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聽說遠方有一片紅沙漠,凡越過的人都可以得到真愛;聽說紅沙漠里有一株青翠的仙人掌,可以治癒因愛而心碎的人的傷,聽說仙人掌上有一條變色龍,收集到它的眼淚可以讓愛人回頭……」

無邊的大漠之中,那個人以吟詩般的語氣,附耳低語著:「這個故事在沙特流傳了千百年,你不覺得很浪漫嗎?」

「浪漫?嘖!不過是沙子罷了,等能活著走出去,你再慢慢吟唱好了。」

用手肘粗魯地擠開他,吃力地走在寸草不生的沙地,遠處沙丘上白色的物體一晃,不知是動物的遺骨,還是乾枯的胡楊。

一步步往前走,太陽越升越高,熱浪逼人,汗流浹背,這是一個火的地獄。

突然,頭頂一片蔭涼,抬頭,才發現那人將阿拉伯長袍披到了他身上。

「一直這樣曬的話,水分會消耗得更快。」那人的眼神溫柔體貼,毫不在意自己被烈日荼毒,「可能要四、五天才能走出去,不能迎著烈日走,往這邊,而且也不要用嘴巴呼吸,你會覺得更渴。」

他們足足走了六天,才遇到了一支駱駝隊,而這六天,讓他知道,就算是在一望無際的沙海,那個人照樣能安然無恙的活下來。

他像游牧民族一樣熟知在沙漠中求生的技巧,他很能辨別方向,而在刮著風、溫度驟降的夜晚,他會用有力的雙臂一動不動地攬著他,直到破曉……

***

晏子殊被一陣強烈的螺旋槳聲吵醒,他睜開青腫的眼睛,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有鐵窗的地下牢房裡,牢房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扇狹長型的通氣鐵窗,窗戶外很吵,簡直人聲鼎沸。

他舔了舔乾裂開的嘴唇,想撐起趴卧著的身體。

「嗚……」右手掌揪心的刺痛令晏子殊倒抽冷氣,但他仍然儘力……挪動著被鐵鏈銬住的四肢,直到能夠攀到鐵窗。

他首先看到滿地的黃沙,數十雙腳,然後是風塵僕僕的吉普車輪子,黑手黨們似乎在熱烈歡迎某個人的到來。

晏子殊貼近鐵窗欄柵,看到了那架停在遠處平地上的直升飛機。

飛機的螺旋槳還在急速旋轉,揚起的風沙迫使人們拉著頭巾走路,晏子殊認出其中一人──

唐·加洛,三十四歲,義大利人,畢業於哈佛大學,祖上三代均是出名的黑手黨領導人,他二十五歲時接管家族事業,是曼哈頓地區的教父,二十七歲又與哥倫比亞的黑幫聯姻,勢力延伸到「白三角」,是國際刑警組織一直想抓捕的人物。

換言之,此人的棘手度,不亞於卡埃爾迪夫。

晏子殊從窗口處下來,靠著臟污的磚牆,想著他昏迷前一刻聽到的哭喊,「快住手!住手!我們真的不知道鑰匙是假的!」

「鑰匙是假的?」晏子殊緊鎖著眉頭,嘶啞地喃喃自語。

假的……也就是說,黑手黨們找到了阿米娜藏起的鑰匙,可經過檢驗后那是假的,如果阿米娜精心藏好的鑰匙是假的,那真的在那裡?

阿米娜的兄長?不,不可能,她的兄長沒理由矇騙唐·加洛。

難道阿米娜拿的鑰匙本來就是假的?這更不可能,她的父親不會這樣害她。

苦苦思索中,晏子殊覺得傷口越來越疼,他扯掉那粗略包紮的繃帶,發現掌心化膿了,血水和膿液不斷滲出,他「嘖」地一聲,感覺手指都疼得動不了。

「匡啷!」忽然,有人打開了反鎖的鐵門,然後站到了門邊。

緊隨守門人之後的是唐·加洛,他身材挺拔,穿著條紋西裝和鱷魚皮鞋,一頭金褐色的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進門后,那雙藍色的眼睛一直打量著晏子殊,那眼神既無禮傲慢,又敏銳挑剔,就像埃及法老在打量匍匐在地的奴隸。

晏子殊回以冰冷不屑的注視,身體一動,鎖煉就嘩啦作響。

「他們告訴我,抓住了『夜鷹』,我就知道,拷問沒那麼容易。」唐·加洛微微一笑,走到晏子殊跟前,光亮的皮鞋尖踩住那一端釘在牆上的鐵鏈。

晏子殊決定孤注一擲,他悄悄地拉緊了鏈子,一面不動聲色。

「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幫助蘭斯公爵?你和他之間是什麼關係?」唐·加洛饒有興味地問:「他給了你多少錢?」

晏子殊冷冷地看著他:「別把我想得和你一樣,可以用錢買。」

唐·加洛臉色微變,他曾經為吞併巨款出賣了同伴,一個毫不相干的商人成了替罪羊,雖然家族調查如此,可大家心知肚明,不說而已,誰都怕得罪唐·加洛。

唐·加洛冷笑一聲,蹲下身子,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疊照片,扔到晏子殊臉上:「就是說,你是自願在他面前張開腿的羅?」

「哎?」晏子殊定睛一看,猶如五雷轟頂!

那是伊麗莎白號郵輪上他和卡埃爾迪夫上床的照片,怎麼會被拍到?

晏子殊面如死灰,全身都僵硬了。

「堂堂『夜鷹』,原來也會和人做這種交易,鑰匙在哪?別騙我說你不知道!」唐·加洛一把揪起晏子殊的頭髮:「我知道真的鑰匙在你這裡。」

交易?鑰匙?唐·加洛的話晏子殊未完全聽明白,但有一件事情很清楚,那就是唐·加洛認定真的鑰匙在他手裡,可是他沒有,又怎麼說得出來。

「我不知道。」結果,能答的也只有這一句而已。

「你不知道?」

唐·加洛陰冷地低語,另一手撫摸著晏子殊俊秀的,布著青紫傷痕的臉頰:「沒有人可以在我唐·加洛面前說『不知道』。」

晏子殊冷冰冰地瞪著他,並未言語。

一會兒,唐·加洛抬頭,對守在門邊的阿拉伯人道:「你出去。」

持衝鋒槍,膚色黝黑的男子愣愣地看著他,一臉不明白。

「滾!」

唐·加洛兇狠地怒喝,守門人慌慌張張地出去了,留下冷眼互對的兩人。

唐·加洛鬆開晏子殊的頭髮,轉而握住他的手腕,邪惡地笑:「我想上你。」

晏子殊眼神一凜,非常冷淡,「就憑你?」

唐·加洛冷笑,低頭狠狠地吻上那桀驁的嘴唇,暴虐地廝磨碾轉著,並強硬地揪開那緊咬的牙齒,將舌頭伸了進去。

晏子殊睜著眼睛,感覺到太陽穴忒忒慍怒的竄動,他以非常迅速的動作,拽起那條被唐·加洛踩在鞋底的鎖鏈。

唐·加洛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就失去了平衡,狼狽地向倒去。

晏子殊順勢飛起一腳,踹中他的小腹,而且幾乎與此同時,他奪過了唐·加洛藏在西裝下的手槍──

口徑點四四英吋,全長十點六英吋,由以色列軍事工業公司推出的「沙漠之鷹」,與其說是半自動手槍,內部結構更接近於步槍,是威力很大的槍械。

晏子殊兩手握槍,抵著唐·加洛的額頭,嘲諷地笑:「它可以打爆你的腦袋。」

唐·加洛捂著肚子,模樣雖然難堪,但還算冷靜:「可惜沒裝子彈。」

「要不要試試?」忍著右手抽搐似的疼痛,晏子殊緊盯著他的眼睛。

片刻的對峙之後,唐·加洛緩緩地開口:「好吧,你想要什麼?」

「當然是要離開。」晏子殊押著扳機,一邊警惕門外的動靜。

「這裡是沙漠。」唐·加洛斜睨著他手腕上的粗鐵鐐銬:「再說戴著這個,你根本就走不出這個房間。」

「我早就習慣這些了。」

晏子殊冷漠地說,槍口突然傾斜向下,「乒乒!」兩聲乾脆的響聲之後,鎖煉斷開了。

唐·加洛的眼中露出了驚異的神色,他沒想到晏子殊的槍法如此精準!

但同時,他也看到晏子殊的右手滴滴答答地流下血來。

「沙漠之鷹」又大又重,後座力自然也不容小覷,晏子殊的手原來就受傷,受到衝擊力,流血是肯定的,就算晏子殊竭力穩定手臂,唐·加洛也注意到他的手在發抖。

「別動!」唐·加洛剛想移動腳步,就被晏子殊極其凌厲的眼神震懾住,「這麼近的距離,你想我會射偏嗎?」

唐·加洛按捺下蠢蠢欲動的身體,背後竟有種冷汗涔涔的感覺,早聽說「夜鷹」不好對付,現在看來果然如此,自己真是太不謹慎了!

因為這一騷動,看守帶來了十多個黑手黨,手持衝鋒槍魚貫而入,看見尊敬的「唐」竟然被人用槍指著頭,一個個都驚慌失措,臉色鐵灰,簡直比死還難看!

「我要一輛吉普車、三桶淡水、地圖、定位儀,還有,放了阿米娜。」晏子殊定定地說。

「艾敏一心想要回他的妹妹,這個可能……」看到晏子殊冷峻地扣下扳機,唐·加洛不得不點頭:「好吧,你帶她走。」

見手下都杵在那兒不動,唐·加洛惱火地喝道:「都沒聽見嗎?!」

「是,『唐』先生!」

離門口最近的兩人立刻跑了出去,一會兒后,可以聽見外面吵嚷吆喝的聲音,還有汽車的引擎聲。

「你們,退出彈匣,把槍扔到那邊。」晏子殊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右面牆角:「彈匣扔到左邊。」

一時間,只聽見「卡嚓、卡嚓!」退子彈和不情不願拋掉槍械的聲音。

「還有腿上的武器。」晏子殊冷冷地補充。

有幾個黑手黨的表情明顯一僵,晏子殊犀利的眼神掃過去,他們才彎下腰,撩起褲管,把綁在小腿肚上的小手槍拿了出來扔掉。

「怎麼會……」唐·加洛盯著晏子殊一絲不苟的臉孔,暗暗吃驚,被關了一天一夜,滴水未進,其間又遭受嚴刑拷打,他應該體力透支了才是,為什麼還能這樣冷靜地思考?

「這裡一共有幾輛車?」晏子殊突然問道。

「七輛。」唐·加洛不明白晏子殊為什麼這麼問。

晏子殊卻不解釋,連續「乒乒」兩聲,打斷了連接腳上鐐銬的鎖煉。

晏子殊現在自由了,他喝令所有人舉起雙手,面朝牆壁,然後挾持著唐·加洛,小心翼翼地走出地下牢房。

走廊和樓梯上都沒有人,也許怕流彈反而傷害到「唐」,黑手黨們一步步退至沙地中央,或者站在汽車附近。

晏子殊押著唐·加洛,踏出簡陋的泥磚房后打量了一圈四周,這是一個古老的早已廢棄的小村莊,有幾棟平房,一口邊緣風化的井,和一個四方的平台。

晏子殊在平台邊看見了安然無恙的阿米娜,懸空的心臟總算落下了一半。

「阿米娜,你先上車。」晏子殊示意阿米娜上車:「檢查一下汽油和水。」

阿米娜立刻掙開看守,跑到車邊,從頭到尾檢查了車子的裝備后,轉身點了點頭。

晏子殊謹慎地走向汽車,到他已經能夠一躍上車的時候,他停下腳步,提高音量命令:「把那幾輛車的車胎扎破,包括備用車胎。」

晏子殊指的是那幾輛靠牆停放的越野車和吉普車,他剛才數了一下,正好是六輛。

「你行。」唐·加洛忍不住低語,眉宇間一股怒氣。

晏子殊沒搭理他,逕自喝令所有人丟掉武器,臉朝下趴到沙地上。

以一人對三十多人,晏子殊還是非常緊張的,加上「沙漠之鷹」沉重的槍身,他的手臂肌肉更是抖得厲害,槍口向左右飄移。

在唐·加洛注意到他的異樣前,晏子殊就用力地推開唐·加洛,翻身跳上吉普車,與此同時,阿米娜猛踩油門,汽車就像子彈列車一樣,呼嘯著衝出村口。

「快!狙擊手!」

唐·加洛從地上爬起,氣急敗壞地大吼。

有人應聲從一棟房子里跑了出來,腋下攜著PSG1半自動狙擊槍,不等那人反應,唐·加洛一把奪過槍,迅速地架起瞄準──

光電瞄準具的紅點追蹤上那正揚長離去的汽車,黃沙滾滾阻礙了視線,唐·加洛微眯眼,在汽車快駛離射程範圍的時候,扣下了扳機!

吉普車是阿米娜在駕駛,因為慌張,她有些手忙腳亂,汽車左搖右晃,晏子殊不得不幫助她控制方向盤,就在他挺直身體的時候,感覺腰側一陣灼熱鑽心的疼。

他彎下身子,血液透過壓住腰側的手指縫隙不斷冒出,很快襯衫下和西褲上殷紅一片。

「呀──晏刑警!你受傷了!」駛出一段距離后,阿米娜回頭一看見那鮮血,嚇得驚聲尖叫,急急地踩下剎車!

晏子殊深呼吸著,臉色煞白,額頭上冒著冷汗:「是狙擊槍,嗚!」

阿米娜撕下自己裙,迅速地包紮止血,她用手指壓住創口,血還是流個不停,如果是動脈斷了,那就必須去醫院,可是茫茫大漠,哪會有急救車?

阿米娜甚至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晏刑警,怎麼辦?」阿米娜急得哭出來,非常害怕。

「不能回去。」

晏子殊吃力地說了這麼一句,然後看向後車廂:「拿地圖……和定位儀出來。」

「你會死的!」阿米娜激動地大喊,一手去抓方向盤:「我們一定要回去!」

「不行……」晏子殊喘息著搖頭,唐·加洛沒擊中致命要害,很顯然是要逼他們回去,如果再次被俘,逃出來的可能性就極低了。

一個人死,總好過連累阿米娜也……晏子殊閉了閉眼睛,情況……也許不會那麼壞的。

「我還撐得住,血……會止住。」晏子殊喃喃地開口,「我們要找到公路。」

「公路?」

阿米娜慌慌張張地去翻後車廂,拿出地圖和地位儀,攤開后遞到晏子殊面前。

從全球衛星定位儀看,他們在大沙海邊緣地帶,這和晏子殊心裡猜測得差不多,這麼點時間,唐·加洛選的根據地是不會離開羅太遠的。

從這往北或往東都有綠洲和油田,也就一定會有公路,晏子殊測了一下,最近的公路離他們大概有一個小時的車程。

「我們去這裡。」

晏子殊點了一下定位儀,「阿布敏加爾井,上了公路就能離開沙漠,找到救援。」

「可是您的傷勢……」

阿米娜憂心忡忡地看著他,旋開塑料水桶的蓋子,倒了水給他。

晏子殊緩緩地喝下水,歇了口氣,看著傷口:「沒有傷到動脈,子彈是擦過去的,一……點點疼罷了。」

看著晏子殊額頭不斷滲出的冷汗,阿米娜就知道那絕對不是「一點點」疼,好在傷口的血也的確在慢慢止住,阿米娜咬一咬牙,坐回駕駛位置,啟動了引擎。

晏子殊靠在皮製椅背上,失血令他頭暈目眩,疼痛又令他無法正常的思考,半寐著眼睛,過去的片段像破碎的鏡片般,在腦海中混亂地閃現。

晏子殊想著那些照片,想著唐·加洛的譏諷,想著郵輪,想著追捕,突然間,他睜開眼睛,乾澀地問:「阿米娜……你在郵輪上,是不是打過電話?」

「是啊,打了兩次,都是給外公,告訴他我會回去。」阿米娜一邊轉動著方向盤,一邊回答。

「你還說了什麼?」晏子殊遲緩地問。

「私人套房的事。」阿米娜頓了頓問:「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

晏子殊的情緒低落到谷底,郵輪上,誰能拍到卡埃爾迪夫的私生活照片?而且那個角度……袖珍攝影機應該是放在……

晏子殊的腦海中閃過那幅畢加索的油畫,房間里被裝了攝影機,卡埃爾迪夫會不知道?

晏子殊越想,心就越冷,阿米娜一下船就被綁架,卻沒有受到拷問和傷害,卡埃爾迪夫繞來繞去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故意拖延時間,拖延他們到達開羅的時間!

還有,卡埃爾迪夫應該在宴會上就套取了阿米娜的指紋,拉住他跳華爾滋,只是為了轉移他的視線……

晏子殊深深地,深深地呼吸著,這是一個圈套,一環緊扣一環的圈套,他又成了他的棋子,還遍體鱗傷……

傷口像燃燒起來的痛,燃燒得神志也模糊不清,晏子殊感覺皮膚下正竄起一個又一個火球,炙烤著他,把水分蒸干,可奇怪的是,越熱心跳就越快,簡直像要在胸腔炸裂。

晏子殊急促呼吸著,手指又摸到了血。

他知道自己情況不妙,如果繼續失血,他會昏厥,甚至……

晏子殊咬著嘴唇,一面按壓著傷口,他不想輸給那個人,只有那個人不可以……

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執著,此刻意志力已經佔了絕對上風,疼痛一點點地淡化,耳邊只能聽見呼呼的風聲,晏子殊覺得光線在逐漸收窄,暗淡……

三十多分鐘后,前方終於出現了公路,雖然四周是黃沙漫漫,不見人影,但有公路就意味著就能回到城鎮或綠洲,阿米娜異常興奮,可在這時,他們聽到了直升機颯颯的螺旋槳聲。

晏子殊猛然睜開眼睛,是唐·加洛追上來了?

阿米娜的臉色亦非常蒼白,看著晏子殊,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出。

「不對……」

晏子殊抬頭,直升機既不是從公路前方的城鎮,也不是從他們後方的村莊追過來的,而是從西北方向,隨著直升機所颳起的強風和爆音越逼越近,晏子殊看到那漆在機尾的徽標,眼睛陡然瞪大──

銀色的劍,襯托著百合花形狀的盾牌,中間是線條優美的家族名稱縮寫,蘭斯·馮·卡埃爾迪夫,除了他,還會是誰?

晏子殊看著黑色的直升機在他們前方的公路上停下,黑漆漆的眼瞳,像燃燒著兩把巨大的火焰,能把眼前的一切燒盡,然而,在那樣仇恨的注視下,卡埃爾迪夫鎮定自若,踏著細沙,優雅地走到他們的吉普車前。

「公爵……閣下?」

阿米娜非常吃驚,作夢也沒想到蘭斯公爵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從這條公路,到達城市還要一個小時,以你們的情況,可能三十分鐘也撐不到。」卡埃爾迪夫開口道,神秘莫測的冰晶一樣的眼眸看向晏子殊:「你流了許多血。」

那平淡的,幾乎是「咦,你怎麼流血了?」的語氣,無疑點著了火藥桶,晏子殊鬱結已久的憤怒一古腦爆發了出來。

他一把抓起「沙漠之鷹」,直指向卡埃爾迪夫的臉,儘管他現在根本控制不住槍身,槍口不住大幅搖晃。

為穩住槍,晏子殊使出渾身力氣,冷汗順著他蒼白的臉孔,涔涔而下。

「是你誤導他們的?對不對?」

晏子殊惡狠狠地質問,一旁的阿米娜不明所以,無措地看著兩人。

「對。」卡埃爾迪夫走前一步,並未在意那把槍。

「為什麼?」

「我要『唐』離開美國,有他在,就不容易救塔蘇提出來。」

「塔蘇堤?」

晏子殊囁嚅,想起了那拉丁文簽名,還有那個可怖的浴室。

像讀出晏子殊心中所想,卡埃爾迪夫解釋道:「那些不是他的血,是『唐』闖進他家的時候,一個古董經紀人的。塔蘇提是個解密天才,能解讀出面具上文字包含的意思,所以『唐』綁架了他。」

「而你為了救他,不,是你為了解讀密碼,就來個調虎離山計?」晏子殊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你一開始就布了局,從謀殺案……」

「不,是從你下榻庫龐克旅館開始,我派出去的人兩次營救都失敗了,『唐』的現代化碉堡很難入侵,更何況還要把人安全地帶出來,雖然許多方面我要佔上風,但時間拖得越久,變數就越大。那個時候你出現了,分散了『唐』的注意力,我才想到……」

「夠了!」

晏子殊打斷他的話,從座位上掙扎著坐了起來,他已經握不住沉重的手槍了,更別說射擊。

「阿米娜,開車。」

晏子殊氣喘吁吁地看向前方。

「咦?」因為卡埃爾迪夫說的是法語,阿米娜並未聽懂,只知道兩人在爭執著什麼,她震驚的是晏子殊竟然拒絕幫助,他的情況如此危急,得立刻去醫院。

見阿米娜愣著沒啟動,晏子殊一咬牙,乾脆從車上下來,徒步走向公路。

「晏刑警!不可以……」

阿米娜急忙跳下車,不明白晏子殊為什麼那麼生氣?

即使帶著傷,晏子殊也走得很快,阿米娜跟不上,只能小跑起來。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上水泥公路,阿米娜正想著該怎麼叫住晏子殊時,前面飛快行走的身影突然一晃,令人措手不及地向後摔倒!

阿米娜還未叫出聲,就有人快速地越過她,伸手接住那急速下墜的人。

「閣下?」

阿米娜很吃驚,卡埃爾迪夫如此專註地看著晏子殊,撥開他臉上的亂髮,然後打橫抱起他,快步走向直升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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