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解決完兩個地痞,本該繼續踏上回家旅程的秦寶琳,終究還是放心不下阮光竹。
思量再三,她還是決定回頭看看他的情況,畢竟他剛剛似乎傷得不輕。
回到原來的地方,阮光竹果然一動不動地趴在原地,好像暈了過去。
「光竹!」她急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過去,跪坐在他身邊查看他的傷勢。
「光竹,你沒事吧?光竹——」搖了搖他,她擔心地叫道。
不會有事的!他只是暈過去而已,他不會有事的!雖然心裡已經對自己說了無數遍,可強烈的罪惡感還是牢牢地攫住了她的心。萬一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可真是罪大惡極。
「光竹,求求你,你回答我啊!」抱住他的頭,想到他可能會昏迷不醒,一種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幾乎讓她窒息。
都怪她,剛剛明明就不應該任由那兩個傢伙出手的!她明明可以避免這一切的!
該死的她卻笨到企圖利用那兩個地痞的暴力來嚇走他,她該想到依他的個性是不會因此而妥協的,她也該想到他會被傷成現在這個樣子……
「救護車!有沒有救護車啊?」不快點救他的話,他會沒命的!
突然,她感到自己的腰間緊了起來。低下頭,一雙手臂竟死死地摟住了她的腰。
「光、光竹?」秦寶琳瞪大雙眼,盯著自己臂彎中略顯蒼白的面孔。
雖然疲憊不堪,但阮光竹仍舊沖著她彎起了嘴唇。「我就知道寶琳不會不要光竹的……」
他的笑容在她的眸子里燃燒著,折射出無數的光芒,直射入她內心中最黑暗的地方,彷佛那裡有一汪積著污水的潭,在金色光芒的照耀下慢慢地蒸發,只剩下清澈透明的一池碧波蕩漾。
「寶琳……」他抬頭凝視著她的臉,「寶琳……哭了?」
她偏過頭去,但聲音卻啞啞的,「不,沒有,我沒哭。只不過是雨水流進眼睛里去罷了!」
笑容再一次在阮光竹的臉上綻放,宛如衝破烏雲的陽光般燦爛。她果然哭了,而且是為了他。「雖然寶琳不曾說過,但光竹知道,寶琳是喜歡光竹的。」
「少、少來。我、我只不過是來看看你是不是被打死了……好了,你沒事就快放開我啦!」
他低低的聲音傳來,「光竹會一直陪在寶琳身邊……一直一直……所以就算是死,光竹這一次也不會放開寶琳。」
「可是……」她已經決定離開這裡了。
他艱難地坐起來,雙手還不忘拽緊她的衣角。「光竹喜歡寶琳,很喜歡很喜歡,如果沒有寶琳的話光竹會死的!所以,就算光竹是他們口中的白痴,也請寶琳不要討厭光竹。如果寶琳不喜歡結婚,那就不結婚,但是,請寶琳一定要回來,和光竹在一起!」
她望著他堅定的表情,看來他是越來越霸道了。
「我……」還沒等她回答,他就倒在了她的懷裡。
「光竹!光竹——」
意識慢慢模糊,她的聲音也漸漸遠去,他惶恐地握緊了拳頭。不可以!誰都不可以將他們分開!誰都……
確定他只是體力不支暈倒后,她總算鬆了一口氣。看著被他死死握在手中的衣角,秦寶琳笑著嘆了一口氣。
看來她這次註定是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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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午後時分,阮光竹才恍恍惚惚睜開眼睛。
「咦……這裡是……」他勉強撐起身體,環視四周。
秦寶琳趴在床沿上已經睡著了,感覺到他的移動便從淺睡中醒來。
「啊,你醒啦?」她揉揉眼睛,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還好,退燒了……」
攫住她欲收回的柔荑,他輕聲問道:「光竹剛剛發燒了嗎?」怪不得他覺得有點頭暈。
秦寶琳抽不回手,只好任由他緊緊握住。「是啊,你受傷了,又淋了雨……還好只是低燒,現在差不多已經退燒了。」
「嘿嘿……」他還是改不了傻笑的毛病。
「笑什麼笑?你知不知道你有可能會被他們打死啊!」他難道不知道什麼叫危險嗎?
「那光竹就完成約定了。」他仍舊很高興。
「完成約定?」她不明白。
「對啊!光竹會一直陪在寶琳身邊的,直到光竹死掉……」
「不!」她慌忙捂住他的嘴,「別胡說!你不會死的!」
阮光竹輕輕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並不說話,只是低頭凝視著她。
「光竹……」
話未完已經被他吞入口中,他以吻封緘,把她的疑惑、她的無奈、她的不安以及她對他的感情……她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深深納入。
秦寶琳已經無法思考,雙瞳中再容不下任何東西,只滿滿裝著他的影子。
每一次他對她展露笑顏、擁住她,或他吻住她的時候……時間便彷佛被冰封住一般靜止。她無法思考、不能轉移視線,甚至沒辦法逃離這一切……他的體溫、重量以及身上淡淡青草的味道便成為她唯一能夠感知的東西。
他一定是一個巫師,一定用著比藥師娘還要厲害的蠱毒,否則怎會讓她的眼裡只容得下他一個人,讓她的一顆心隨著他而去,完全不受控制……
他的笑容、他的擁抱以及他溫柔卻又火熱的吻總讓她忘記他是一個白痴的事實。
有時候,她甚至懷疑他是假裝的白痴,但結果卻又令人沮喪。
雖然她並不是醫生,但好歹也讀過老鼠老哥的教科書,知道有些事情是正常人假裝不來的。
她是怎麼了?難道她真的會愛上一個白痴嗎?
她很想果斷地否定這個問題,可事實卻讓她自動棄權。
對於某些問題,他已經明顯處於主導地位,即使自己再怎麼反對或是抵抗也是徒勞。
這種古怪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愛。
心中的一個聲音這麼對她說,可她不承認!她沒有愛,也不會愛!這是大家都一致肯定的事實,為什麼自己會對此另存期待和妄想呢?
愛他又怎樣?不愛又怎樣?
她被欺騙的次數已經足夠了,這一次也避不開嗎?
還記得幼小的自己追在疾馳的汽車后,即使跌倒也不放棄的樣子。任憑哭喊得連聲音都嘶啞了,車裡的人依舊穩坐如泰山,連頭都不曾回一下。
那個曾經對自己說「我最喜歡你」的話的人……怎能如此狠心?
愛——不就是世間最善變的東西嗎?
是哥哥又怎樣?難道就可以和電視里卑劣的角色一樣,先是海誓山盟,繼而棄如敝屣?
他聰明又怎樣?不過是玩著一場更複雜、更貪婪的遊戲罷了。
但是,阮光竹卻不一樣——
他思想單純、沒有心機,對她沒有任何威脅,他給她的只是無害的笑容和心中充斥著的越來越多的暖意。
誘人的金錢、權力在他的面前全都失去了意義——沒錯,也許愛他才是最安全的。
而最可貴的是——他愛她!
這讓從來沒被人真正愛過的她受寵若驚。
更何況,在他面前她可以完全放下「武裝」,用最真實的一面面對他,讓她有如置身在污穢城市中的一塊不被污染的仙境,讓她可以自由地呼吸……
阮光竹的唇往上移,從她柔軟嫣紅的嘴唇到粉紅的面頰,再吻上直挺的俏鼻和長長的睫毛,最後在她光滑的額頭上停了下來,眷戀著不肯離去。
「你能發誓愛我嗎?一輩子只愛我一個人,全身全心地只愛著我一個人……」秦寶琳的聲音在他的吻下變得膽怯而顫抖。
他低下頭,再一次凝視她,在她的眸子中找尋自己的影子。
「就如我愛你一樣。」她鼓起勇氣補充道。
驚喜一瞬間從他的眼中迸發了出來,阮光竹似乎要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般牢牢擁緊秦寶琳。「當然!光竹當然可以做到!」
「光竹……」她嚇了一跳。
「太棒了!老天啊!寶琳終於開口說愛光竹了——」他神采飛揚地歡呼。
「喂,我還沒告訴你呢,這裡是別人家,不要吵到人。」附近的一個好心的農民看他發燒,所以讓他們暫時在這裡休息。
「光竹全都好了,回家吧!」他興奮地手舞足蹈。
秦寶琳不想讓別人看到他這副瘋瘋癲癲的模樣,也就沒有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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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後的驕陽在林間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投下斑駁的樹影。
寶琳長長的烏絲在身後愉快地飛舞,這也讓阮光竹的心情更好,步伐也益發輕快起來。他們就這麼攜著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了藥師娘的家門口,兩人才訝異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光竹這就去跟阿娘說,光竹愛寶琳,不要寶琳走。」在門外,他拉著她的手,向她承諾。
「嗯!」她微笑著,「我在這裡等你。」
他輕輕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這才依依不捨地進屋。
她似乎也被他傳染了,笑容一直掛在臉上。
其實她是不善於微笑的,在黑道的日子是不允許隨便微笑的。更多的,則是冷酷的面具代替著所有其他的表情。喜、哀、樂——她本來以為她已經喪失了這些感情,只有「怒」可以任她發泄。她可以火冒三丈,可以怒吼,可以咆哮……卻不可以微笑。
自從來到這裡后,所有的事都奇迹般的發生了轉變。她的表情生動起來,內心也漸漸變得柔軟。
是他嗎?讓她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讓她可以像普通人那樣自由自在的微笑、哭泣、悲哀,甚至是憤怒……也讓她一天比一天更加喜歡自己。
她不知道是不是也改變了他,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不再是那副髒兮兮的嚇人模樣了。
一想到第一次見面時自己還以為他是熊就覺得好笑,那時作夢也不會想到,他們現在竟會發展到這個關係。
「不要!」
阮光竹的怒吼打斷了秦寶琳的思緒,她趕忙登上台階往門口匆匆走去。
「光竹才不要什麼新媳婦!」
一句話迎面襲來,像一根鋼釘把秦寶琳牢牢釘在原地。
「你不要也得要!」聽得出藥師娘的上一波怒氣還未消,下一波怒火卻已至。
「光竹愛的是寶琳,除了寶琳以外,光竹不要任何人!」他反抗得異常激烈,絲毫不肯讓步。
「你懂個屁啊!腦子不清不楚的,你是我們阮家唯一的男丁,你想要我們阮家斷子絕孫啊?」
「光竹不是白痴,斷子絕孫就斷子絕孫!」
「你這個混帳東西,給我滾出去!永遠不要回來!」
阮光竹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在門口看到秦寶琳便拉起她的手,一同往屋外飛奔而去。
「你還敢真跑?給我回來!」藥師娘的聲音追在他們身後,但他們一轉眼就消失了。
一口氣跑到後山,他們這才停下來。
「光、光竹……」她疑惑地看著他。
阮光竹笑眯眯地宣布:「這下光竹就可以和寶琳在一起了。」
「藥師娘要給你娶新媳婦嗎?」她剛才在門外已經聽得清清楚楚了。其實,這項提議本來就是自己提出的,不應該驚訝才對。可是,一想到這項提議在不知不覺中成真,她就立刻被一種抑鬱感重重地壓住。不僅如此,甚至連周遭的一切似乎也漸漸離她遠去。
「寶琳放心!」他安慰道:「光竹已經決定只愛寶琳一個人,不是嗎?光竹不會要新的媳婦的。」
「可是……」雖然他是答應了她沒錯,可是藥師娘會就此善罷甘休嗎?依照他們娘倆的個性而言,「放棄」根本是不可能的!更何況現在還有一個最大的困難擺在面前。
「放心啦!寶琳……」他似乎還打算繼續山盟海誓下去。
秦寶琳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我怎麼能放心?你有沒有動動大腦想過啊?我們現在是無家可歸耶!」順便再白他一眼,「你覺得我們今晚是睡樹上好呢,還是睡草叢裡好?」
「光竹覺得還是草叢裡比較安全,如果睡在樹上的話……」他雙手環胸,歪著頭開始為他們的未來打算。
上帝啊!秦寶琳徹底被他打敗了!算她倒了八輩子榍,愛上這麼一個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超級大白痴。
「我是餐風宿露慣了的,但問題是你……」她在城市的時候就經常在外面過夜,現在又是夏天,應該沒什麼問題。
他指指自己,「光竹?」
「是啊!」撫上他的額頭,還有一些微熱。加上一身的傷,如果不及時消炎包紮的話,恐怕後果不樂觀。「萬一你在夜裡著了涼,發燒轉成肺炎就不好了。」更何況就算今天能湊合一晚,也絕不是長久之計。
看來,還是得向藥師娘低頭才行。畢竟,他們母子不和最大的原因是來自自己。
「走吧!我們還是回家吧!」拉起他的手,她終於下決心再一次妥協。
「寶琳?」他嚇了一大跳。
「快點啊!我中午就沒吃飯,不能再錯過晚上的了。」說罷她腳下的步伐再度加快。
阮光竹一臉鬱悶,「光竹不要回家啦!」
「少廢話!」
「光竹回去就要被阿娘逼著娶媳婦的。」他嚇她。
「那又怎樣?」威脅她?他的道行還差得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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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才把阮光竹拖回他家的大門口,此時,他的臉上已經寫滿了「我不願意」、「我不要」的表情。
嘆了一口氣,秦寶琳讓他在台階下等著,「這次就換我來和藥師娘談好了。」
「寶……」他擔心得要命,想阻止,又不敢。
秦寶琳沖他壞壞一笑,「乖乖的喔!」接著又發出警告,「還有,不許跟進來。」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后,阮光竹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進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又怕秦寶琳責備。
他可不想也永遠不打算娶寶琳以外的女人,所以就算是寶琳選的他也不會同意,就如同他不敢想像有另一個人愛寶琳是一樣的。況且,他已經答應她只愛她一個人了,不管他是不是白痴,說話算話是最起碼的信條。
阮光竹不安地在門前踱來踱去,左等右等還是不見秦寶琳出來。
難道……
阿娘善用毒,該不會因為意見不和對寶琳用毒吧?
想到這裡,阮光竹再也沒辦法沉住氣。也不管秦寶琳是不是會責備他,一個箭步就跨上台階往屋裡衝去,口中還不忘大呼:「住手——」
與此同時,屋裡的三個女人正優哉游哉地品著香片,吃著精緻的茶點,聽到他的叫聲便不約而同地向門口望去。
「住什麼手啊?」藥師娘皺了皺秀眉,很不滿意兒子總是這麼大呼小叫的。
阮光竹也吃了一驚,為什麼她們會坐在這裡和和氣氣地喝下午茶?
「哎喲——」常大嬸發話了,「還不快過來,我們還有一堆事情要準備呢!」
「什、什麼事?」
「當然是婚禮了!」藥師娘的眉心蹙得更緊。「為什麼和你說話這麼累啊?」
她轉過臉瞥瞥秦寶琳,唉,還是姑娘好啊!又漂亮,又懂事。早知今日,她當初就應該生個女兒才對。
然而阮光竹一聽這話立刻大聲抗議。
「不要!光竹說了不要結婚!」他已經決定了!
「哦?」秦寶琳青筋暴凸,努力忽略常大嬸在一旁偷笑的表情。「你沒弄清楚你要娶誰就給我拒絕?」
「寶琳!光竹不是說過了,不管誰……」他更加著急了,看來連寶琳都被他阿娘和常大嬸收買了。
秦寶琳鐵青著一張臉,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指尖指著自己的鼻子。「你看清楚了,就是本姑娘要嫁給你,你有種再說一個『不』字試試?」
「呃……」阮光竹瞪大眸子呆住,對她的話一下子沒辦法消化。
藥師娘無奈地開始揉著微痛的額角,她根本就不該生下這孩子的。就算升天後會被列祖列宗臭罵,也總好過每天面對這麼個白痴兒子要舒服得多了。
鬆開他,秦寶琳趕忙喝下一口茶,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靜與從容。
「光竹要娶的人是寶琳?」他抬頭向常大嬸求證,「寶琳……要嫁給光竹?」
常大嬸一面忍住笑,一面拚命點頭。
「也就是說——寶琳可以在這裡住上一輩子了?」他大喜過望。
「是、是、是啊!」更嚴重的是她還在她們的強烈要求下為他生孩子。
阮光竹撲過來一把撈起秦寶琳緊緊地摟住,嘴裡還不忘歡呼。
「喂!喂!」她企圖推開他,「你放開我啦,有人在看呢!」
「不要!」她香香軟軟的,為什麼要放手啊?
「光竹不是好孩子喔!」
他仍舊不為所動,還振振有辭的道:「光竹不是好孩子,是好男人。」
秦寶琳感到一陣暈眩,他怎麼把那兩個笨蛋地痞的話給聽進去了?現在居然決定不做好孩子,要做什麼好男人了!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變得如此霸道,她已經漸漸治不住他了,越來越多的時候都已經換成他坐上主導者的位置……上帝啊!有沒有誰來告訴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放、放開我啦,我沒辦法呼吸了……」
聽到她無力的呻吟,他這才允許她的小腦袋離開自己的懷抱。
「天!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差點悶死我?」秦寶琳一邊大口地呼吸,一邊妄想掙脫此時正牢牢環在腰間的臂膀。
看著雖不停鬥嘴卻在眼波里透著濃濃愛意的二人,藥師娘欣慰地點了點頭。她果然沒有看錯人,這個姑娘不僅外貌出色,更擁有一顆善良的心和聰明的頭腦。兒子交給她,她再放心不過了。
視線再一次把秦寶琳周身都掃了一遍,藥師娘的嘴角彎得更厲害了。
沒錯,一定能生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