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原本以為只是短暫的邂逅,沒想到,隨著時光流逝,衍生出長長的牽引,兩人混沌不清的關係還在曖昧中。

不同軌道運轉的兩顆行星,歷經意外插曲,磁場相吸的兩端依然有著緊密的連結。

三年時間不算短,足夠讓不相識的人,滋生出感情以外對彼此氣息的習慣。

想起那一場意外的邂逅,個性保守的王凌凌至今仍想不透當初為什麼沒有堅決拒絕嚴成吳荒謬霸道的無理要求,反而一路牽扯至今?

要不是第一次見面時,他無助的模樣深深打動她柔軟憐憫的心,以她對異性無心的淡然個性,她也不會盲目闖人他的世界里。

人生會面臨很多無法預測的意外狀況,遇上他,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她不想深思,有些問題想了只會徒增自己的困擾。

他們之間除了剛開始心態上的不適應外,基本上兩個來自不同世界的孤獨靈魂,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相處上不算太難。

霸道剛強的嚴成昊也有細心體貼的一面,雖然跟他已經維持三年的親密關係,在彼此互不干擾下,她依然保有完整的自己,層層禁錮的心不因他的存在而受影響。

她昵稱的男人,渴望掠奪的是全世界,依他偶爾會因意志消沉出現在她的天地里的次數來推斷,他忙到連心靈都沒時間生病,能將情緒成功控制在自制力之下,他在外面的世界想必是個不簡單的大人物。

他們之間心靈交集的時間不多,除了第一次見面時展現出勢在必得的霸氣外,相處之後,她發現他是個要求不多的人,除了情緒低潮時習慣默默不語抱著她尋求慰籍外,從不會無理製造他人困擾,也懂得尊重她低調的生活習性。

她珍惜兩人一起生活的時光,未來太遙遠,來不及實現,唯有現在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享受活在當下的快樂,是對自己負責的行為。

她不需要外界的認同來斷定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算不算正常,既然沒有未來,又何必公開混沌不清的開系,滿足眾人的好奇心?

這三年來,以世俗評斷的眼光來看,他們稱不上情侶,也沒有日久相處衍生出的感情糾纏,純粹只是茫茫人海中短暫停靠的避風港,等待風平浪靜之後,再度遠航。

要不是那場意外像一條無形的線系住彼此,她相信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想要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不曾經有過的足跡,是件不可能的事。

人類是群眾動物,獨自一人活在世上難免會有孤寂的時候,她不否認自己其實很滿意目前心靈上擁有彼此,行動上卻各自獨立的生活方式。

從最初的邂逅到現在平淡的生活,一起走過不算短的日子,男人眉宇之間深刻的皺褶依舊讓她心疼,銳利眸光里濃得化不開的陰鬱眼神,也還深深揪住她豐沛的惻隱之心。

他很壞,卻教人無從恨起,有時她會忍不住埋怨,狡猾如他想必是洞悉她對弱者有著超平常人的旺盛憐憫之心,所以才會毫無顧忌讓她看到他最失敗無助的一面,讓她無時不擔心他的心情。

沒有同父異母姐妹五官分明的驚艷美貌,平凡的東方臉孔加上自閉個性,輕易讓異性忘了她的存在,所以她的感情世界向來單純空白。

他執意走入她的生活,某方面而言,她是感激的。自小封閉的感情世界,讓她不習慣跟人相處,如果沒有他霸道強行的介入,她或許還是一個人在世間遊盪。

她對愛情的不信任、對男人的缺乏信心、對無法掌握的人生感到惶恐,一切來自父親對家庭的不忠實。

她的父親王進萬,原本是道地的「田僑仔」,因土地變更,一夕之間成了暴發戶。

在男人有錢愛作怪的心態作祟下,父親妻妾滿天下,除了母親生的四個女兒外,外面還有十幾個私生女,專情保守的母親受不了父親罄竹難書的風流帳,在她十五歲那一年,選擇用最激烈的方式抗議父親對愛情的不忠。

因為父親,她失去了母親;因為其貌不出色,她得不到父親的關愛。她的世界介於黑與白之間,灰濛濛的,找不到晴朗的源頭。

談愛太遙遠,談情太沉重,她不奢望長長久久的愛情,男人對七人的忠實.等不到天長地久。

這三年來,她從不曾試著去了解他,也不曾過問他在外面世界的事情,連最基本的個人資料,她也一無所知。她想擁抱的是那抹藏在眉宇間的憂鬱,男人內心深處的孤獨靈魂。

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她曾問過自己,只能說是無解的答案。沒有情人間公開的相知相守,卻有著最親密的心靈契合;沒有親人間的相親相愛,卻有著最大的包容空間。他們的結合,就好像天與地,各自存在自己的空間,遠遠相逢在天地接連的地平線上。

本名朱天福的福叔原本是長江集團核心幹部的一分子,因能力受嚴老爺肯定,被擢拔為嚴家小少爺嚴成昊的啟蒙老師兼貼身保鏢。自小照顧嚴成昊到大,福叔最了解小主子跟長江集團間不為人知的家族內幕。

太霸電子總經理嚴成吳是長江集團嚴老爺唯一的私生子。注重英才教育的嚴老爺為了培養下一代成為全方位的領導將才,不管嫡庶,自五歲開始,身邊都會指派一位集團刻意栽培出的精英作為教育下一代的啟蒙導師。

原本任職於長江集團核心階層的福叔,在小少爺還在娘胎時即成為輔君人選之一,經過五年嚴格訓練,並通過層層考驗,才有機會脫穎而出,肩負教育長江集團接班人的重責大任。

豪門深如海,唯有親眼目睹,才會深切感受最親近的人往往也是最殘忍的劊子手。視小主子為己出的福叔,一路看著小主子靠自己的力量周旋在成人的世界里,他除了心疼之外,什麼事也不能幫他。

小主子的母親出身小康家庭,原本是長江集團下游公司的機要秘書。美麗迷人的外表加上溫柔似水的個性,在一次會議里,輕易贏得一向清心寡欲的老爺的注意,註定她飛上枝頭的人生。

不勁情的人一旦動了心,捲起的驚濤駭浪,沒有哪個女人能逃得過,再加上權力在握展現出至高無上的男人魅力,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已成為嚴老爺唯一納人的小姨太。

因老爺堅持而被家族接納的小夫人,倍受愛她的男人呵寵,跟一般的女人一樣,有了幸福的歸宿就想要有小孩。為了奠定自己在嚴家的地位,明知自己贏弱的體質並不適合懷孕,堅持生小孩的她,無視老爺反對,在歷經數次流產,終於保住跟她緊密連結、生命力旺盛的小男嬰。

或許是命中注定無子息緣,難產生下兒子后,還來不及享受母憑子貴的殊榮,即因身體過於虛弱,搶救不及,就此撒手離開人世。

沒有母親呵護的私生子,可想而知成長曆程有多艱辛,再加上唯一能依靠的父親無法忘懷深愛的女人為了小孩就此香消玉碩,轉而怨恨孩子的出生剋死心愛的女人,對他的關心自然少之義少。

一出生就剋死母親,打小成為家族眼中不吉祥的人物,嚴成昊雖出生富豪之家,一輩子不愁衣食,但在爹不疼、娘不在的環境之下,孤伶伶活在嚴家兄弟眾多、註定你爭我奪的豪門世界里,沒有靠山的他成長過程非一般人可以體會。

環境造就一個人的個性,養成嚴成吳比別人強勢剛毅的性格,自小經歷過非常人能撐過來的人生苦難,早熟的智慧烙印在他的眉宇之間,散發出孤獨卓絕的氣息,像是與生俱來的冷漠,早已成了他形於外的一部分。

長江集團自上一代發跡,為了讓父親留下的祖產能永續經營,嚴老爺動員所有的人力資源,旨在守護上一代的心血。為了培養出帶領集團往下一世紀走的領袖,他將所有的孩子當將才來教育。

將才養成教育沒有錯,但前提是下一代必須是扶得起的阿斗,嚴家第三代總共有五個男孫,真正達到老爺要求的不多,只有嚴家大公子及嚴成昊。

嚴老爺雖用心良苦,想培育真正有能力領導長江集團走向新世紀的繼承人,但卻還來不及立下遺囑便因車禍意外死亡,留下為了爭奪家產導致紛爭不斷的家族醜聞。

不似嚴老爺以拔擢人才為第一選擇,心胸狹小的嚴夫人將賺錢的公司全分給自己的兒子,留下虧損累累、形如空殼的太霸電子給庶子嚴成吳。

冷眼旁觀一切的嚴成吳在嚴夫人不公平地分配家產後,隨即默不作聲離開,從此不再踏入老宅一步。

嚴成昊雖沒說什麼,但福叔感受得到小主子內心的憤怒。母親早逝,自小得不到親人呵疼,為了求得嚴老爺一絲注意,他焚膏繼晷將所有心思花在長江集團上。他要讓所有人知道,雖然他沒有光明正大的出身,但絕對有能力管理好家族事業。

在正脾公子哥兒只懂得花天酒地時,他為了儲備自己的經營能力而忙得晨昏顛倒。在非常人能忍受的自我鞭策下,只要是他管理的公司,沒有一家不賺錢。除了嚴家大公子,比起那些血統純正、只懂得靠祖產庇蔭的公子哥兒,他證明了出身高低不代表能力高低……

但這一切都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福叔不知道當時得知嚴夫人過於偏祖的決定后,嚴成昊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消失一天一夜后,再看到他時,憤世嫉俗的心態已轉變成立志成功的意念。

「我會靠自己的力量要回屬於我的東西!」福叔永遠記得當時小主子信誓旦旦的表情。

為了成功,小主子所付出的心血不是一般人可以體會的,跌倒再站起來,失敗再拚命努力,直到穩住了腳步,堅定地踏了出去,瀕臨倒閉的太霸電子終於蛻變成TFT面板業最耀眼的明星。

「長江集團名下屬於四少爺的維邦生技、智邦光電因誤判未來趨勢,過度擴張信用,導致資金調度不靈,加上大少爺袖手旁觀,近期可能面臨銀行抽銀根的危機。」福叔翻開手中資料,將長江集團最新動態做一簡報。

「這可是好消息。」嚴成昊扯開嘴角,冷血地笑了開來。

自家兄弟看了二、三十年,除了老大外,其餘的對經營公司有幾分能耐,他比誰都清楚,只會打腫臉擺闊、不懂得賺錢之道,老四會走到今天的地步,他不意外。

為了答謝當年的不公平條約,三年前接手只剩下空殼的太霸申子時.他對自己發誓,有一天會讓老太婆後悔當初錯誤的決定。現在的企業傳賢不傳子,既然連扶不起的阿斗都能當公司經營者,他也就不客氣地接收對方玩不下去的爛攤子。

「你的意思是?」福叔搖頭不贊同小主子未說出的想法。

太霸在中國目前已興建三座資金龐大的玻璃面板廠,第四家正在籌備中。這三年來公司的營余都花在擴廠上,想要撥出額外資金,恐怕會影響四廠興建的進度。

「只要是長江集團的東西,我志在必得。」嚴成吳明白福叔的掛慮。為了因應市場需求,保持太霸在玻璃面板一線大廠的競爭優勢,四廠擴建勢必不能因為私人理由而有所延誤。

「身為公司首領,絕不能意氣用事。」怕主子為了私人恩怨.置員工股東福利於不顧,福叔苦口婆心盡責勸告。

「我知道,福叔你放心,我自有辦法籌到資金,絕不會動用公司一毛錢。」併購長江集團旗下的公司純粹是個人恩怨,他不會讓好不容易得來的些許成就因私事面臨危機。

「那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就算賠上你我私人家當也不能一次湊足。」福叔盤算一下兩人財產。

「不用擔心,我自己會處理。」

「就算下海當牛郎也不可能在短時間籌足龐大資金。」福叔開玩笑說道。

「大不了找個有嫁妝的女人結婚。」嚴成吳無所謂地說道。

為了讓老太婆後悔當初過於自私的行為,提早送她去向嚴老爺懺悔,做事講求結果的他,無所不用其極,連攸關一輩子幸福的婚姻大事,也能不當一回事。

近來盛傳王氏企業的王進萬為了替多到數不清的女兒找到好歸宿,開出頗誘人的條件,只要身價超過百億,且生出的小孩必須一個從王姓,就能分得王氏企業多到數不清的嫁妝,目前風風光光娶到富甲一方美嬌娘的太陽集團徐總就是一個鐵證。

對感情的事一向看得很淡的嚴成吳,從不花心思在女人身上,就算跟見過他最狼狽一面的女人在一起三年,他自認彼此之間沒有所謂感情介入的問題。每次會在心情最低落時找上她,不過是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

跟誰結婚對他而言並不重要,婚姻不過是一種形式,也可以是改變未來的最佳跳板,既然兩造雙方各有所需,他不介意以這種方式終結黃金王老五的身價。

「你想透過婚姻籌資金?」福叔倒抽口氣,不認同小主子出賣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台灣前五大富豪王進萬的女兒,你認為嫁妝夠不夠咱們買下敗家子那兩家破爛公司?」嚴成吳點出心裡的盤算。

「少爺想娶丁倩倩?」福叔圓睜著凸眼,一臉不可置信。

原來小主子心裡早有打算,怪不得近一個月來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丁倩倩騷擾到公司來。

「我娶的是嫁妝。」人前總是冷著一張臉的嚴成昊,劍眉一挑,對著唯一信任的親人笑了開來。剛毅的俊臉因笑容多了分稚氣,揉合成年人的健壯體魄,化身成危險誘人的撒旦。

「她不適合少爺啦!」

「我怕一腳踏進棺材的老太婆等不及長江集團因她錯誤的決定而完蛋,一命嗚呼哀哉找老爺懺悔去,少了最忠實的觀眾,這齣戲可不好玩了。」嚴成昊冷著臉,開玩笑說道。只要是對不起他的人,他的報復絕對是殘忍無情的。

「事業可以慢慢建立,陪你走完人生的妻子,攸關一輩子的幸福,不要隨便糟蹋自己的人生。」福叔以過來人的經驗勸告思想偏激的小主子。

「我花了那麼多心血在長江集團,老爺一倒,老夫人只丟了一間瀕臨倒閉的小公司犒賞,我不努力點,如何在親愛的手足面前耀武揚威?」為了扳回一口氣,其他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太霸電子跟長江集團比起來或許規模上有點距離,但我相信在小主子領導下,早已脫胎換骨,遲早會超越長江集團。不要執念三年前的不甘心,你的表現讓人刮目相看,這比贏得全世界還來得重要。」為了不讓仇恨的心主宰小主子尋覓幸福的人生,福叔冒死諫言。

「我不會滿足現下的成就。」只有迎頭趕上長江集團,他才有痛宰對方的快感。

「人生除了追逐名利事業外,還有很多快樂的事值得去尋覓,例如愛情、親情、友情……」

「我不需要不切實際的東西。」嚴成吳嗤之以鼻地打斷福叔。他要的是眾人的掌聲、老太婆的灰頭土臉。

「等你失去曾經擁有的快樂,後悔已來不及。」想起三十年前的傷心事,福叔黯然神傷。

如果不是一場酒駕車禍,他的妻子及未出世的小女兒也不會離開他,留下他一人苟活在世上。

就在他心灰意冷想追隨妻兒下黃泉時,老爺的一道人事命令拯救了他。

人死不能復生,為了不再沉溺哀傷之中,他將對妻女濃濃的思念與愛意轉移到小主子身上。

庶出身分註定小主子這輩子必須活在爭權奪利中,他不能辜負老爺的請託。女兒命薄,來不及張開眼看世界,他無論如何也要幫助和女兒預產期相差不到一個月的小主子,讓他平平安安活在世上。

「剋死母親的人,有什麼好快樂的?」嚴成吳怨恨母親為什麼生不肯,卻等不及他長大,留下他孤獨一人,受盡家人折磨。

「別辜負上天賜給你的旺盛生命力,很多人連張開眼看世界的機會都被剝奪,你要惜福。」福叔的口氣轉為嚴厲。小主子在母體嚴重血崩時還能健康存活下來,是上帝恩賜的奇迹,他不准他浪費生命。

「對不起,福叔。」嚴成昊主動擁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恩人。有血緣關係的人視他為毒蛇猛獸,只有福叔用心包容他的一切。

他們的關係是主僕,卻有著父子般的親情,一路上,如果沒有福叔在旁扶持,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嚴老爺是賜給他生命的男人,真正撫育他長大的卻是福權,他人生的每個過程,只有福叔一一參與。

這世界上能讓他不拘身分地位無理取鬧的人只有兩個,除了福叔外,還有曾目睹他最最狼狽一面的女人,他的lio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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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獅戀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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