄柔的金髮,稍微塗抹點髮油即可成型。連鬢的絡腮鬍修剪整齊,短短的鬍鬚爬滿厚實有力的下巴,深藍色的眼睛中透出帥氣。他個子算不上特別高,但當姑娘們抬頭仰視他,也得伸長可憐的脖子。他的身材纖細,好在不屬於手無縛雞之力的那種人。27歲的他,前途光明,這還沒算上他從母親那幾繼承的大筆遺產。

有一點是梅根·彭沃西堅信不疑的,即泰勒·惠特利肯定是個好丈夫。然而不該的是,她與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蒂法尼·羅伯茲同時遇見了泰勒。要不是蒂法尼·羅伯茲搶先表明了對他的愛意,她說不定早已心許了。

這就是蒂法尼·羅伯茲當時的原話:「我已經愛上他了,梅格。」兩位姑娘談話從來不繞彎子,最少她們之間的關係已經到了這種程度,誰也不會為對方的坦率感到驚愕,那天蒂法尼講話時感情激動,根本沒注意對方是否在聽她講話:「他的確相當有魅力,當他沖我微笑時,我從來沒有感到如此……如此……哦,該死,這種感覺……我簡直無法形容,但是我發誓,我都快高興死了!」

「肯定是你的緊身胸衣勒得太緊了,」梅根風趣地說,「最少,你得束鬆些,呼吸需要空間,難道你就不知………」

「哦,請別打岔!」蒂法尼亦笑出聲,「我是十分認真的。梅格,我怎樣做才能贏得他的好感呢?」

梅根僅比她大5個月,便被她認為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一般。

實際上,她對這種特殊話題也近乎一無所知,儘管她不願意承認這一事實。總之,凡是男人都千方百計地想吸引她的注意。然而,令他們沮喪的是,她從來沒有做出任何輕浮舉止來勾引他們。兩年來,她與周圍地區的每位適齡男子都接觸過,最後卻得出這種結論:她雖然長得清秀漂亮,但是她滿頭的紅髮卻是本地區最丑的。紅頭髮顯得兇猛。明艷,還發出銹銅色般的亮光。這種身體特徵是她從父親那兒得到的唯一遺傳。

梅根只好泛泛地為好友出謀劃策說:「稍許微笑一下,表現出你的存在即可。他是不會放過機會的。」

他果然沒放過機會。泰勒在見到蒂法尼后不到兩個月,他便屈尊向她求婚。他們的婚禮定在她的18歲生日,眼下所剩的時間大約還不到3個月,當然,對這位子爵來說,操辦婚禮不可能簡單草率。他們可能在「倫敦節」高峰期間大肆操辦。

梅根由衷地為朋友高興,她認為泰勒是個極為優秀的青年。

正因為如此,她才總是與他作對。這對未婚情侶對她的做法頗感意外,夏日的星期天,陽光明媚,梅根陪著他們到教堂去,實際上,讓泰勒驚愕不解的是,她為什麼從一開始就與自己過不去,總是刺激他,他可是從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她的事。好在蒂法尼見怪不怪。即使是後者,也是在後來才了解到梅根這麼做的良苦用心。

蒂法尼非常滿意梅根的做法。梅根決心讓泰勒覺得自己是個兇悍潑辣的姑娘,因為只要對蒂法尼有興趣的青年小伙兒,最終都會理所當然地愛上梅根。倒不是因為蒂法尼長得不漂亮,因為可以說她相當迷人。她那頭金色的捲髮,那雙深藍色的眼睛都極具吸引力。但是她的麗容還是不會給她帶來機會,因為與梅根那沉魚落雁之美相比,畢竟顯得相形見絀。所以,從一開始,梅根便做出決定,確保泰勒不要偏離目標,尤其不能讓他向自己進攻。

梅根的詭異戰略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最後泰勒也習以為常了。他不再臉紅、結結巴巴地道歉了,因為心直口快的梅根事事都會挑刺,發難。他現在已經學會了反擊,而且逐漸運用純熟了。

當年泰勒是在蒂法尼家認識這兩位姑娘的。這時,馬匹拉著馬車從那兒出來。泰勒用鞭尖猛抽疾奔的栗色馬,正眼都不瞧一下梅根,反唇相譏說:「喂,我瞪眼看狗屁,彭沃西小姐,絕對在看狗屁。」

蒂法尼為此結巴起來,泰勒以前反擊時沒那麼歹毒。梅根被這話噎得秀面通紅,扭過身去,這樣,泰勒無從知道自己的話有多麼的傷人。

蒂法尼沒有抱怨泰勒,世上齷齪事不少,但是做齷齪事的男人從不感到齷齪。不,這是蒂法尼的過失,因為長期以來,她沒有出面阻止梅根。她那毫無道理的道理便是她還有一點私心:如果泰勒了解到梅根的為人,他可能會像其它男人一樣失去抵抗力,因為她嫵媚的一笑,會搞得他們情亂神迷。

現在她已經十拿九穩了,她敢肯定泰勒已經愛上了她。如果她現在還抓不住他,那麼就是他們之間大不般配。她應該找梅根好好談談,在聽完牧師的佈道之後,還是在這之前,總之要趕在這傷害的副作用消失之前,趁梅根還沒有氣得發瘋的時候。蒂法尼相當擔心,因為梅根很少生氣,但是一旦怒極攻心,會氣成什麼樣子自己也無法估計。

本教區的教堂座落在蒂戴爾村村邊,當他們趕到時,蒂法尼找到了說話的機會。泰勒走在她們前面,趕去問候奧費莉姬夫人與她的三位女兒。在附近地區,就數韋奇伍德伯爵夫人奧費莉姬的頭銜極高。在這紳士不多的土地上,她算得上是頭面人物。甚至連梅根,也不可避免地感到奧費莉姬伯爵夫人的存在。梅根利用種種機會,做出種種姿態,期望能夠得到該夫人的注意。因為伯爵夫人是這個教區的主宰,人人都希望得到她的邀請。梅根這時做的任何事,目的都是為了得到她的一份邀請。

梅根跟在泰勒後面,亦打算去問候伯爵夫人。蒂法尼只好拉住梅根,她有話要與梅根講。然而,梅根不耐煩的表情並不是說她沒有聽到朋友的話。她想搶在談話之前先去問安。

「我希望你別再提馬車裡的事,蒂法尼。」

「我絕對要提的,」蒂法尼果敢地回答說,「我明白你的苦心,梅根。正因為如此,我才更喜歡你。我敢肯定,當我們的愛情剛開始蔭發時,你這種做法起了相當大的作用。現在,我認為自己已經能夠把握泰勒了,縱使你那深沉的明眸盈盈笑意,也不會令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梅根眨著眼睛,本能地發出姑娘般清脆的笑聲,隨後她緊緊拉著朋友,說:「我知道你說得對。老是與身邊的男人頂撞,我想這都快成為我的惡習了!」

「那麼,從今天起,改掉這個惡習吧!」

她嫣然一笑:「好吧!要是我開始與他友好相處,他可能會認為我這個人有毛病,你信不信?」

「我想,他會敏感地建議我中斷與你的往來,以逃避你的魅力。」

梅根深藍色的眼睛一睜,隨後又瞇起來:「他搞什麼鬼,以前他也說過這話?」

「還不止一次!在他面前,你努力地表現出自己的劣行,他產生這種看法自然無可指責,你說對嗎?只是令他困惑不解的是,我們為什麼會是那麼好的朋友?因為在他眼裡,你我的脾氣是那麼的不同。」

「他知道得還不少嘛,」梅根尖著嗓子說,「你我穿的連襠褲,交情深到同呼吸共命運的地步。」這時,她咬咬嘴唇,再也無法掩飾對自己的擔心。「你們結婚後,他不致於一直抱著對我的成見吧?」

「你知道,他絕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蒂法尼讓她放心他說,「假使他執意如此,也沒有絲毫關係。恐怕你此生永遠無法擺脫我這位朋友了,彭沃西小姐。」

梅根笑了。那微笑帶著兩個笑靨,展示出另一種秀美。那美麗的臉龐洋溢出溫暖、開朗。憨鞠可愛的神態。甚至連蒂法尼也為之再說不出話來,儘管她經常見到這種清麗脫塵的微笑。她每次都滋生出特別的感受,這笑容是送給她的。顯然,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比得上她這位最親密的女友,教堂院子里有不少紳士,他們不停地看著梅根。這燦爛的一笑迷住在場的眾紳士,他們無所顧忌地投來目光,搞得她們無法交談。有幾位紳士甚至心存期望,躍躍欲試,決心向本教區國色大香的美人求愛。

蒂法尼講出重修舊好的心意后,伸手挽住梅根的胳膊,帶著她朝教堂門走去。泰勒仍舊在那兒與薩克雷家的母女四人交談著。她不禁綻顏一笑,耳語說:「我今天真有運氣,梅格。我剛剛獲知,在你我長期盼望的邀請書上,最終會寫上我們的名字。

你穿上這件藍府綢新衣會顯得美麗無比。即使是面容枯瘦的奧夫人,也不能不為之大為動容。」

「你真的這麼認為?」梅根問,面露希望。

蒂法尼希望那該死的邀請書不要在朋友心目中占太大的比重,然而事實正好相反。實際上,德文郡的每個人之所以想參加伯爵夫人的舞會,似乎並不是非要結識伯爵夫人,從幾英里以外的地方趕來也不是專為跳舞,而是因為在她的舞會上始終能遇到一些有意思的新朋友。當然,這僅僅是與會者的一部份目的。對一個姑娘來說,真正的目的還是與其它姑娘一樣,希望來此尋找夢中的情人,以圓羅曼蒂克之夢。因為在熟悉的紳士中,她們沒有找到意中人。

這仍舊不是梅根的主要目的,因為她想在短短的幾個月內,獲得參與「倫敦節」的機會,她希望在那個時候遇上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不,韋奇伍德伯爵夫人辛辛苦苦幹了幾年,其目的便是要讓受到她家邀請的人能夠感到某種「殊榮」。她的貴賓名單從來沒有終結,這就意味著總有一天會寫上你的名字。不然後果就大大的不妙了,你此刻不是麻煩纏身,就是家中鬧出了醜聞。

邀請書雖不是人人都能得到,但是本教區內的顯赫家族已經收到她的第二輪邀請了,甚至蒂法尼家也收到過一次。是她父母前去赴會的。在這點上,她沒有表現出對梅根的忠心不二,為此她總覺得挺對不起朋友的。這是秘密,她從來沒給梅根講過。要是梅根知道有這次邀請,她會更加失望的。眼下,她已經失望得再經不起失望了。

她們曾經堅信:伯爵夫人的邀請只不過要等到梅根年滿18周歲之後。但是從生日後算起,又過去兩個月了,梅根的父親雖然貴為鄉紳,但是也與女兒一樣,仍舊被人遺忘了。

蒂法尼緊緊地挽著梅根的手臂,權作對朋友的回答。與此同時,她暗中祈禱自己別造成朋友的希望值太高,否則這份希望又會再度破滅。多虧了泰勒,她能在一個多月後,首次獲得與伯爵夫人面對面講話的機會。或許只需要提醒一下奧費莉妞夫人,別忘了梅根·彭沃西是她的近鄰……

「下星期六,惠特利先生,」說這話時,奧費莉姬夫人看到兩個姑娘R向她走來,「只是40來人的小聚會,別忘了帶上你那可愛的未婚妻。」

伯爵夫人沖著蒂法尼笑了笑,同時打量了梅根好一陣。隨後,她轉身走進教堂,沒理睬她們。

這種傷害是故意的,赤裸裸的。她的小女兒,艾麗絲?薩克雷,17歲,甚至發出吃吃的傻笑,尾隨母親而去。好在她的另兩個女兒,阿格尼絲與愛妮幾乎沒流露出惡意般的竊喜。

蒂法尼先是一陣驚愕,隨之是一陣氣憤。她們忒是無理?誰不知道,梅根與蒂法尼是最要好的朋友。梅根是蒂法尼與泰勒的夥伴,她陪著他們去過好些地方。薩克雷家的人似乎存心要表現出這種蔑視,並且一直等待著時機,以期達到最佳的效果。這就微妙地表明,梅根所期盼的邀請書在近期內根本沒門兒。蒂法尼恐怕已經猜出其中的溪蹺。正是因為梅根長得太漂亮了,所以不能讓她在那種場合亮相。要知道她養著三個不太漂亮的女兒還待字閨中呢!

泰勒清了清嗓子,驚醒了傻愣在那兒的兩位姑娘。蒂法尼最終注視著梅根,發現她被薩克雷家母女的羞辱氣得發瘋,其程度遠非蒂法尼可以想象的。梅根的面色蒼白得就像她帽子上的白色飄帶一樣。淚水浸泡著她那大大的藍眼睛,隨時都可能滴落下來,儘管她這時努力地控制著自己。蒂法尼為朋友感到揪心,也為她的境遇感到相當氣憤,她氣惱自己為何那麼渺小,無法給朋友以強有力支持。

她緊拉著她的手,將淚眼迷人的梅根拉近身邊。

「為什麼?」梅根低聲問。

蒂法尼相當生氣,直截了當他說:「該死的,還不是因為你長得太漂亮了!她想打發自己的黃臉女兒出嫁,自然容不下你。

如果附近有你,就沒有男人們肯看她們一眼。」

「但是,怎麼可以這樣……這樣……」

「自私?小心眼?絕對是,梅格,但是……」

「別說了,蒂弗。說真的,我需要單獨呆會兒……」

她沒來得及說完話,便驟然離開。「梅根,等等,」蒂法尼大聲招呼,但是梅根沒停下來。她在離開教堂的院子前,甚至跑了起來。因為她再也抑制不住眼淚。波科克先生從她身邊走過時,遞給她一條手絹。但是她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後者注視著她的背影,目送著她匆忙走進小巷,逃離教堂。

「我認為,我們應該趕快去追,因為從這兒到薩頓莊園還有一英里多路。」泰勒指出說。

「這並不是我為什麼要去追的理由,」蒂法尼心不在焉他說。

此時她腳下一絆,停了下來,她在網兜里找手絹時,注意力都放在梅根身上,隨後她繼續追上去。

「我以前與她走路總保持著這段距離。」

蒂法尼終於轉身盯著他,他的表情激怒了她。「你似乎不該因此而幸災樂禍,泰勒·惠特利。那討厭的女人不該這麼惡劣地待她。」

「請允許我表示不同意見……」

「不,我不允許。從今後,你會發現她身上有許多閃光點。

可以告訴你,她以前對你的確極不友好。但是那是有原因的,她不想讓你愛上她。她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成全我的愛情。她知道我多麼想嫁給你,如果你的興趣放在她身上,我可能會受到傷害。這並不是她想見到的局面。」

「可是我根本無法容忍這種姑娘,」他抗議他說。

「你第一次見到她時,有這種感覺嗎?」蒂法尼反問道。

「哦,沒有!但是你總不致於說這是『故意的』吧!」

「就是故意的。如果你想就此生氣的話,那就氣我吧。因為在此以前,我原本可以阻止她的。但是,我……我估計我仍然存有那麼點私心,怕你發現了真相。要知道,她的確是個特別溫柔體貼的姑娘……」

「也是個被寵壞的、任性的姑娘。」

「只有一點點任性,她父親喜歡她那樣。她爸爸是個紳士,親切友善、慷慨大方。其實我偶爾也會這般任性,泰勒。」

「是的,但是在你身上,我發現這種脾氣更討人喜歡。」

「我應該謝謝你。但是你是否理解梅根進退兩難的處境?有好些男人都特別關注她,泰勒。她對待你的那種態度是她唯一的防衛手段,她要阻止那些心懷不軌的小伙兒們。」

「可是,親愛的,我可不想娶這種德性的女子為妻。向上帝保證,絕不。」他似乎一想到這些,就顯得驚恐不已。「這女子需要嫁個身強體壯的男人,這男人不僅不能有性格,甚至還不會吃醋。我的朋友如果人人都愛我妻子,我能受得了嗎?當然,一,二個我還是可以接受的。」接著,他微笑地補充說,「但是如果人人都那樣,唉,我可就太悲哀了。…「聽你這話,你好似對她再不抱希望啦!當然,如果風流艷事牽涉到自己的妻子都不吃醋,還算什麼男人?」

「說得對!我認為,如果男人根本不在乎自己妻子的戀情何在,他就不會吃醋了。不過,女人始終應該清白自守,讓男人放心。」

有一點,蒂法尼仍舊不放心:「要是因種種原因女人最終吃起醋來時,該怎麼辦?男人做事能讓女人放心嗎?」

「當然放心,他娶了她就要負責!」

「要是還沒有迎娶呢?」。蒂法尼間。

泰勒不解地眨著眼睛。這時,她拍拍裙腳,傲慢地走向馬車,他幾乎是一蹦而起,連忙追上去。

「我的意思換個話題,好嗎?」他不自然他說。

「請告訴我,泰勒,我們……」

「當然不,」他堅持說,「你朋友的情況格外特殊,蒂法尼,因為她這個人就格外特殊,當然,這並不是說我覺得你不特殊。

你可能明白我的意思。對我們來說,不能作簡單的比較。」

「好吧,泰勒,我原諒你。」

「我應該謝謝你。」

「你又在吃東西啦?」蒂法尼悄然地飄進飯廳。

彭沃西家的男管家,克雷布斯也出現在她身後,滿面不快。

當然,他趕來僅僅是為了關門。他的行動歷來遲緩,不到門前總趕不上蒂法尼,儘管長期以來他本該刻盡職守。自從蒂法尼與梅根相識以後,他對覆行自己的職責很快地變得鬆懈了,但是,這並不表明他不尊重蒂法尼。

每當她來到這幾時,喜歡捉弄人的克雷布斯總是帶領她從不同的大門入內。他這麼做是與蒂法尼開玩笑,後者也挺喜歡這樣玩。由於她經常走莊園後面,繞行到馬廄后牆跟,所以他不可能發現她的到來。如果克雷布斯有幸地見到她前來,他可能猛地衝進廚房的人口去堵她。但是,她則選擇從畫室的落地窗潛入,如果他在畫室內守株待兔,他立即可以聽到她那騙人的高叫聲:

「室內有人嗎?」隨後,她從屋后繞回到前面的樓梯。有一回,當他獲悉她要來時,他將三扇大門全都大大地打開,在客廳的樓下等著。蒂法尼無論走哪扇大門,都可能遇到他。然而,她那天卻翻餐廳的窗戶進來。那次失利后,克雷布斯兩周沒與她交談。

梅根也希望羅伯茨家的男管家也能與她玩類似的遊戲。可是,他是個親切慈祥的老人,每當她突然出現在他的管轄領地時,他只會沖著她笑,向她問安,根本不會與她開任何玩笑。

她先用餐巾擋住呵欠,隨後將餐巾扔到餐桌,「現在,是我今天第一次用餐,儘管我吃得夠多的了。」

「好啦,接著喝你的茶吧。」蒂法尼來到她身邊坐下來,「我要一隻杯子,你我二人一道品茗,好嗎?」她好似不為梅根的話所動,旁若無人地繼續說,「你是說,這是你的第一餐飯,你知道現在幾點了?」

梅根聳聳肩,往杯子里添了些茶,遞給蒂法尼。後者往茶里加了相同數量的糖。這樣一來,使不存在共飲一杯的問題了,因為梅根喝茶是不放糖的。這點習性,雙方都清楚,在相識11年後的今天,兩人似乎一下子陌生起來。克雷布斯彷彿早有預感,稈忙回到廚房,讓科拉送來一隻杯子。

科拉是廚師的女兒,一個可愛的姑娘。她穿著緊身時髦的服裝,為保持妖媚身段的曲線,她勒得好辛苦。由於緊身上衣綳得大緊,結果造成總是呼吸不暢。她的服裝款式簡單,仍舊突出裙襯與長裙擺,這種標準款式長期以來一直頗為流行,儘管幾年前襯架裙早已過時。由於女傭們想出用極為便宜的布料,縫製出與主婦們款式一樣的服裝,搞得後者叫苦不迭。打雜女工甚至在幹活幾時,也穿著拖地的長裙。她們簡單地打個結,下擺掃不著地就行了,她們幹完活下班后,又再行解開。

梅根等著,一直到科拉行過屈膝禮離開房間后,才對蒂法尼承認說:「我睡過頭了。」

這「算是」坦白交待嗎?她知道梅根從不貪睡。「怎麼回事,這是你生平中的第二次睡過頭吧?對第一次的遭遇,我能夠理解,因為當時我們在莊園里,幾乎整夜不敢人睡,害怕見到比肯老爺的鬼魂。在莊園的廢墟的房子里有鬼魂遊盪,據說就是他在作祟,太失望啦……」她忽然停下話頭,似乎想起了什麼,同情地間:「昨夜不好過吧?」

「一言難盡。」梅根承認說。

「倒霉,要知道我昨天就留下來陪你。但是我認為你這個人瘋得很,哪裡還會再失眠?」

梅根嫣然一笑:「越生氣晚上越能睡,你也這樣認為。」

「哦,總比失眠強。」

「你不相信我,蒂法尼,我說的是真話。」梅根回答說。

「哦……啊……嗯……」蒂法尼實事求是他講,「我估計在我離開后,你的情緒更糟,對嗎?」

「也沒什麼。」

隨著時間的推移,梅根的眼淚也流幹了。昨天,蒂法尼不想坐馬車,她陪著梅根在鄉間的車道上走著,讓泰勒暗中保持距離跟著。她們要講悄悄話。蒂法尼沒有意識到梅根早已不再顧影自憐。梅根當時特別生氣,氣得要死。為了讓她高興起來,蒂法尼建議她們殺回去,面對面地與奧夫人大吵一台。梅根放棄了,她認為這樣做不太好。其實蒂法尼一開始便不那麼認真,自然認為沒必要將伯爵夫人搞得聲名狼藉,否則會招致特別的報復。

令她高興的是,梅根並沒有因此而怨天尤人,她的確被氣瘋了,但這反而有益於健康,梅根只在氣自己,因為這事從一開始,就沒希望,任何努力都不行。可是她卻在上面浪費了全部的時間與精力。她真想變作十足的傻子。蒂法尼也特別想變成傻子,這樣便可以對未來的現實視而不見,那個黃臉婆子傷人時也忒歹毒了,完全沒有必要。

「我知道,我本不該照你說的做!」蒂法尼感嘆地說,「你讓我『回家去』,你說『我很好』,你還說『對於這種羞辱』我以前好象是經歷過的。……」

梅根略略笑了:「哦,這倒是千真萬確。」

「我真不明白,在這件事情上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到這大為止,有一事令蒂法尼始終耿耿於懷:隨著梅根越來越出落得像出水芙蓉,少年時代的女伴相繼中斷了來往。理由十分簡單,別的人站在梅根身邊,會自慚形穢,感到自己太普通,太沒魅力。這是她們無法容忍的現實。她們中有些人已經在公開場合羞侮過她。近來,這種小心眼愈演愈烈。不難想象,她們的仇恨之源便是梅根的天生麗質。

梅根也說不清道不明,自己怎麼笑得出來,朋友與你作對,這是很傷心的事,往往讓人久久難以釋懷。表面上看,似乎煙消雲散。然而再遇到類似事情時,還會再度受創。韋奇伍德伯爵夫人昨天的行為肯定就屬於這種因妒生恨的表現。

「笑比哭好,你不這樣認為嗎?」梅根一邊說著,一邊盯著剩下的香腸。她拿起這根香腸,畫圈般地攪著碟子中的一塊火腿。

蒂法尼開始說:「上帝啊,說得對,說得太對了!你想談談嗎?」

二人都知道,這時話題已經轉到談論以往朋友的傷害行為,而不是現在。

「往事不堪回首!當然這次例外,每當我回想起幾年前我們那些好笑的事情時,我幾乎感到對不起她們,因為她們已經忘了其中的樂趣了。」

「既然你提起過去,我還是有感受的。自從她們開始孤立我們后,個個全變成討厭的東西。再一想,我從來沒有對不起她們。」

梅根綻顏笑了,偷瞟一眼說:「我也有同感,但是你我好似在談論愉快的過去。」

沉悶的話題就這麼坦率地講出來,二人銀鈴般地笑了。蒂法尼連忙轉換話題說:「這麼晚才吃飯,說明你早上沒有外出騎馬。

因此,你整天都一臉晦氣。」

一般講來,梅根的心情總是秋高氣爽的。早早地與鄉紳爸爸共進早餐,先花半小時來騎馬,她的馬叫作「安布羅斯先生」,隨後再花半小時來喂馬。由於他們只有四匹馬,所以只雇了一個馬夫。但是餵養「安布羅斯先生」的那份享受與愜意,她是絕不會與馬夫共享的。梅根甚至喜歡親自動手。馬夫如果了解梅根到馬廄中走走的習慣,便不難猜出梅根對馬的喜歡達到什麼程度。

「我早騎過馬了,」梅根盯著香腸,補充說,「在昨天晚上。」

「你沒騎!」

「凌晨騎了大約兩小時。」

「你沒有騎馬!」

梅根瞥了一眼,急欲解釋說:「我肯定騎了,蒂法尼,我發誓我騎過馬,我幾乎快被逼瘋了!」

「你是否帶著男僕?」

「我哪有心情叫醒他們!」

「梅根!」

「好啦,沒人看見我,」說這話時,梅根採取守勢。因為她後來已經意識到了,年輕姑娘半夜三更半夜騎馬外出會引起多少流言蜚語。「為了愛護『安布羅斯先生』,我騎著馬一直在大路奔跑。昨晚天太黑,沒出什麼問題。回來后,我直接睡覺去了。」

蒂法尼一直盯著她,梅根補充說,「騎馬總比睡覺強吧。當我在村子與大道之間跑到第三個來回時……」

「第三個來回!」

「我在大道上總共騎了五個來回。對了,我始終沒有離開那該死的大道。『安布羅斯先生』與我一樣興緻勃勃,縱蹄急馳。」

蒂法尼轉動著眼睛。

「正如我剛才講的那樣,」梅根回到剛才的話題,「在跑第三個來回時,我準確地設想出我未來的奮鬥目標。只有那樣,才能讓奧費莉姬·薩克雷俯首稱臣。我以後做事就圍繞著這個方針。」

蒂法尼頓時警覺起來。

「你別打算刺激她,好嗎?」

「為什麼不呢?」梅根嫣然一笑,隨後得意地補充說,「我將修建一座比她房子還大兩倍的府邪,我要成為本地區地位最顯赫的新貴婦,我要將她晾在一旁。」

「哦,可是你怎麼做得到呢?」

「很簡單,我嫁給公爵就行了。」

「哦,這恐怕還行。你腦袋裡想的是哪位公爵呢?」

「當然是羅思斯頓,」梅根宣布說,「他是我知道的唯一的公爵。」

蒂法尼坐起身,將自己的名字與這個公爵拴在一起,只有梅根的腦袋裡才能生出這種怪念頭。蒂法尼不禁擔擾起來,因為梅根這時可能是認真的。

「我們根本不『了解』他。你可能還想得起,當年,我們與他祖母一起喝茶時,他還沒到謝靈·克羅斯。由於你父親認識繼承了亡夫產業的老公爵夫人,我們才有機會去他的莊園。你父親當時想買匹馬送你,作為你12歲的生日禮物。他借口諮詢如何買馬,給她去了一封信。」

「然而,也是命運使然,她邀我們到公爵的馬廄內選一匹。」

是命運使然嗎?那兒養著數百頭馬。能搞到其中一匹作乘騎,已經相當開心了。

梅根傾身耳語:「他們在謝靈·克羅斯『養』了這麼多馬,所以她賣掉其中一匹有什麼不高興的?」隨後,她往後一仰,補充說,「我們已經有了共同點,都喜歡馬。」

「我們?你與公爵?上帝啊,梅格,在這問題上,你『真的』不是認真的,對嗎?」

「絕對是認真的。」梅根綻顏笑了,神情亢奮,「只需想想,蒂弗,教堂前忽然駛來一輛漂亮的馬車,車上裝備著武器,武器上烙有羅思斯頓公爵的紋章。那時,伯爵夫人率領著她那些嫁不出去的女兒們站在那兒,翹首以盼。接著,你一步一步地走出馬車,最好還有個英俊的小夥子攙著。當然,那時候的我會表現出大度和寬容,邀請伯爵夫人玩上整整一天,甚至將我的丈夫,公爵介紹給她。接著,我將友好地假意看不見她驚愕的表情,她的嘴都會張得圓圓的。」

「將來有可能這樣,」蒂法尼笑出聲來。這鬼念頭夠逗了,搞得她好一陣兒都回不過神來。「啊,這種懲罰十分到位。」她做戲般地嘆口氣,「要是那樣就好啦!」

「會是那樣的,」梅根平靜地回答說,「我說總會有這一天的。」

蒂法尼驚愕地看到梅根臉上浮現出執拗。「哦,等等。在這問題上,我們至少應該現實些。如果你要追求門第,我們一定為你找個優秀的子爵。甚至連伯爵都是完全可能的。是的,嫁個伯爵,足以讓你拉平與奧夫人的身份。別沖著我搖頭,該死的!」

「蒂法尼,如果我為門第而降低標準,那也該是個大人物。」

「那也不能降低標準。」

「我已經決定降低標準了。我越考慮,越喜歡這個主意,作一個公爵夫人。」

蒂法尼哼了哼:「我為什麼要在這兒做惡人呢?好啦,梅根,實話告訴你。以你的條件,你完全可以在別處找個怕爵……」

「也可以是第四代世襲男爵。」

「不管怎麼說,你父親不過是本地區的普通鄉紳。而公爵只要願意,他可以與王室聯姻。他怎麼會娶你這種小家碧玉?」

「羅思斯頓公爵會的,為什麼不呢?」梅根固執他說,「他之富有,是想象不出來的。他無論做什麼,都取得了輝煌的成就。

所以,他即使要娶妻,也不會講究門當戶對。如果他願意,他可以為愛而結合。貴為公爵的他完全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的條件正好,是可以接受的人。當然,他的條件大大的優於鄉紳家的小家碧玉。但是他會介意這些嗎?他會愛上我的,我提醒你,愛是盲目的。這其中的道理,你會不明白?我這張臉蛋漂亮得讓人詛咒,它除了帶給我災難外,目前還沒有任何東西。所以,我決心已下,就是要靠這張臉蛋去征服一個公爵。」

這些話透著許多辛酸與苦楚,蒂法尼特別細心地問:「你怎麼辦呢?」

「如果你不愛他,怎麼辦?」

「我當然會愛的。」

「要是你達不到目的又怎麼辦,梅格?如果他這人十分可怕,也就是說他並不可愛,又該怎麼辦?」

「他不會那樣,因為他是個公爵!」

蒂法尼幾乎被她這份古怪的執著逗笑了。「當你見到他的時候,你獲知他是個白痴,他只會給你帶來不幸,你又當如何?你還想嫁他嗎?」

在經過長時間的沉默過後,梅根說:「不。」

「感謝上帝,」蒂法尼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說。她現在感到又踩到堅實的地面了,接著說,「你知道,他很可能是個丑鬼。」

「當年,客廳女僕悄悄告訴過我們,說他相當英俊,你想不起啦?」

「女僕千方百計地想給我們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我們當時已經心誠悅服了,沒有必要再加深我們的印象吧!」

「那是另一碼事。你不可能『真』想生活在那種宮殿里吧?」

「你在開玩笑?」梅根連說話都感到喘不過氣來,「謝靈·克羅斯莊園是想象中最漂亮的房子。」

「不是房子,而是陰森森的墳墓,佔地廣達6英畝。在我們這個地區,你這間房屋已經不算小了,但是面積仍舊比不上他的馬廄!」

「我知道,那兒十分寬大。」梅根憧憬他說。

「寬大?在那些房子里,每天都可能有人找不到出路而死在裡面!」蒂法尼誇張他說。

兩人目光碰到一起,忽然大笑起來。

「迷路而死,你真會開玩笑,蒂弗。」

「哦,無論如何,這讓人放心不下。」她們兩人又咯咯地笑。

隨後,蒂法尼最終讓步說:「好吧,我雖然認為要嫁給一個公爵的確是可望不可及的,但是你這人除外。你的確那麼肯定嗎,梅根?」

「當然,安布羅斯·聖·詹姆斯的單身日子已經沒幾天啦!」

「上帝啊,」蒂法尼都快說不出話來,「我忘了你就是用這個名字為你的馬命名的。」

梅根眨眨眼,「我正是這麼做的。」

兩人再次大笑起來,但是這次則被打斷了。克雷布斯這時打開門,宣布說尊敬的泰勒·惠特利到了。梅根向他投去歡迎的微笑,「早上好,泰勒。你今天好似並不那麼精神抖擻。如果你給我點時間來戴帽子,我們就可以走啦。」

她從他身邊飄然而過,他甚至連恭維話都講不出來了,她那嫣然一笑,驚得他發楞。蒂法尼躲在茶杯后偷偷地竊笑,讓她感到愉快,驚訝的是,未婚夫在自己的好友面前那般失態竟然沒引起她的絲毫醋意。

她溫和地指出說:「如果你不想再與她鬥嘴,你應該表現好些,泰勒。」

他緊緊地咬住嘴唇,將手塞進兜里,皺著眉說:「上帝啊,我並不羨慕那位能贏得她芳心的男人,真的,我不羨慕。」

「她已經心有所屬,所以我們希望她的心上人能夠贏得她的芳心,將她娶回家。」

泰勒滿腹疑慮地揚揚眉:「不過就是從昨天到今天,我似乎感到若有所失。」

「什麼都沒有失去,你肯定不願做對不起公爵的事吧?」

「辦這事得小心謹慎,布朗先生。上帝啊,要是弗雷迪親眼見到這些,他可能會笑得前仰後合。」

莫蒂默?布朗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再度不滿地看了一眼這高大的男人。自從他們離開肯特后,他滿耳灌滿了對方種種抱怨聲。好在早有人告誡過他,抱怨是少不了要聽的。

「如果你還帶著一匹馬,我建議你還是不走的好。」

「你是否聽說過我要虐待你,『凱撒』?」德夫林與自己的馬交談起來。「凱撒」是他的馬名。

德夫林牽著這匹駿馬走,莫蒂默則露出欲殺之而後快的表情,隨後鼻子一哼,權作同意。已經是既成事實,他只好繼續施壓說:「我們現在只有一事可做,夜行晝伏,傑弗里先生。在白天,你會遇見許多人,許多人也會看見你,這兒的人都可能感到好奇,像你這種樣子的人為什麼會有如此優秀的駿馬?你來這兒的目的是隱匿形跡,而不是嘩眾取寵。」

「我想,你來這兒的目的就是死死地糾纏我。」德夫林反駁說,「這兒前不著村后不見店,路上連鬼都沒一個,難道你沒有注意到?」

「剛才是沒有,現在卻有了,難道你的眼瞎得像笨豬一樣?」

德夫林忽略了有輛四輪馬車剛剛出現。此時,他驟然停下來,表情可怕地盯著莫蒂默,他那6﹒3英尺高的身材,壯實得令人生畏,絕對能產生某種威懾的效果。但是選莫蒂默來作這年輕人的隨從,並不是因為他事事畢恭畢敬。正好相反,他認識一人,那是德夫林唯一不敢輕視的。再說,他可以直接從這位人物那兒獲得指令。所以,莫蒂默有著某種優勢,當然是在特定的時間內。

「我們得知,鄉紳的家離大路不太遠,」莫蒂默合情合理地分析說,「我們到那兒,也住不了多久。接著,你就可以騎著這駿馬回家啦。至於你此時的頭銜,請記住你僅僅是個馬夫……」

「馬夫,布朗先生,」德夫林果斷地打斷話頭,「一匹駿馬的飼養人兼騎師。對,還是個騎師。這可是個響亮的頭銜……」

「但是,你難道不知道這首要之事……」

「那是你需要考慮的,你很快會發現我不會自欺欺人。」

「這是為什麼……」

「這正是為什麼我答應你這討厭的傢伙隨行。如果我必須住在馬廄里,在這個馬廄中就是我說了算,否則乾脆現在就放棄這個大膽的計劃。」

莫蒂默雖然敢張嘴爭辯,但是他在這點上相當明白,頂嘴不會有任何好處。所以,他簡單地點點頭,轉頭髮出不可忽略的告誡。

「那馬車朝著我們這裡駛來,上面坐的極可能是本地的鄉紳。

將你的帽子拉下來,掩藏……」

「好啦,別再說了,布朗,」德夫林打斷話頭,其忍耐顯然達至極限。「我們都來到了世界的邊緣。要是這些鄉巴佬還能認出我,我把這破靴子吃到肚裡,而不是穿在腳上。」

「至少你得做出點沒精打採的樣子,行嗎?」

「不,」這個字擲地有聲,「上帝作證,我還得走路,破衣爛衫飄搭在肩上,靴子襤樓得都不值了。布朗先生,你在冒汗!

記住,我不想再做任何討厭的讓步,就是不答應。」

「是在冒汗,還不是因為你穿著那件高級的鬼襯衫,」莫蒂默不敢大聲,含糊他說,「這正好標明……」

「什麼?」

「沒什麼,傑弗里先生,絕對沒什麼,」莫蒂默說,「如果我們這次嘗試失敗,我們應該分清責任,對嗎?」

「實際上,你我都明白是誰的責任。」

這正是令人擔憂之處。

路上行人沿著蒂戴爾村的大路來來往往,甚至有人不騎馬,而是在前牽著馬。這種現象倒也常見,不同的是,今天走在大道上的是匹駿馬。

梅根早就注意到這是一匹黑色純種馬,接著泰勒移步走到近前觀察:「上帝啊,你可見過如此神駿的種馬?」

蒂法尼與梅根挺逗地對視一眼。泰勒真沒有記性,甚至忘記了身邊還有姑娘。否則,那「種馬」一詞也不會隨口說出。對方越走越近,那黑馬健美身段在當時來說,可謂完美無暇。事實上,他們中沒有任何人見到過如此駿逸的馬。

梅根喜歡馬,她此時的心情如果沒有泰勒強烈,也差不多。

如果她有這匹駿馬,不僅在本教區,甚至在整個德文郡地區,她都會驕傲得像公主一樣。她的「安布羅斯先生」也會相形見絀,可是她沒有因此而嫉恨此馬。這馬的確太神俊了。她想象出騎著它的樣子,熟練的騎師可以發揮出它的速度。有人認為種馬不宜女士,實際這是不公平的。這匹馬太出色了,梅根喜歡得如同自己的一樣。她異想天開地想求父親將它買下。她想得到的東西只要合理,她父親總會滿足的。但是,她不得不打消這種念頭,她乎可以肯定:哪怕是出天價,該馬的主人也不會賣它。如果這種馬屬於她,「它」肯定都不會同意。

泰勒停下車,她幾乎沒有感覺到。除非這時將這馬牽到她面前,讓她欣賞個夠。她的目光緊緊盯在那馬身上。她逐漸站起身,極想走近些。蒂法尼笑了,耳語說「撿點些」,她才醒悟過來,意識到這份失態,一個女孩子是不能走得太近,要想仔細端詳別人的馬匹,無論如何需要徵得主人的同意。她這時轉過身來,想徵求那個人的意見。後者牽著馬僵,見到清麗脫塵的她時,愣得忘了自己的駿馬。

他站在那兒,汗洋洋。髒兮兮的。然而在她眼裡,這人是她見過的最英俊的男子。她也不考慮合適不合適,便將目光向他投去,那貪婪的神情恰似打量那種馬一般。來人高高的個子,寬肩,身段優美協調,輪廓分明,渾身上下透著令人眩目的魅力。

他慢慢抬起手,摘下帽子,這時,她甚至覺得這手也相當漂亮,那極為蓬亂的頭髮也特別優秀,黑得像瀝青一樣。隨後,對方那雙美得最令人驚嘆的藍眼睛中出現她的影子。她忽然意識到他正在注視她。

那眼睛給她帶來一陣震撼,她因此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連忙將目光移開,多虧她帽子的寬邊,擋住了那人的目光,也掩飾了她羞臊的臉色。她甚至都無法相信自己剛才怎麼那樣。她能想出的唯一借口,便是她極為欣賞這匹駿馬,因為她發現該馬的品種相當優秀……但是,她那樣地盯著陌生人看,是斷難找到借口的。她從來沒有這麼看過男人,她十分清楚自己剛才盯著那位先生看的方式極為不妥。

他的相貌已經深烙在她的腦海之中,從那副尊容上看,他雖說穿得十分寒磅,他甚至連紳士們必備的頸巾也沒有,但是舉止則顯得漫不經心,他好似見慣了他們這些人一樣。感謝上帝,幸好他不是紳士。最少她希望他不是紳士,否則她的失態就會變成閑言碎語,傳到她的朋友耳里。這些流言蜚語可能成為小酒館里的話題,她能忍受這點嗎?不,她忍受不了。上帝啊,她著了什麼魔?

真夠幸運,蒂法尼沒看到這些,泰勒的注意力也全在這馬身上,他早聽說過有這種血統的馬,還能說什麼呢,梅根想不出來,她想離開那兒。她決不想再將目光投向那傢伙,後者顯然體察到她的失態。

「要是我能買下它就好啦,」那深沉的聲音中透著為難的語調。

「馬主是誰?」泰勒想知道。

「鄉紳彭沃西將成為這種馬的新主人,這可是值得驕做的!」

梅根在東看西看后,又被那傢伙的英俊外表所吸引,更有甚的是,兩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真可怕,她幾乎是忘了對方身份卑微。

事情原來這樣,她好一陣才緩過神來,急促他說:「我不相信。如果有這事,我父親怎麼不告訴我?」

「你父親是誰,他懂什麼?」

「鄉紳彭沃西。」

這回輪到他好長時間無話可說,隨後,他微微地一撇那圓潤的嘴唇:「哦,是嗎,我至今也搞不懂,他決定建種馬場與你有什麼關係。」

在多數情況下,這絕對是事實,然而,她的情況則截然不同,因為她父親知道她極想得到一匹好馬,看來,父親打算用更恰當的方式來說這事,他不能像那傢伙一樣嘛,後者在說「種馬」一詞時,好似有種快感。講這話總顯得有些粗魯,即使是泰勒聽到了這個「詞」時,也不自然地走開了,他甚至忘了自己剛才也講過這話。

那雙藍眼睛仍然盯著梅根,那直率的目光搞得她神情慌張。

既然她再次注視著他,他乾脆也盯著她,那行為就似她剛才的做法一樣。她可以肯定他說,這是故意的,絕對是針鋒相對的。面對在場的這一小伙人,只要他不挑明說這是在報復,她便無話可說,他的報復肯定不是微笑,而是更加惡劣的羞侮。這種挑釁行為豈是紳士的舉止。這也表明了他的出身,時間稍稍一長,他便露出了缺乏高貴血統的本性,除非他認為對方歡迎他那種目光。

上帝啊,誰讓她先有這種行為呢?他有理由這麼認為。

「你一個人前來送馬。」梅根脫口問,「送過馬後,你會離開嗎?」

她的語調中透著某種期待,蒂法尼聽到這話后斜眼瞧著她。

那站在地上的男子注意到這點,他在極短時間內似乎有些迷惘。

隨後,他綻顏笑了,他笑起來也是一付兇相。梅根連忙打起精神,理智地起了戒心。

「我是養馬人,小姐,之所以由我送馬,原因就是除我之外,別人都無法駕馭它。你可以想得出,如果此馬得不到相應的照料,這馬的前主人是不會放心的,對嗎?再說,我還是騎師,所以我這個人相當有價值。你可能知道,我在這方面頗有經驗,因為我能夠像對待女人一樣照料它;用溫柔的手撫摸整個馬身,需要時這手也能變得堅硬有力。當它焦躁不安時,就得重重地拍打它的屁股。」

德夫林講些什麼瘋話,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只想探看她的秀臉是否會羞得發紅,就像她那可怕的紅頭髮一樣,幾個人的臉色都沒有羞紅,但是這張臉紅了。

這傢伙旁若無人,口沫橫飛地開始侃侃而談,德夫林如果做不到這點,他也就不是德夫林了。那位金髮女郎聽到他的胡說八道時,臉上流露出天真的垂詢之色,他再沒說下去。誰指望舉止差勁的養馬人能說出什麼?

鄉紳的女兒氣得發昏,她不加任何掩飾他說:「趕車吧,泰勒。我保證,不等他住下來,我便解僱他。」

泰勒一勒疆繩,趕動了馬車。這時,年輕紳士的回答傳到了德夫林的耳里:「聽他那話,我敢肯定,他沒有惡意。最少,這不像是侮辱。」

「他就會幹這鬼事!」

「姑娘說得對,」待馬車走遠后,兩人對視一眼,莫蒂默對身旁的德夫林說。

「說話婉轉些,好嗎?」

莫蒂默頓時為之臉紅。「這麼說,我說話不婉轉。我以前從沒見過像她那樣的姑娘。你說話倒是婉轉,但是你卻失去了那妙趣橫生的語言。你又找什麼借口呢?那位就是鄉紳的女兒,而鄉紳甚至不知道我們是他請到馬廄中的賓客,或者說他不知道他已經買了一匹頂尖的好馬。如果那年輕紳士立即送她回家,她再埋怨父親的行為,又怎麼辦呢?」

德夫林皺著眉頭,因為他當時做事時,沒有考慮到自己,但是他自我安慰他說:「所以,我們得來個小比賽,看誰先到鄉紳家。你想知道誰是贏家嗎?」

「啊,這個辦法妙極,保證急得這位小姐上竄下跳。為什麼你一見到她,便搞得她下不了台呢?」

「我想是性格如此吧。」

「誰有性格?你不過是個養馬人。要想讓人了解自己,你還得靠做成這筆交易才行,否則你無法賴在鄉紳家。如果沒有這層關係,你便是街頭流浪漢。」

德夫林忽然笑了:「我認為,要是我真的養成了流浪漢的德性,我就會更加安全,至少在這優美的小村附近。」

「更加安全嗎?」

「那還用說,」德夫林回答說。看到莫蒂默還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又補充說,「你可能是對的,布朗先生。我不能再用那風趣機智的語言,不能再用了。」

「她『屬於』那種緊盯著看的『東西』嗎?」

「如果你喜歡上這厚臉皮的紅髮姑娘呢?」

莫蒂默鼻子一哼:「我認為,你不可能喜歡上她。」

「感謝上帝,你說得真對。如果我喜歡她,我這份苦可能就白受了。你知道,布朗先生,我傾向於這種看法,在這偏僻遙遠的地方,我只能過我們自己的日子。」

「我希望這並不意味著你成心要與這位小姐斗著玩。」

「斗著玩?肯定,你難道沒意識到,我剛才已經宣戰了!」

阿諾德·彭沃西手上拿著書信,從信箋上抬頭看,長時間地打量著德夫林。他第三次打開信,再次閱讀起來。他那棕色的眼睛透著溫和、友善。必須按別人的要求去做,這雖然令他心中不快,但是他的目光仍舊是友好的。

那姑娘一點也不像她父親。後者從書桌後站起身,接過德夫林遞過的書信,德夫林這時覺得自己高大得像巨魔一般。鄉紳屬於矮子之列,他甚至比自己的女兒還矮一、二英寸,圓胖得像只結實的水桶。鑒於德夫林對女人緊身胸衣的了解——他對脫這類胸衣有種快感——他可以斗膽地猜測,彭沃西小姐為了保持苗條的身材,保持細腰,肯定勒得相當緊。

小姐?他不認識。她可能出嫁了。她肯定到了出嫁的年齡。

今天,她可能與丈夫在一起。對此,德夫林不想多問。

「為什麼讓我將你藏在我的馬廄里,信里沒有講。」鄉紳忽然說。

德夫林經過認真斟酌后,最終選擇了直接回答:「有位朋友想敲碎我的腦袋。」

那濃密的紅眉有一邊揚起來:「你是說你的某位朋友?」

德夫林點點頭:「就目前而言,還是我最好的朋友。當然,這是個誤會,但是他這個人頑冥不化,就是悟不透其中溪蹺。所以,如果我需要隱居一段時間,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最佳的做法。」

「我明白了,」鄉紳沒再說下去,轉頭又看起信來。

他們父女之間唯一的共同之處便是頭髮,當然鄉紳的頭髮沒有女兒的紅銅色秀髮那麼靚麗,他的頭髮隨著年代的推移而褪色,自然有了灰斑。他還長有雀斑,其中大部份都爬上鼻樑與臉頰,可以想象,他本可以誇張地蓄留起鬍鬚,來掩蓋一些斑點,但是他沒這樣做。

德夫林想知道她是否也有雀斑。她那乳白的,柔軟的臉頰上是不該有雀斑的。

她到底叫什麼名字?

他才不會開口問呢!

紳士只得再次通讀全信,花了很長的時間。德夫林早已心不在焉,他的思緒已經飛回到灰塵滾滾的路上,他竭力地尋找著借口,以便為他的愚蠢行為進行開脫。

莫蒂默告訴過他,在四輪馬車駛近時要拉下帽子,他本可以照辦的。不過他還是低垂雙目,做出一付畢恭畢敬,逆來順受的樣子。他一直在想著她,並且一想到她就很高興,然而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他更喜歡從遠處看她,而不是仰著頭,看著居高臨下的她。面對這長著花容月貌的美人,人人都需要時間來適應,才不致表現得太過傻乎乎的。他當時那種驚訝,連下巴都掉下來了。好在她與她的同伴都沒有注意到這種表情。他們三人的注意力全都投向「凱撒」,德夫林才有時間收攏嘴巴,他那份愣勁,甚至在別人再次提問后,他才聽清楚了。

「凱撒」通常能創造轟動效應,其實德夫林也有這種條件。

然而由於「凱撒」的存在而徹底忽略了他,這對他來說還屬首次,特別對方還是女性。上帝啦,他被搞得心煩意亂。後來,她的注意力大多地轉移到他身上,反來複去地打量著他,好象他就是一匹純種駿馬,其血統之純,在她眼裡與「凱撤」一樣。一方面說,被別人這般盯著看,他明顯感到一種強烈的侮辱,自己好像成了拍賣品,等著開始叫價一般。另一方面講,他為自己滋生出強烈的慾望所驚愕。

就此事而言,德夫林是極少經歷過的。他可能是個佔有慾極強的男人,所以他打量著她們時,表現出特別的悠閑,特別的從容不迫,故而這種慾望通常都能得到特別的滿足。在他的記憶之中,只要是女人,無論年長還是年幼,只要受到他的關注,總會顯得相當主動。作為被追捧的目標,男人自然有受寵若驚的感覺,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那紅髮姑娘卻對他沒興趣,自然沒人追捧他。但是這並沒有解釋他為何會做出這種反應。他因此受到傷害,也為此感到驚愕。然而不管她如何打算,她的做法豈止用不體面可以形容的。

為了教訓她,他採用了針鋒相對的方式,也大膽地仔細逼視著她。然而事與願違,她那優美的輪廓,凸起的乳房,纖細的腰身,反而看得他小腹發熱,連極為擅長的連珠妙語也講不出來。

能談論她嗎?

有人給德夫林送來椅子,後者實在有些坐如針氈。他聽著,書房門外傳來的每一種聲音都令他心生希冀,他想知道她是否回來了。她是否會衝進她父親的房間,如她威脅時說的一樣,要求解僱德夫林?憑她那頭紅髮,他都很容易想到,她這種姑娘肯定性格莽撞,做事衝動,缺少思維,但是充滿激情……

德夫林抑制住期盼之情,他不能留在這兒。他之所以同意到鄉下來,就是考慮到他需要正常的休息,將操心與煩惱丟到一邊,他可以將這段時間看作是休假。譬如說,追求寧靜與松馳。

但是在他的假期中如果出現了這麼一位佳人,他就無法展望前景了,這時,他的神經處在極度不安與敏感之中,眼巴巴地期待著她的回來,真是荒誕之極。他本該找個地方隱姓埋名才對。即使她認為自己是被她嚇跑的,也算不上什麼嘛?

德夫林的腦子裡再度浮現出那雙棕色眼睛,她的眼睛像夜空般碧藍,並非一點也不友好。

「信中提到這種馬是作為你留在此地的借口。但是這馬相當昂貴,我買得起嗎?」鄉紳開口問。

德夫林嘆了口氣,暗自慶幸自己終於可以不再胡思亂想了:

「不,先生,『凱撒』屬於非賣物。你應該這樣說,你是在別人的要求下,才買下此馬的。」

彭沃西懮心地皺皺眉:「我不十分擅長說話,語言在特別微妙的時候,是很難達意的。」

「我們大家都遇到過這種問題,」德夫林心中這般想,頗感好笑。他隨後說:「你完全不必要對這樣安排感到不自在。我僅僅是同意你暫時擁有『凱撒』,以報答你的好意。這就是說在我離開之前,此馬屬於你的。這種君子協議,你滿意嗎?」

「這麼說我現在是此馬的主人?我之所以要這樣問,是因為我不願意說謊。」

「你這種講法絕對是事實,先生。」

鄉紳神情松馳下來,微笑說:「我的梅根不會吃驚才怪呢?」

德夫林情不自禁地問:「梅根?」

「我女兒,」鄉紳回答說,「她特別喜歡好馬。這個女兒,就是喜歡特別神駿的好馬。她自己的馬………」

「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先生,我已經與貴千金有過口角,儘管我怎麼也想不出為了什麼。她會討厭我的,雖然我很少在姑娘心目中造成這種印象。」

鄉紳看到德夫林這種神情,不禁笑了:「說得對,我也不相信你會是那種人。」

「有必要給她講清楚,我與『凱撒』是捆在一起的。這樣就不存在被解僱之懮了。」

「她那麼不喜歡你?」

「我有這種感覺。」

「好,既然你與馬捆在一起,當然就無解僱之懮。我剛才買下了這馬,就等於僱用了你,也就不能解僱你,對嗎?」鄉紳的眉毛擰在一起,他似乎顯得不大有把握。隨後,他接著說,「首先必須承認的是,我已經將她寵壞了,你知道。我好象不能對她說不,在這件事情上,我只好不理會她了。」說完,他又低頭看信。

這種回答相當明確了,然而,德夫林仍舊緊追不捨地問:

「先生,你是否接受這種安排?」

「絕對接受,傑弗里先生,〞鄉紳微笑了,「樂意之至。」

「我需要指出的是,這事應該在絕對信任的情況下才行得通,對嗎?哪怕是你的家庭成員也不應該知道我留在這兒的真正原因。」

「沒必要有此擔心,家中只有我與梅根。」

「她沒出嫁?」德夫林本該早些時候發誓,決不問這種問題,〞我想說的是,你是否有女婿?後者可能會問馬場里怎麼突然多了一個人……」

「她還沒出嫁,不過我認為不會拖得太久,呢,你是說馬場?

那不是說我還要買更多的馬啦?」

「少量的母馬,你的意思是拖不了多久?她訂婚啦?」

「什麼?」

「你的女兒。」

鄉紳的眉毛擰起來,顯然很難同時回答兩個話題:「我女兒還沒訂婚,我聽說……不,不,我敢肯定她還沒找到意中人。如果她有了,她會告訴我的,你看呢?」

德夫林正「希望」談論這種話題。「是的,肯定如此。」

「你遇到過她,請注意,她是個漂亮的姑娘,對嗎?她很快要將社交圈於擴大到倫敦,不,到那兒之後,我希望婚事不要耽擱得太久。」

梅根·彭沃西去倫敦?德夫林的額頭當時蹩在一起,儘管他自己不知道。

「那些母馬,先生,」德夫林簡短他說,「在我逗留期間,它們也是屬於你的,就像這匹『凱撒』一樣。但是,你不需要親自操辦具體事宜,搞馬場,起步花不了多少時間。當然,還是要比我打算在此逗留的時間長些,我們只需要考慮做些表面文章就行了,你明白嗎?甚至不需要飼養,將母馬趕來這兒,讓人相信此事就行了。」

「一個馬場,」鄉紳沉思著,哺哺地搖著頭:「你知道,這事從沒有醞釀過。梅根也會吃驚的。」

她已經吃驚了,德夫林想起來。事實上,她不相信這些。這事似乎一開始便令她心生敵意,所以他被迫承諾由他全權負責,自始至終辦理此事。一個馬場,不管是真是假,都與她無關。這事得由他來告訴她。這樣一來,鄉紳的女兒便沒有理由阻止父親雇傭新養馬人了。要確保此事成功,德夫林總會有辦法的。

他站起身:「如果你沒有其它問題,我告辭了。」

「歡迎你住在客房裡。」

「謝謝,先生,那會破壞我留在這兒的理由。我還是保持下人的身份為好,總不能以客卿的身份在這兒下苦力吧,當然,我那位朋友正好希望我這樣,他也就能夠找到我了。」

「好吧,如果你需要什麼,只需告訴克雷布斯先生就行了。

他是我的管家,由他負責落實此事……」

「父親,我……」

她沒有像德夫林想象的那樣闖進來,而是沒打招呼,悄悄地走進來,顯然,她不希望德夫林仍舊留在這兒,因為她看到他時,身體挺直,好在投向他的目光中沒有兇狠,但是她的嘴卻緊緊地閉著。德夫林頓時感到不安,她看著他的方式少了許多他期待中的渴望,但是他的身體因她而再次出現躁動,她則沒有做出任何輕浮的舉止。

「你回來得挺早嘛,親愛的,」鄉紳說,「我相信你已經見過德夫林·傑弗里啦。」

「是的,我見過他。」好在她還是將「不幸的是」一詞含在嘴裡沒有講出來,「對不起,打斷了你們的談話,父親。我需要與你私下談談,可以嗎?」

「當然可以,」鄉紳同意了,「傑弗里先生不正往外走嘛!」

「正往外走?」她打量著德夫林。「還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她的聲音中再次表現出她的敵意。同以往一樣,這容易讓人心生不滿。「別扯那麼遠,彭沃西小姐,我還要去安頓呢!」

「你可以去客廳里等著。」她為他打開門,執拗地回答說,「因為我幾乎敢肯定,幾分鐘后,我父親便會再次找你談話。」

「我會嗎?」鄉紳說?

德夫林向她走去,投去溫柔的微笑:「請使出渾身解數,〞當他走近她時,親切他說出這活,那聲音只有她能聽到。「我等著,讓你親自告訴我去馬廄的路怎麼走。」

她的表情相當明確,她會告訴他從前門滾出去的走法,或者什麼也不說。書房門在德夫林身後很快關上,他差點放聲大笑起來。他被打發到那間幾乎是空曠的客廳里,看著彭沃西的管家走來走去,後者用詢問的目光注視著他。

「我要等,」德夫林宣布說。聽到這話時,友善的僕人指著門前與大廳之間的一條長凳請他坐下。德夫林自信地笑了,「沒必要,克雷布斯先生,我保證等不了多久。」他不打算挪動腳步。

如果可能的話,他不想失去機會,偷聽隔壁書房裡的大聲的對話。

梅根在門關上的一瞬間,飛旋般地回來,倚著父親的書桌間:「要搞養馬場?」

「你不喜歡這個打算?」

「妙極啦,父親。你為什麼不早說呢?」

「來個驚喜。」

對他回答問題的方式,梅根沒有注意:「來個驚喜,好吧。

只有我這種傻瓜才會如此驚喜。」

由於考慮到女兒的語言缺乏女性化,鄉紳從不給梅根布置任務。應該講,她說話還是謹慎的,不會在男女混雜時使用有色的語言。但是她卻能當場學會那些東西。這就是他女兒,有時令他感到驚愕,他甚至希望他親愛的妻子還能活著!她可以見到他們優秀的女兒。不幸的是,在梅根年滿3歲后不久,她便去世了。

「那種馬大概花了不少錢吧廠梅根繼續說,她想起了『凱撒』,旁敲側擊地問,「它真的屬於你啦?」

「現在是的。」

「你真打算養它?」

「我買它就是為了養它。但是需要時間。」他謹慎他說。

「是的,我知道,你不能養這匹種馬來配老母馬吧!我們應該買些最好的……」

「已經買了些,很快就要運到。相信我,購這批馬價錢相當便宜。」

「啊,你真好!馬廄擴大后,你是否還有打算呢?」

「等馬廄擴大后。」鄉紳低聲地重複說。

「那些馬應該訓練,我可以協助你,尤其是飼養那匹種馬。

啊,我恨不得馬上騎上它。」

「現在,梅根……」

「是現在,父親,」她打斷他的驚愕,「你清楚,沒什麼可擔心的。我會小心的,我會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騎。」

她更加肯定地侃侃而談,德夫林則在門外咬牙切齒。她想騎『凱撒』?沒門兒,然而,要是她提出解僱自己呢?

書房內,鄉紳最終打斷女兒談話:「我還得問傑弗里。」

「什麼?!」

「他懂馬性,懂馬的脾氣。此馬大概不能騎。總之,我買此馬不是用來騎的。」

梅根盯著他父親,好一陣沉默,她隨後高叫起來:「倒霉,為什麼不能騎?我才不去求他呢?這種人,不適合擔當這麼重要的位置,父親,你還不如隨便找一個……」

「他早說過你不喜歡他,你不想想為什麼?如果你問我那傢伙的長相,他可英俊得要死。」

「也是個粗魯得要死的傢伙。」

「他是上邊推薦來的,親愛的,來頭『非常大』。」

「即使女王推薦他,我也不在乎……」

「閉上你的鳥嘴,」鄉紳不滿他說。

「他舉止傲慢,咄咄逼人,我想解僱他。」

「不可以。」

「當然可以,他從那兒來,打發他回去就是了。找個人來代替他能有多難?如果你不願意,我負責操辦此事。」

「你不能這樣,女兒,我是不會解僱他的,順其自然吧!」

「父親,」她祭起撒嬌的法寶,這種做法通常能夠奏效。

「現在不行。傑弗里先生是與馬捆在一起的,這是賣馬的條件。如果讓他走,也留不住那種馬。」

「太荒唐了!」

鄉紳聳聳肩:「沒辦法。賣馬人希望這純種馬能夠得到最好的照料。他信任傑弗里先生,委託他專門負責。」

「老天,你不知道他多麼傲慢。原來他『知道』自己沒有被炒就魚之懮。」

「我倒認為他相當可愛。他熟悉馬,熟悉養馬人所具備的一切知識﹒但是,〞鄉紳的語調變得擔憂起來,「我不會解僱他,梅根,但是他如果做出不可饒恕的事情……」

「不,不,沒什麼特別的,」她當即打消他的顧慮說,「我只是……不喜歡他。就像他說的那樣。」

「他不是貴賓,」父親指出說,「你好象不應該老讓他在客廳里等著吧,你可能不想見他那種人。」

「既然他明確地與我們住在了一起,估計就算某種禮遇吧。」

她繞過書桌,吻了吻父親,向他表明自己並不非常失望。但是,她的確失望了。她一想到德夫林·傑弗里就在附近,那焦躁之情就似他當時的感受一樣,「為什麼」買下這匹優秀的純種馬,就得接受雇傭他的條件呢?如果該馬沒有附加條件……

梅根從書房門出來,關上門,直接跑向那人。實際上,她腦子裡也有這人,她早忘了自己曾讓他在客廳里等著。

她本能地用手拉了拉他那高級細軟的白襯衫,她的手指上感到對方的肌肉在顫動。當然這是偶然觸摸到的,這不恰當的舉止搞得她臉頰發燒。她向後一跳,動作相當迅速,沒料到正好踩著自己的長裙裙據。裙撐頓時被拉下來,差點令她完全失去平衡。

她裙后的鞋帶很快鬆開了,德夫林·傑弗里不禁大笑起來。

「偶而也有女人拜倒在我的腳下,但是都不是為了逃避我。」

「毫無疑問,你那粗俗的含沙射影,肯定會氣死她們的。」梅根還沒等抬起頭,便反唇相譏。

她希望自己不要生氣,與這種人不宜過份親近。的確,他長得瀟洒飄逸,英俊逼人,她都為之氣緊。那雙眼睛,上帝啊,美麗得可愛,純藍,還長著一頭烏黑亮麗的頭髮。

足足在半分鐘之後,兩人幾乎同時意識到自己一直在凝視對方。梅根首先將目光掉轉開,那秀臉燒得比任何時候都歷害,所以她沒有注意到德夫林的雙頰也是悠紅一片。

「她們要是氣死了,絕對不是因為這種含沙射影。再說,我也很少影射別人。我這人更講究直截了當,彭沃西小姐,直接切人到事情的實質。我還需要再加說明嗎?」

「不用!」

「太糟啦!你這時艷如桃花,似乎更美了。」

他這小丑暗指她臉紅髮燒。他似乎為自己製造的效果頗為開心,她勇敢地抬起頭,向他投去厭惡的目光。他那份表情,一副勝利者的姿態,最少也是沾沾自喜的。當她意識到什麼時,在他愛慕的目光下,她的臉色再次發紅起來。

「哦,你終於恢復了記憶,」他幾乎是愉快他說,「你輸了,現在是你做點什麼的時候了。」

「做點什麼?」

「送我出去,將馬廄在哪兒指給我,這就是我留在這兒期待的結果。」

他這話似乎特別不中聽,尤其是對異性,他想知道的位置好似不是建築物,而是她肉體的某處。

「我們的馬廄大約在樹林那邊,很容易看見,就在房子後面,憨包都找得到,所以我想你也行。」

「我早該知道你這人真掃興。」

「我並不覺得我們有過賭約。」她生硬地回答說。

「你不覺得?如果你要離開,你可以簡單地帶我認認門就行了。你拒絕接受挑戰,我也沒話說,反正我是贏家。」

「既然如此,我敢肯定,你是憑藉著對合同條款的荒唐曲解,才達到了騙人的目的。」

「我可以說『既然我明確地與你們捆在一起』,你就應該敢作敢當地接受失敗。」

這話好耳熟,令人生疑。未了,梅根氣急敗壞地問:「你在門外愉聽?」

他假意地沖她鞠鞠躬:「為了在這個世界生存,有些手段原本是可以用的。」

她咬牙切齒他說:「面對如此卑鄙齷齪的人,我們還能有指望嗎?」

他眉頭驚愕地倒豎起來,她肯定這是假裝的。因為他的嘴唇已經失去笑意。「我正在努力地墮落,但是本人認為,我目前尚沒達到那種水平。」

她沒有認真去琢磨那話的意思,她竭力想做的事,便是繞過他身邊回屋。然而他移動身體,仍舊擋住她的退路。

「那麼現在就證明一下,好嗎?」說著,他的手臂忽然抬起,在牆邊摟住她的脖子,將她逼到角落,令她不得不聽他那沙啞的耳語。「現在只有你我二人。你喜歡用手撫摸我嗎?就像你的目光一樣,從頭摸到腳?」

她受侮般地尖叫起來。但是聲音不大,這也表明了她在此事上的感受。接著,她從他的右臂下閃避而出,向客廳深處的樓梯跑去。

她聽到身後傳來他的朗笑聲與嘲笑聲:「現在,不再有卑鄙齷齪了。哦,親愛的梅格,你就沒有注意到差別嗎?」

她停了下來,覺得他們之間還是保持一定的距離安全些。她轉過身,狠狠他說:「至於你的粗俗的行為與你早期的粗魯語言,如果你想了解其問有無差別,我可以告訴你,沒有,絕對沒有!」

「好啊,就討論行為吧!彭沃西小姐,無論用目光還是用手撫摸男人,只要你這麼做了,男人身上都會產生相同的生理反應。」

「流氓!」

「被寵壞的丫頭片子,」他反唇相譏。隨後他嘲弄般地點點頭,相信自己又贏了一局。梅根格外氣惱,真想追上去,狠揍他一頓。但是她還是克制自己為好。要是他再次與自己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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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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