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昊,你真的無悔嗎?你可知道自己要放棄什麼?」玉盞兒淚眼迷濛,他為自己付出太多了。
「出宮后,我們去浪跡天涯,去奇險的華山、絕美的黃山,再去游洞庭、錢塘,還有大漠風光也不可少。最重要的是尋訪名醫,我要和你生孩子,一個如你般聰穎的小女娃,讓她也像她娘一樣勝過天下鬚眉。」龍昊憧憬著他們的未來。
「你真的願放棄至高無上的權力?」
龍昊擁緊她,傾訴自己的想法:「這不只是因為愛你,也是為了我自己,這個龍椅我坐了十多年,早已厭惡了。這樣做也是為了哥哥,相信你也看出他心如死灰、毫無寄託,把帝位還給他,這片江山社稷需要他,他便可重燃人生希望,漸漸化解掉心中的鬱結。況且他從小被姒文忠教授帝王之道,又擁有仁慈之心,我相信他會是個好君主。如此做不但補償了命運及我對他的虧欠,我們又可解脫,去過神仙眷侶的生活,三全其美不好嗎?」
難得他能把世事看得這般透,玉盞兒會心一笑卻笑中帶淚。讓位於兄、陪她浪跡天涯,交付終生給這樣的男人是她的幸運,她無悔自己的選擇。
「謝謝你,昊,我的夫。」她主動獻上自己的吻。
「放棄江山我便只有你了,你願做我的全部嗎?」他發出今生的邀請。
玉盞兒不停地點著頭,「盞兒早已是你的,你也是我的,以後還有我們的孩子,我們擁有彼此已足夠。」
從御醫宣布她難再有孩子后,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提及孩子,是他的承諾給了她勇氣。
龍昊邪魅地看著她,眼底燃起慾火,熾熱的唇舌在她的面頰、頸上烙下陣陣灼熱。
帷帳內春光旖旎,香汗淋漓的玉盞兒從他懷中抬起頭,嬌喘未息地吐出驚人之語:「我們出宮前是不是該先處死那朗啊?」
龍昊已多多少少了解她那奇特的思考方式,也附和著邪笑道:「也是,就讓那小子去江南辦趟差,回頭治他個辦事不力的罪名賜死好了,你說讓他上吊好呢?還是賜杯鴆酒好?」
「賜鴆酒。讓他睡上個三日五日,也好急急銀羅。他們暗通款曲已好久了,卻不跟我說,不略施懲罰,怎麼對得起我?」玉盞兒玩心大起。
看她孩子似的快樂模樣,龍昊不由得為日後的生活擔憂,在宮中有宮規約束,她尚且如此妄為,出宮后她不知又有多少嚇死人不償命的點子。
玉盞兒對他們的未來已有了初步計畫,不顧他仍然渴望的神情,兀自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盞兒……」他低喃她的名字,「你又在殺風景了。」
語畢,他翻身壓住她,在她的頸側烙下一串串細吻。
「喂,我還沒說完呢,你怎麼可以這樣?以後我們要訂下規炬,不可以夜夜笙歌,否則我會……」
「會怎樣?」他邪氣地反問,眸中卻透露出不容拒絕。
玉盞兒見狀,自動噤聲不語。
「訂規矩這事可由不得你。」他駁回她的提議不予批准。「想有孩子,我們應該加倍努力才是。」
說完,他的唇已覆上她打算辯駁的艷紅小嘴,帳后春光流轉,有情人兒相偎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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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五個月,龍昊完成了許多事,先是那朗被賜死,實則是安排他去建造一艘結構精巧、設備完善的樓船,以備龍昊及玉盞兒出宮后以船為家。
尤命則在宮外由玉盞兒親自訓練,儘力學習龍昊的行為、動作和說話的語氣,五個月的時間,使兩個人不僅在外貌上一模一樣,連言行舉止也如同一人,已到玉盞兒有時也難以分辨的地步。
那朗三個月就造好樓船,悄悄回京覆旨,並日夜跟隨在尤命身邊,為他講解朝中所有官員的身分、辦過什麼差事、性情如何。尤命一一記下,沒多久便對在京的上百位官員爛熟於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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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夜,宮中所有殿宇、庭院皆披上了銀裝,只有皇宮西南角在湛藍的夜空下閃著紅光。原本深沉、靜謐的皇宮,漸漸沸騰喧鬧起來。
起火的宮院正是玉盞兒入宮后一直居住的紫靈苑,宮女、太監們手忙腳亂地奮力撲救,可風勢助長火勢,加上紫靈苑中所藏最多的就是書,遇火即燃,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人人皆提心弔膽,因為皇上最寵愛的靈妃娘娘現在正置身火海之中。前幾日,靈妃娘娘與皇上有一些意氣之爭,不歡而散,性子極烈的靈妃一氣之下搬出翔宇殿,回到紫靈苑,現在火勢猛烈,卻不見靈妃及其侍女逃出火海,想必是凶多吉少了,所以宮中上上下下均不知如何是好。
而皇上的寢宮翔宇殿則殿門緊閉,太監、護衛皆退出數十丈外聽命,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因為皇上命令不得打擾。來稟報紫靈苑失火的小太監沒膽上前,又恐舊耽誤了稟告失火的消息,會引來皇上大怒而小命不保,只能在宮院外焦急地踱來踱去。
翔宇殿內則是另一番景象,男女三人正在依依惜別。
已身著龍袍的尤命再一次詢問自己的胞弟:「你真的想清楚了嗎?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會自動消失。」
穿著雪白錦袍的龍昊則無所謂地聳聳肩,一派輕鬆神態,拍拍兄長的肩笑道:「十幾年來,我坐這個皇位並不快樂,今日能帶著盞兒去遊歷江湖,過神仙般逍遙自在的日子,有何後悔可言?若有人後悔也該是你,放棄自由,捨身來當這個每日如坐針氈的皇帝,很辛苦哦!」
玉盞兒仰視兩人的神色,看到龍昊眼中如釋重負的祥和之氣及尤命身上所散發出的勃勃生機,也欣慰的綻出甜笑,更加挽緊丈夫的手臂。
尤命微笑,心中明了胞弟的宿願是什麼,他擁有盞兒今生已滿足,對名利再無所求。他拍了拍弟弟的肩,以貼心的行動表示對他們的無限祝福。
「尋哥哥,盞兒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今夜之後,你便是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皇帝,而我們只是一對遊歷四方、閑雲野鶴的平凡夫婦。」玉盞兒明白今夜之後,他們便和這充滿恩怨情仉、埋葬多少心碎人兒眼淚的皇宮再無牽連了。
「今後你們有什麼打算?」他關切地問。
龍昊打趣地看向懷中佳人,「去完成某人長久以來的宿願。」他指的是玉盞兒當初入宮時便有的想法——飽覽天下奇觀,享盡人間清福。
尤命朗笑出聲,「這也曾是我的目標,如今倒由你們去完成,世間的事真是變幻無常。可你們總該有個落腳處,不能一生做隨水浮萍。」若他們真的居無定所,日後相聚恐怕遙遙無期。
「隨水浮萍也不錯啊!任自然擺布總好過受人擺布。」龍昊帶三分戲謔的口吻說著,又看看愛妻,繼續道:「有盞兒的地方便是我的棲身之所。」
玉盞兒感動於龍昊對她的付出,「謝謝你,昊,今後有你在的地方也就是我的家,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現在我相信這對你們來說是幸福的選擇。」尤命感到眼前兩人的未來遠比他的未來更令人期待。
「尋哥哥,你切記將原來的貼身宮女、太監不著痕迹地換掉,以防有心人察覺到不同之處。」玉盞兒吩咐道。
行事滴水不漏是她成功的關鍵,這次尤其重要。
「我會的,昊的習慣我已熟知,相信可以瞞過所有人。」尤命自信不會被任何人識破。
三人各得滿意的歸宿,不由得會心而笑。
須臾,玉盞兒的晶亮眸光又迎向尤命,若有所思地道:「人也許難以察覺,但動物是以氣味、感覺識別主人,所以你要特別注意昊的坐騎——銀驥,它是匹極具靈性又異常暴烈的馬,若你以桂花糕收服不了它,就把它放歸山野之間吧!千萬別傷害了它。」她最不舍的就是龍昊為她植的梅林和銀驥。
龍昊揉揉玉盞兒的發,知道她有多麼不舍在杭州和她共患難的出逃同謀。
「我會讓它回歸山野的,善良的女軍師。」尤命調侃她對動物的慈愛,心中則欽佩她心細如髮,這種容易暴露身分的小事她也想到了。
玉盞兒叮囑完所有事,眸光突然一變,從腰間抽出她的小匕首,用匕首尖端向龍昊左眉劃去。
「盞兒,你幹什麼?」尤命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想要出手阻止。
龍昊卻一臉甘心接受的神色,「讓她做吧!」
玉盞兒在龍昊左眉處劃出一道新月形的傷口,眼淚不停地落下,划完時她已哽咽。
龍昊把她按在自己胸前,讓她縱情痛哭,因為他知道她遠比自己要痛得多。
這一幕讓尤命看呆了,立在當場一動也不動。龍昊為什麼放任盞兒去傷害他,毀了他俊美異常的容貌?而盞兒又為什麼划傷他?
玉盞兒以衣袖擦乾龍昊臉上的血,從懷中取出葯為他敷好,淚水始終不停。
而後她迎向尤命道:「尋哥哥,從今以後這世上再沒有和你一模一樣的人了。龍昊只是我玉盞兒的丈夫、我未來孩子的爹,他將永遠不會再和你爭奪皇位。」
「盞兒,你不必如此,我永遠不會傷害你們。」他終於明白玉盞兒的心意,可他怎麼會傷害他們呢?
「不,尋哥哥,至高無上的權力是可怕的,擁有的人會日夜提心弔膽、害怕失去,當初在桃林時,昊對你拔劍相向,完全不念手足情義,這便是因為可怕的權力欲。現在我和昊要離開,不得不出此下策讓你安心。不僅如此,五個月前盞兒便在江南囤積了五百萬擔本該入京的米糧,運往極秘密的地方。若我們安全出京,這五百萬擔米糧盞兒自然乖乖奉上;可若一個月後江南得不到我的訊息,京城米倉就會告急。春暖花開之時,就是京城屍骨成堆之日,那時江山社稷會如何,盞兒就不知了。」
龍昊、尤命完全被眼前這個女人震呆了。她是如此了解世事,又是如此膽大、無情,以百萬人的性命來換取自己和所愛的安全,毫不在乎這是逆天而行,甚至會招來天譴。
尤命點點頭,心中並不責怪玉盞兒對自己的威脅,她說的對,是過往的經歷讓她對人性難以信任,為了尋求一份保證,她可以不借任何代價。
「放心吧,盞兒,不會有那麼一日的。」尤命從腰間拿出自己的墨玉簫,留戀地看了看后交給玉盞兒,許下承諾。
玉盞兒綻開了笑顏,他給了自己一個視如生命的東西作為承諾,她將簫放入懷中,倍加珍借。
龍昊擁著玉盞兒走出翔宇殿,兩人對豪華的宮殿沒有半點眷戀。
玉盞兒又回頭看向尤命,「尋哥哥,我姐姐碗兒還請你代為照顧,若你無意於她,就放鷙兒給京城玉家商號帶個消息,我會派人接她回江南。」
經玉盞兒提起,尤命想起自己第一次入宮時遇見的那個脆弱的女子,一個如她的名字一樣精緻剔透的女子。
「碗兒姐姐生性溫柔善良,根本不宜在宮中生活,再加上今夜她以為我葬身火海,一定會痛不欲生,請你一定要多多安慰她。」她對姐姐實在不放心,她太了解玉碗兒,多年來她便是玉碗兒的支柱,經過今夜,真不知她會怎樣。
可礙於這偷天換日之事不宜太多人知曉,而且若玉碗兒知道必定不肯獨自留在宮中,兩姐妹同時消失定會引人懷疑,所以她只能瞞著她。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空,任何人都不應依附別人活著,玉碗兒也該學會堅強了,而且她是你的姐姐,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龍昊挽住她的小手,安慰著她。
「我們該走了。」龍昊輕鬆地帶著不諳武功的玉盞兒躍上宮牆。
「尋哥哥,好自為之,珍重啊!」玉盞兒緊握龍昊的手,衷心的祝福尤命。
「昊、盞兒,我們何時會再相聚?」
龍昊微笑道:「不必難過,兄長。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心相知。」
玉盞兒點頭,「對啊!更何況山水有相逢,重聚自有期,我們會重聚的。」
他們兩人最後望了一眼皇宮,別了這宮中的是是非非、過往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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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白色身影從皇宮的屋脊上飛掠而過,漸漸消失在深藍的蒼茫星空下。
玉盞兒緊緊抓著龍昊的衣襟,不敢看自己腳下,生怕稍一鬆手便摔斷自己的頸子。
龍昊看她緊閉雙眼的膽小模樣,真懷疑她是不是那個膽大到威脅當今皇上的小女子,故意戲弄她道:「盞兒,睜開眼吧!我們已站在平地上了。」
玉盞兒先睜開一隻眼,再睜開另一隻眼,四下望望才發現,他們仍置身在屋脊上。「啊!」她驚叫出聲,死命地攬緊龍昊的肩,又緊閉上眼。
「你這樣投懷送抱,是不是怕宮外的女子優於你,對自己沒信心啊?」龍昊揶揄她,開心的欣賞她的俏模樣。
「才不是,有哪一個女人敢說自己優於我玉盞兒的?讓她站出來!」玉盞兒抬頭挺胸地反駁,眼也瞪大了幾分,仰頭與龍昊對視,卻發現遠處星空下有一片火紅,不免感傷起來。
「昊,我們這樣做對嗎?尋哥哥也會如我們這般幸福嗎?」
吻了吻她的額頭,龍昊安撫道:「會的,上天不會再對他不公了。」
「你們是兄弟,可命運卻讓你們不能共處一室。我們三個人註定不能長相聚。」玉盞兒又一次灑淚,憐惜他們兄弟倆的命運。
「盞兒,你真的控制了來年京城的米糧?」龍昊低頭審視他的愛妻。
玉盞兒眨了眨靈眸,存心不告訴他,「你若好奇就自己查查去。」
「小生初涉江湖如何去查?以後事事還要仰仗娘子。」
玉盞兒被他的裝模作樣逗笑了,沒想到他還有如此風趣的一面。
「既然如此,為妻的就告訴你吧。」
玉盞兒踮腳附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龍昊臉上漾開了微微的笑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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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頭的尤命在聽了小太監的稟告后,故作緊張地奔向失火的紫靈苑,但到達紫靈苑時,整座屋宇已燒得面目全非。
玉盞兒的計畫十分周詳,早早就從宮外運來兩具病死的女屍,又一把火燒了一切,毀屍滅跡,大火撲滅后,人們只當是她和銀羅沒有逃出火海的遺骨。這樣天衣無縫的計畫,也只有盞兒想得出來。
可望著玉盞兒久居的紫靈苑付之一炬,龍昊和盞兒又從此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尤命不由得垂淚。
而一旁的小太監見狀,卻以為皇上是為沒有逃出火海的靈妃而傷心落淚。
「盞兒、盞兒,你們為什麼不去救火?快去救火啊!」聞訊而來的玉碗兒哭喊著,樣子狼狽不堪,長發來不及梳好,膝蓋上因為跌倒流出的血混著泥土沾在睡袍上。
玉碗兒的宮院和紫靈苑相距甚遠,小宮女跑去告知她紫靈苑失火時,她幾乎崩潰,發瘋似的往紫靈苑跑。見到被大火吞噬的紫靈苑時,她哭喊著叫人去救火,見眾人毫無動作,便想自己衝進火中去救玉盞兒。
兩個小太監急忙拉住她,好心地勸慰:「琪妃娘娘,火太大已救不了了,您衝進去也救不了靈妃娘娘,只會白白犧牲自己。」
玉碗兒好像抓到救命的稻草一般抓緊小太監的手,央求道:「求求你們去救火,我妹妹在裡面,玉家可以給你好多好多錢。盞兒那麼聰明,一定躲在什麼安全的地方,她沒事的,她在等我們去救她……」
兩個小太監直搖頭嘆氣。人人心中都明白,火勢太大連柱子都已經燒斷了,若裡面有人,絕無生還的道理。
玉碗兒仍不死心,一一哀求身邊每個人,求他們去提水撲火,眾人雖為她們的姐妹情深所感動,卻無能為力。
見大家立在原地不動,玉碗兒瘋了似的推開身邊拉住她的人,「盞兒,你不要丟下姐姐,姐姐去救你。」她不要命地沖入火中去救玉盞兒。
千鈞一髮之際,一隻有力的大手從背後攬住了她的腰,把她帶離火場,任她怎麼也掙不開。玉碗兒轉頭看清來人是皇上,一下子像得到了希望。
「皇上、皇上,您叫他們救火啊!盞兒在裡面,盞兒還在裡面呢!」玉碗兒哭得嗓音已沙啞,仍喊叫著希望皇上命人救火。
「碗兒,火太大了,盞兒已沒有生還的希望。」尤命不忍她為兩具其實毫無關係的死屍這樣悲傷。
玉碗兒愣住了,她身上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恨意。這就是他對盞兒的愛嗎?根本不值一錢。
「你知道盞兒多麼愛你嗎?你竟這麼無情,盞兒聰明一世卻看錯了你,皇上自己保重去吧!」
玉碗兒從小到大未曾這樣指責過任何人,甚至連句重話也不敢說話,今天首先開炮的卻是個皇帝。
玉碗兒雙眼充滿怒火地瞪向尤命,聲音卻平靜下來。「皇上,請您放手,我要去救自己的妹妹。」
「你不能去,你去只是枉送一條性命,盞兒也不會樂見的。」尤命又加重了手勁,把她握得更緊。
「你不配提盞兒!」玉碗兒開始掙扎,對他拳打腳踢,尤命仍不放手。
一記清脆的巴掌聲后,當場所有人都噤聲了,提心弔膽地看向兩人,不敢相信一向溫婉懦弱的琪妃娘娘竟敢當眾打皇上一記耳光,眾人只能解釋為琪妃娘娘喪妹心痛,失去理智了。
玉碗兒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手,她竟打了皇上!她是怎麼了?盞兒不幸遇難,最傷心的人應該是皇上,皇上愛盞兒至深,肯為她不顧宮中所有嬪妃,難道還不足以表示對盞兒的愛嗎?
所有人的氣息幾乎凝滯,時間彷彿靜止了。突如其來的一聲巨響驚醒了眾人,紫靈苑徹底坍塌了,皇上專寵靈妃的神話就此破滅。
「盞兒——」玉碗兒痛徹心扉地叫喊,似乎要喚回妹妹離去的身影。
宮女太監們開始提水撲滅余焰,紫靈苑已化為一堆焦土。
玉碗兒頹然地跪在地上,絕望地看著一片焦黑的廢墟,不再叫喊,也無任何動作,只是不停地流淚。
所有人漸漸散去,只有尤命及其隨從仍在。
尤命蹲下身攬住玉碗兒的肩,讓她正視自己。「碗兒,回去吧!也許盞兒以另一種方式過她喜歡的日子去了。」他只能以這種方式來勸告她,現在還不是告訴她真相的時候,而且玉碗兒的哀痛也是玉盞兒香消玉殞的最好證據。
眨了眨已哭腫的雙眼,玉碗兒迷濛地看向尤命喃喃地道:「盞兒如果不陪我入宮,就不會發生意外。現在沒有了盞兒,玉家怎麼辦?我是姐姐,應該我照顧她的,可一直是她在陪伴我。是我害死盞兒,我對不起她、對不起六夫人,也對不起我娘……」
玉碗兒充滿自責地不停道歉,像著了魔一樣。
尤命無奈地自背後點了她的昏睡穴,玉碗兒軟軟的倒入他懷中,臉上還帶著悔恨的淚痕。
盞兒,你的姐姐真的如你所說是溫婉的女子嗎?可惜你沒看見她一心救妹的情景,竟拼盡所有力氣對阻止她的人拳腳相向,這恐怕是她一生也不曾有過的行為。
弱小的她可以為妹妹不顧一切,甚至沖入火海,她對妹妹的執著深情令他感動。望了一眼已成廢墟的紫靈苑,尤命抱起玉碗兒離去。
盞兒,我會照顧好她的,我生命中另一個固執倔強的女人。
大火之後,移天山莊在莊主尤命失蹤數月後土崩瓦解。而玉家生意卻仍由玉盞兒暗中操縱,玉家的幾位女婿只知玉盞兒是為了心愛的男子私逃出宮,但他們不敢聲張,因為玉盞兒的罪行若宣揚出去可是會誅滅九族的,他們只能敢怒不敢言,依然乖乖聽命於她。
不久,琪妃玉碗兒被封為後。無論宮中還是民間,人們紛紛臆測,說皇帝龍昊為追思至愛,才會加封其姐為後;還有說當年皇帝早就投入琪妃懷抱,所以烈性美人靈妃發現後點火自焚;更有甚者,說琪妃為爭寵害死親妹,獨佔后位。
流言傳來傳去,這全是因現任皇帝的政績卓著、廟堂清明、百業興旺,使得小百姓們有閒情逸緻可以去茶樓酒館閑話皇帝家事和朝廷趣聞。
可又有誰知道,在那皇宮深處曾發生過怎樣的辛酸往事?又有誰真正關心,不愁吃喝的帝王之家會有什麼憂愁?風雲世事也只是無聊時的閑嗑牙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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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裝飾極為精美豪華的大船行駛在錢塘江上,引得無數遊人側目驚嘆,這樣美輪美奐的船可以和皇家御用的船隻媲美而毫不遜色,人們紛紛推測這船的主人一定是富可敵國的一方商賈。
「爹、爹!」一個漂亮的小女娃由船間廊道奔至船內書房,甜膩的聲音也由遠而近,她到了書房,見父親正潛心畫畫便躡手躡腳地站在門邊,怕驚擾了父親。
放下筆,龍昊向女兒招手,小女娃開心地跑過來爬上他的膝蓋。
她興奮地說:「爹,娘又帶著弟弟坐在船尾看書呢!」嘻……娘,你慘嘍!一定會被爹罵得很慘。
龍昊輕嘆口氣,愛妻這毛病總是不改,經常帶著兒子坐在船尾讀書,興起時還要小酌幾杯,大有把兒子丟給魚做餌料的嫌疑。
自七年前他們離開皇宮后,就遍訪天下名醫,希望重新得到子嗣,所幸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經過名醫的調養,玉盞兒終於有了身孕,產下一對龍鳳胎,令兩人興奮莫名,忍不住相擁而泣。
長子龍麟內斂沉穩,頗有乃父之風,可長女龍麒卻被全船上下視為小煞星,常搞得那朗、銀羅夫婦領著一干僕人來告狀,誰都拿她沒辦法,只有玉盞兒一人治得住她。
龍麒搖著父親的大手嬌嗔道:「爹,娘不聽話你都不管,你偏心!」見父親無動於哀,她噘起小嘴,心底有另一個計畫。
龍昊摟緊女兒,「丫頭,你在挑撥爹娘的關係,這很卑鄙哦!不是君子所為。」
「我才不要做麟兒那種君子,好傻!娘也說稱別人為君子是種侮辱。」龍麒迅速轉換陣地,站在優勢的一方是她的原則。
龍昊長嘆一聲,上樑不正下樑歪,家風如此莫可奈何。
龍麒突然被父親眉角的疤痕所吸引,伸出小手撫摸。「爹,還痛嗎?」
龍昊搖頭。
「爹,你功夫那麼好,是誰傷了你?」
「是你娘給爹的印記。」
「啊——娘好狠心啊!麒兒去給爹報仇。」
龍昊笑著握住女兒的拳頭,對女兒的氣憤還是開心的。「娘是為保護爹才這麼做的。」天下的女人中只有玉盞兒會這樣做,只為尋求一個徹底的保證。
龍麒不懂,鼓著腮幫子道:「不是爹保護娘和我們嗎?」
「你娘有她的方式保護爹和你們。」他的盞兒是個強悍的女人,他從不否認。
嬌小的娘只到爹胸口,要怎麼保護體型高大、武功又厲害的爹?爹和娘還真奇怪哩!
「爹,娘請您去船尾欣賞江景。」龍麟的小腦袋探進書房來,臉色臭臭的,無奈地乖乖傳話。
龍昊抱著女兒隨兒子到船尾和愛妻共賞江面景色。
「爺,您的舊識遣人送來的。」那朗持著一張摺疊好的紙遞了過來。
龍昊和玉盞兒並肩觀看,是一副對聯——
興衰總關情,看落霞雙騖、秋水長天,幸經年江山無恙。
往昔才一瞬,問江上才女、閣中帝王,比當年風景如何?
玉盞兒一臉興奮地拉著丈夫的衣角道:「昊,你看,是尋哥哥。」她手指著不遠處的一艘船,淚珠已如斷線珍珠般落下。
那船頭佇立著一道俊朗的身影,悠悠簫聲隨水而來,是一首不含愁緒的「遇知己」。
玉盞兒握緊丈夫的手,「昊,他也很幸福,擺脫了他的桎梏。」
龍昊含笑點頭,也衷心祝福自己的兄長。「那朗,拿紙筆來。」他也回了一段詞。
忘來路,棄前塵,情天已無風雨程。
有去處,攜所愛,方知江山真面目。
無怨無悔。
看見丈夫所寫的最後四個字,玉盞兒充滿感激。他放棄了江山、帝位,卻無怨無悔,教她如何不感動?
接到龍昊祝福的尤命頷首微笑,他今生的兩個知己過著逍遙快樂的日子,他也找到自己的人生出處和所愛,三人再無遺憾。
兩船交錯而過,船頭船尾相逢,歷經風雨的三個人心中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
尤命撩起面紗,露出和龍昊一模一樣的臉龐,四目相對,情意綿長。
玉盞兒帶淚地微笑,「尋哥哥,碗兒姐姐可好?」
尤命點頭,如果碗兒在,不知該有多麼欣慰?
「哥哥,珍重。」龍昊以兩個字表達對兄長的手足情意。
「珍重,昊、盞兒。」他同樣祝福他們這對神仙眷侶,一切情意都在眼波中流淌。
兩船再次分開,各奔東西,尤命以簫聲相送,直行向夕陽深處。
夕陽如血與江水輝映,閃著耀目的粼粼波光。龍昊和玉盞兒相偎在彼此懷中。
玉盞兒突然從丈夫懷中抬起頭。「昊,我好愛你,與你相遇是我今生之幸。」
「我也愛你,我的姑娘。」他深情的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今生他可以為她放棄一切,她是他存在的理由。
「爹,娘。」一顆小腦袋硬生生擠入兩人之間,「我也要看風景。」
玉盞兒佯裝不悅地彎下腰捧住女兒的臉,嚴肅地問:「女兒,你是來看風景還是來殺風景的?要不要去做魚餌啊?」
「娘又嚇我。」龍麒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一點兒也不怕玉盞兒的威脅。
唉!唉!兩聲重重的嘆息,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只好回船艙,騰出空間給母女倆鬥嘴之用。
快樂的一家四口,隨水而行,有著永遠走不盡的幸福之路……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