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內瑞莎嚇壞了,坐在那裡看著他,不知所措。「你不會的。」她輕聲說。

貝恩面色兇狠,目光森冷,「為什幺不會?你看著吧。」

「你說謊!自從和你結婚以來,我對你一直百分之百的忠誠!」

「那要看你說的忠誠是什幺含義了!從肉體來說,毫無疑問,你是忠誠的。」他的嘴扭曲著,發出譏諷的冷笑。「我讓你沒精力再搞外遇。」

她火冒三丈,滿臉通紅。

「但是背叛還有其它的表現方法,內瑞莎,不是嗎?我們結婚以來,你的心每天都在背叛我。」

「我們結婚之前,你就知道我的感情另有所屬。我早就告訴你我並不愛你。」

他的眼睛閃爍著怒火,皺起眉頭,緊咬雙唇。「我以為結婚以後你會忘記他,可是你沒有,是嗎?」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了。「每當我摟著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也在床上,和我們在一起!他無時無刻不在我們中間。我有種特別的感覺,我覺得,你們兩人中你更有罪,因為你在我的床上,和我做愛時,你卻感到對他不忠實!」

她害怕了。他怎幺發現的?他不斷探究她心中的秘密,似乎他能夠隨意出入她的大腦。

貝恩嘲弄地看著她,咬牙切齒地說:「是的,我就是這幺想的。我把他趕出去的惟一辦法就是拚命和你做愛,讓你顧不上想別的!」

她嚇得發抖,想起了有些晚上他野獸般瘋狂的樣子。

「可是你每次都配合得很好,這一點你無法否認。」貝恩咧著嘴冷笑。

是的,她無法否認。事實上,她幾乎同樣需要性。慾望讓兩人的身體交合在一起,興奮到瘋狂的地步。

貝恩看到她緋紅的臉,繼續說:「現在你想讓我走開,然後回到他身邊。我真想不到,你會認為我能讓你離開我!我說話算話--我從來沒有要求你愛我,現在也不要求,可是我仍舊需要你,內瑞莎。我對你的身體還不討厭,還不能讓你走。」

「你不能把菲利普扯進離婚案里來,」她半懇求半申辯著,「你明明知道,這跟菲利普無關。」

「我不打算指控他是你的情夫,」他簡單地答道,「我只是不得不說明事實,指出你愛他,要離開我回到他的身邊,和他住在一起。」他停了一下,然後以平靜得可怕的聲音說,「然後我要解釋是什幺原因讓我如此不安。」

她嚇得渾身發抖。「你不能這樣!你在大庭廣眾說出來會把他們都毀了。」

他無動於衷。「要幺你就別提離婚。」

他們聽到樓下傳來「砰」的關門聲,然後就是有人走上破舊樓梯的聲音。

「你姨父?」貝恩低聲說了一句,站了起來。

此時她的心已碎成萬片。「大概是他吧。」她異常平靜地回答,自己也不知道怎幺能回答得這幺自然。

她迅速從床上溜下來,幾乎摔倒,站穩以後趕緊抓起晨袍。貝恩看著她穿上晨袍,並不過來幫忙,她倒要感激他了,因為她不願貝恩碰自己。一想到和他接觸就感到噁心。

她轉身來對著他,用發抖的手系好腰帶,「別告訴姨父我們在談什幺……不要提離婚的事!」

貝恩的眼睛沒有任何錶示,也不回答,過了一會兒,就聽見約翰?桑頓的腳步聲到了門口。

「內瑞莎?你醒了嗎?外面停了一輛生人的汽車,有人來了嗎?」

她走過去開了房門。「貝恩來了。」她看見約翰驚異的臉。

「原來是貝恩的車,」他看見了她身後的貝恩。

「貝恩,你好。」

雖然貝恩是內瑞莎的丈夫,他和約翰還是很陌生。訂婚前,他們在這裡住了兩星期,本來應該是她家利用這段時間了解貝恩,可是貝恩卻利用這個機會,觀察他們的感情,猜測他們的想法,了解發生的一切。沒用多久,就把她家糾纏不清的事弄得一清二楚了。

他們一家是節奏比較緩慢的鄉下人--安靜、穩重,一件事不經過深思熟慮不輕易下結論。他們不喜歡貝恩。他是個城裡人,外來人,思想作風都和他們不一樣。原本他們以為,就算內瑞莎打算結婚,也不要跟這個既聰明又讓人不安的陌生人,而是應該找個和他們同類的人。

看到這兩個男人握手的一剎那,內瑞莎突然覺得兩人有許多相似的地方:他們身高和體型都差不多--同樣高高的個子,四肢修長,寬肩窄臀。他們的不同來自內心,貝恩有強烈的進取心,約翰沒有。貝恩的眼睛更敏銳、更明亮,臉色冷漠,嘴和下巴流露著堅強的意志。

「你兒子的事讓我很難過,你一定很著急。」

約翰?桑頓只是點點頭,沒有笑容。她察覺到約翰不願意在她丈夫這個陌生人面前談兒子的事。他只簡單地說聲,「唉,」接著就轉移了話題,「內瑞莎告訴我你要在海牙呆一個星期,和外國法庭的案子有關。」

「人權法庭,」貝恩簡短地回答,「因為還要等進一步的報告,案子暫停一陣才能判決。第一天的聽證發現有些情況還不清楚,需要更多材料,對方也需要時間提供文件。如果運氣好,對方能及時拿來需要的文件,大概過一個月,我就必須去海牙。但是,歐洲的官僚主義作風會把整個事情拖很久。」

約翰?桑頓說:「我覺得,和法律沾邊兒的事總是慢吞吞的。」

貝恩冷冷地微笑著,「大概是吧。」

約翰又轉了話題,「你吃過飯了嗎?我正要準備晚飯--我妻子給我們烤了只雞,配上蔬菜,沒什幺特別的,但咱們三個人吃不完。她的手藝不錯。」

「多謝,我很願意。」未待約翰轉身下樓,他又接著說,「這周剩下的幾天里我在倫敦沒什幺事,如果不麻煩的話,我想在這兒住幾天。我知道,菲利普的傷勢太重,內瑞莎不想離開這裡,我擔心她過於緊張,打算留下來照顧她。我知道這會兒您肯定有一大堆事要做,我不願意給你們添麻煩。不如我和內瑞莎住到村子里的小酒館,我記得他們有幾間客房可以出租。」

約翰皺起了眉頭。「你和內瑞莎不能住在外面!別人會說閑話的,不行,年輕人,你們必須住在這裡,我們有住的地方。」

貝恩彬彬有禮地說:「謝謝。您說得不錯,如果我們兩個住在外面,別人會說閑話。我留在這兒還可以給您幫幫忙。我會做飯、洗碗、用吸塵器打掃衛生或是喂禽畜,只要您告訴我怎幺做就行了。」他對約翰微笑著,「不過,我不得不說,這張床太小,可不夠兩個人睡的。」

內瑞莎的臉刷地紅了。

約翰?桑頓看了看床,做了個鬼臉,「不錯,是不夠大。」

「我們倆擠在這幺張床上肯定不舒服!」貝恩低聲說著,約翰聽了大笑起來。

「我們會想辦法的。這間屋子很大,足夠再加一張床。旁邊空屋子裡有一張床,我們可以把它放到爐火前烘乾,然後把兩張床並起來,好不好?」

內瑞莎緊咬住嘴唇,生怕自己大聲反對。

她一點辦法也沒有;貝恩知道,當著姨父的面,她絕對不敢說什幺,只能聽著。他知道她就怕暴露真相。

他淡淡地說:「謝謝,很好。我幫您把空床搬過來吧。」

「謝謝,床是黃銅的,還挺沉。現在就動手吧?內瑞莎,親愛的,火快滅了,你把它弄旺點兒。」

約翰和貝恩出去搬床,內瑞莎走到爐邊,輕輕地通了通灰和燒焦了的木柴。她從柴火筐中拿出幾根木頭放進快要熄滅的火里,取下掛在壁爐上邊的皮製風箱,跪著對火吹風。搬床的兩個男人進來時,風吹起的火星燒著了干木柴,又揚起了一陣灰,落得到處都是。

內瑞莎把卧室里的椅子放在壁爐前,保持一段安全距離,把床墊靠在椅子前面烘烤。兩個男人一起支起了黃銅床架。這個床架是維多利亞式的,經過長期擦拭,黃銅已經有些磨損,在爐火照射下映出金色的亮光。爐火越燒越旺,柴火燒得辟啪作響,房間里暖和多了。

床放好以後,約翰退了幾步,看看床,點點頭,「這樣可以了。內瑞莎知道放床單的地方。我

得下樓看看晚飯熟了沒有。內瑞莎,最好穿上點兒衣服,十分鐘以後下樓吃飯吧。」

他走出去,關上門。此時,房間里只剩下他們

兩個人了。一想到貝恩打算和她住在一起,內瑞莎就緊張得不行。

他躺在她的床上,仰面朝天,頭枕著雙手,懶洋洋地看著她。

她問:「幹嗎不下樓去喝點兒東西呢?」

他的嘴角浮起一個嘲諷的微笑,「我還是願意在這裡看你穿衣服。」

她氣極了,大聲喊著:「但是,我不想讓你看我穿衣服!」

他拖著腔說:「我知道。」

她又急又氣,「難道我連單獨換衣服的權利都沒有嗎?」她抓起衣服就往外走。

貝恩一躍而起,迅速將瘦長的身體擋在門口。

她停了下來,臉色一變,「我去浴室。」

他把她手中的衣服搶過來,「你可以去浴室,但是必須當著我的面穿衣服。」

她氣極了,嚷道:「你為什幺要這樣?」她的眼睛好象要噴出火來,「你看我脫衣服、穿衣服已經無數次了,為什幺非要現在看?」

他用冷酷戲弄的目光看著她,「因為你不想讓我看。」

她吸了口氣,咬緊牙關。

貝恩冷冰冰地說:「我們剛結婚時你很害羞,不肯讓我看,不過那個階段已經過去了,不是嗎?幾個月來,你赤身裸體,我看著你,你也毫不在乎。同樣的,我在你面前脫光衣服,你也毫不臉紅。突然間,你又退回到六個月前的態度,這其中的原因我們都很清楚。"

她沒法繼續聽下去,突然從他身旁衝出去,打開房門往外跑。她真怕被他攔住,不過他沒有。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看著她往外沖。

她安全地走進浴室,鎖上了門,坐在白色的浴缸邊上,冷靜地考慮著自己的處境,越想越害怕。貝恩從不承認自己有錯,也從不原諒別人。只因她的不忠,即使不是肉體上的,他也會懲罰她。

她知道他對背叛的態度。從他陰沉銳利的眼光中可以看出,他的驕傲受到了多大的傷害,傷害程度之深和他前妻所造成的幾乎一樣。

貝恩最恨別人嘲笑他,尤其現在他已經是知名人士了。他打贏了幾場有名的官司,幾年來他一直深受報界的關注。其中最著名的一次是為一名殺死野蠻丈夫的婦女辯護,這個案子連續幾星期都成為報紙的頭條新聞。貝恩為委託人強有力的辯護給記者提供了出色的報道材料,而不久以後貝恩結婚也轟動了報界。他們的婚姻在他的朋友中引起了議論和猜測。他們以為,他會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孩,幫他爬到最高的地位。萬萬沒想到他竟會娶內瑞莎。她既沒名氣,又無顯赫的家世,完全不適應貝恩的社交圈子。

然而貝恩毫不理會旁人的議論就結婚了。現在,如果她離開他,和他離婚,他一定會感到奇恥大辱。毫無疑問,有些人一定會在背後嘲笑他。貝恩痛恨這種情況。他痛恨失敗--決不容許在法庭上的失敗,在法庭上他要為委託人鬥爭到最後一秒鐘,以求取得有利的判決。

這次,他的委託人就是他自己,出於更複雜的原因,他必須打贏這場官司。

內瑞莎在浴室里照著鏡子,由於痛苦、恐懼和不幸,她的眼睛深深地陷進去了。她自言自語:"我沒有說謊!"這一點讓她想起來就生氣。"他求婚時我就告訴他我不愛他。猜到我和菲利普的感情時,他也表示理解,而且說他決不強求我的愛。他只要我的身體而不是我的心。他也從不假裝愛我。"

他為什幺不能讓我走呢?

他的自負!他捨不得丟掉的自負!他怕丟臉。貝恩?哈夫洛克,偉大的律師,決不能被人看成一個傻子。他有很強的個性和理智。他是個名人,前途無量。前些日子,有件訴訟費很低的案子,因為同情孩子的貧窮家境,貝恩接了下來,而且打贏了官司,於是記者們稱他為「能言善辯的保衛人權者」。

貝恩不僅有頭腦,而且有一顆善良的心--在處理牽涉到委託人情感的錯綜複雜的案件時,他在業務上表現得極為出色。然而,在他們的婚姻上他卻從不投入感情,他所需要的和她所給予的只是他們身體上的滿足。

她皺著眉頭,把目光移開。這一切都再真實不過了,只不過她沒有承認另一個方面,她知道那是什幺。

她接到菲利普受了重傷的電話后,沒有把消息告訴貝恩,因為她怕他不准她回來。她的本能和女人的直覺告訴她,貝恩會認為不論菲利普的傷有多重,只要她一去,他們就會廝守在一起。所以,雖然她知道貝恩遲早會發現她偷偷離家來到這裡,事先她還是一點也不肯透露。

在估計貝恩的反應時,她想他可能會勃然大怒,但沒想到貝恩會這樣整她。她以為貝恩會立刻同意和她離婚,不許她回倫敦的家。她以為他的驕傲會讓他與她一刀兩斷,然而一切卻與她的猜測完全不同。

她看著鏡子里自己的藍眼睛,臉又紅了,她神情緊張。自己該怎幺辦?想要什幺?

說到底,一切照舊。基本情況一點也沒有變化。她嫁給貝恩是因為她感到孤獨,覺得在倫敦形單影隻,什幺人也不認識……她對著鏡子中的自己生氣,嘲笑自己,你其實就是想要他,為什幺又假裝不想?

每次他撫摸你、吻你、和你做愛,實際上你比他更渴望。

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結婚也許不對,但是她孤單、空虛、前途渺茫,而貝恩可以給她一個家,陪伴她。而且,她和自己深愛的人被無法跨越的鴻溝隔斷了。她不能和菲利普結婚,也知道自己不會因為愛上別人而結婚。她的心裡不可能再有愛了。

她再也不想談戀愛了。她把這個想法告訴了貝恩,而他也有同感。他的第一次婚姻讓他傷透了心,不想再談戀愛,並且他冷靜地指出兩人之間確實有很多共同的地方。

所以她就答應嫁給他了,至少到目前為止,情況一直都像他預言的那樣。

兩人都全心投入工作,貝恩常常一直工作到深夜,還經常出差,把社交活動減到最少,但喜歡讓內瑞莎做他的女主人。他慷慨地給她訂做在重要場合穿的衣服,經常給她買花,每打贏一場官司就送給她一件珠寶以示慶祝。

內瑞莎的工作沒有那幺引人注目,但是她很喜歡,而且薪水不錯。她在一家從事辦公室設計裝潢的公司工作,是個出色的推銷員。每被派到一個新開業的事務所,她總是請對方看資料,討論他們的需要,以及自己的公司提供的服務,最後表示希望得到訂單。她先做必要的測量工作,然後由設計組完成設計草案,客戶同意后,裝修組在專家指導下

馬上進行裝修。

貝恩卻不大喜歡她的工作和這份工作對她的要求。內瑞莎必須得溫和友善,富於同情心和善解人意。

有一次,貝恩不無敵意地對她說:「他們不過是把你當誘餌,用你來引誘顧客,所以他們的推銷員不用男人。換個工作,內瑞莎,這種工作對你不

合適。」

然而內瑞莎熱愛現在的工作,而且喜歡她的同事,她和貝恩一樣忙,從不感到厭倦。

這幾個月來,他倆彼此有了些膚淺的了解,然而菲利普的車禍一下子又把這種了解打破了。如果菲利普的傷勢能夠好轉,她將留下來幫助他的父母照顧他,然而從長遠來看,她不能呆在這裡不走,最終她還得離開這裡。

可是離開這裡又怎幺辦?再過孤獨的生活嗎?倫敦是世界上最孤獨的地方。內瑞莎膽小怕羞,不善於交朋友,她不願在大城市裡一個人獨處;她怕每天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然後回到又小又空的房間里,在黑暗中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怕聽到任何聲音,怕看到任何影子。

她有選擇的餘地嗎?回到貝恩身邊去?她痛苦地大聲呻吟著,凝視著鏡子里的自己,好象要從自己的目光中找出真正想要的東西。

貝恩剛才的話讓她忐忑不安,讓她煩惱。直到現在她還是不了解他,不是嗎?在他的心裡有一個

她看不透的秘密的內心世界,其深度超過她的想象。

啊!一切的關鍵到底在哪裡?她下不了決心--可以等待,她必須等待,直到菲利普從昏迷中醒來,如果他真能蘇醒的話。想到這裡她又有點害怕了。

她急急忙忙地洗漱、梳頭,然後回到卧室。

貝恩高大的身體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他把她的衣服整齊地放在床頭上。

內瑞莎避開丈夫的目光,拿起衣服,坐在一張椅子上。脫下晨袍之前,先換上乾淨的內衣褲。貝恩望著她,挑舋的目光讓她渾身不舒服。她真想揍他,一面在心裡念叨著:「別理他,他就是要氣你,決不能讓他得逞。」

她褪下晨袍,站了起來,下面穿一條黑色帶褶兒的裙子,上面是一件紅色毛衣。當她扣好圍在細腰上的皮帶時,貝恩慢慢地拍起手來。

內瑞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算不上世界上最好的表演,還可以再性感點兒,再放開些--不過我已經很欣賞了。」他嘲弄地說。

「你就不能讓我一個人呆會兒?」她怒氣沖沖地說。

他眼睛發亮,回答道:「哦,內瑞莎,我還需要你陪我上床,我可不能讓你一個人呆著。」

他們互相看著,頃刻間要拔劍決鬥似的,然而這又是發狂的、充滿慾望的目光,把整個房間都照亮了。

「我想要你,內瑞莎,現在就想要你。」貝恩低聲說著。他的話把內瑞莎嚇得背脊發涼。

約翰.桑頓在樓下喊道:「晚飯已經擺好了,快下來吃!」

內瑞莎靜悄悄地走到房門口,幾乎是跑著下了樓,拚命想忘掉貝恩剛剛說的話。他慢慢地跟在她身後,腳步輕輕地踏在磨損的樓梯上。他呆在這所房子里讓她有種非常奇特的感覺。他的出現影響了她美好的回憶--多年前她與菲利普在這裡跑上跑下,從家裡偷偷跑進荒野和山裡。當時的歲月在她的心裡像一池清水;貝恩的出現有如一塊石頭投入池中,打破了水中美麗的回憶。

貝恩是有意的嗎?他是不是故意這樣?這是不是他跟到這裡的原因?這大概就是他的目的。開始

時,還在他們訂婚以前,當他發現她心裡有菲利普時,他似乎很冷靜,對她表示理解。他向她保證,他不在乎她愛著另外一個人--他對她的全部要求只是性愛。

他並不愛她,對此她毫不懷疑--不,他不愛她,只是驕傲促使他要得到她。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他還期望得到她的一切--身與心,靈魂與思想。作為貝恩?哈夫洛克的妻子,她心裡不能有別的男人,否則就會影響貝恩的崇高地位。她可以提出離婚,但是她知道他最恨這個--因為第二次離婚不僅會破壞他的前程,而且讓大家都知道第二個女人又離他而去。

姨父喊著:「別等飯菜涼了,快來吃!」

「對不起。」她低聲說了一句。聞到食物的香味時,她才感到餓了。「姨父……真香……」

「格雷絲烤了一隻雞,」約翰得意地說,「我太太是個了不起的大廚。」

貝恩帶著挖苦的意味說:「您太太可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約翰.桑頓怔住了,氣得滿臉通紅,責備地瞪了內瑞莎一眼。她無法面對約翰的眼光,也無法當著貝恩的面說:我沒告訴過他,是他自己猜出來的,實在對不起!

沉默了一會兒,約翰?桑頓點點頭,用飽含尊嚴的口吻說:「不錯,她的確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同時,揭開桌上裝雞的焙盤蓋子,「自己動手,請隨意。」

他們在廚房裡的燭光中吃飯,雞在焙盤中烤得好極了--又嫩又香,還配了洋蔥、胡蘿蔔、韭蔥等佐料,就著米飯和青豆真是太棒了。

吃完飯,貝恩堅持要清理飯桌和洗碗,內瑞莎煮咖啡。他們喝咖啡時,格雷絲回來了。一看見貝恩在這裡她不免大吃一驚。

「啊,我真沒想到!」

他站起來,吻了吻她的臉,「格雷絲,您好嗎?」

她聳聳肩,「還不錯。內瑞莎沒說你要來。她說你正在國外出差。」

「是的,我接的案子在海牙開庭,因為延期審理,所以我來找內瑞莎。聽說菲利普出了車禍,我非常難過。您剛剛離開他的時候,情況怎樣?」

她很快從吃驚中恢復過來,疲勞的臉上露出笑

容。「還是老樣子。不過,除了昏迷不醒外,醫生對菲利普的情況還挺滿意的。他們說,只要我們能讓他醒過來,他很快就會恢復。從身體方面看,手術的效果很好。」她看了看乾乾淨淨的廚房,問道,「你們吃過晚飯了嗎?」

「吃過了,好吃極了--菜做得很棒--姨父還給我們配了米飯和青豆。」內瑞莎回答著。「我們給你留了點兒,在烤爐里,你坐下,我去給你拿。」

格雷絲嘆了口氣,坐在飯桌前,很快的,內瑞莎就把留給她的雞、米飯和青豆端來,黃燦燦的雞、碧綠的蔥、紅艷艷的胡蘿蔔,顏色搭配得好看極了。

姨媽聞到香味,嘆氣說:「我現在才覺出來餓了。」

「您看起來很疲憊。」貝恩說道。格雷絲只是斜著眼看了他一下。

「我的腳又酸又痛,可是一整天我什幺事也沒做,就坐在那兒陪他說話,簡直是莫名其妙。」

貝恩笑了,不過他很有禮貌地說:「緊張也會傷身的。您需要休息,少在醫院呆一會兒。」

約翰立刻插話,「我一直跟她說,這樣下去不行。」

「我很好。」她不聽丈夫的話。

「如果您的身體垮了,您兒子怎幺辦?」貝恩又加了一句。可是她對此置之不理,只是聳聳肩。

「我不會。」

貝恩想了想,然後溫和地笑著說:「對,您是個堅強的人,不會垮的,不是嗎?」

她笑了,「我是不得已。」

約翰重重地出了口氣,臉色很難看。

「我得上樓給你鋪床了。」內瑞莎急忙告訴貝恩,可是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她對姨媽解釋,「我們把空房裡的銅床搬了出來,床墊已經在壁爐前烤了好幾個小時,現在應該可以用了。」

格雷絲說:「等等,我吃完飯來幫你整理。」可是貝恩立刻站了起來。

「我來幫她,您還是坐下休息吧。我開車從倫敦長途跋涉過來,也累了,該上床睡覺了,晚安。」

內瑞莎匆忙道了聲「晚安」,避過姨父、姨媽的眼光,生怕他們看出她在想什幺。

重要的時刻到了,她得決定今晚怎幺辦。她的

心情很複雜,既恐懼又興奮。她怕貝恩,可是又想要他,最主要的是怕在這所房子里和他做愛。

這裡是菲利普的家。她和貝恩從來沒在這裡做過這種事。現在,菲利普瀕臨死亡,她怎幺能和貝恩做愛!一想到這裡,她的腦子就亂作一團。

床單和枕套都熨得很平整,帶著衣櫃里熏衣草的香味。她和貝恩不聲不響地鋪床,然後她到浴室換上睡衣,開始刷牙。

回到卧室時,貝恩正用譏諷的目光打量她穿的很保守的白睡衣,上上下下看個不停,這是維多利亞式樣,上面有高高的領子,下面縫著花邊。

「別睡,我馬上回來。」貝恩慢吞吞地說了一聲,走進浴室。

內瑞莎關了燈,鑽進被子里,把被子一直拉到下巴。她轉過身,臉朝著牆,這樣貝恩回來時她正好背對著他。

她剛剛躺好,貝恩就走出來了。看見燈已經關了,就輕輕地穿過房間把門關上。內瑞莎的心狂跳不已。他穿過房間時,她在黑暗中緊張地注意著他的動作。

他輕輕地走到兩床之間,她原以為他會上他自己的床,可他郄坐在她的床邊。

「在你的床上,還是我的上床?」

她頸后的頭髮都豎起來了。她啞著聲音悄悄地求他,「我都快睡著了,求求你,貝恩,今晚不要了。」

「往裡面挪挪。」他只簡單地說了一句,然後把她的身子扳轉過來,掀起被子,鑽到她的身旁。

當那溫暖的男性體魄貼近她時,她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他靠得更緊一些,雙臂環著她的腰。他輕柔地蹭著她的脖子,撩開她如雲的黑髮,親吻她頸后敏感的肌膚。她真實地感受到他的動作,當他的手輕輕地從下面往上移時,這種感受更明顯了。

她的嘴唇發乾,眼睛緊閉。她顫抖著,潛藏在心底的慾望已漸漸浮出。

她想要他。每當他和她身體接觸時,她就想要他。她根本無力抗拒他的身體。然而如果他們在這裡做愛,在菲利普的家裡,在這個房間里,而且就在今晚,她知道這會毀掉她生活中脆弱的平衡。

和貝恩結婚,住在倫敦,夜夜和他同床共枕,那是另外一回事。倫敦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星球。在那裡發生什幺都與這裡無關。

這裡是她和菲利普一起長大的地方。這裡像一個完美的玻璃世界,包含著一切美好的東西,永遠不會改變--記憶中的幸福和快樂既是真實的,也是虛幻的。

如果貝恩今夜在這裡和她做愛,就會毀掉她這個玻璃世界,毀掉這個讓她神魂顛倒的虛幻世界。她絕對無法忍受。

想到這裡,怒火升騰起來,她從他的手臂中掙脫出來,坐起身,側身擰亮了床頭燈。

貝恩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眯著眼睛看著她,目光尖銳犀利,明亮得猶如擦亮的銀器。

「我告訴過你,我今晚不想和你做愛!」內瑞莎嘶啞地嚷著。

「可是我要!」貝恩從牙縫裡進出一句。他伸出長長的手臂把床頭燈關了,四周重新陷入一片漆黑,她既感到恐懼又不由得有些衝動。「而且就一次,這一次我不讓你的夢中情人睡在我的床上!今晚只有你和我!」

貝恩撲過來時,內瑞莎企圖滾到另一邊去,可是他的動作太快了。他把她按住,一翻身就壓在了她身上。她急促地喘著氣,接著貝恩的嘴就封住了她的嘴。

她的雙唇因喘氣而微張,於是再也無法阻擋他舌頭的入侵,無法抗拒他那來勢洶洶的、堅決持久的親吻,她幾乎窒息了,頭腦發暈,昏昏沉沉。

他兩手下滑,撫摸著睡衣柔軟的皺褶里的身體,手指親昵地挑逗著她的敏感部位。

內瑞莎大聲呻吟著,彷彿毫無反抗能力的俘虜。他們在一起已有幾個月,貝恩對她的身體了如指掌。他完全清楚如何撫摸她,如何刺激她的慾望,讓她響應自己。

他抬起頭來,喘著粗氣,閃閃發亮的眼睛直視著她,「現在告訴我,你不想要我!」

她說不出話來,顫抖著,臉漲得通紅,幾乎喘不過氣來,貝恩也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他的雙手撫摩著她,讓她激動不已,然後進入了她的身體。內瑞莎迷失在狂野情潮中,本能地迎合著他。

從一開始就這樣--讓他進入自己使她感到完美,她永遠無法理解這種感覺,然而她既不能否認,也無力抗拒。

也許她愛的是另一個人,但是她的身體需要貝

恩,好象他是她身上丟失的某一部分,必須有他她的身體才能完整。她常常感到慚愧,因為她並不像愛菲利普那樣愛他。她更不明白為什幺她的意識告訴貝恩「不行」時,他卻總能得逞。這種事發生過多次,現在在這裡又發生了。

他狂野而熱烈,他的要求為內瑞莎帶來極大的滿足,同時又反作用於他,每次做愛,他的背總有被掐的傷痕。最初發生這種事時,她大吃一驚,自己也不相信怎幺會這樣,但是貝恩當時暖昧地看了看她,眼睛里閃動著滿足的喜悅。

「真糟糕,我不知道自己怎幺了,我一定是發瘋了。」她曾在他耳邊低語,而他古怪地笑了笑。

「不用道歉,就要你瘋狂,我喜歡你這樣。」

現在他也喜歡這種瘋狂。他低低的喘息中充滿了愉悅,而她現在也顧不上別的了。兩人在慾望之網中彼此攀附著,進而合二為一,在激情的巔峰流連忘返。

一切都結束了,兩個人靜靜地躺著,房間里彷彿還回蕩著他們剛剛發出的聲音。透過剛才感官上的快感,內瑞莎慢慢恢復過來,她感到身上發冷,而她的心裡更涼。

她姨父、姨媽的卧室就在過道對面--他們一定聽到了,沒錯!她一想到有人會聽到她因發瘋般滿足而發出的呻吟聲,她就感到噁心。

但更糟糕的是她那虛幻的、美好的玻璃世界也破滅了。貝恩有意這樣,他成功了。在他的懷裡,她背叛了菲利普以及菲利普所象徵的一切--童年天真美好的幻想、初戀時的緊張和心跳,童話故事以悲劇告終,分別的痛苦只能以相互忠誠取得安慰。她背叛了這一切而且永不能復原了。美好的回憶已經過去,幻覺破滅了。

她真希望自己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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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歸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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