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柳信兒幽幽轉醒,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快散了。
昨天尹俊真是瘋狂,真不知他怎麼會想出那麼多花招,簡直累死她了。
突然想到尹俊今天要出發,她心裡一陣恐慌,趕緊起身,胡亂套上衣服。
正手忙腳亂之際,小菊推門而入。
「夫人,您醒了。」她拿著一盆水進來,打算伺候柳信兒梳洗。
「王爺呢?」柳信兒著急的問。
「王爺和青風天一亮就出發了。」
「喔!他走了。」她頹然坐下,心像突然被挖空了。「為什麼不叫醒我?」
「王爺說了,教大家不準吵醒夫人,讓夫人好好休息,還特地吩咐我在門外守候著。」小菊一邊幫柳信兒挽起頭髮一邊回答著。「對了,夫人,王爺特別交代段總管,如果夫人醒來,就請夫人到別館去。王爺說,他不在王府里的這段期間,請夫人待在別館陪著小少爺。」
「真的?那我們趕快準備吧。」一想到可以見到俊兒,柳信兒總算打起精神。
日於在等待中緩緩度過。
雖然有俊兒天天陪在身邊,和以前在莫悠谷時一樣,但是柳信兒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的心老是忐忑不安,好像已經不再完整。
有時候俊兒跟她講話,她都無法專心傾聽,甚至最後連俊兒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有一次還問她,「娘,你在想爹對不對?我也很想爹,真希望爹趕快回來。爹走前跟我說,他不在家的時候,教我要好好照顧娘,守著娘等他回來。」
柳信兒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發現自己竟然流淚了。
她本來可以趁著這個大好機會帶俊兒離開王府遠走高飛,因為王府大部分的精英都跟著尹俊出征了,加上尹俊在行前交代王府所有的下人,表示他不在時她就是他們的主子,所以她若想趁這個時候帶俊兒走,可說是易如反掌。
這麼好的機會在眼前,她卻猶豫了。她只知道她沒有辦法就這樣一走了之,她必須等到尹俊回來,知道他平安無事,其他的事,到時候再說吧。
這天,王府來了個人,表示要見她。
她隨著總管來到大廳,見到了庄永清。
庄永清一臉落魄,鬍子沒刮,頭髮零亂,衣服不再光鮮亮麗,似乎是匆匆忙忙的趕了許多路。
她心中一驚,差點站立不住。「該不會是尹俊……」
「別擔心,不是師兄,他沒事。」庄永清看她一臉慘白,似乎就要昏厥,趕緊解釋。他正等著她去救人,她可不能在這個時候昏倒了。
她吁了口氣,心情乎復了些,「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不眠不休的趕了三、四天的路來此找你去救命,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別說了,快點跟我去救人吧。」說完,他拉著柳信兒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別那麼急,我總要拿藥箱,並且準備一些東西吧?」柳信兒甩開他的手,沒好氣的說。
「喔,那你趕快去收拾,快點,我等你。」
看庄永清坐立難安,心急如焚的樣子,柳信兒心想,那個人一定對他非常重要,不知道是男是女?
柳信兒跟著庄永清來到他位於京城郊外的大宅,隨著他進入一間雅緻的房間,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後,她不禁驚呼出聲,「鏡兒!」
不管庄永清詫異的眼光,她趕緊趨前查看鏡兒的傷勢,只見鏡兒左胸上方有著一道沭目心驚的傷口,傷口已經清理過了,但是血液似乎仍未凝固。
「是箭傷,箭上還餵了毒。」柳信兒轉身怒視著庄永清,「誰害的?如果跟你有關,我不會原諒你。」
「我也不會原諒我自己。」庄永清痛苦的說。「我四處找大夫,但他們都沒有辦法醫治她的傷。看似止血的傷口,每過幾個時辰總會再度血流不止。大夫已經幫她解了毒,但是她為什麼還會這樣,他們毫無頭緒,只知道再這樣下去,不出七天,她就會失血過多而死。」
他走近床邊,伸出顫抖的手輕輕的摸著鏡兒的發。
「無計可施之下,我突然想到你,於是馬不停蹄的趕去王府。如果連你也治不好她,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頹然坐下,以手掩面,痛苦萬分。
「還好你想到了我,普天之下,除了師父和我,大概沒有人救得了她。」
他抬起頭,眼中充滿希望的看著柳信兒。「你真的有辦法救她?只要你能救她,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不會眨一下眼。」
柳信兒認真的看了看他,明了了一些事。「我不問你她是怎麼受傷的,我只想知道,她對你很重要嗎?」
「重要!比我的命運還重要。」他認真的說。
「好,我知道了。現在我要開始醫治她,請你出去。」
「不,我不放心,我要在這裡看著她。」
「不行,男女授受不親,我必須褪下她的衣服才能醫治,所以你不能在此。」
「她全身上下我哪部分沒看過,而且我已經認定她是我的妻子,所以不必忌諱我在此。」
「什麼?你……算了!等我治好了鏡兒再跟你算帳。」
柳信兒打開藥箱拿出一捆布包將它攤開,裡面有著長長短短粗細不同的針。
她輕輕的褪下鏡兒的衣服,在鏡兒的身上扎滿針,然後在她的傷口灑上藥粉。
處理完鏡兒的傷后,她將紗帳輕輕放下,轉身看著庄永清。「還得等半個時辰才能將鏡兒身上的針拔起。」
庄永清擔憂的看向柳信兒,「她會沒事吧?」
「沒事了。她這種病從小就有,只要一個小傷口便可能流血不止,所以從小到大我們一直小心的呵護著她,不讓她受一點點傷。」
想起鏡兒從小到大因為這種病吃過的苦,她心裡一陣難過,
她停了會兒,繼續道:「我會習醫,雖然也是由於興趣,但是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為鏡兒的病。為了醫治她的病,我幾乎翻遍所有的醫書,也問過許許多多名醫,每個人都說,她活不過十歲。還好後來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下,我遇見了師父,她跟我說,鏡兒這種病無法根治,但是有方法可以在她出血時迅速幫她止血。」
她坐了下來,拿出絲巾拭了拭汗。
「我花了兩年的時間跟著師父學針灸,或許是因為從我識字以來就接觸醫書,所以很快的學會了。後來,鏡兒也學會簡單的止血方法,只要不是大傷口,她都有辦法自己止血。
「只是,這次她的傷口太大、太深,加上她又中毒昏迷不醒,情況才會這麼嚴重,連通知我都沒辦法,還好你誤打誤撞的找上我,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聽她說完,庄永清一顆心終於放下。如果鏡兒真的走了,他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
「你不僅認識鏡兒,還跟她關係深厚,是不是?」他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
「她是我妹妹。」柳信兒老實相告。
「但她姓木,你姓柳。」他一臉不解。
「她騙你的。」她微笑看著他,心想不知鏡兒還騙了他多少。
「可是她說她是孤兒。」
「我也說我是孤兒啊。」
她心裡盤算著要不要將所有的事都跟他說。考慮了一下,她還是覺得騙他的是鏡兒,還是讓鏡兒決定要不要告訴他真相吧。
「你不要問我,我也不會跟你說,讓鏡兒自己決定要不要告訴你。」
「唉,我只在乎她這個人,根本不在乎她的身分,不管她有多麼不堪、多麼難以啟齒的出身,我統統不在乎,她又何需隱瞞呢?」他認為,她不說一定是有什麼難言之處。
柳信兒在心裡偷笑。
他全都搞錯了,如果他知道實情跟他的認知相差十萬八千里,那可真有好戲看了。
半個時辰后,柳信兒一一拔掉鏡兒身上的針,再一次清潔她的傷口,然後以針線將傷口縫合,灑上藥粉,用布條包紮后,再將她的衣服穿好,蓋上棉被。
「我開個藥方,你派個人去藥鋪抓藥,煎給鏡兒喝,如果今天晚上她不再發燒,明天就可以放心了。」
等柳信兒開了藥方,庄永清立刻派人前去藥鋪抓藥。
之後,他走向床旁,看鏡兒的臉似乎沒那麼蒼白,他摸了摸她的額頭,再輕輕的握著她的手。
柳信兒看他一臉疲憊的樣子,於心不忍,於是開口,「我看你很累了,先去休息一下,我來照顧鏡兒就好,反正她一時半刻是不會醒來的。」
「不,我不累,反正我也睡不著。只是要麻煩你今晚住在舍下,因為我怕鏡兒晚上會有什麼意外狀況。」他的雙眼仍緊盯著床上的人兒。
「我當然會留下來,只是剛才來的時候太匆忙,忘了跟俊兒交代一聲,我怕他看不到我會慌張……」
「我會派人去王爺府交代清楚。」庄永清終於將目光從床上的人兒身上移開。「你也累了,我已經命人準備了一間上房,你先去休息吧。」他站起來轉身走向門口,喚來總管交代他要好好招待柳信兒。
柳信兒看了妹妹一眼,心疼她這幾年所受的苦,但是總算讓她碰到一個有情郎,希望她的姻緣路走得比自己順利。
她放心的走出房間,將空間留給小倆口,因為她知道庄永清一定會好好照顧鏡兒。
〓♀www..net♂〓〓♀www..net♂〓
翌日一早,柳信兒簡單梳洗了一下,便趕緊去看看鏡兒的傷勢。
她在門外叫喚了幾聲,不見動靜,於是推門而入,看到的便是庄永清伏在床邊睡著了,但仍緊握著鏡兒的手。
聽到些微聲音,庄永清猛然驚醒。他下意識的先看看床上人兒的動靜,看到鏡兒一切安好,才緩緩轉身看向來人。
「早。你守了一夜?」柳信兒看他衣裳未換,神態疲倦,似乎比昨天看到時更加狼狽。
「沒關係,練武之人幾天幾夜不睡是常有的事。」他退至一旁,讓柳信兒察看鏡兒的傷勢。
「勞心可比勞力還傷神。」柳信兒探了探鏡兒的體溫,解開布條,滿意的看到她的傷口已不再紅腫溢血。
她取來藥粉,重新為鏡兒上藥,包紮。
「鏡兒已經沒事了,你要不要先去梳洗,休息一下,待會兒我來喂她喝葯就好。」
「不用了,我來喂她。我一定要守在這裡,親眼看到鏡兒醒來,我才能真正的放心。」庄永清堅定的說。
「好吧。我必須先回王府一趟,晚上再來看鏡兒。」
「那麼我請總管送你回去。」
之後,庄永清送柳信兒到門口。
他誠懇地對她道:「雖說鏡兒是你的妹子,但我還是要感謝你救了她,否則……」想到這些天來的總總,他仍心有餘悸。
「這是我應該做的。別送了,快去照顧她吧。」
待柳信兒回到別館,俊兒就一陣風似的跑到她面前,「娘,你到哪裡去了?害我一直找不到你。」
「我去看你阿姨,阿姨生病了。」她慈愛的摸了摸他的頭。
「阿姨?我有阿姨?我也要去看阿姨,好不好?」俊兒很高興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位親人。
「等她好一點我再帶你去看她,但是你暫時不要跟任何人說阿姨的事,好不好?」她尚未想清楚該如何處理她、尹俊、庄永清及鏡兒的關係,決定還是先隱瞞再說。
「喔,好吧。」突然想到了什麼,俊兒眼睛一亮,「娘,快跟我去馬房,我昨天就要跟你說,我已經可以騎在黑旋風上了。快跟我去,我騎給你看!」他興奮的拉著柳信兒往前走。
「不要急,慢慢走,娘跟你去就是了。」看俊兒滿臉興奮,她心中一酸。
真希望他能這樣快快樂樂的長大,不要像自己的童年一般,在長輩不愉快的陰影下成長。
〓♀www..net♂〓〓♀www..net♂〓
柳信兒晚上再見到妹妹時,她已經能下床了。
雖然她的身體仍很虛弱,但已能自行進食,情況十分穩定,讓柳信兒不再那麼擔憂。
趁著庄永清休息的空檔,她終於能跟妹妹好好的聊聊。
「鏡兒,你是怎麼認識庄永清的?我以為你離開師父後會直接回家,沒想到再見到你時會是這種情況。」柳信兒嘆了口氣。
「我原本打算直接回家,但是你也知道,我從小几乎足不出戶,如今有機會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怎麼肯就這樣回家,繼續當只關在籠中的金絲雀?所以就邊走邊玩。」
雖然差點喪命,她還是不後悔當初的決定。
「後來,我決定回家了,想在回家前去莫悠谷看看你及尚未謀面的小外甥,結果途中遇到了庄永清,也誤傷了他。」
「喔,原來他那時手臂上的刀傷是你造成的。」柳信兒恍然大悟,「他還開玩笑說是被一隻漂亮的小野貓咬傷的。」
鏡兒臉一紅,「他總是這麼不正經。」
「但你就是喜歡他的不正經,對不對?」柳信兒取笑著她。
「好了啦,別再笑我了。說說你吧,你怎麼會離開莫悠谷來到京城呢?一鏡兒忽然間想到了什麼,「莫非是駱王爺,俊兒他爹……」
「這都是拜你的心上人所賜,有機會你再好好的當面問問他,順便替我教訓他一下。」柳信兒扶著她回到床邊,「你身體尚未完全復元,下宜說太多話,休息吧,下回我帶俊兒來看你。」
柳信兒幫她蓋好被子,轉身正想離開,手卻教鏡兒拉住。
她轉過身看著鏡兒,「還需要什麼嗎?」
「大姊,回去看看大娘和爹吧,再怎麼樣,那裡還是我們的家。」
柳信兒心中一緊。「我終究是要回去的,但是不是現在。別替我擔心了,睡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柳信兒走出房門,在迴廊上碰到了庄永清。
「真不知道該稱呼你大姊還是大嫂?」庄永清已經恢復了精神,又有心情開玩笑了。
「看來鏡兒已經大致把事情告訴你了。」紙包不住火,柳信兒心想,她終究還是要面對事實。「不過,我希望你能暫時替我保守秘密,不要跟你師兄說。」
「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瞞著師兄,但是我想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既然你教我守密,我就一定會幫你守密。」
「謝謝你,不過身為鏡兒的大姊,我必須問清楚,你娶妻了沒有?我是不容許委屈鏡兒做妾的。」
「別說你不容許,我也不可能委屈鏡兒,還好我一直守身如玉的等著我命中的伴侶出現,否則我真的無法在這裡大聲的對你說,我這輩子只有鏡兒這個妻子。」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你會守身如玉,那狗都會爬樹了。」柳信兒搖頭笑道。
還好她看過他對鏡兒那副痴情的模樣,否則真不知他到底是認真還是開玩笑的。
「你說過,只要我治好鏡兒,你就隨我處置。」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就算你要我的命,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我要你的命幹嘛?」她沒好氣的說。「我只要你答應我,你這一輩子只有鏡兒這個妻子,終身絕不娶妾。」
「奇怪了,你們姊妹倆講的話怎麼一模一樣?你放心,我已經在鏡兒的面前發過毒誓了,不過,我可不能跟你說我發的是什麼毒誓,因為外人不宜,只能說給內人聽。」
「發誓有用的話,這世上的男人有一半早就該遭到報應了。」
她看了看眼前這一大片的花園,以及許多在園中打掃的仆佣。又是一個有錢有勢的人中之龍,加上庄永清長相不俗,就算他不主動惹桃花,恐怕桃花也會主動黏上他。
他知道她不太相信他的話,就像鏡兒一樣,但是他會讓時間證明一切。
「放心吧,我不是師兄。他是皇親國戚,有必須背負的責任,而我只是一介平民,加上我的父母都是江湖中人,不拘小節。他們兩人吵吵鬧鬧了一輩子,卻也是一對感情最好的夫妻。我一直希望能像他們一樣,從來不羨慕別人可以三妻四妾。」
「希望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否則我一定會將鏡兒帶走,讓你永遠見不到她。」柳信兒直視著他,讓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的決心。
「現在說什麼都是空言,所以只能讓時間證明一切。」
他心想,以後還是盡量不要讓鏡兒接觸她大姊,誰教他在認識鏡兒前也不是什麼坐懷不亂的柳下惠,萬一以後有什麼流言傳到她大姊的耳中,只怕她真的會將鏡兒帶走,讓他成為一輩子的獨夫——孤獨的丈夫。
對!不可不防,等鏡兒的身體好一點,他就馬上帶她回神劍山莊,離她大姊愈遠愈好。
為了自己的終身幸福,小人也得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