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下）
一開始出出進進的人還少，慢慢的多了起來，看看時間是大家跑早操的時候了，可還是看不見北鵬。
「夏江么？」北鵬同室的姜頭髮亂亂的出了大門，準備去跑步，看見夏江很奇怪，「來找北鵬？怎麼不讓管理員叫啊。」
「他昨晚很晚才回去，我怕他沒睡醒。」
「噢，不過也是啊，」姜抓抓頭髮，「他一向早起，今天倒是沒什麼動靜，我今早去別人那兒了，也沒怎麼注意。」他一把拉住另一個室友，「嘿，李，今天不是你還叫穆起床來著么，他好像不太對。」
李皺皺眉，一眼看見夏江，「夏江，你去看看北鵬吧，今早好像他有點發燒，剛剛還托我請假呢。」
夏江應了一聲「嗯」，心下有點著急，「可我怎麼進去？」
「大搖大擺進，」姜做了個請的姿勢，「你以前也來吧，不知道男生宿舍貼著『女生領地，隨便參觀』？」
穆北鵬躺在床上，身子忽冷忽熱，他剛拒絕了李的查看，只是蹶蹶地仰著，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昨天在湖邊的長椅上坐了一夜，淋了一夜，但他一直沒有想走的意思，甚至還想讓雨下得更大一些。
大一些，把他的心澆冷一些，是不是，痛就會少一點？
痛沒有少，他卻發燒了。
摸摸自己的頭，感覺不到有多熱，手已經和頭是一樣的熱度了，應該……沒有三九也四十了吧，嘴唇乾得要死，可是壺裡好像沒有水了，葯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在柜子的哪個深處。他喘口氣，想爬起來看看姜或李的壺裡還有沒有水。
「吱扭。」門緩緩地被推開，北鵬瞪大眼睛，看著夏江走進來。
「你……」終於來了，後面的話沒說，是來和我說，對不起我要回到喬毅那裡去么？沒關係，我想到了。
「我看你門沒鎖，就進來了。」夏江走到北鵬的床前，「李說你發燒了，讓我看一下。」
北鵬微微向床里躲了一下，沒躲開。夏江涼涼的手覆在北鵬頭上，很舒服的感覺。
「很燙，你這兒有溫度計么？」
「沒有，」
「吃藥了沒？」
「葯我忘了放在那了。」北鵬蹶蹶的回答。
「那我去醫務室買一下，你等著。」夏江說著要走出門去。
「等一下，」北鵬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你……你……」
「怎麼？」
北鵬低下頭停了很久，「你昨天去看了喬毅，就沒什麼和我說的么？」
夏江臨出門，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有，有很多，但是要等我買葯回來之後再說。」
北鵬看著她合上門，心裡不知是什麼感覺。是什麼呢？凌遲一般的痛么？
不知道，自己早已無法形容了，從小到大，也許自己就是這麼彆扭一個人吧，說話，做事，總是只放在自己心裡，就連懷疑也是想想就覺得是真的，連證實也沒有。
可是，沒有證實，是因為不敢證實，更是因為害怕那個結果。
她說出口和自己證實，還是前者好一些。
他還是想保留她直到……直到最後一秒，到她自己說，我們……
北鵬沒有想完，就看見夏江又進了門，額頭上有些薄汗，看上去是跑著去跑著回來的。
北鵬不禁微微有點感動。
吃了退燒藥，又量了體溫，３９度５。夏江擔心的拿著冷毛巾往北鵬頭上敷，又給他蓋好被子，北鵬就像小寶寶一樣被她照顧。
一切都幹完了，夏江坐在北鵬床邊，看著地板不說話。
一時間，兩人之間的關係好像變得微妙起來。
「你……要和我說什麼？」北鵬先開口。
夏江抬起頭不看他，「你昨天晚上為什麼不等我就走了？」
北鵬不說話，他無法回答。
「為什麼又在黧湖邊坐了一個晚上不打傘？非要把自己淋病？」
北鵬驚訝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她就像克格勃她知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前幾天常常發獃，心情也不好，現在可以一塊告訴我是怎麼回事么？」
北鵬靠著枕頭，心裡澀澀的，半晌問：「那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昨天去喬毅那裡做了什麼決定？」
「什麼什麼決定？」夏江眉頭蹙起來，「我什麼決定也沒做，你怎麼了？」
「我……我以為，」北鵬嘆口氣，「我以為……」
夏江好像明白了什麼，笑著說：「是不是我去看喬毅你吃醋了，喂，不是你先提議的么？」
北鵬搖搖頭，忽然急切地問，「現在已經十月多了，你當初說三個月，那現在你能告訴我，你喜歡上我了么？」
夏江望向遠方，沒說什麼。
北鵬的心暗成一片，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記憶深處一點點流出來，慢慢的都聚起來，變成河，變成海，然後起了風有了浪，悲傷的海嘯從地平線呼嘯而來，岸上的快樂無處可躲……
「還是喜歡喬毅是不是？可憐我是不是？」北鵬忽然變得狂燥起來，「說什麼不讓我傷心，說什麼理解我心中的苦，只是可憐我想讓我有點回報罷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北鵬把臉扭到一邊，眼睛漸漸濕了，「你知不知道沒有把握就不要隨便給別人夢想？知不知道……」
「那天你聽見了？」夏江心裡痛成一片，可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她的錯，是她，既然選了北鵬又和別人說什麼不清不楚的話呢？可是，她對北鵬，也……也不能說是愛，起碼，她不知道那是不是愛，是愛，還是……北鵬說得沒錯，一開始因為錯誤的想法開始，所以現在才有了這樣的事。
夏江輕輕握住北鵬的手，想給他一點安全感。
北鵬把自己的手從夏江那裡輕輕抽出來，「如果……如果你想回去，那麼你就回去吧，反正……三個月，早已過了……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夏江沉默著不說話，手就停在那裡，一動不動。
北鵬別過頭去，要說了吧，會不會說呢？宿舍里的空氣沉悶的像下雨之前，卻又寂靜無比，夏江和北鵬的呼吸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兩個人都是同樣的姿勢，就那樣靜默著。
……
「我不會去，我昨天把高礫介紹給他了。」夏江說，然後她碰碰北鵬，握住他的手。北鵬轉過臉，迎上了一雙堅定無比的眼睛。
「我承認，我的心裡還有喬毅，但是對你，也不僅僅是想報答你。你要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慢慢忘掉他」夏江眼神溫柔無奈，帶著一點點憂傷，「知道么，我還對喬毅說過一句話，昨天說得，你沒聽到。」
「我說，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夏江好像回到了昨天在醫院裡的心情，一種甜甜的，但又說不出為什麼甜的心情，很淡，又揮之不去。
幸福？和自己在一起會幸福？北鵬在腦子裡搜了一遍從六月到現在他和夏江一起做的事，很快樂，但對他來說，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幸福那方面。
夏江好像看見北鵬眼中的一大堆問號，「我對他說，和你在一起的感覺也許是愛情，也許不是，但是我覺得和你在一起的話，我很幸福，平淡的，但是很安寧家人都在身邊的感覺，那對我來說就是幸福。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北鵬垂下眼帘，慢慢咀嚼著這兩個字，夏江就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在這個世界上，其實第一追求的，並不是什麼感天動地的愛情，只是幸福而已。」她對北鵬展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我不想騙你說什麼我現在愛上了你，但是，我現在想和你在一起，因為我覺得那樣很幸福，所以不是我在可憐你，而是偷偷得在讓你幫我的忙。」
北鵬看著夏江，發現她此時的笑容真的很幸福，從嘴角一直幸福到眼底的那種，於是她的身上好像發出了一點點白色的光暈，淡淡的，就像天使的光圈。
北鵬靠在枕頭上悶悶地「哦」了一聲。他知道他又妥協了，妥協在她幸福的笑容之下。
夏江笑笑的，「好寶寶乖，我們都把這幾天的事請忘掉好不好，你現在就去睡覺，起來燒就會退了。」
北鵬在心裡嘆了口氣，縮回被子里，藥效早已上來，剛剛也不過只勉強支撐罷了，現在真的是一放鬆下來就迷迷糊糊的什麼也不知道了。
夏江看著北鵬閉上眼睛，唇邊的笑容慢慢斂去，靠在椅背上靜靜看著他。其實她理解，也正因為她理解才更加不能說謊，如果可以，她寧願剛剛和他說「我都騙他的，你不要信，現在當然是喜歡你啦！」可是她不能，即使她說的再堅定北鵬也不會信的，在這一點上，其實他們可以相通：很想相信別人，但是一旦懷疑別人，也很久不會消除。此時，唯有誠實，才能換來信任。
也許現在，她也應該好好想想她的感情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北鵬醒了。
剛剛在迷迷糊糊中好像做了個夢，夢見一開始他和夏江在很寬闊的草原上拉著手跑，很快樂很幸福，可是後來有了危險，有老虎來了，夏江就憑空消失了，留他一個人對付老虎，後來老虎被打敗了，他用力的喊夏江，可是怎麼也沒有回答，他走遍草原沒有找到……
夢很不好，不過一想就是假的，草原上怎麼有老虎？北鵬笑笑就不管了。摸摸額頭燒好像退了不少，肚子也餓了，很想吃東西。宿舍里空空蕩蕩的，誰都不在，夏江也應該去上課了吧，那能在這裡一直陪自己呢？
「我們都把這幾天的事請忘掉好不好？」
夏江的話又在耳邊，輕不可聞又如此清晰。
忘掉？哪有那麼容易忘掉？那麼多的事又讓他怎麼忘？但北鵬還是決定盡量忘掉，自嘲的笑笑，這就是在戀愛中么？女朋友說什麼事情，自己都照做。
北鵬扶著樓梯扶手下了樓，其實頭還是有點暈，還有點疼，不過已經好得多了。路過管理員室的時候，北鵬不經意地往進看了一眼，皺起眉，這是怎麼了，水霧瀰漫的？
推開門，北鵬愣在門口，儘管感冒了，他還是能聞見空氣里瀰漫的香味。一開門就迎面而來，瞬間樓道里全是鹹鹹香香的清淡味道。管理員並不在裡面，倒是看見夏江正坐在一個小板凳上對著一個小鍋煮著什麼東西，不時撈出來看看。旁邊有案板菜刀油鹽醬醋還有雞蛋殼，最絕的是地上的塑料袋裡還有一大條裡脊肉。
她在幹什麼？
夏江抬起頭看見北鵬，很驚訝，「怎麼這麼快就起來了？」她復有笑笑，「不過正好，粥馬上就要好了。」夏江拿起粥勺在北鵬面前揮一揮，然後挑了一點粥放在嘴裡嘗嘗，「我煮了很多，現在也煮的差不多了。」
「煮粥，為什麼？買就好了。」北鵬大不解的問夏江。
「拜託，我費了好大的勁熬出來的，還不惜賄賂管理員老師才讓她答應在這裡熬，你上點心好不好？外面的粥哪有自家熬得好。」夏江端著煮好的粥上了樓進了北鵬的宿舍，把北鵬的飯盒拿出來，倒了滿滿一碗，撒上蔥花和炸片，「快點吃，你早上沒吃飯，快點，我煮的皮蛋瘦肉粥很香的！」
「嗯。」北鵬用勺子舀了一點來喝，真的很好，皮蛋已經完全看不見了，肉和米也都煮透了，入口即化，北鵬很快就把一碗喝完了。
夏江笑眯眯的看北鵬狼吞虎咽地喝粥，心下很滿足，「一鍋都是你的呀……」還沒說完，北鵬就看見夏江蹙起了眉，一手放在肚子上一手死死抓住凳子的邊沿，很痛苦的樣子，虛汗也一下子就冒出來。
「你怎麼了？」北鵬放下飯盒，想要把夏江扶到床上去。夏江擺擺手，示意北鵬給她倒一點粥，艱難的吃下幾口粥后，夏江的臉色果然變好很多。
「我胃不太好，是以前飲食不規律引起的，後來注意三餐定時就好得多了，可能是因為昨晚就沒吃東西，今天早上又是著急找你又是著急熬粥，反倒把自己給忘了。」夏江淡淡地說，並不在意的樣子，又像說笑話似地說：「那時也沒覺怎樣，家裡一直只有我一個人，就早飯不吃，中午的時候泡一包速食麵，晚上如果餓了就吃一點，不餓就不吃，喂，你說我那時是不是很省錢？」
北鵬很擔心地說：「胃病很難治的。」
「只要注意就好了，你看我出去吃飯從來不吃辣的，也不喝酒對不對，只要這樣再加上三餐按時吃不要餓著就沒問題了。」夏江把粥放進自己嘴裡，「嗯，剛剛還沒覺得好吃，看來我熬粥的技術又進步了。」
「對不起，」北鵬道歉，「是因為我，你才犯病的。」
「別那麼說，」夏江溫柔的看著北鵬，「是我自己忘了，你看我在那裡熬了三個多小時的粥，就守著吃食，也沒吃，所以是自己忘了。」
北鵬還是很心不安的樣子。
「好，那算你錯，我罰你把粥都吃掉可以吧。」夏江用勺子敲著北鵬的頭，「我的胃是老毛病了，慢慢調養就行。可是男朋友病了是天大的事啊，一定要上心滴~~」
「看來我們這些人是做了超級大燈泡啊！」夏江和北鵬同時扭頭看見姜和李站在門口，一臉好似什麼也沒看到的樣子，眼睛都望著天花板，一想就是先前忘了關門了。
一下子，北鵬覺得有點尷尬，偷偷看一眼夏江，她也有點臉紅，不過她還是很快就平靜下來，「不過在喝粥嘛！你們要不要也來一點？」
「No，no，no，」姜連連擺手，「夏江給北鵬親手做的粥，那肯定大補，我們又沒生病，怕補出鼻血。」
李也一副心有所知的樣子，「我們只是進來拿飯盒，兩位有什麼甜甜蜜蜜的話繼續繼續，就當我們是空氣……」
「對，對，空氣……」姜一把拿起兩人的飯盒，以光速閃出門。
夏江看著這一切，不好意思地笑，「喂，我們是不是有點……在宿舍里……」又看見北鵬臉紅的像蘋果，她馬上轉成大笑，拿來鏡子照北鵬，「國光紅富士哎！絕對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