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歆,我要下班了,今天要不要順便載你回去?」
小季拿了包包,走進廚房問了一聲。
「不用了。」雨歆正好關掉手機,因為某人說已經在外面等她了。「你先回去沒關係。」
她忍不住又勸了幾句。「我看你乾脆換一輛機車,這樣前前後後送修的錢加上換一些零件,都可以買半輛新的了,要是錢不夠的話我可以借你。」
「其實還可以再騎一陣子,到時再說。」雨歆婉拒了她的好意。
「好吧,那我先走了,拜拜。」
聽到腳步聲走遠了,才把所有的燈關上,做完最後的檢查才離開,手上抓著皮包,走出巷口,就見對面停了輛賓士座車,她作了個深呼吸才走過去。
來到駕駛座旁的車門,裡頭的男人將它打開。
「你不用特地來載我下班,我可以搭小季的便車回家。」當雨歆坐定之後便這麼說,就是不想麻煩他。
冷漠著臉的裴英澤橫她一眼。「我也正好下班,只是順路。」只有自己知道這是借口。
「謝謝。」她系好安全帶,盯著自己交握的小手。
他則是兩手放在方向盤上頭,不過還沒有啟動引擎的打算。「那天晚上……我沒等你先適應,所以弄疼你了。」這是想了幾天,還是決定來找她的原因。當然他不會承認這是在道歉。
雨歆猛搖著頭。「沒有……你沒有弄疼我,其實……只是剛開始有一點點不舒服,後來就很好……呃……我的意思是說……不是你的表現有問題……啊!我在說什麼?」她的臉蛋紅到快炸了。
「當然不是我的問題。」他輕咳地說。
她連耳根子都紅了。「我不是說你……總之你不要在意這種事,雖然跟以前有點不太一樣,但是……好了,可不可以不要說這個?」即便已經是當媽媽的人了,對性事依然相當害羞。
「哪裡不太一樣?」裴英澤把臉轉向她,眉頭蹙得很深,這個問題對男人來說可是很嚴重。
「我們不要談這個……」她不敢看他。
「是好還是不好?」裴英澤見她不想多談的樣子,就越不確定。
「你……」雨歆羞到不行。「我不知道。」
「為什麼會不知道?」他不接受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你剛剛明明有說不太一樣,是哪裡不太一樣了?」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自己走路回家就好了。」她羞惱地瞪他。
見雨歆要開門下車,裴英澤馬上伸長手臂阻止。
「把話說清楚,否則不準走!」
他們就像是回到了過去,即使甜蜜,偶爾還是會鬥鬥嘴,等她氣跑,他就趕緊低頭道歉。
「你……」雨歆又氣又惱,可是當她發現兩人的距離好近,臉更紅了。
裴英澤也定住了,然後做出已經想了好幾天的事,俯下頭吻她。
這個吻如同那天般的狂熱。
喉頭逸出純男性的饑渴呻吟,只有這張甜蜜的小嘴可以滿足自己,明知不該放任自己沉迷下去,可是怎麼也停不了……一怒之下,不禁加重力道,咬嚙著柔軟的唇瓣,想弄痛它……
「嗯……」雨歆緋紅雙頰的任他又咬又親,像是在懲罰,她卻不在意,這一刻她想暫時拋去煩惱和憂慮,只要想著他就好。
當吻終於告一段落,裴英澤扣住她後腦勺的手掌慢慢鬆開,滿含慾念的瞳眸像要將她整個人吞下去似的,讓雨歆不由得全身酥軟。
過了好一會兒,相擁的兩人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雨歆腦袋還有些迷迷糊糊的,全身酥軟,連動都不想動,不過還是能感覺到他的存在,他不像上次那樣做完馬上就離開。
「這次做的有跟以前哪裡不一樣?」裴英澤還是很在意這件事,大概沒有男人會不在意。
「你……你不要一直問這種事……」她脹紅玉頰,原來他留下來是為了這個。
「那你就老實說!」
「你快回去!」雨歆羞憤的用棉被蓋住自己。
裴英澤皺起墨黑的眉頭,她這種打發人的口氣,好像自己是她花錢買來的牛郎,讓他聽了很不舒服。「你不說是不是?那以後就別想再見到兒子。」
「你……你願意再讓我看小霆?」她驚喜地坐起來。
他哼了哼,果然還是兒子最重要。
「你是說真的嗎?」雨歆執意問個清楚。
「我既然開口了就算數。」他嗤哼。「現在可以說了吧。」
「你真的想聽?」雨歆羞怯地瞄他一眼。
「說!」難道他的表現下好?
她咬了咬下唇,把棉被擁在胸口,露出雪白的肩頭。
「呃……就是……現在的你……比較有技……技巧……也會很多花樣……已經完全是個成熟……經驗豐富的男人了……」她努力教自己不去想他那些經驗是怎麼來的。
這應該算讚美吧?雨歆很怕他聽了會不高興。
「不過你還是喜歡以前做的方式。」裴英澤聽得出她的意思,倏地沉下了臉,想起他們第一次的歡愛,因為彼此都沒有經驗,所以生澀是不用說,即便後來兩人結了婚,對性這種事也都還在學習當中,只是彼此的心卻很貼近,而不單單隻是慾望的發泄。
「我不是在抱怨……」她發覺他的臉色不對。
「你也沒有資格抱怨。」裴英澤寒聲地諷刺回去。他是個三十一歲的正常男人,可不會為了離婚的前妻守身如玉。
「對不起。」雨歆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道歉。
他赤裸著身軀,掀被下床,忿忿然地撈起地上的衣物。
「你不要生氣……」她哀求地說。
「難道我不該生氣?」裴英澤朝她怒咆。
「不管你要怎麼報復我都沒關係,這是我該受的懲罰。」就算只是用她的身子來發泄,她也願意,除了這樣,不知道還能怎麼補償。
聽了這句話,他想大笑。
「說得真好聽,你卻沒想到自己該受的懲罰卻加諸在自己的兒子身上……他原本可以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像個普通孩子一樣長大,我卻得從他還不懂事的時候就開始教育他,他不需要母親,就算沒有母親,他也可以過得比其他孩子來得好,比他們成熟穩重,像那種只會賴在父母懷中撒嬌的孩子是成不了大事……」
「嗚……」雨歆搗住唇,掩住哭聲。
他冷笑一聲。「我以為只要這麼教他,他才不會跟我要媽媽……你知道嗎?我多怕他哪一天開口問我媽媽為什麼不要他,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所以只能不斷地灌輸他不是每個人都會跟母親住在一起,不是每對父母都是相愛的。」
雨歆心痛如絞地低喊:「不要……不要再說了……」
「你不敢聽?你不想了解自己所生的兒子成長的點點滴滴?」裴英澤有些惡意地笑著。「難道你都不想知道?」
她重重地吸口氣。「好,你說!」如果這才是她的懲罰,那麼就不能逃避。
「當他四歲去念幼稚園小班的第一天,是陳媽陪他去的,因為其他的小朋友都是讓父母牽著小手或抱在懷中去的,她就說小霆一直盯著他們看,好像很好奇,又覺得很奇怪,然後很不以為然地對陳媽說,那些小朋友真像小寶寶,都還要讓爸爸媽媽陪在身邊,真是長不大……」
裴英澤想到這些,眸底閃著淚光,他的教育也許是錯的,並不是不心疼兒子,可是初為人父的自己只知道這個方法而已。
「他以為沒有父母陪在身邊才是正常的,我總是要他學會堅強勇敢,遇到挫折不能哭哭啼啼,會被人家笑,我不希望他受到傷害……他也很聽話的照我的意思,表現得像個大人……」
她捂著小臉,早已泣不成聲。
「記得他兩歲了都還不太會說話,只是坐在一旁,睜著大眼,很安靜地聽著大人在講話,那天我爸只是隨口問我有沒有打算再娶,該給小霆一個媽媽,那時我回答他小霆已經有媽媽了……我們以為他聽不懂,結果他知道我們在說他,便突然說出『媽媽』兩個字,念得比爸爸還要標準,好像對這個字眼很好奇。」他用手掌抹了把臉,只聽到身旁低低的飲泣聲。
「我不知道他當時在想些什麼,到底知不知道媽媽代表什麼意思,不過也只有那麼一次,他便不再提起,也從不曾要求知道有關親生母親的事,我想他大概也感受得到家裡的人都不想提起她。」
「對不起……我沒想到要讓你們來承擔這些……我以為……我以為……」雨歆哭到肝腸寸斷,嗓子也啞了。
她總以為只要自己離開了,他們父子就沒事了,原來她當時的想法太天真了,沒有想到那麼遠,也不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
她槌著心口,痛到無法呼吸了。
「你是不知道,『離婚』兩個字你說得倒簡單,就可以拋下一切一走了之,讓被你丟下的人承受。」裴英澤冷酷地笑了笑。「不過我也該感激你,讓我體會到生平第一次遭到背叛的滋味,改變我的人生。」
你錯了,那兩個字說得一點都不簡單……
那像是要了她的命,而她只能把苦往肚裡吞。
「你是變了……跟八年前完全不同了……」她哽聲地喃道。
裴英澤尖銳一笑。「難道還希望我像以前那樣讓你耍著玩?」
「我沒有……請你不要這麼說……」雨歆無法忍受他的心裡是這麼想。
瞥著他冷硬的側臉,自己為他帶來的只有痛苦,她不禁要想,他們還是不要再見面比較好。
自己現在能做的,就是再一次離他們父子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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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遠集團大樓——
「總經理,方律師來了。」
坐在辦公桌后的裴英澤聽到秘書的通知,摁下通話鍵。
「請他進來!」
這位方律師執業的事務所和他們有相當多年的生意往來,彼此都很信任,所以他私人的事也交由他處理。
不到五分鐘,門上傳來叩叩的輕敲。
外頭的秘書開門,讓身後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進去。
裴英澤扣上西裝的扣子,繞出辦公桌和對方握了下手。「方律師,請坐……送兩杯咖啡進來。」他在等的就是這個。
門又被輕輕帶上了。
「我麻煩你查的事有消息了?」他掩不住急切地問。
坐在他對面的方律師聽出他迫不及待,雖然極力掩飾,不過看來還是很關心前妻,立刻從公事包里拿出一份資料。
「嗯,希望這些是你想要知道的事。我從宋小姐身上開始重新調查之後,結果才知道原來她應該姓王,是後來被宋家收養,也因為是收養關係,加上當年才不過八歲,經過法院認可,身分證上的父母欄填的便是養父母的名字。」
他接過資料,再確定一次。「她從來沒跟我提起過這件事,所以我一直以為那對夫妻是她的親生父母。」
「我想她也不願意再提起吧。」方律師能夠體會那種心情。「我透過一點關係調查,才知道她的親生父親有家暴的前科,因為毆打妻子最後致死,被法官判刑入獄,而宋小姐就被一對好心的遠房親戚收養了,也就是她後來的養父母,一個孩子親眼目睹父親打死母親,我想她寧可忘記,也不會去提它。」
「她的親生父親還在牢里嗎?」裴英澤瞪著手上的資料,這不可能是捏造的。
「才關七年就放出來了,因為在獄中表現良好,並且有悔過之意,說來真是諷刺,法官居然讓那種敗類出獄。」接過不少悲慘案例的方律師也不禁要嘆氣。
「那麼當時她才不過十五歲……」他口中低喃,總覺得跟他們的離婚有密切關係。「有他目前住的地址嗎?」
方律師搖了搖頭。「我去他們以前住的地方問過,鄰居只聽說他出獄,卻沒再看過他,所以也不太清楚……只不過提起王大閎這個人都搖頭,說他愛喝酒之外還很愛賭,賭輸了回家就打老婆出氣,還說好幾次看到他想要動手打女兒,是他老婆拚命擋在前面,大家都很替王太太打抱不平,一直忍受丈夫的家暴,最後還被活活打死了。」
「我要找到這個人。」裴英澤臉色冷凜地說。
方律師一怔。「你找他做什麼?這種敗類巴不得從此消失就算了。」
「目前還不確定,至少我要先知道這個人的行蹤,你想辦法幫我查查看,要請徵信社也沒關係,我不方便出面,就由你代理。」他心裡有種感覺,這個人將會是所有謎團的解答。
「既然你這麼堅持,我會託人找找看。」方律師看著他不像是置身事外的樣子,或許這對夫妻有破鏡重圓的可能。「還是放不下她?」
裴英澤眸光冷厲,語氣決斷地說:「我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不想不明不白。」
「我還在想都過了這麼多年,你都不曾再提起她,現在會問起她的情況,還以為你們願意再試試看。」他語帶調侃。「宋小姐每搬一次家,就會主動跟我聯絡,就怕萬一有一天小霆想見她的話,會找不到,也托你們父子的福,我可以常常吃到她親手做的蛋糕。」
秘書在這時送了兩杯咖啡進來,暫時打斷兩人的談話。
「她是小霆的親生母親,這是誰都無法否認的事實,如此而已。」待門關上,裴英澤面無表情地回答。
方律師啜了一口咖啡。「雖然當年她跟你要了五百萬,不過她看起來生活過得並不好,照理說不應該這樣才對,除了那家店,名下也沒有任何的不動產,所以我曾經問過她,她的態度很保留,不肯多說。」
「我也一直在懷疑那五百萬到底花到哪裡去了,這些都是我想知道的。」他沈吟地說。「那麼這些事就麻煩方律師了。」
「這是我該做的。」喝完咖啡,方律師便起身告辭了。
裴英澤兩手插在西裝褲口袋內,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底下的車水馬龍,直到剛剛,所有的謎團似乎露出了一點曙光。
原來她有個暴力傾向的親生父親,這就是讓她害怕的原因嗎?他是不是已經找過她了?裴英澤不斷地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兒子,他和前妻之間唯一的牽繫就只有小霆,所以才會想把當年的事查個水落石出。
但是只要想到她的親生父親真的找上門,甚至對她動手過……口袋內的手掌不禁掄成拳狀,有種想要殺人的衝動。
叩!叩!
「進來。」裴英澤收斂起不該產生的怒氣。
「總經理……」秘書進來跟他報告接下來的行程。「另外今天晚上的服裝秀,柳小姐剛才打電話來過,請總經理不要忘記答應過要陪她去參加。」
他蹙攏了下眉,這才想到確實有這回事。
「我知道了。」
柳盈珊是自己目前的女伴,也是所謂的社交名媛,美麗嬌貴、聰明伶俐,不過並不全靠外表,也很有生意頭腦,代理了幾個國外知名保養品品牌。
對柳盈珊來說,他的身分是她進入頂級客層的階梯,而對自己來說,她是床伴,也是可以談上幾句話的對象,至少不是個有胸無腦的美女,彼此各取所需,並不需要負責任。
下班之後,裴英澤先回家換了套衣服,純手工制的深色西裝更能將他高大挺拔的身材完全襯托出來,宛如黑夜般難以捉摸,以及冷漠寡言的氣質,可以成為眾家媒體注目的焦點。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台上的服裝秀,漫不經心地回應身旁女伴的話。
「你今晚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柔白的玉指輕輕搭在裴英澤的胸前,柳盈珊嬌媚又半嗔半笑地說,察言觀色可是她的本事。
「你看錯了。」裴英澤斜睞了她一眼,口氣依舊清冷。或許是心情欠佳,他才喝幾杯就有了點醉意。
「到我那裡坐坐吧。」柳盈珊也不需要多說,這樣他就聽懂了。
裴英澤瞅著她柔媚如絲的眼,她話中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改天吧。」若是在今晚之前,他會毫不猶豫地跟她回去,可是此刻卻沒有那種感覺。
他婉拒了邀請,這教柳盈珊感到訝異,因為這還是頭一次。
「怎麼?你有別的女人了?」她好奇又略帶酸意地探問。
「這不是你可以過問的。」他冷淡地瞥她一眼。
「只是好奇。」柳盈珊收拾起自己不該泄漏的情緒。
於是,裴英澤在送她回到住處之後便開著座車離去了。
不知怎麼的,他居然開到雨歆居住的大樓前面。
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快十二點了,心想她應該睡了,裴英澤的情緒更亂了,這不該有的情緒,讓他手足無措,他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握的情緒,而這些全是因為他的前妻,更不能原諒她了。
他把額頭擱在方向盤上,猜想或許自己真的醉了……
一個衝動,他拿起手機就撥打,響了十幾聲,終於有人接起來了。
「……」他打給她做什麼?
看了來電顯示,雨歆知道這是來自誰的手機號碼。「英澤?為什麼不說話?」
那綿軟的詢問讓他更為惱恨。
「為什麼你要這麼干擾我的生活?」裴英澤咬牙切齒地問。
雨歆摁亮了床邊的小燈,鬧鐘顯示現在已經半夜了。
「你怎麼了?」她不由得緊張起來,因為他有些失控的口氣。「你人在哪裡?在家裡嗎?還是在公司?發生什麼事了?」
他努力找回冷靜的自己。「沒事,我只是喝了點酒,怕開車有危險,你去睡你的,不用管我。」
「你在哪裡?」雨歆執意地問。
裴英澤捏了捏眉心。「我在你住的……」他告訴她大概的位置。
「你等我一下!」她沒辦法不管。
手上抓著手機,匆匆地在睡衣外頭披上厚外套,另一手拿著鑰匙,便衝出門去了,很快地在路邊看到他的賓士座車。
叩叩叩……
雨歆焦急的敲著車窗。
裡頭的人終於摁下車窗。「我只是有點醉,待會兒就好了。」
她看著他刻劃著疲憊的臉龐,心如刀割。「到樓上去躺一下……我是說如果你不反對的話,等酒醒一點再回去,不然太危險了。」
「雞尾酒醉不了人的。」他嘴硬地說。
雨歆一臉惱怒。「那你就不要打電話給我,快點跟我上去。」
被她一凶,他只是瞪她,卻無法還口,最後只能照著她的話做。
「你就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嗎?」雨歆將他的手臂繞到自己的肩上,雖然纖瘦,他的重量幾乎快壓倒她,但還是死命地攙著他上樓。
聽著她雖然氣惱,卻又掩不住關心的口吻,下顎一抽,有些賭氣的抽回手臂。「我自己可以走。」
她睨他一眼,咬著下唇,不再說話。
一直到電梯上樓,雨歆拿了鑰匙開門進去。
「這裡只有床……你躺一下再走。」她幫他脫去西裝外套,然後找了衣架掛奸,免得縐了。「想喝水嗎?」
裴英澤有些撐不下去,才容許自己露出脆弱的表情。「不用了,我只是躺一下就走……」他扯去領帶,還有皮鞋,然後爬上那張單人床。
「我知道。」雨歆幫他把鞋子在門邊放好,撿起領帶,跟西裝外套放在一起,透過小燈,見他閉上眼,似乎真的很累,滿是心疼。
許久之後,他才開口說:「你也上來。」
「我……」床太小,太擠了。
「難道你還怕我做什麼?」他忍不住嘲諷。
幽幽一嘆,雨歆也跟著鑽進被窩,因為是單人床,加上他的體格高壯,兩人的身體幾乎是緊貼在一起,這讓她不敢亂動。
側過身軀,伸臂將纖軀攬進懷中,臉龐埋在她頸窩間,只有在這裡才能找到他要的寧靜。裴英澤著惱地摟緊,幾乎要把她勒成兩半。
雨歆可以感受到他的憤怒,眼圈紅潤。
「對不起。」她好小聲好小聲地說,不過身邊的男人還是聽到了。
「我不會原諒你,這輩子都不會。」她讓他那麼痛苦,所以他也不會讓她好過。「你最好記住。」
「我不會忘記。」她眼角滑下淚來。
「不準哭!」他厲聲命令,她沒有資格掉眼淚。
她用力抽氣,忍著不哭。「不管你怎麼對待我,我都願意接受。」
「……」裴英澤不再說話,全身的肌肉漸漸放鬆,鼻端儘是她身上的蛋糕香味,即便洗過澡都還殘留著,很快地濟他帶進夢境中。
直到他睡著了,她才偏頭望著他的睡臉,在床邊的小燈下分辨著過去和現在的他,嘴角緊抿的線條取代了應該出現在眼角的笑紋,讓他這麼不快樂,她真的對他好抱歉。
她居然讓這麼愛自己的男人這麼痛苦,或許當初他們不該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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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碰到農曆過年,就算是除夕夜,店裡照樣忙得不可開交,所有的人都忙到三更半夜才下班,雨歆更不用說了,雖然有兩個助手,不過她不只負責製作,還得在包裝出貨前做好品管,免得讓客人失望了,所以壓力也更大。
「明天終於可以休五天年假了。」
所有的員工都筋疲力盡,只要遇到這種節日總是比平常更忙碌。
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小季也喘了口氣,她忙到都瘦了兩公斤。「大家這幾天都辛苦了,我會找一天請大家吃麻辣火鍋,可以吃到飽。」
「太好了!」
「今年都還沒吃到麻辣火鍋……」
「我只想睡覺……」
把店裡都收拾乾淨,大家紛紛打卡下班了。
「雨歆,你都弄好了嗎?」小季走進廚房問著坐在椅子上發獃的朋友。「你是睜著眼睛在睡覺嗎?」
她眨了眨眼,輕笑一下。「我只是不想起來。」
「我在想廚房要不要增加人手,雖然已經有兩個人幫你,不過還是太累了,這代表我們的生意也上軌道,你覺得呢?」其他員工都離開,小季才會跟她討論店裡的事,不會讓其他人知道雨歆也是老闆之一。
雨歆遲疑了下。「可是這樣人事成本又增加了,每個月的貸款都還在繳,沒關係,也只有節日才會忙,平常我都應付得過來。」
「難道你非把自己累到不成樣子才甘心嗎?美娟說對做蛋糕很有興趣,而且她在學校念的也是這方面,就讓她去幫你好了,反正外面有我在,少一個苫員招呼也沒問題。」可不想真的把她累倒了。
「那就先這樣。」雨歆同意了。
小季把保全設定好,用一隻手就可以把瘦弱的她從椅子上拉起來。「以後你每餐都要吃兩盒便當,不然風一吹就不見了。」
「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她笑著拿了包包,一起離開店內。
看著鐵門放下,小季忙到現在才想到。「你什麼時候才要去買機車?」因為機車行說她那輛老綿羊幾乎是報廢了,最好是換新的。
「等過完年再去看。」雨歆說到最後,眼皮都快掉下來了。
「你在這裡等,我去把車開過來。」話才說完,眼角餘光覷見站在斜對面的高大身影,一眼就讓人認出來,彷彿已經等很久了。「我想他應該是來接你的,那我就先走了,拜拜。」
她想開口叫住小季,可是人已經走遠了。
「我的車在外面。」裴英澤滿臉陰鬱地走進騎樓,那神情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不情不願,至少雨歆會這麼認為。
「我在電話里已經說過今天會待得很晚……你真的不用來接我,我不想麻煩你,以後有事請方律師轉達就好了。」
見他不吭聲,仍然站在那兒不動,她喉頭一梗。「我知道你每看我一次就更生氣更痛苦,所以真的沒必要再見面。」
裴英澤抽緊下顎。「小霆想跟你吃團圓飯,你也不願意見他?」他也不想見到她,可是雙腳不聽使喚,等回過神來,人已經來了。「他到現在還不肯上床睡覺,就是在等你去。」
「我……」她很想見他,很想跟兒子一起吃團圓飯,每次過年,總是這麼盼望著,但都落空。
「那就走吧!」裴英澤覷見了她眼底的渴盼。
她淚眼汪汪地迎視他眸底壓抑的痛楚。「不……不用了,你們吃就好,比起讓小沾失望,我更不想讓你為難……你也不想見到我吧,不希望我打擾你們平靜的生活,我會遵守承諾的。」
說完,就要往另一頭走去。
「你到底想怎麼樣?」裴英澤怒氣騰騰地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扯了回來,「既然不愛我,為什麼又要這麼在意我的想法?我既然來了,就表示願意讓你們母子見面,這樣還不夠容忍嗎?」
雨歆頓時鼻頭都酸了。「對不起……讓你這麼痛苦……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彌補自己的錯?」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他臉色更冷。
她將小臉埋在掌心,啜泣不已。
「不要哭了!」裴英澤嘶啞的低吼。「別以為用眼淚就可以彌補,那是不可能的事,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只有不斷地這麼說,他才不會忘記這一點。
「我知道……」她用力地吸了吸氣,仰起淚痕斑斑的臉蛋。
「別哭了。」他受夠她的眼淚,伸手將雨歆按在自己身上,這樣就可以看不到,可是卻讓她的淚水沾濕了衣襟。
「英澤……你一定很後悔認識我吧……那天你要是沒有經過我打工的蛋糕店門口……沒有走進去……現在的你一定會過得很快樂……很幸福……」雨歆將哭泣的小臉埋在他胸口,嗚嗚咽咽地說道。「我多麼希望時間可以重來……」
聞言,裴英澤不禁迷惘了。
如果沒遇到她,自己的人生真的會比較好嗎?就會快樂嗎?
裴英澤不確定那是自己要的,也不認為這麼想會讓自己好過一點,這樣於事無補,時間也不可能重來。
「想這些都沒用。」
「我知道……」她哽咽了。
「走吧。」裴英澤擁著她瘦弱的肩頭,往座車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