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明明是不久前才拜訪過的宮殿,此刻看起來卻大不相同。
西明王難掩心中激動的情緒,站在景鴛宮前看了好一會兒,原本他是打算離開聖雲殿後直接出宮的,但不知為什麼,冥冥之中有種力量牽引著自己,讓他不知不覺又走回了景鴛宮。
該進去見燮王一面嗎?西明王在心中想著,這原本就是自己進宮的目的,如果沒有晉見就離開,豈不顯得奇怪,或許更會引起燮王的懷疑。西明王試圖為自己找一個正當的理由,但是在內心深處他其實再明白不過,進景鴛宮的最主要原因,是想再見蘭堇一面……
蘭堇。西明王在心中低喚著蘭堇的名字,沈住氣……從容地走進去見燮王一面,要表現得自然一些了千萬不能讓他發現自己心裡的念頭,然後出宮,配合西嶸氏的計劃進行,那麼……當自己再回大燮皇宮之時,他就是景鴛宮的主人,能親手擁抱蘭堇之人!
「呼!」西明王深吸一口氣,換上輕鬆的神情大步走向前,拱手對宮前的侍衛說道:「麻煩為我通報一聲,就說西明王來訪了。」
過沒多久,景鴛宮內的太監走出來,對西明王稟告道:「陛下請西明王入景鴛宮內等候。」
「多謝公公。」西明王微笑,尾隨在太監身後走了進去。
進入內殿,西明王發現裡面空無一人,正感到奇怪的時候,太監垂首主動說道:「陛下還有事,請西明王在此地稍坐片刻。」
「好,我在這裡等。」西明王頷首,等太監退開后,這才起身,帶著審視的目光看著周遭的環境。以一個帝王居住的宮殿來說,景鴛宮未免太儉樸了些,如果日後成為他的寢宮,他一定要讓人重新整修、多花點功夫在上面才行。
他一邊想著,一邊伸手隨意觸碰著殿內擺設的古玩,正納悶燮王為什麼還沒來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種模模糊糊、類似喘息哭泣的聲音。
西明王是習武之人,聽力自然比一般人來得好,在聽到這個奇怪的聲音后,忍不住心中好奇,順著聲音開始尋找,越往裡面走,聲音也就聽得越清楚了,那是一種分不清是痛楚還是歡愉,融合了啜泣與喘息、讓人聽了忍不住面紅耳赤的特殊聲音。
「啊……陛下……」喘氣聲中,夾雜著少年銷魂蝕骨的喚聲,西明王認出那是蘭堇的聲音,光是聽見他喊「陛下」兩字,西明王就覺得臉上一熱,胸口的心臟更是激烈得像是要跳出胸口似的。
「……堇……」
「陛下……別再折磨我了……快給我……」
伴隨著讓人臉紅心跳的呼喊聲外,西明王還聽見了疑似肢體摩擦、肉體交迭拍打的淫靡之音,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麼聲音,不用親眼看見,他也知道此刻的蘭堇正赤裸著身子,像是一朵絕艷的花朵綻放在燮王的身下,纖細魅惑的四肢大張、嬌艷魅惑地承受著燮王……
「啊……」蘭堇高亢、幾乎是啜泣的叫喊聲,在在顯示了寢殿內的情事有多麼激烈,西明王用力握緊了拳頭,只覺得胸口像是被人用力揍了一拳!
他重重地閉上眼,重新睜開的時候,眼中升起了某種勢在必得的篤定,他轉身,踩著大步離開了景鴛宮。
「西明王?」宮外的太監有些莫名,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要離開了。
「請幫我轉告陛下,我有急事必須回去,無法親自和他道別了。」
西明王扔下簡單的一句話,無視太監錯愕的表情,他一路走到城門外,騎上自己的馬準備出宮,在離開宮門的時候,他忍不住回頭,望著景鴛宮的方向,在心中對自己立誓:蘭堇!我一定要得到你!
王都?東陵王宅邸——
「四哥,三哥來了!」深夜時分,皇翌嵐表情吃驚地衝到東陵王的書房,告訴他這個奇怪的消息。「奇怪!三哥不是早回邊關了嗎?為什麼又突然返回王都?而且是自己一個人來的,我說這個三哥神神秘秘、古古怪怪的,我問他什麼事,他都不肯說。」
「是嗎?快帶他過來。」東陵王心中一凜。
「是。」皇翌嵐見東陵王臉色不對,也不敢輕忽,立刻轉身離開書房,準備將夜訪的南陽王帶過來。
不一會兒,皇翌嵐將面色沉重的南陽王帶入書房,東陵王對皇翌嵐頷首道:「嵐弟,我和你三哥有重要的事情要談,你先出去,順道幫我把門關好。」
「好。」皇翌嵐聽話地點頭,退出房間,關上了門。
「三弟,深夜來訪,想必有什麼要緊的事。」東陵王做出請坐的手勢,靜靜地等待南陽王開口。
「前些日子,老二寫了封信給我。」南陽王頓了頓,最後決定攤開說:「他要我帶兵回王都,還說……燮王荒淫無道,不理朝政,終將導致燮國的滅亡,所以他打算領兵逼宮,將皇帝從王位上拉下來……」
東陵王沉默不語,只是繼續專心聽著。
「我接到信之後心裡很猶豫,不知道老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南陽王皺眉。「沒想到第二天,老二居然又派了人送信給我,在信中強調,他並不是叛亂造反,而是太皇太后欽點他為下任燮王,所以他師出有名,希望我立即點校軍隊,和他一起回王都。」
「那麼三哥你的回答是?」東陵王聰明地不做任何評斷。畢竟南陽王選擇夜訪,那麼心中應該另有主意。
「老二到底在犯什麼胡塗?」南陽捏捏眉心,說出自己的隱憂。「咱們兄弟花了多少功夫,才將西嶸氏那些盤根錯節的毒瘤一舉摘除,他怎麼會胡塗到又和太皇太后串在一起?還接受了她提出的條件,想成為下一任的燮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想必太皇太后對西嶸氏族人被誅一事始終耿耿於懷,現在她好不容易逮住了機會,想要重新奪回大權!她會這麼做我一點也不意外。」東陵王將太皇太后密召西明王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陛下和我早就提防到這一點,在聖雲殿附近布了眼線,所以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既然如此,那陛下打算怎麼做?」南陽王聽到這裡,背後不禁流了一身冷汗。原來燮王等人早就察覺了,若是自己一時也犯了胡塗,傻傻地跟著老二帶兵回京,那不就真的成為叛國賊了?
「既然三哥親自來了,這表示三哥還是一心向著燮王、一心向著燮國,我想陛下知道后一定會很高興。」東陵王露出淡淡的微笑。「看來這次再也不能手下留情,要徹底斬斷西嶸氏最後這隻翻雲覆雨的手。」
「四弟,有一件事情我一定得問清楚……」南陽王遲疑了一會兒,接著鼓起勇氣問道:「燮王和那名男寵……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真的被他弄胡塗了,陛下向來英明果斷,稱得上是明君,但為什麼這件事處理得這麼差勁?老二這一次會選擇反叛,追根究柢不也是陛下過於寵愛那名男寵、莫名其妙指控老二,這才惹出後面的事情嗎?」
東陵王點點頭,半晌后才嘆息說道:「每個人都有無法看破的事情。大部分的人為權、為利,但我們這位陛下,則是始終無法跨越情關哩!」
「四弟,既然你對三哥如此坦白,那麼我在這裡也實話對你說,雖然我對陛下忠心耿耿、對燮國忠心耿耿,所以我怎麼樣也無法坐視陛下和那名男寵繼續下去,要我出兵平亂可以,但陛下必須答應將那名男寵賜死。」南陽王說出了自己的條件。」「這是最根本的方法,只要那名男寵不在了,我相信陛下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繼續做燮國稱職的帝君。」
東陵王一怔,顯然沒料到南陽王會提出這樣的條件。
「四哥,自古以來,多少王朝的毀滅都是這樣開始的!」南陽王十分堅持。「那個男寵是我大燮皇宮最新的毒瘤,必須趁早剷除。」
「我知道了。」東陵王點頭,雖然自己跟蘭堇還有交情,但是南陽王說的不無道理,為了燮國的將來,蘭堇不得不除。
「我想說的就是這些,我相信四弟一定會將這些話稟報陛下。」南陽王十分義氣地開口。「接下來你要三哥怎麼配合你,儘管吩咐。」
「好,三哥果然夠爽快。」東陵王露出今晚第一抹微笑,以自信的語氣說道:「我的計劃是……」
九九重陽,是民眾團聚歡慶的日子,也是皇家設宴歡慶的日子。燮國皇宮為了今年的重陽宴做足了準備,正因為這個特殊的節日,遠在關外的西明王、南陽王再次受邀返宮,準備一起度過這個歡愉的節慶。
這一日秋高氣爽、雲淡霧輕,唯有夜空中一輪明月皎潔甚於平時。
燮國王宮特別在內苑架設了一座高台,宴請貴族高官共賞月色之美、宮廷菊花怒放之姿,燮王坐在高台之上輕啜美酒,而蘭堇則是換上一襲嶄新華袍,宛如月光幻化的仙人,靜靜地坐在燮王身旁。
賞菊賦詩、飲酒作樂,耳邊聽到的是絲竹樂曲,眼裡看的是歌舞表演,這和以往的賞月宴並無不同,眾人同歡到了半夜,大部分的人都帶著微醺酒意,紛紛起身對燮王拱手告辭了。
曲終人須散,又過了一會兒,高台上只剩稀稀疏疏的賓客,人們走得差不多了。
在宴席進行中始終垂著頭,偽裝喝醉酒、伏在几上睡覺的西明王等待的就是這個時候,他緩緩起身,假裝伸了一個懶腰,跟著抽出腰間佩戴的引信,朝空中一拉,剎那間一道火光衝上了天空,而就在夜空爆出火花的同時,早已埋伏在附近、偽裝成禁衛軍的士兵們一擁而上,瞬間將高台給包圍住了。
「嘻嘻!二哥,這是你準備的餘興表演嗎?」皇翌嵐喝得有些醺然,以為西明王準備了什麼戲碼要表演。
「是啊!朕也想知道西明王現在要演的是哪一齣戲。」燮王俊美的臉上平靜無波,絲毫沒有驚慌的表情。
「這不是演戲。」西明王指著燮王說道。「我奉了太皇太后的命令,要廢除你這個昏君,你寵幸男色、荒廢朝政,燮國的江山遲早要敗在你的手上,倒不如及早退位,讓有能之士繼承法統!」
「有能之士,是指西明王你嗎?」燮王似笑非笑。
「哼!總之我奉了太皇太后的命令,要你立刻摘下頂上的王冠!」西明王再次大喝。
「你口口聲聲說奉了太皇太后的命令,朕倒想問問,一個死人如何能發號命令?」燮王目光轉冷,面無表情地問了。
「死……死了?」
「三番兩次意圖顛覆我燮國王朝,就算是朕的親人也不能輕饒,朕今早已經將毒酒送到聖雲殿去了。」燮王淡漠的開口。「如今西嶸氏已死,你要如何請她為你戴上燮國的皇帝王冠呢?」
「你……」西明王臉色一沉,毫無所懼地大聲道:「西嶸氏已死那又如何,我的人馬已經將大燮宮都包圍了,不僅只是這裡,整個王都里裡外外都有我的人,還有南陽王的軍隊,你還不束手就擒?」
「四哥,二哥他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皇翌嵐醉得厲害,根本還搞不清楚狀況。
「沒事,你累了就睡吧!」東陵王拍拍他,像安撫小孩那樣安慰著。
「你們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將這個昏君抓起來!」西明王大喝一聲,這才發現根本沒有人有動作。
「唰」的一聲,包圍住高台的侍衛軍同時抽出了腰間的長劍,但是長劍並不是對準了燮王,而是西明王皇翌蓁!
「你們!你們想造反?」西明王臉色大變,根本沒想到局勢居然急轉直下。
「在這裡唯一想造反的人不就是你嗎?西、明、王。」東陵王緩緩站起,以十分遺憾的語氣說道:「你想謀反的事情我們早就知道了,陛下念在兄弟一場,只要你願意放棄謀反的念頭,原本打算放過你。但今天你既然已經出手,就不能怪我們手下不留情了。」
「東陵王!哼!我被捕的消息一旦傳出去,我的人就會立刻沖入燮宮,到時候看是誰要求饒?」西明王冷哼一聲。
「你的人?在南陽王的軍隊和上夔國十萬士兵的包圍下,你的人又能起得了什麼作用呢?」東陵王淡淡一笑。「虧得你特地等到重陽,王都里到處都是人,要不然這麼一大票軍隊要混在城裡也確實不容易。」
「西明王,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燮王淡漠地看了西明王一眼。「押到地牢,等候發落。」
「是。」兩、三名禁衛軍向前,將狼狽不堪的西明王給押走了。
由西明王引起的騷動很快就平息了,跟著,南陽王突然走到燮王面前,「咚」的一聲跪下,拱手說道:「請陛下信守承諾,立即處死蘭堇。」
燮王俊臉一凜,目光錯愕地轉向東陵王,想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陛下,這是臣弟私底下答應南陽王的條件。」東陵王拱手說道。「西明王意圖叛亂雖然罪無可赦,但這件事情的起因,追根究柢正是因為陛下寵信蘭太尉,才導致這一連串的禍事。為了杜絕後患,臣弟也認同南陽王的提議,請陛下處死蘭太尉。」
「臣弟懇請陛下將蘭堇賜死,做一位燮國的明君吧!」南陽王跪倒,一連磕了好幾個響頭。「陛下若是不答應我的要求,那麼臣弟就跪在這裡,永遠不起身。」
高台上,燮王面色鐵青,東陵王、南陽王臉上更是堅定不移,唯有當事人蘭堇依舊沉默地坐在那裡,有種事不關己的淡然。
「陛下,請下旨賜死蘭太尉。」南陽王再次開口。
「陛下。」東陵王也開口催促了。
好半晌后,燮王露出了一絲苦笑,從腰間取出一包藥粉,將它倒在酒杯里,伸手舉起酒杯,對南陽王、東陵王說道:「執意寵幸蘭堇?娜聳俏遙與他何??既然你們一定要蘭堇死,那麼朕願意一命換一命,這杯毒酒我替蘭堇飲下,但是你們也得對我承諾,絕對不會對蘭堇出手!」
「陛下?」
「陛下不可!」
燮王不給眾人反應的時間,仰頭就將手上的毒酒飲下,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東陵王和南陽王嚇白了一張臉,就連蘭堇也難以置信地瞪著燮王,不敢相信他為了保住自己而喝下了毒酒!
「陛下?」當蘭堇看到燮王臉色轉白的時候,再也難掩心中情緒,激動地撲到他的面前喊道:「你為什麼這麼做?」
「……堇……」燮王吐出一口血,十分勉強地露出一抹笑說道:「一命還一命,你始終怨朕害死了雪兒,現在朕就還你一條命!」
「太醫!快傳太醫!」東陵王大吼一聲,也立刻沖向前探視。
「四弟。」燮王見東陵王向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說道:「現在我要聽到你的承諾,你得答應我,絕對不為難蘭董,在我死後放他自由離開,你做得到嗎?」
「陛下,別說話,太醫很快就來了。」東陵王緊緊地握住燮王的手。
「我要聽到你的承諾。」燮王緊緊握住東陵王的手,執意要聽到他的承諾。
東陵王斂下眼,好半晌后才說道:「好,臣弟絕對不會為難蘭堇。」
「這樣我就放心了。」燮玉露出微笑,對東陵王說道:「燮國的毒瘤現在全都清除了,朕就將燮國的江山交到你手上了……四弟。」
「陛下?」東陵王急道:「陛下您不會有事的!陛下?」
燮王原本還想說此在么,但是他只覺得眼皮變得越來越沉重,最後頭一偏暈了過去。
「太醫!到底來了沒有!」東陵王臉色大變,立刻指揮道:「快!連連將陛下送往景鴛宮!將王都里全部的大夫都給我找過來!」
「是!」侍衛們不敢怠慢,南陽王連同幾個士兵合力抱起燮王,另外一批人則是立刻出宮找大夫去了。
東陵王這時目光掃到了茫然跪坐在地上的蘭堇,眉心一緊,吩咐道:「來人!暫時將蘭太尉押到地牢里去。」
「是。」侍衛軍蜂擁上前,立刻將蘭堇帶走了。
「該死!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東陵王低咒一聲,長袖一甩,面色凝重地往景鴛宮走去。
原本歡樂的夜宴,因為燮王中毒而徹底破壞了……
「燮王殯天!」
「燮王殯天了!」
地牢外,隱約傳來了土兵騷動的聲音,地牢內的蘭堇渾身一震,根本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不!他不會死的!」蘭堇一臉慘白,整個人失魂落魄的縮在角落裡。
堇,你相信嗎?就算要朕以天下人的命換你一條命,我也願意。當時,蘭堇根本不相信,認為那只是他討好自己的話。
執意寵幸蘭莖的人是我,與他何干?既然你們一定要蘭堇死,那麼朕願意一命換一命。
一命換一命,你始終怨朕、害死了雪兒,現在朕就還你一條命!
不!不是這樣子的!自己從來沒有想要燮王的命!從來沒有要他以性命來償還雪兒的命啊!
「不!」蘭堇淚如泉湧,哭倒在地上。
幾日後,地牢來了一名意外的訪客。
「蘭堇。」東陵王斯文的臉上不復過去的風采,神情顯得凝重而疲倦。「雖然大哥死了,但是我必須遵守和他之間的承諾,從現在起你已經自由了,隨時都可以離開這裡。」
拿出鑰匙開了鎖,東陵王緩緩地將地牢的大門打開。「你走吧!離開這個你認為囚禁你的牢籠,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蘭堇聽而不聞,像是失去了魂魄的人偶般靜靜坐在裡面。
「你可以自由離開了,聽見了沒有?」東陵王上前,突然對蘭堇大吼道:「有個愚蠢的傢伙用自己的命幫你換到了自由!懂了嗎?現在就滾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東陵王粗魯的動作喚醒了蘭堇,琥珀色的眼瞳眨了眨,好一會兒才將東陵王所說的話聽了進去。
「我想見他。」蘭堇喃喃低語。
「你說什麼?」東陵王根本聽不清楚,沒好氣地問道。
「我想見他……」蘭堇抬起頭,臉上充滿懇求。「在我離開以前,能讓我見他一面嗎?我還沒向他道別……」
「你——」東陵王原本想繼續發難,但是一看到容顏憔悴的蘭堇,最後忍不住嘆口氣,點頭說道:「好吧!我讓你見他最後一面。」
「謝謝你。」蘭堇感激地點點頭,兩顆晶瑩的淚珠滾落,悄悄隱沒在地上。
雅緻的景鴛宮,如今成了冷寂嚴肅的靈堂。
蘭堇步伐蹣跚地走到燮王的靈堂前,「咚」一聲跪倒在他的棺木前。檀木棺里的燮王栩栩如生、俊美依舊,不像是死了,倒像是睡得很熟似的。
「皇翌極天……」蘭堇開口了,輕輕喚著他的名字。簡單的四個字,但是過去幾年自己怎麼樣就是不肯喊,即使皇翌極天軟硬兼施、柔聲央求,自己卻始終不願喊他的名字。
現在自己終於喊了,但是皇翌極天卻再也聽不到了
「你不是說過要永遠陪在我的身邊嗎?你又撒謊。」蘭堇忍著淚,像是與他聊天似的說著話。「雪兒已經不在了,現在連你也離開我了,那麼獨自留我一個人在人世間做什麼?」
跟著,蘭堇伸手探向棺木,摸出一把陪葬用的精緻匕首。這是他在地牢里早就決定好的事情,也是他響應皇翌極天一片真心的方式。
「還記得你問過我,我卻始終沒有回答你的問題嗎?」蘭堇綻開一抹美麗的笑痕。「你問我:如果這一生有機會從頭來過,我是不是願意再次與你相遇?」
凝望著皇翌極天的容貌半晌,蘭重輕輕頷首說道:「我願意。」
倘若今生註定無緣,那麼他希望下一輩子能再和皇翌極天相遇一次,皇翌極天不再是燮王、自己不再是蘭堇,只是一對單純而幸福的戀人。
蘭堇說完后,高高舉起了手上的匕首,對準自己的心窩……
就在他用力往下刺的那一剎那,一股力道突然射向蘭堇的手腕,他一時握不住,匕首「鏘」的一聲掉到地上了。
「你若是死了,皇兄醒來絕對不會原諒我的。」身後傳來東陵王含笑的嗓音,他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心情十分愉快地走近。
「皇兄?」蘭堇十分困惑。
「就是心甘情願為你飲毒酒的皇翌極天這位皇兄。」東陵王笑嘻嘻地開口。「燮國的太醫並不是都這麼膿包的,雖然情況兇險,但我還是將皇兄救回來了。」
「他……他沒死?」蘭堇驚喜交加,立刻轉過頭,果然看到棺木中的皇翌極天緩緩睜開了眼睛。
「救活皇兄容易,要隱瞞他沒死這個消息倒花了我不少功夫。」東陵王也不管蘭堇是否有在聽,只是自顧自地開口解釋。「光是讓那群頑固的太醫點頭守密,就費了我不少功夫哩!但既然是皇兄堅持,我只好拚了命完成他的請託。」
「堇……」皇翌極天仍然非常虛弱,但看向他的目光依舊充滿醉死人的溫柔。
「我和皇兄打了一個賭。」東陵王笑道。「倘若放你出地牢,你毫無眷戀地離開,那麼他就對你真正死心,不再糾纏。但倘若蘭堇你來了,那就表示你對他並非無心,那麼他心甘情願為你捨棄燮王的頭銜,和你一起歸隱山林。」
「你……你真的沒死?這不是我的幻覺?」蘭堇顫抖地伸出手,輕輕撫摸皇翌極天略微冰冷的臉頰。
「我沒事,我對你承諾過了不是嗎?我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皇翌極天握住他的手,湊到嘴邊輕輕印下一個吻。
「好了,既然皇兄賭贏了,那麼我也會遵守諾言。」東陵王輕咳一聲,殺風景地打斷他們之間的談話。「我在城門已經備妥了馬車,他會送你們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謝謝你。」皇翌極天露出感激的微笑。
「好了,你也該起來了,你不走,我怎麼能將這裝有燮國第十三代君王的棺木送到皇陵安葬呢上東陵王微笑。為了不讓燮王沒死的消息走漏,他們兩人還是儘快離開比較好!
皇翌極天在蘭堇的扶持下踏出棺木,在東陵王目送下緩緩離開了景鴛宮,他耐心地等待著,等到手下回報皇翌極天和蘭堇已經坐上馬車離開皇宮后,東陵王才站起身,瀟洒地拍拍手說道:「好了!燮王的容貌也不是人人可見的,封棺!」「是。」東陵王的幾名手下上前,很快地就將空棺封死釘上了。燮國第十三代皇翌極天的棺木,在當晚就被送入了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