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對我溫柔
每天的日子就是這麼沒意思地循環再循環。儘管昨天我經歷了那麼多複雜的心理過程,今天我還是任勞任怨地起床,趕到學校以盡我學生的職責。只睡了不到兩個小時的我在校車裡不斷地打瞌睡,腦袋點來點去像是木魚。
趕到學校,我就覺得學校今天的氣氛非常非常不對勁,不是因為過分的吵鬧,而是因為過分地安靜。校園裡面竟然沒有幾個人!我看看手錶,確定第一節課已經開始,而磨磨蹭蹭的我已經晚了十分鐘。不去理會稀奇古怪的學生們,反正別看費約這個小鎮,什麼樣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我抓起書包,朝著二樓的數學教室奔去,希望數學老師念在我總是考第一名的面子上不要今天殺雞嚇猴!
等到我爬上二樓的時候,我眼前竟然被人堵得水泄不通。
「你看你看!他看向門口了!」
「這是第幾次了?」
「第十二次了吧?」
「他是不是在等誰?」
「布魯斯有女朋友了嗎!在數學班裡面?」
我嘴角有點抽筋,聽到布魯斯的名字更是如同被人敲了一棒槌。哪一天來上學不好,偏偏是今天!哈!這下可好,進去還是不進去?進去了,等著明天成為報紙頭條;不進去就是曠課,晚上學校會自動給父母打電話,而母親就會知道,妹妹就會知道,然後就是一陣拷問……
苦命的我!
大概是因為門外「觀禮」的人太多,數學老師蘭妮小姐準備關上門。哇!我嚇得在人群中急速穿梭,從來沒有想過我的速度會有這麼的快。瞬間閃到門前,剛要跨進教室,腳上的涼鞋帶不知道被哪位仁兄踩住。而我就非常符合物理定律地向門板吻去。
「咚」的一聲。我的頭撞在即將要關閉的門上。蘭妮小姐詫異地打開門,看見一手捂住額角的我。
「Queen!」她畢竟還是喜歡我的,「你沒事吧!」
頭裡面像有一塊石頭滾來滾去,天旋地轉一陣,我覺得自己終於著陸了。
「沒事。」我有些虛弱地說,眼睛轉來轉去想確定我的地點。我看見的是教室里的布魯斯。他還是穿著Levi』s的牛仔褲,白色上衣。和我一樣他不可能睡多長時間,可是和我不一樣的是,幾個小時之前還有些疲倦的他,現在精神奕奕,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我,把我從上打量到下。
他看著我,班上其他所有的同學看著他……
他的探索眼神霎時讓我清醒過來!
我用頭髮掩飾可能已經出現的淤青,很堅定地對老師說:「我很好。對不起我來晚了。」
蘭妮老師很寬容地讓我進入了教室,我挑了一個離布魯斯最遠的位置坐下,身邊靠著的是一個叫王煜軍的中國男孩。大概由於語言文化的類似,我和他很合得來。
他對我笑笑,歡迎我跟他一起坐,而我也就不扭捏地坐在他身邊。
蘭妮老師非常敬業。關上門,她開始講解今天的題目。儘管我早就把高中的數學弄得滾瓜爛熟,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我總是不能集中精神。蘭妮老師的嘴巴在我面前一張一合,幾乎和中文一樣熟練的英文,我再熟悉不過的語言,竟然在我耳朵中絲毫沒有留下任何記憶。
我只覺得自己頭有點昏沉,轉頭的時候眼睛都反應不過來。我垂下頭,腦袋裡的大石頭轟然掉落,痛得我咧開嘴巴。
眨眨眼睛,我一轉頭,就落進布魯斯擔心的眼眸。心有點揪痛,我扭頭不去理會他。
大概看得出我的不對勁,王煜軍遞給我一瓶水,小聲在我耳邊說:「喝水嗎?」
我本來想搖頭,不過想起搖頭會帶來的下場,我接過礦泉水瓶,輕輕地喝了幾口,微笑地跟他說謝謝,然後把水瓶還給他。
「對不起,我喝過了。」我這才發覺我把瓶子就這麼還給他有多麼地不得體。
「沒關係。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看護士?或許休息一下?」
「不行。我現在大概連走路都不行。」
「這麼嚴重?」他猛然出聲。我輕輕一抬頭,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你別那麼大聲說話啊!」我用胳膊拐了一下王煜軍。
「不行!你要是不舒服就讓我送你去護士那裡!」
「你忘了,下節戲劇課還有我的角色,我無論如何不能缺席。」我嘗試著解釋。
「這……」他也在我的戲劇課上,和我演對手戲,自然也知道。
正在這時,蘭妮老師終於不滿地出聲「Queen,你那裡有什麼事情嗎?」
「沒事。」
「有事!」
我和王煜軍的話同時響起。這下,剛才沒有注意到我們兩個的同學也好奇地看著我們兩個。
蘭妮老師這下更不滿了。她瞪了其他同學一眼,然後很嚴肅地對我說:「Queen,你有問題就說出來。」
「沒有。」我臉紅得像顆柿子。
「那就把我黑板上的題目給同學做一遍吧!」
什麼年代了!竟然還用這種辦法讓我難堪!原來這個世界上的老師都是可惡的!
我緊緊地咬著嘴唇,火氣像混合了汽油一樣燃燒著。如果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一向吃軟不吃硬,這也是我現在為止還沒拿盤子扔向母親的原因。
緊緊地抓住桌子的邊沿,我站了起來。沒有人知道,僅僅是站起來已經耗費了我所有的力氣,我的額頭甚至已經汗津津的了。
邁出第一步,頭因為身體站了起來,血液還沒有迴流,眼睛前面一片黑暗。鞋底只能搓著地面地前進,我害怕會摔倒。如果有人在我面前的話,他就能看到我的眼睛沒有焦距。
終於走到了黑板前面,我使勁地咽一口唾沫,冒著冷汗的手心握緊筆,用僅存的一份理智和高中沒有學過的微積分方法把題漂亮地解出來。
可是沒有人知道,當粉筆在黑板上書寫時,粉筆摩擦在黑板上發出難聽的尖銳聲音,那並不是我寫字太重的緣故,而是我只有這樣才能確定我是在黑板上寫字。
蘭妮老師看著我解出來的題目,有些尷尬地說:「答案做對了,但是方法我們還沒有涉及到。所以如果考試的時候,要盡量用我們學過的方法,像Queen這樣方法我是不會給分的。」
她在撒謊!上次我曾經用課本以外的方式解了她的題目,她在試卷上給了我十分的附加分!
我委屈地想哭啊!從小到大,一直是好學生的我,沒有被老師給過如此的難堪!我似乎能夠聽見我自己磨牙的聲音。可是我沒有像以前一樣尖銳地反駁。因為我已經耗費完了我所有的力氣。所以當我的手被了解情況的王煜軍一把拉住,扶我坐下的時候,我的嘴巴里已經是甜膩的血腥。
我抬起頭,眼睛里充滿了其他同學同情的目光,好像在說:「真倒霉啊!誰讓你今天遲到外加惹到心情不好的老師呢?」
那些同情目光中沒有布魯斯的。他冰冷得近似於冷酷地看著我,放在扶手上的手緊緊地捏著,青筋暴起。
很好!他在看我的笑話!
我從小到大就是受不了挑戰。即使我剛才真的想放棄,躺在擔架上被人抬到護士那裡去,現在的我壓抑住頭痛,鬥志昂揚地坐得筆直。這個可惡的男人啊!
終於撐完了第一節的數學課,第二節的戲劇課正等待著我。我知道布魯斯和我在同一節戲劇課上,所以我還要再支持一節課。這就是學校太小的不好處,像我在舊金山的大學校,一所高中二千個人,光同一時間的戲劇課就有五六節之多。如果是那樣,我就很有可能不同他一起上課。可惜,費約高中竟然只有一節戲劇課。不幸的我遇到了倒霉的事,更很衰地要表演給這個男人看!我想我已經恨死他了!
戲劇課上正在排練《哈姆雷特》,我扮演奧菲利亞,並不是太重要的角色。可惜今天有我的戲,我必須要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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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是華麗的丹麥皇宮,飄逸的帷帳,富麗堂皇的宮殿內。
第三幕的第一場,王煜軍所扮演的哈姆雷特正在昂揚地進行一場據說是莎士比亞最為倫理化的精彩獨白。
「生存或毀滅,這是個必須回答的問題。是否應默默地忍受坎坷命運之無情打擊,還是應該與深如大海之無涯苦難奮然為敵,並將其克服。此二選擇,究竟哪個比較崇高?……」
廢話這麼多,想死就去死啊!說不定還能為世界人口控制計劃做點貢獻。
我在後台換衣服,一邊聽著前面的台詞,一邊想:不知道莎士比亞先生會不會氣急敗壞地從墳墓里跳出來,跑來扭斷我的脖子?
身後幾個同學正在幫我穿繁瑣的戲服。冰涼的料子,緊得像樹皮一樣的束胸讓我狠狠地一抽氣。古代的女人真的是可歌可泣,可敬可佩。我在鏡子中看看自己,不得不承認這套衣服把我的身材完全展現出來。現在我終於知道,什麼叫做「雪白的胸脯,水蛇般的細腰。」
我捧好手中該拿的道具,從幕布後面朝前台望去。除了戲台上王煜軍拍著胸脯的激動表演之外,台下的觀眾都有些昏昏欲睡。
《哈姆雷特》是每年必演的一場戲,就連對於文學不熱衷的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惟一一個似乎很認真的觀眾竟然是曠課不少的布魯斯。如果布魯斯能夠早些來上課的話,哈姆雷特的角色一定會是他的。只可惜他的出席率實在可憐,戲劇課老師幸好是個男的,還不至於愛上他那麼嚴重,不過他早就看好布魯斯獨一無二的氣質,想把他變廢為寶。可惜布魯斯壓根不理這個碴。
到我出台時間了!
我手中持著古典雕花的盒子,走上前去。
「噢!小聲,美麗的奧菲利亞,可愛的小姐,在你的祈禱中可別忘了我的罪孽。」哈姆雷特走到我面前,在我臉頰上深深地一吻。據說,哈姆雷特在這個時候仍然是深愛著奧菲利亞的。
台下搗亂的學生們吹起口哨,被戲劇老師一眼瞪了下去。
「殿下這幾天來可好?」我輕聲問他,眼睛急切地打量著劇中崩潰瘋狂的丹麥王子。
「我謙遜地謝謝你,很好。」
我戀戀不捨地看著手中的盒子,表情凄楚。
「殿下,這裡有些你從前給我的紀念品,我一直想還給你,希望你把它們收下。」
哈姆雷特表情震怒,「不!我從來沒有給過你任何東西。」
「尊貴的殿下,你知道你曾經有過,並且當時還添加了你的香甜蜜語,使它格外的珍貴。現在既然芳香已散,你就收回這些吧!對有情人來說,送禮物者若無誠意,那禮物就會失去意義。拿去吧!殿下!」
我眼中含著淡淡的淚光,活脫脫的一個弱質女流。
本來,按照劇本哈姆雷特應該憤怒地抓住我的肩膀,然後歇斯底里地質問我:「你有無貞節?」而我該驚訝地回到:「殿下?」
「你有無貞節!」他朝我迎面撲來。
可是就在王煜軍抓住我的肩膀的時候,只聽「嗤啦」一聲,我肩膀上的弔帶被他一把拉斷。我的戲服是低胸的,只靠肩膀上的兩條細帶子拉著。現在斷了一條,裙子低胸的邊沿很危險地呼啦著。
好一個激情的哈姆雷特,瘋了還不忘吃奧菲利亞的豆腐!
我,「哈姆雷特」,還有其他看戲的同學可都傻眼了。
王煜軍不知所措地看著我,手沒有意識到不得體地仍然放在我的裸肩上,臉越來越紅。而我的台詞說到一半打住,不知道該怎麼繼續演下去。完蛋了,這下莎士比亞先生不但要扭斷我的脖子,還有王煜軍的也不能放過。
就在這個寂靜的時刻,台下突然一陣嘩然。「砰」的一聲,有張桌子被掀翻了。我和王煜軍都轉頭一看,布魯斯轟然站了起來。
他本來體形就比一般的男孩龐大,走起路來地面彷彿都在震動。在他前面一排的同學驚慌失措地棄位而逃,和女孩們一起縮在旁邊看著他憤怒地朝我和王煜軍走來。
教室里頓時一片混亂。
「布魯斯!」戲劇老師走到他面前制止他,可是被他一撞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看著他恐怖的眼神,我和王煜軍同時倒退一大步。身邊的王煜軍早就恐懼地打起哆嗦,手也不再稀罕我的肩膀,君子地摟住他自己的。
莎士比亞先生,請扭斷他的脖子吧!
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定在那裡,看著他渾身冒著騰騰殺氣地走向我。在這一刻,我才終於相信他殺過人,而且是絕對冷血地看著那個人的腦袋,舉槍在他的額頭扣動扳機,然後欣賞似的看著血噴出來,屍體頹然倒在地上。
我看過他那張著名的黑白照片,在那時他眼睛里就是這種野獸般的瘋狂。他的表情充滿了恨意,冰冷得讓我窒息。他越走越近,我看見他手上的青筋延伸進衣袖裡,肌肉綳得緊緊的,好像皮膚就快要撐破。那雙湛藍色的眸子此時變了了黯然的灰藍,冰冷從裡面迸發出來,直逼在我身上,好像要把我一刀刀割裂。
他想要殺了我!
我想要吞咽口水,可是喉嚨的肌肉不聽我自己的使喚。我的全身都在顫抖,看著他一步步地逼近我。
喘不了氣,我真的要窒息了!早上的疼痛又在作亂,眼前似乎慢慢地退色,身體的每個關節也都散了架子。好痛!我皺著眉頭,牙齒緊緊地咬住下唇,身體不斷地下滑。
再下一刻,一股強烈的疼席捲了我的全身。我眼前一黑,掉落了,卻掉落進他的懷裡。
熟悉的胸膛,熟悉的手臂,熟悉的抱著我的人。一陣天旋地轉,我知道我躺在他懷裡。耳邊是同學們的驚叫,我沒有力氣睜開眼睛去解釋,去掙扎。我只能僵硬地躺在他懷裡,忍受一陣又一陣的疼痛,把我的元氣一點點的剝奪。
「茵……」他叫著我的名字,語氣中竟然是顫抖和擔憂。
我想睜開眼睛看他,可是我不能。
他撫摸著我汗水淋漓的額頭,撥開我的發,看見我淤青的地方。他的手指是顫抖的,小心翼翼的,我感受得到。
「BABY,你忍耐一下,我們去看醫生。」他叫我BABY。新發明的「名字代理詞」嗎?
「上帝!我的寶貝……」他把我的頭擁進他的懷他的味道充滿了我的知覺空間。
「讓開!」
人群急忙散開,身後又是一片喧嘩,我隱隱約約聽到他們驚訝的喘息。我覺得自己好像在飛,他的速度很快,可是他的懷抱很平穩。
又開始想哭了。我很沒骨氣地發覺,自己剛才才鬥志昂揚地恨他,一時間賭氣憤怒全都消失了。
瞪著我也好!不跟我說話也好!譏笑我!咒罵我!甚至打我!
就是不要對我溫柔!
他難道不知道,每次他對我溫柔,我就不可救藥地軟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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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放學時分。我一睡就睡了將近五個小時。大概是利用休息室補睡一番吧!不管怎樣,我醒來的時候,全身已經不痛,腦袋也清醒得完好如新了。想抬起手指觸摸我的額頭,卻發覺我的手被一隻男性的手掌包裹著。
我偏偏頭,看見我身邊睡著的,竟然是布魯斯!哦,休息室竟然只有一張床,真是委屈他這麼龐大的身材了。他似乎睡得很沉,鼻息很平穩。也難怪,我們兩個昨天晚上都沒怎麼睡覺。
咦?好曖昧的說法哦!
我淺淺地微笑,發現自己整個貼在他堅硬的胸膛上。不過,這種感覺該死得好。我猜他可以很合格地做個抱枕。
我很自覺地抽出我的手,像條蚯蚓一樣想在不打擾他的情況下下床。可惜我剛剛開始蠕動,他就醒了過來。我僵硬地一挺,眼睛沒敢去看他。他的手一撈,我就整個面對他了!
他在看我!
我神經過敏地一震,幾乎是跳著坐起身來。
「你醒了?」他問我,還是躺在我身邊。
「嗯。」我朝他微笑,每一次都用這招逃跑。
「你……好些了嗎?」他瞄著我的頭。
我這才想起我可憐的腦袋,用手一摸,那裡竟然已經包上了紗布。
「不痛了,那就是好了吧!上帝一向挺喜歡我,不會讓我得腦震蕩的。」
瞎說!我本來以為蘭妮小姐也喜歡我的!不管怎樣,我跳下床,沒讓他有機會抓到我。
「我有話要對你說。」他的視線凝聚在我身上也坐起身來下床。
「哦?什麼事?不會是想讓我請你吃飯吧?」我調皮地跟他開玩笑。
他沒有笑,真不給我面子。他大步走到我身邊,用視線和氣息把我牢牢地包裹住。
「別逃避。」他說,皺起眉頭,似乎在生我的氣。
我知道自己逃不過,不過仍然撒謊:「我沒有……」
「我不愛她。」他簡單的四個字,打斷了我的話。
驀地,我沉默了,他也沉默了,門外似乎有些騷動。
我大口呼吸著空氣,很大口地補充著氧氣,讓自己的腦袋反應速度加快一些。
我,好像是個乞丐。我突然這麼覺得。被他施捨了這一點點地感情,我就該滿足了嗎?他這句曖昧的話,是在對我表示什麼,還是純粹的解釋?他為什麼跟我解釋?我哪裡來的權力要求他解釋?他又怎麼有這個閑功夫?
他想我說什麼?放棄自尊地撲到他的懷裡說我愛他?他以為他是誰?
我突然嘲諷地對他一笑,狠毒地說:「所以?你不愛她!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當一個長舌婦,替你宣傳一下。」
我又回來了!我心底很高興地慶幸。他今天慘大了,因為我絕對有口才讓他目瞪口呆外加啞口無言。
「你幹嗎對我說這些事情?你以為我喜歡你?」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我有些透不過氣來。
「對,是!我當然喜歡你!」我點點頭,一臉理所當然。波濤洶湧的怒氣沖淡了我的理智,然而在這種情況下的我卻會特別地冰冷。
「布魯斯!你每天照鏡子的時候難道都不知道自己只是站著就能招引多少蝴蝶蜜蜂嗎?很不幸,我也是被你招來的蝴蝶蜜蜂一隻,不過卻絕對不是最後一隻。WELL,那天我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沒有聽到。你可以盡情地繼續做你的『女性磁鐵』,不用擔心我告訴別人你『名草有主』!」我很會演戲。這點技能是在繼父家裡磨練而來的,現在的殺傷力更是驚人。
我看著他,他的眼睛里有點受傷的顏色。可是他還是像座雕塑似的站著,眼睛直直地盯著我的眼睛,似乎發瘋地要知道我說的話是不是真心的。
哎!我的嘴巴真的太鋒利了啊!我竟然傷了一個英雄般的男人的自尊呀!我本來以為在我絲毫不顧情面折磨他的時候,我才會終於擺脫他的詛咒,我才會最堅強,最不會受傷。可是如今,當對面的人真的是他的時候,我的心,竟然充滿了艱澀。
哦,不要心軟吧!你在傷害他的同時,也在拯救你自己!
我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身上仍然穿著那件斷了帶子的戲服,由於剛才睡過覺有些歪斜不整了。我絲毫不害羞地在他面前整理一下,找個曲別針把帶子扣上。然後再抬起頭來,看見他還是在看我,似乎十分驚訝。
「咦?你還不走?天晚了!」
他仍然沒有動,眼神卻越來越冷,越來越遠。
「布魯斯啊!或許你天生就是該被女人愛的!放心!只要你還頂著張魔鬼打造的臉皮,我還是會愛你!」我給他一個漂亮的微笑,拍拍他僵硬的肩膀,雖然拍他的手有些疼痛。
「是嗎?」他終於能夠出聲,聲音卻喑啞黯然。我,失去抬頭再看他的勇氣。
門外似乎有啜泣的聲音,還有暗暗的說話聲音。
真是些蒼蠅!還是很有耐心和同情心的蒼蠅!
我終於覺得自己快要在這個小鎮上窒息了!人們總是這麼的善良,這麼富有同情心!或許卑鄙,無恥,自私,齷齪,狡猾的那些環境才適合我。畢竟我不但在繼父家裡存活了下來,而且還很成功地做人。
我不打算從正門出去,因為我知道我出不去。所以我走向衛生間,順便看了那個筆直僵硬的男人一眼。
「再不走,那些蒼蠅就要頂破門板衝進來嘍!」
他沒有回答我,沒有理會我,沒有再看我。
我無所謂地笑笑,自己進入洗手間,打開窗戶,跳了出去。
從教學樓的側面,我偷偷伸出腦袋,看見女孩們趴在休息室的門板上靜靜地哭泣。不遠處,站著沉默的英語老師。
完蛋了!我吐吐舌頭,知道自己從此的校園生活大概會艱辛一些。聳聳肩頭,我避開她們溜到我的書櫃前,拿出自己的東西溜之大吉。
走在回去的路上,一個年輕人從我身邊走過。他正在聽CD,竟然是Creed的那首《OneLastBreath》」
我耳邊又響起那有點悲傷的調子……
我本來也以為我不會就那麼輕易掉下去的。誰知道,那個陷阱離我比六英尺還要近,比無底洞還要深。唉!畢竟是沒有經驗嘛!所以我很寬容地原諒自己的墜落。所以我才這樣努力地往上爬呀!即使那個陷阱下面有多少凌厲的石頭,我的手上會被劃下多少傷口,我都堅持不懈地爬著。
女人最愚蠢的一點就是不知道去保護自己的心,為了那縹緲的熱烈愛情,總是犧牲自己一切地飛蛾撲火。
布魯斯,你以為我會笨得重蹈覆轍,再次掉下去嗎?
不會啊!我連向後看也不會了……所以,火焰,熄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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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市中心買了一件也許是小鎮上最性感奢華的衣服,我回到了家裡。
妹妹陰狠地看著我,看來她已經知道了傍晚的事情。母親不解地看著我,彷彿不知道我什麼時候這麼積極地打扮自己了。
「不是說托姆斯很快就要來了嗎?是你讓我去買首飾衣服的啊!」我把衣服穿上,猶如蝴蝶一般展耀著。那件漂亮的禮服把34B的我「抬舉」到了34D。適合的剪裁配上優質的料子,我彷彿變了一個人。
我在梳妝台面前轉了一個圈,任不長的裙擺露出我修長的大腿,V形的領子顯露出我的乳溝。
母親和妹妹站在一邊驚愕地看著我喜氣洋洋的臉,半晌她們退了出去,留下笑容僵硬了的我。
怎麼啦?我頭一次穿這樣的衣服耶!太不給面子了吧!
我回頭去看鏡子,也愕然了。因為我竟然在鏡子里的那張臉上發現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